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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涅槃

灿烂涅槃

    灿烂涅槃

  • 作者:苏辞也分类:现代主角:周泽楠 边泊寒来源:长佩时间:2023-09-09 09:48
  • 实力推荐小说《灿烂涅槃》作者苏辞也所著在线阅读,周泽楠边泊寒是小说灿烂涅槃中的主要人物,小说的主要内容为:周泽楠都不想要去爱了,他不想要去爱谁也不想要和谁在一起,结果边泊寒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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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上海今年的天有些反常,这都八月末了,天气还热得像是捂在蒸锅里。

聚星娱乐的冷气倒是开得足,会议室里一片死闷,众人静悄悄地低着头,连写字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发出声响成为箭靶。

宋辞坐在董事长的位置上,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你在记者会上骂人,想过后果吗?”他看着边泊寒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忍不住强调:“你今年28,不是18。”

边泊寒把玩着马克杯,两个手指放在杯子边沿试图把它立起来,但是失败了。

他抬起眼皮,身子往椅背上靠:“他先惹的我。”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不悦,甚至眼睛里带着一丝思考过后的认真。

宋辞眼神有种自下而上的压迫感,冰凉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火气:“边泊寒。”

边泊寒把杯子放正,略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又平展开。他的脸上几乎没有情绪,仿佛被当众臭骂的不是自己:“听着呢。”

宋辞指尖敲了敲桌面:“因为你一个字,昨天公司市值蒸发了六千万。”

宋辞眼下还挂着一整夜没睡的青灰,昨天乱做一锅粥,边泊寒骂人的视频满天飞。股东纷纷给他打电话,宋辞忙着公关,又要忙着安抚股东。

边泊寒看看宋辞,自知理亏,但面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样,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先歇会,喝口,老生气伤身体。”

宋辞瞧他一点不当回事,黑着一张脸直接站起来出去了。

大门嘭地一声,被砸得震天响。

边泊寒的睫毛轻颤了颤,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说话。

他看着递过去的黑色杯子,普通到丢在洗碗池里都没人会多看一眼。可边泊寒整整用了六年,杯子上一处磕碰都没有,崭新到仿佛才从盒子里拿出来。

他定定地看着上面的金色字样——VISION最佳导演奖。

那时候边泊寒22岁,大学毕业。

当同龄人还在为做什么苦苦思索,或者为了梦想努力奔波,边泊寒已经站在罗马攀登他的金字塔。

金童玉女的影帝影后父母,圈内大佬的一众力捧,轻而易举到手的资源。

多少人拼命想获得的东西,对他而言,不过是随意路过花园,沾在衣角上的露珠。

《蓝色骨头》是边泊寒的处女作,也是这部电影为边泊寒带来声誉和荣耀。

这部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一度让边泊寒成为焦点。

黏腻焦躁的夏夜,两个少年踩过晦暗的积水,从破败阴暗的巷子里冲出来,他们跨上在那停放的摩托,开始一场未知的逃亡。

水蓝色的天覆盖着浅淡的白色雾气,影影绰绰的,朦胧地不真实。

红发少年骑着摩托朝着沿海公路狂奔,身后的人抱紧了,凑到前面说话。

可是风太大,把声音吹散了,少年偏过头,大声地喊:“你说什么?”

身后的人笑了,风把花衬衫吹得鼓鼓荡荡,他很大声地回:“没什么。”

两个人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的手又紧了一些。

夏季的风拂在脸上,他们没有回头,拖拽着拉长的影子撞进柔软夜色。他们身后是望不到尽头的壮阔海洋,空旷又绝望。

有人说他致敬《末路狂花》,也有人说台词很妙,甚至一度有人讨论他会是下一个文艺片标杆。

有讨论就有争议,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可这次的争议来得有些凑巧,选在他的新片上映前。

