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恐怕小说的尾线,已经因为我的到来,而发生偏移了。
我也从上帝视角,啪嚓一下掉到局中。
“大将军拿着虎符作甚?”我眯眼一看,的确是左半边,本该收在谢琛那里的。
松篱清的嘴牢得像上了锁,就是不说真话:“这不是我家小丫头快出生了嘛,准备着给她抓周用的,添个彩头。”
我一怔,心说,你怎知花未眠怀的是女孩。
但我很快反应过来,他又在信口胡说。
手里就有右半块伏虎,还不够抓周的么?
不怪以前读者们总是rap:
“松大帅的嘴,骗人的鬼。”
“……”我见实在套不出话来,只得表示惹不起躲得起,“那就提前恭贺将军喜得麟儿了,大将军好福气。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陪着妻儿吧。”
松篱清一抛一接着虎符离去,走的时候笑得意味深长:“那是,绝对是世子没有的福气。”
我:“……”
我:“???”
虽然我不知道小说人物也有后援会和粉丝是怎个操作,但谢琛的确是有大批女粉。
当初我还查了一下午资料,了解妈妈粉和女友粉到底是什么意思。
否则对评论区那堆留言实在是懵逼:
“呜呜呜微博摸过来的,妈妈粉在这,儿子实在是太惨了,心疼,让妈妈抱抱身上伤不痛啊……”
“卧槽敏之小哥哥真的是人间理想型啊,有车有房父母双亡(bushi),性格温润长得帅,又对人心把握准确到毫厘,谈恋爱肯定身(?)(不我不是在ghs)心体验一流好吗?!好想要陛下这种对象啊,嘤.jpg”
这些评论都会被“+1”“+2”“+10086”“+身份证号”给盖成高楼,然后成天飘在我眼前。
印象太深,乃至于我能准确复述。
网上的言论多数夸张,但我不得不承认,论把握人心,的确无人及谢琛。
更何况他这么一副样貌,就算什么都不做,单单站着,就足够吸引目光了。
我不愿深想谢琛对我什么想法,也不敢细究我对他到底有哪些感情。
心如乱麻。
等到元宵佳节,我还没理清思绪。
那厢松篱清就带着媳妇入宫嘚瑟了。
花未眠未施粉黛,也美艳动人,她替师父照顾过谢琛病情,所以扶着大肚子,见到谢琛的第一句话是:“上次在家忙着收拾某个偷酒贼了,忘了问,陛下的旧伤可有复发?”
谢琛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似是朝花未眠使了个眼色:“未曾。”
花未眠这才注意到我,立刻转移话题:“那想必是没什么问题了,不问了不问了。这位就是小世子吧?上次也是忙忘了,来,姐姐送你个见面礼。”
她向我抛了块东西,我接在手上,才发现是昆仑山的暖玉。
我道:“多谢。”
等这夫妻俩走后,我捏着暖玉问谢琛:“需要回个礼吗?”
“等她孩子出世,随份子就可了。”
于是我将暖玉掖进怀中收好,问谢琛:“晚上元宵灯会,陛下一同出去逛逛么?”
谢琛似是有些犹豫,但见我期待,还是点头道:“好。”
上元佳节,夜市等如昼。
摊贩叫嚷,人潮拥挤,行到护城河边时,才稀疏几分,便听到有小贩喊道:“卖花灯啦,放花灯啦,祈福保平安,功名姻缘,求什么都灵验,快来一盏哎诶——”
我买了盏,寻小贩要了个纸条,写上两字放入莲花盏里头,顺水漂走。
谢琛只是看,我知道他对这些不感兴趣,纯粹是陪我,他随口问道:“写什么了?”