几天前,有人在网上发布了一篇小作文,控诉边泊寒的《蓝色骨头》抄袭他的《破碎太阳》。

网络上激起一片水花,大家开始纷纷站队,有不相信、支持的,也有痛骂抄袭可耻,原创自由,盲目跟风要求边泊寒给个说法的。

一开始,边泊寒并没有放在心上,踏入电影圈这几年,谣言、诽谤、爆料的事经历太多,只当是怀有恶意之人故意炒作。

直到网上放出一段录音——我也会去看其他导演的作品,学习他们的拍摄手法和拍摄角度,甚至有时候也会借鉴一下对方的故事结构。

那是边泊寒的声音,无可辩驳。

就算录音里说的是学习和借鉴,可随波的人就像集体失聪。

事情越演越烈,宋辞暂缓新片上映的计划,让公司法务提起诉讼。同时,也召开记者发布会,让边泊寒进行澄清。

“第一,我没有抄袭;第二,录音里的话被人恶意剪辑拼在一起,这是鉴定书;第三,律师会跟进。”

边泊寒言简意赅地说完,平静地看着台下的记者。

或许是从没遇过这么简短的发言,大家拿捏不准主角是否结束,有些不知所措地互相对看,不敢轻易行动。

过了几秒,边泊寒身体往前,他凑近台式话筒,不疾不徐地说:“以上,是我今天的全部说明。”

刚才还犹豫的记者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得到赦令,举起话筒争先恐后地开始提问。

边泊寒难得表现得很有耐心,连不相关的问题都回答了几个,甚至还安慰了一个初入职场的女记者:“不用紧张,你慢慢说。”

女记者看着边泊寒勾起来的嘴角和带笑的眼睛,语塞得更加严重:“没……了。”

工作人员看时间差不多,刚要说今天就到这吧,就看见站在后排的一个男记者站了起来。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声带上坠着两个铁球,边泊寒感觉像在哪里听过,但是又想不起来。

他看着边泊寒,敷衍地露出程序性的笑:你的《蓝色骨头》,据说原本有两个版本,我想请问,当初参与评选的是哪一版?

边泊寒的笑容敛了起来,眉头皱了皱,有两个版本的事,很少人知道。

边泊寒的疑惑被看得清清楚楚,对方提高音量接着问道:当年有记者拍到你爸妈和媒体一起吃饭,你是否在场?

工作人员意识到了不对劲,拿过话筒赶忙阻止:“无关问题,我们不做回答。”

男记者不依不饶,他的目光像狡猾的蛇,死死咬住边泊寒,丢出一记重磅炸弹——你参赛用的名字是边泊寒,还是……

他故意停下来看着边泊寒,过了几秒,嘴角勾起,上下嘴唇触碰,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边泊寒的眉头拧成个死结,直直地看着对方。

人群像是闻到腐肉的秃鹫一哄而上,现场陷入混乱,大家都把话筒使劲地往前捅。

“你当年是否知道评委名单,和评委吃过饭?”“两个版本是怎么回事?”“你当初参赛用了什么名字?”

此起彼伏的提问围绕在边泊寒耳边,大家都在要求他给出解释。

和谁吃饭?用的什么名?

边泊寒心想,这一切可真操蛋。

工作人员维持着秩序,人群就像是陷入集体狂欢,疯狂地往前簇拥。

边泊寒看着众人狰狞的脸,浓重的厌恶从心底深深地溢出来。

一个问题连着一个问题,像是一个圈,永无止境。

有记者把话筒怼到边泊寒脸上,在混乱中砸到他的眼尾,刮破层皮,然后他的整个眼眶变得血红。

边泊寒摸了摸眼尾受伤的地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工作人员大声喊着“不要这样”,可还是于事无补,没有人停下来。

他们推搡着边泊寒,一再地挤压空间,踩着旁边人的脚上下起伏,伸长了脖子,扒拉着旁边的人。

边泊寒觉得可笑又可悲,他们把大家都变成了泳池里即将溺亡的人,为了那一口空气,露出狰狞的表情来。

不知道是谁的话筒撞到了维持秩序的女生,那女生鼻血流了出来。

边泊寒记得这个女孩子平常讲话温声细语的,从不红脸。女生声音里带着委屈,带着哭腔说:“你们别这样。”

边泊寒看着女孩,又看向乌泱泱的人群。炸弹的引线彻底烧到了头,所有耐心都在此刻告罄。

“操!”

边泊寒的声音不大,话语在几十只话筒的包围下呈倍数扩散出去。

人群静寂了几秒,又炸开了锅,蚂蚁们开始了新一轮的讨伐。

没有人注意到男记者眼眸里燃烧的嫉妒和嘴角那一抹讥讽的冷笑。

当初小作文才出来,宋辞问他,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边泊寒一脸迷茫,在大脑里搜刮不出一丁点与之有关的回忆。

他随口胡诌,得罪过路边的流浪汉吧。

一想到整件事,边泊寒的脑子依旧很乱。

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把马克杯丢进垃圾桶。

边泊寒不想去想这些烦心事,在家睡到不知今夕何夕。他的助理李一戈狂打电话无果后,直接上门。

李一戈扒在卧室门口,脑袋伸进去,有些紧张地小声喊:“哥。”

边泊寒把被子往上拉,盖过头,试图隐身。

李一戈看有了动静,走到床边碎碎念:“老大,你起来吧,宋哥让你找他。”

边泊寒不动,接着装睡。

李一戈动手把被子掀开,露出边泊寒的脸来。

边泊寒无奈地睁开眼,声音低哑,威胁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gay?”

李一戈捂住心口,郑重地说:“也不是不行。”

边泊寒懒得搭理他发神经,拄着坐了起来,半长的头发垂在白皙光洁的肩上,脸上带着几分慵懒。

李一戈还没出戏,拿手欲盖弥彰地捂着眼睛:“哎呀,这大好春色我可不该看。”

边泊寒无语地看着他:“出去,我换衣服。”

李一戈看人起来了,往外走,还贴心地把门拉上锁好。

两个人开车往公司走,边泊寒坐在后排。

李一戈看着前面的路,没话找话地说:“老大,你好好和宋哥谈,别生气。”

边泊寒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把电台打开。”

午间新闻一条条播报——今天我市迎来本年度最大降雨。

——昨日第三医院发生病患家属医闹事件,心脏科医生疑似受伤。

——今日一网络作家被指控……

李一戈快速地换了个电台,抄袭这两字没播出来。

他往后视镜小心地瞄一眼,没话找话说:“最近有个电台,放的歌挺好听。”

边泊寒闭着眼,含混地“嗯”了声,耳朵里还残留着刚才的新闻——医闹。

宋辞的办公室坐落在三十六楼,灰白色调冷静又克制,就连灯光都泛着清冷。

唯一和这间屋子格格不入的是他桌上的那盆绿色仙人掌,不仅矮,还干瘪。

边泊寒瞟一眼,心知肚明送给宋辞的人是谁。

宋辞靠在沙发上,开门见山直接说:“现在有两个解决方案,一个是你出国进修,等事情调查经过出来后,你再回来;另一个是有部纪录片,之前三院的公益项目,拍留守儿童,去的比较偏远,叫花梅村。时间也赶,后天就要出发。”

边泊寒半天没说话,宋辞刚想开口,公司股价掉得厉害,先避一阵,就听见边泊寒说:“二吧。”

宋辞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着边泊寒的脸,不动声色地劝道:“等股价上来,我再召开一次董事会,你先去国外待一阵。诉讼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法务跟进。”

边泊寒看向窗外,外面黑压压的,云层叠积木一样地摞起来,像是不堪重负般要坍塌。

边泊寒的声音含在嘴里,极低:“也不会比这更坏了吧。”

宋辞没听清,问:“什么?”

边泊寒站起来,拎起沙发上的衣服往外走:“到时候让小十一过来接我去机场。”

宋辞还有话没说完,叫他,边泊寒没停下,走了。

抽屉里还有要还边泊寒的东西,算了,之后给他吧。

——

三院的院长办公室里,周泽楠平静地说:“院长,我想歇一歇。”

院长满头白发,鼻梁上架着瓶盖厚的眼镜,他把眼镜往上推,语气里充满宽厚:“小周,我知道昨天的事对你冲击很大。我没有办法劝你说别放在心上,毕竟那是人命。可我也没办法告诉你,让你不愤怒。”

他慈爱地看着周泽楠,顿了顿,接着说:“失望可以,但我希望,你失望的只是人,而不是人性。”

周泽楠的腰杆微微弯着,坐在黑色的沙发边缘上。

室内透着压抑的灰暗,看样子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多向上的话在这天气里也显得落寞:“我没有失望。”

——因为我的存在,曾是人性丧失的最好见证。

院长叹了口气,把桌上的一张纸拿过来:“之前你提交的支医申请,我怕你触景伤情,扣着没让。我之前去,那里变化很大,你回去看看也好。”