又怕我为难:“要是不便罢了,毕竟祈福,道破不灵。”
我回他:“人名,祈个平安。”
谢琛“嗯”了声,便也学我弄个花盏,放入水中。
远处的灯影和近处的波光,衬得他侧脸如玉。
我更是听到有小姑娘商量着,要不要偷偷勾过谢琛的花灯,借机讨个认识。
谢琛觉得有趣,低笑了声,拾起两块石子砸开水面,波纹将我俩的花灯都往河里推,用竹竿也勾不到了。
一路走走停停到月上柳梢头,也该回宫了。
这时,突然传出金属摩擦,有什么射入地底的声音。
“有刺客——护驾——”守在不远处的暗卫挑落一枚利箭,就喊道。
我吃了一惊。
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就窥到屋顶上拉弓成满的娄月。
来不及思考,我顺着身体本能,拦在谢琛面前。
他绝对不能再出事——他身上伤够多了,就连寒毒,也是前年才彻底解除的。
这群暗卫倒不是吃干饭的,娄月见一击不成,立刻后撤,眨眼就在夜色里不见踪影。
我松了口气,心中却狐疑:“……娄月来凑什么热闹,就我所猜,那个有鬼的,不是他啊?”
我还没想明白,就感受一阵猛力击在我后腰,我踉跄了下。
紧接着剧痛传来,有淅淅沥沥的血珠洒落。
一枚本该插入谢琛身上的匕首,钉在了我身上。
那花灯放得还行。
至少谢琛他人没事……
可我听到他呼吸倏忽顿住,半跪下来搂住我,声音竟然有些发颤:“去将军府找花未眠——速去!还有……”
他喘了口气:“带朕令牌,去请林征。”
其实我觉得我伤情不会太重,花未眠送的那块暖玉,让我捡回一条命。
碧玉粉碎,减缓了稍许冲击,让那匕首不至于刺得太深而致命。
就是古代医术不太行,容易发炎。
还容易昏迷。
我这几天迷迷糊糊睡着,也听到花未眠匆匆赶来,为我处理伤口。
难为她一个孕妇来回波折,谢琛过意不去。
花未眠却也只说道:“不必客气,应当的。等我师父来,让他接着照顾就行了,陛下,别太担心,比不上您当初的伤——当时师父他老人家不也给治好了么?”
谢琛沉默半晌,才道:“麻烦了。”
松篱清也跟着自家儿媳妇来了,低声道:“狗急跳墙了?那看来,北边的线也快要出问题了,我现在就调军去蹲着,他们一露头就打?”
“不,我改注意了。”谢琛似是笑了声,“只把人打怕打服还不够。我要他们,有来无回。”
“可……”松篱清惊诧道,“你……”
“你这几日还是陪未眠吧。”谢琛坐在床榻边,握住我的手,缓慢而不容置疑地道,“不想见你孩子第一面么?”
“……是,陛下。”松篱清想了会,就轻松起来,点了灯看挂着的地形图,“那要怎么打?快一年没怎么动刀枪,是有点无趣了。”
谢琛抬手虚盖在我眼上,替我遮住火光,轻声道:“请君入瓮。”
作为一个无病无灾的现代人,我高估了古代医术。
伤口疼得厉害。
直到林征到来,我的伤情才有了明显的好转。
林征是在正月十八那日匆匆赶到的,他一袭黑衣,目覆白绫,是个瞎子。
花未眠在一旁说着伤口穴位,好引着林征替我缝针。
等伤口重新上药缝合后,花未眠便问道:“师父,您在京城未曾购置房产,要不,住在弟子家里吧?”
“不了。”林征淡淡拒绝,“阿凤在望都,我去找他。”
林凤是林征的兄长,《大齐风华》开篇,谢琛在药店遇到林凤的时候,这兄弟俩关系还势若水火。
我没费太多笔墨写林凤,他的作用,到让谢琛去桃花谷找林征治病为止。
看来现在关系缓和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林征冷不防地道:“你是左撇子,为什么现在惯用右手?还是少随意改动得好,否则肌理拉伤,得不偿失。”
我冷汗直冒,但他似乎只是问问,又扭头叮嘱花未眠:“三天换次药即可。”
便飘然离去了。
或许是卧病在床,这段时间,我想得格外的多。
其中有一点就是:既然林征这个双眼一抹黑的瞎子,都能靠替我把脉,摸出我换了惯用手,那谢琛这个也通晓些医术的,会不会看出我不是原装货?
无论看没看出,这段时日,谢琛态度都强硬了很多。
具体表现在对我的伤情把控上。
我抗议说道:“你以前不也伤过腰腹吗,躺三天就下床走路了……我这都快半个月了!”