周泽楠接过来,白花花的纸上爬满了字,可他还是一眼看到了曾经无数次想逃离的地方:花梅村。

李一戈站在机场,一边清点着包里的东西,一边叮嘱边泊寒:“落地会有人过来接你,你电话我微信发给对方了。过敏药我给你放在这个夹层里,肠胃药,感冒药都在,相机……”

边泊寒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再唠叨下去,路人该误会了。”

李一戈眼珠子提溜溜地看看四周,发现根本没人在看他们,他打掉边泊寒的手,刚要回嘴。

边泊寒果断地说:“我都记住了,回回出去你说的都是这些,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李一戈吐槽:“人家小孩至少有三岁,你顶多两岁。要不是你非要自己一个人先去勘景,谁愿意讲你。”

边泊寒踢他一脚,挑着眉瞅他一眼:“说谁呢?”

李一戈小声嘟囔:“谁踢我,谁三岁。”

边泊寒“哟”一声笑着说:“小十一,胆子大了,等我哪一天辞了你。”

威胁听多了就成了放屁,李一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辞你还比较快。”

边泊寒挑眉,这破孩子。

他看看时间,摆正脸色说正事:“行了,我进去了,你在公司好好干你的活,别天天像个猴似的在宋辞身边上蹿下跳。”

李一戈被说中心事,急着辩驳:“你才猴,我这么稳重一人。”

边泊寒接过李一戈手里的包:“行了,回吧,皮卡丘。”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叮嘱道:“你帮我查下那天的那个记者,是哪家的,我总感觉在哪听过他的声音。”

李一戈说知道了。

边泊寒随着人潮往前挪动,他站在安检口,没转身,两根手指并拢,抬起手来挥了挥。

李一戈脑子一闪,像是想起来什么大事,往前跑了两步,朝着边泊寒喊:“接你的人叫周泽楠,三院的医生。”

人太多,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边泊寒才下机,迎面的热浪就扑了过来,毒辣的太阳明晃晃地,叮得人疼。

他从包里随手找了根皮筋,把头发扎了起来。

他打开手机,跳出条短信:到了联系我。

边泊寒打电话过去:不好意思,我到了,你在哪?

——你到停车场C2,白色面包车,牌照为洛G339。

边泊寒拿着行李依照指示找到地点,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面包车,一再质疑,这车……确定能坐人?

车身旧黄,到处充满时间残留的痕迹,门把处经常摩擦的地方露出底色来,边缘爬满斑驳的锈斑,车头原本粘着的hellokitty现如今褪了色,脖子上的蝴蝶结斑斑脱落,像是戴着块年岁已久的抹布。

他伸出个手指想要戳一戳,验证一下这车是铁皮做的。

边泊寒还没戳到,面包车的驾驶座上下来个人。

边泊寒顺着视线看过去,当看清面前人的容貌,他不自觉地在心里发出声“靠”,这可太有气质了。

硬朗的五官,挺拔的鼻梁,棱角分明,看起来冷峻又疏离,但他的眼眸清亮,眼尾往上,天生带着柔软的幅度,让人觉得沉稳又包容。

周泽楠走到他身边,覆盖下一小片阴影,伸出手去:“你好,周泽楠。”

边泊寒回握住:“边泊寒。”

简单地打过招呼,周泽楠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走吧,今晚要到新野镇,还要开好几个小时。”

边泊寒想说不用,他自己来,周泽楠已经拉开侧门把行李放好了。

周泽楠径直走到驾驶座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边泊寒识趣地坐到副驾驶:“我俩换着开。”

按照常理,一般不熟的人都会客气地说不用,可是周泽楠很淡地“嗯”了声:“到下一个服务区换你。”

边泊寒看着周泽楠卷到小臂处的衬衫,矜贵的脸。再环视一下这张又破又旧的车,止不住地觉得有些好笑。

周泽楠感受到,递过来询问的一眼。

边泊寒笑着说:“你不觉得这个画面很……”

他没想好后面的词,可爱嘛,还是分裂?

周泽楠解释道:“昨天凌晨开完会过来,只带了西装。”

边泊寒刚要脱口而出,你昨天到的怎么现在才走?

终究脑子比嘴巴更快一步,很明显的,这是在等自己。

边泊寒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车是你找的?”

“最近旅游旺季,车行就剩这一辆了。”

边泊寒心想,你肯定被人坑了。

但没打击对方积极性,他用手弹了下车载娃娃,夸赞道:“很别致。”

要是别人说这话,周泽楠肯定觉得在嘲讽,但是边泊寒的表情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直白,让周泽楠觉得这是一句真诚的赞美。

周泽楠客气地说道:“嗯,谢谢。”

他居然还说谢谢。

边泊寒确定了,他不仅可爱,还很有意思。

他牵了牵嘴角,笑了笑。

边泊寒往后座拿自己的包,想找水。

周泽楠从座位侧边递过水来:“忘了给你,我提前买的,不太冰了。”

瓶身上凝着一圈细小的水珠,边泊寒接过来,附着在手上:“我不挑。”

从停车场驶出来,两边都是连绵的戈壁和荒漠,丁点绿色见不着。

面包车没有空调,窗户开到最大,也还是热,汗水不断从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溢出来。

边泊寒穿着短袖都觉得皮肤烫得吓人,他看着周泽楠,问:“你这样不会中暑吗?”

周泽楠把衬衫解开两个扣,露出削利如山脊的锁骨来:“这样就行。”

边泊寒还想说都是男的,不用不好意思,突然想到自己是个同性恋,瞬间收了口。

他忍不住往周泽楠的脖颈看了看,牛奶般的色泽,那锁骨……

臭流氓,边泊寒在心里臭骂自己,但还是止不住看了第二眼。

两个人都被热得有些心烦气躁,边泊寒问:“听歌吗?”

“行,”周泽楠学他说话,“我不挑。”

边泊寒笑笑,打开手机开始放歌。

柯本嘶哑又迷人的嗓音充斥在一望无际的柏油公路上,黑色的路面冒着滋溜的白烟,风里夹带着沙子和泥土,车辆快速驶过,带起细小砂石,弹起又落下。

焦阳不予余力地炙烤着,连石头都滚烫。

边泊寒用手撑着脑袋,眼前的荒芜无穷无尽。

他有些犯困:“你待会叫我。”

周泽楠的声音混在歌里,变成了一个轻柔的漂浮的音节,嗯。

边泊寒还在做梦,忽然听见有人喊他:“醒醒,到了。”

边泊寒睁开半眯的眼,他朦胧地看着周泽楠,缓慢地转了转眼睛,睡懵了。

周泽楠说:“回宾馆睡,蚊子多。”

才睡醒,边泊寒的思维和动作都呆滞,他慢慢地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这是哪?”他手揉着后脖颈,睡太久,有些酸痛。

“新野镇,太晚了,开车不安全,明早再走。”周泽楠拿着行李,带着边泊寒往里走,他们住二楼。

旅店的门牌灰扑扑的,在黑夜里发出不太明亮的光。玻璃门上贴着“50元一晚”的红色胶纸。

老板穿着发黄的白色背心,托着腮在打瞌睡,有蚊子嗡嗡地飞在耳旁,他无意识地扇了扇,抓了抓脸。电视机里,女人绝望哭泣的声音沦为夏夜背景,撕扯着平静。

他听见走路声,抬起眼皮半睁开看看,见是刚才的来人,又阖上了。

有了面包车的经历,边泊寒看到这家旅馆都没感觉了。

他现在只想赶快洗个澡,身上黏得像是裹了一层酸腐的馊汁。

周泽楠打开门,开灯,昏黄的灯光一晃一晃,窗边有张掉皮的红色沙发,绿色的老旧风扇支在椅子上,垂头塌脑,两张大床并排。

可当边泊寒看见卫生间时,他皱了皱眉,这……

卫生间有面墙是磨砂玻璃,直接对着床。

周泽楠注意到边泊寒的古怪,问:“怎么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自己不直,怕别人不舒服。

边泊寒喉结上下滚动,第一次觉得有些尴尬:“那个,我不直。”

他静静地看着周泽楠,夜晚的风激起皮肤上的一小层颗粒。

边泊寒等着这场才开始没多久就不欢而散的宣判。

周泽楠很浅地笑了笑,一只手解着袖扣。

他的语气淡淡地:“好巧,我也是。”

边泊寒瞳孔睁大了,为这始料不及的答案,眼神不由自主地盯着周泽楠。

周泽楠笑着:“很奇怪吗?”