“那能一样吗?”谢琛眼皮一掀,淡淡地道,“好好休息。”
我秒怂:“……好的。”
花未眠毕竟是个快要临盆的孕妇,跟着她师父林征出宫后,就也回了将军府待产。
换药这事,本该落到太医院头上。
但谢琛亲自来给我换药。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谢琛换药笨手笨脚,比花未眠换得手重多了,每次总是疼得我直抽气,泪花都要出来。
有次,我咬着牙,眼角没忍住泛出几点生理性泪水。
也不知道谢琛见没见到,反正他手一顿,沉着声道:“现在知道痛了?”
废话。
痛死了。
他继续问:“那下次还莽不莽?”
我支吾道:“不敢了……”
谢琛叹了口气,重新给我涂起药来。
这次,手巧得惊人,沾了药的绸布羽毛般吹过,我半点疼痛也感受不到。
我:“……”
妈的他之前绝对是故意戳我伤口的!
换完药,宫人收拾完东西,谢琛坐在床榻旁没走,垂首注视着我。
我被他那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咽了口唾沫,问道:“陛下还有何事?”
猝不及防地,我听到谢琛唤了我声:“羽霁。”
我头皮一麻。
我的真名,就是“羽霁”,虽然我姓氏不是展,而是詹。
当初小说后期我实在写得有点烦,几次撂笔不想写了,有个晋江写耽美的女写手告诉我:“啊?那你虐一下你人物呗,虐完下线。虐虐就想写了,包灵!我经常化身邪恶反派来着[转圈圈.jpg]”
于是我听她的话,就直接捏了展羽霁这么个坏胚。
名字的确是取自我本身的名字。
否则也不至于老侯爷叫了声“羽霁”,我就立刻知道这个NPC十八线小人物,出自我的哪本书。
所以,当谢琛不再叫我“世子”,而直接唤我名字的时候,我心跳漏了一拍。
直觉有些不妙。
谢琛的唇色很淡,今日他又是穿着绣金龙玄袍,整个人恍若水墨画里徐徐走出的,只有黑白二色。
本该极素雅,极仙渺,就如他平日里一样。
但今天,这副水墨画,却仿佛是深山里的精怪随意泼就的,画中人难免沾染上几分说不上来的邪气。
我移开视线,就听到谢琛说道:“当年在南阳拜师时,我给自己算过一卦。卦象说我,紫微星照,官印太胜,所以刑妻克子,危父累母,亲友尽丧,病楚加身。知此之后,情愫之事,我能避则避,本想着十丈软红,心如止水,当个过路人就可……”
这段剧情我记得。
说白了,谢琛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除了松篱清这种杀星转世的人尚能相处一二,其余的,碰到他就要倒霉。
因此,谢琛尘世摸爬滚打十余年,都疏离克制,很少和他人深交。
“……但你是个意外。”谢琛淡淡地说道,像是在说与他无关的事,“思来想去,我的一时私心,留你在身边,是我不对。”
他十分克制地俯下身,捏住我的下颚,迫使我看他。
谢琛眼眸色泽极深,我一贯是不敢多看,更何况这般近距离对视。
仿若寒潭,面上永远是温煦暖融,但底下却冰封万里。
他缓缓吻住了我。
近乎有些肆无忌惮的。
唇齿冰凉的,有种弥漫不散的草药清苦味。
许久之后,等我两人都呼吸紊乱,等他冰冷的唇也染了凡人的温度时,他才放开我,眼神透着压抑,说道:“娄池影及他师门,暂在牢狱,宣平之叛逃至北疆,不日也能捉捕。此事很快就能全盘结束。羽霁,我再做最后一回正人君子——”
谢琛像是以前每一次的孤注一掷一样,克制却疯狂:“是去是留,随你意愿。去,你回江城,你的事我绝不再越俎代庖,留……我可就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谢琛让我取舍。
虽然我觉得这事没什么好取舍的。
在这个世界,他整个人的分量,比其他所有人分量加起来都重。
谢琛之后又恢复了和我的某种距离,温和妥帖,给我留足喘息的余地。
二月中旬,花未眠生了个大胖小子。
据说松篱清一看是个带把的,当场就丧了脸,说道:“……咋不是闺女啊!我还想以后揍敢追她的小子呢。”
三月中旬,松篱清摆了儿子的满月酒。
这小肉团子抓周时,什么都不要,唯独拿着佛珠就往嘴里啃。
松篱清更丧了:“娘的这小子以后不会要出家吧……”
我在一旁偷着乐,把随的礼送给了花未眠,就是一串菩提珠。
松篱清:“……”