他的笑容浅浅淡淡的,说话的声音因为带着笑意显得柔和,仿佛他的坦诚只是一句类似“你好吗”这样简单的问候。

边泊寒摇摇头,诚实地说:“没,只是没看出来。”

周泽楠淡淡地笑笑:“是同性恋还有什么特征,我下次明显点。”

边泊寒听出了周泽楠话语里的打趣,放松了,笑着看向周泽楠的鞋:“那怎么着,也得穿个白袜子吧。”

周泽楠脸上露出不太巧的表情:“今天穿的黑色,下次一定。”

两个人这么一说,空气里的丝丝尴尬也就散了。

边泊寒卷着点笑,郑重其事地点头:“记得啊。”

周泽楠笑笑,接着说:“我本来打算要两间房,可是最近旅游的人多,附近的旅馆都满了,这家还剩一间,只能先将就住了。你想睡哪边?”

边泊寒随遍一瞟,答:“靠门吧。”

“那行,”周泽楠笑笑,从行李箱里拿了换洗衣物,把携带的沐浴液洗发水也拿出来:“我待会放浴室,你自己拿。”

两个人捂了一身的汗,边泊寒都觉得自己快馊了,不洗个澡没法睡。

边泊寒看看周泽楠的长衣长裤,从自己箱子里拿出套短裤和短袖递过去:“新的,没穿过,你明天可以换。”

他想到中午才让人脱衣服,这会又,怕周泽楠多想,解释道:“我只是看你热。”

这话说的还不如不说,边泊寒恨不得把舌头打结。

周泽楠看着边泊寒脸上一闪而过的郁闷,猜到边泊寒想到了什么。

他笑笑,没揭穿,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洗漱间巴掌大的地方,洗手台夹在两面墙之间,稍微胖点的人进去后都施展不开。

周泽楠笑着问:“介意我在这,换个衣服吗?”

互相才坦诚完,要是说介意好像有些奇怪。

学生时代上游泳课,男孩子挤在更衣室里,三下五除二脱个精光。有些猖狂外向的,还要互相比一比大小。

边泊寒想到这,忙笑着说:“你换吧。”

周泽楠侧对着边泊寒,边泊寒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玩着手机,宾馆的灯散发出影影绰绰的不明亮的光。

周泽楠的手指轻巧地附着在纽扣上,一起一落,脱衣服这种事都显得斯文。

边泊寒的余光不自然地瞟到,周泽楠的身形看着显瘦,但真脱了衣服,肩膀宽阔,身上没有赘肉和肚腩,腰间薄薄的一层肌肉附着在骨头上,看着就有劲。

边泊寒忙着在心里评价,周泽楠转过头来要拿裤子,看见边泊寒盯着自己,他笑了笑。

边泊寒也没不好意思,诚心夸赞道:“身材不错!”

周泽楠并不热衷于刻意的肌肉锻炼,他只是常年保持着运动的习惯,身上的线条自然又流畅。他听到边泊寒夸他,笑了笑。

他拿起裤子,笑着说:“下次运动约你。”

再看下去就不礼貌了,边泊寒拿着手机:“行,我们到时候约。”

边泊寒说完低下头去,浏览着微博上的消息。

关于他抄袭的事,营销号纷纷带节奏,他以往的采访都被挖了出来,被剪辑成断章取义的视频。

再结合那天的记者会,边泊寒最近在网上的风评一落千丈。

边泊寒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但污蔑他抄袭这件事他忍不了,也没法忍。

电影承载的是一群人的心血,他不希望他以后拍的每一部作品,后面都跟着抄袭者三个字。

边泊寒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周泽楠换好,想着边泊寒头发长,问:“你要不要先洗澡?”

“不用,”边泊寒抬起头来,随便找个理由:“你先洗吧,我回个信息。”

“嗯,”周泽楠拿了东西往浴室走。

边泊寒转过身背对着洗漱间,低着头翻手机,打了宋辞的电话。

他和宋辞对外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实际上,两个人一起长大,是发小。

浴室里的动静在夜色里像是被无限放大,混着电话的电波声,不断地往耳朵里钻。

宋辞的声音因为才睡醒带着平日里不常见的柔软,但说出口的话照样气人:“杀人还是放火了?”

要不然,宋辞实在想不出边泊寒半夜给他打电话的原因。

“没事。”边泊寒胡扯,“问问你最近的情况?”

宋辞已经坐了起来,睡意消退大半,以为边泊寒是在担心抄袭的事,冷静地说:“律师已经在处理了,诉讼需要时间,会尽快。”

边泊寒“嗯嗯”地支吾着:“那你呢?”

他和宋辞除了说正事,很少闲聊。

这下,宋辞真觉得他今天不对劲。

“现在凌晨1点43分,你昨天中午12点45分的飞机,我们昨天才碰过面。”宋辞不解风情地说,“哪来的最近?”

边泊寒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急赖赖地吼:“你管我,睡你的觉。”

边泊寒恶狠狠地挂了电话。

他看着窗外,苍茫的戈壁荒漠,在月色下空晃晃的,白日的炽烈偃旗息鼓,四下落寞,连鸟叫都敷衍。

边泊寒拿出只烟叼在唇边,风有点大,打火机的火苗总是倾斜。他偏过头,一只手放在嘴边围着,一只手凑近了点燃。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猩红色的光亮在这无边黑夜里扑闪。

周泽楠洗完出来,一眼望见的是边泊寒有些瘦削的背影,风把衣服撑大了。

他出声:“我好了,你去。”

边泊寒转身,周泽楠换了睡衣,头发半干半湿乖巧地耷拉着,脸颊微红,身上散发着蓬勃而潮湿的水气。

周泽楠边走边摁着毛巾上下摩擦头发,清瘦的小臂随着晃动显出清晰的线条。

“还有一口,马上。”

周泽楠看了眼:“给我吧。”

“嗯?”边泊寒疑问地看着周泽楠。

周泽楠侧侧下巴:“医生也抽烟,一口不算过分。”

边泊寒抬起手递过去,周泽楠顺势接过。

大多人抽烟都不怎么好看,脸上都会露出愁容或颓唐,可周泽楠还是清朗的一张脸,明亮亮的。

他微扬着头,脖颈拉长成好看的弧线,朝着月色,轻吐出一团白色烟雾。

边泊寒看着周泽楠湿润的脸庞,半眯起来的眼睛,心里很安然,松松软软的。

周泽楠夹着烟转过头看他,边泊寒反应过来:“我去洗澡。”

卫生间还残留着余韵,边泊寒把门关上,湿热的水汽扑过来。

他注视着布满雾气的镜子,用手抹开,看见自己眼里被水气围绕的葱郁。

他往玻璃那看了看,原本的磨砂玻璃被拉下来的百叶帘遮住,外面的一切被隔绝在外,看不见周泽楠的身影。

他伸出手指,在镜子上就着雾气鬼使神差地画了个月亮。

第二天一早,周泽楠先醒的,摁开手机一看,九点半了。

边泊寒提溜着一耳朵,睁开眼醒过来。

周泽楠看向他:“早啊。”

边泊寒翻转了下身体,半边脸埋进枕头,抓了抓手臂上的疙瘩,明显没睡够地答:“早。”

边泊寒闭着眼还想再赖会床,周泽楠问:“你过敏了?”

边泊寒只是觉得痒,都没仔细看,这会眼皮掀起看了看,不当回事地说:“嗯,过几天就好了。”

他闭着眼没动,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声。

边泊寒感觉到丝丝清凉落在皮肤上,他睁开眼,周泽楠左手拿着药膏,右手拿着棉签蹲在床边,涂他身上的疙瘩。

两个人都才睡醒,身上热乎乎的,有股懒散的劲。

边泊寒直直地看着周泽楠,早晨的阳光铺满一整面碎花窗帘,温度适宜,屋里像是加了滤镜,色彩浓重的老电影。

周泽楠的动作很轻,垂着眼问他:“眼睛呢?”

边泊寒侧趴着,浓而密的睫毛扑闪,眼尾指甲大小的疤露出来。他老老实实答:“被人打的。”

“小心点,”周泽楠换了根棉签,给他涂下一处,“身上还有吗?”