花未眠倒是笑眯眯收下,心大地道:“这个送的好,说不定以后真能用。”
忙完满月酒,松篱清就要披挂上阵了。
因为漠北的大军,快要打到望都了。
这两个月,北方塞漠的异族,卯了劲攻打,他们似乎有着地形图和防御图,屡战屡胜,有名大将甚至都被俘虏。
一时间,朝堂哗乱,塞漠的蛮人也嘲笑说,这个新皇帝还没以前的老头子敢打。
谢琛置若罔闻,只命着早点疏散百姓,实在打不过就弃城。
蛮人打得上了头,又听说因为大齐开始大意,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松篱清手上的四十万军队,还散落在全国各地,未得以召齐。
于是,这群蛮子长驱直入,打了鸡血似的捅向望都,想要来个南北一统。
谢琛一直等到蛮人驻扎在望都两百里不到的荣华城,才对松篱清下了令:“打吧。不用留手。”
整整两个月的接连败绩,在一晚得以扭转。
松篱清直接来了个断尾环围。
因为蛮人一根筋得往里打,呈直线型,他们的粮草供应道路很少,被松篱清这么一截,粮草很快就会消耗殆尽。
更何况,松篱清本来打仗就猛,别说四十万人都在他手上,随时等他调配了。
就算他只有一万人,也能打出不要命的气势。
我本以为以松篱清的本事,最迟半个月,也能搞定。没想到,都快一个月了,他还在打。
谢琛听了我的疑惑,淡淡地道:“他憋闷太久,撒会欢也好。”
我:“……”
明白了。松大帅一年多没打仗,再加上妻子怀孕,心里憋闷得慌,急需发泄。
终于,仲夏之时,这场战役结束。
大齐大获全胜。
而蛮族的大王子,也被捉到庭前,与他一同被抓到谢琛面前的,还有宣平之。
我也在场,静默地看着宣平之。
Tony老师憔悴了不少,都没心思敷粉打扮了,白净的一张脸,灰败瘦削,被铁链锁着,瘫在庭前。
“当年燕王说我谢家与漠北勾结,图谋不轨。”谢琛居高临下地俯视宣平之,半晌,竟是觉得有趣般,缓缓笑了,“如今,他儿子倒是真的替漠北蛮夷通风报信,朕是不是该说,轮回终有报呢?”
宣平之没看谢琛,只是哀戚地看我,说道:“世子爷……平之从未对不起您啊!”
是想我救他。
平心而论,宣平之的确对我还不错。
就算去年那几天我发烧的时候,他因为谢琛的态度和漠北催的紧的情报,急得嘴角都气泡了,还是好生照顾了我几日。
但是……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可你这是……在卖国啊。”
宣平之是青楼女子所生,隔了很久,他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个流落民间的贵族血脉——他的父亲是当时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燕王。
他想回府认亲,但燕王让他证明自己的价值。
于是宣平之就设法来到长平侯府,成了个替燕王通风报信的内应。
等燕王死了,宣平之仍旧和燕王的一些残余部下有所来往,在谢琛登基之后,也是如此,暗中筹谋,希望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但谢琛传召我进京,他就慌了。
不知是何意图。
瞧着谢琛一个个将那些残余部下剿灭,宣平之干脆一咬牙,从京中搞来各城池的防御图,寄送到千里之外的漠北——这些人,曾经和燕王也有往来。
否则怎么能轻易就给谢家泼脏水呢?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我看着宣平之被拖走的身影,回头对谢琛道:“娄月……不,娄池影在哪?我去见见他。”
“天牢。”谢琛说道,“想放他走也随你,他师门风气不错,素来有好评。这次只是被人利用,罪不至死。”
和娄池影一道关着的,还有个女侠客。
据说是善用飞刺。
反正我去天牢时,她正在吃饭,我走到她面前,打了个招呼,她就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将筷子甩向我。
要不是一旁娄池影反应快,我得被捅穿。
我:“……你是娄月师妹吧?听他说过几次。”
小师妹后怕得拍拍胸:“是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