边泊寒本来想说没有了,可他莫名说不出心里那点窸窸窣窣的劲是什么。他翻身坐起来,指了指自己后背:“背有点痒。”

周泽楠淡淡地笑了笑:“那脱了涂?”

“嗯,”边泊寒一本正经地同意,“别影响你发挥。”

边泊寒背上的确红了一片,排成片的红疙瘩,周泽楠问:“查过过敏源没有?”

“不用查,我从小就这样,去新的地方都会长。”

周泽楠拿着棉签的手顿了顿,新地方。

边泊寒偏过头,眼睛去找周泽楠:“今天我开车吧。”

“不用,”绿色的药膏不小心滑落到周泽楠的小指上,凉沁沁的,“山路你不熟。”

边泊寒奇怪:“你不也是第一次?”

周泽楠眸子里的光沉了沉:“以前来过。”

抹完药,两个人收拾行李,下楼退房。

老板还在追昨晚的连续剧,手里拿着根牙签在剔牙,看见他俩,以为来旅游的,随口问道:“去哪呀?”

边泊寒答:“去花梅村。”

老板叼着牙签,嗤之以鼻道:“那破地方,丢人。”

边泊寒有些纳闷,还想接着问,周泽楠已经把房卡放到桌上:“退房。”

两个人在旁边吃了碗面,周泽楠照旧坐到驾驶座上,边泊寒扯着安全带:“要不我来,有导航,不会错。”

“嗯,”周泽楠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没事。”

边泊寒打量着周泽楠,从刚才吃面开始,他就觉得周泽楠不对劲。

边泊寒把安全带放回去:“我来吧,刚好补我昨天的份。”

周泽楠侧过头来,想说不用,可边泊寒坚持着。

周泽楠只好妥协:“好,你来。”

两个人换了座位,边泊寒手握着方向盘,看周泽楠系好安全带,才开车。

周泽楠眼睛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边泊寒开着车,时不时瞟过来一眼。

周泽楠最后无奈地笑了,转过去,也不说话,就笑着看边泊寒。

边泊寒笑笑,胡乱扯了个话题:“你以前不是来过,和我讲讲那什么样?”

周泽楠神情里闪过一丝愣怔,撞入脑海的是狭小肮脏的窗户和锁住自由的镣铐……

边泊寒看他愣神,笑着抬起手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呼叫呼叫,周泽楠,周医生。”

周泽楠回神,抱歉道:“昨晚没睡好。”

边泊寒保持着通话的手势,继续佯装:“收到请回答,地球需要你,请立刻返回。”说完斜着眼睛瞟瞟周泽楠。

周泽楠笑笑,倚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看过来:“已降落,生命体征稳定,请司机专心开车。”

边泊寒快速地看一眼视线收回来,笑着把手放下来。

山路弯多路窄,边泊寒没再分心往周泽楠那边看,两个人时不时聊几句。

当导航显示已接近目的地,刚好遇到黄昏。

边泊寒看着窗外的景色,停稳车,从包里拿出相机:“歇会。”

两个人站在崖边,望过去,苍凉的黄色土地连绵蔓延,看不到头,山那边还是山。

云霞被鸟衔着一个角,轻轻一扯,翅膀扇动,拉着由远至近,颜料从缝隙中抖落下来,像是丝绸滑落,又像是瀑布倾颓,铺天盖地漫下来。

天与地置换,紫蓝色的云犹如海水倒灌般遍地流淌。贫瘠的山丘短暂地披上虚伪外衣,一切变得璀璨、明亮、充满生机。

日暮之下,蒲公英的绒毛不知从何处飘来,落在边泊寒发间,一簇散落的洁白。

边泊寒回望,恰巧周泽楠回头。

周泽楠的眼眸淡淡的,是漂亮的浅褐色,像被阳光晒透的琥珀玻璃。

他的眼尾有浅浅的小细纹,仔细看,有颗精巧的小痣埋在叠起来的眼皮上,一笑,就特别明显。

边泊寒摁下快门,齿轮轻启,胶片成型的嘶嘶声拉扯在转动之间。

一眼刹那,万千尘世流光溢彩,微风波动,彼此的瞳孔映出玫瑰色的自己。

边泊寒放下相机,视线隔着光线直接相撞。

周泽楠抬起手,拾起边泊寒发间的蒲公英,松开。

他浅浅地笑着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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