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见只能看到那一条小路摆在眼前,姜裕越认命地踏上那条泥土路,一架大鼓不停地在他心里敲击着,驱使着他不断抬头打量已然黑的彻底的天空。
走着走着脚下的触感逐渐变得湿润无比,低头借着昏暗的小路一看,裤脚已经被泥点子迸溅的脏兮兮的……好可恶的鬼!专挑他刚洗好的衣服作弄,鬼不用穿衣服难道就不用体谅体谅活人吗?
不过……是哪里来的泥点子……脚下为什么这么湿,是下雨了吗?可他视野里只有这一条小路啊……
姜裕越明白了,撞的这只是该死不死的水鬼。
他用力甩甩头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安慰自己,只是撞鬼了,不要着了鬼的道,清醒过来没多大问题,不是都骂你是祸害吗,那祸害理应遗千年啊,凭什么被这只水鬼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条小路越走越湿润,到了最后竟成了一片水池。姜裕越缓缓停下脚步,水浸湿了他的裤脚鞋袜,一声钟响如同雷鸣般炸在了他的心里,视野颤动着,顿时只觉天旋地转起来。
安置在他面前的竟是一副朱砂棺材,浓重的血红色深深剌在他的眼中,棺材上繁杂的雕花像有自主生命般,不停地舞动着,令这副棺材更加诡谲怪诞。
“啊……他爹的这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姜裕越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好祖宗不是故意叨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放人一马胜造七级浮屠。
“来…”
忽然,姜裕越的耳朵尖被吹了一口气,令他汗毛直竖。他扭过头死死盯着棺材,刚才那声音……似乎是从棺材内部传出来的,是个男人的声音……来?来什么,他才不会像白痴一样上赶着去送人头,这水鬼未免也太自信了……
“来……来……”
池水荡开一圈圈涟漪,点点波纹在水面上飘浮着,晃悠悠地由新的涟漪覆盖,不见踪影。姜裕越脚下的水吸走了他全身的温度,令他感觉到此时此刻此地竟是如此冷森森。
他恍惚地站在了棺材面前,那些舞动的雕花似是能感受到他,整齐划一地朝着他扭摆,宛如阴沟中的蛆虫,攒了劲儿地蠕动着。
“痛……”棺材里面的东西呼喊着。
“痛……”又变作轻声细语了。
“来……”那东西还在执着,喋喋不休。
姜裕越被吵的头痛,尖锐的痛,好像有鬼正拿着石头不断撞击他的太阳穴。
他刹那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眼睁睁地看着被操控的自己伸出手腕,缓缓地接近那副血红的棺材。忽然,瞳孔震颤放大,该死的鬼竟然真给他贴上去了!
那些雕花蠕动在他的手掌下,黏腻滑溜,它们似乎不断地在产生黏稠的液体,粘在手上触感有些恶心。
姜裕越想要将手抽回来,可是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听话了,棺材里的那东西想要借他之手掀开棺盖。
“你他爹的要开棺也别拿我的手开啊!本来我就够倒霉的了,还得给你掀顶盖儿!”他使出吃奶的劲也抵挡不住棺盖逐渐与棺身脱离,见黑洞洞的棺材内部即将暴露在他眼前,他十分恐惧地阖上了眼,害怕看到那东西恶心丑陋的模样。
须臾,推棺盖的手停下了,掌心的雕花也停下了,耳边一片寂然无声。可是刚刚这水鬼不一直在棺材里絮絮叨叨的你来我来的吗?莫非这水鬼也像熊一样是个瞎子,看不见他?
姜裕越好奇心上头,瘙痒着他的心脏,他想看一眼,只一眼。
棺材内部血糊糊的,血中有一些碎东西,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姜裕越哇地吐到棺材中,像有一只蚂蚱正在他的肚子里上蹿下跳,他这一辈子第一次见这么血腥的画面,既然鬼无情,那也别怪他吐到鬼的小床上了。等到姜裕越缓过来的时候,人都变得恍惚了起来。
他看到棺材里最中央有处平台,平台上放着一串珠子。姜裕越忍着翻江倒海的反胃感,用拇指和食指捻起珠串,残余的血液顺着珠串滴滴答答地坠入棺材,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一串不知什么动物的骨头,温润通透,颜色呈棕褐色,表面有些密密麻麻的孔洞,细数总共81颗。头珠上有一颗葫芦状的木质珠子,其下打了一个双线结,结下还坠着一块巧小的血玉璧,玉中血丝交错,缠绕在一起,极为艳丽,雕的是姜裕越看不明白的动物,像虎身蛇尾,尾巴足足有八尺长,还有赫人的长獠牙。
姜裕越仔细打量着这串珠子,心中觉得异常诡异,连他这种蠢货都看得出来这东西挺稀有,那这鬼还挺有家产的,怎么就偏偏盯上他了呢?
“在…在吗?不知您老人家找我所谓…所谓何事?”
姜裕越心想,富贵险中求,这鬼莽撞地将他掳来,定是人间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放不下,如果他能摆平的话,凭他这头脑,这辈子应该吃穿不愁了,吃香的喝辣的了,那他将来再娶个漂亮媳妇,生个漂亮娃娃……娃娃不如就取名叫富贵吧……
姜裕越神游天外,并没有注意到手里的珠子像是自己长了腿一样飞起来了,等到察觉到脖子凉凉的,如同围了一条阴冷的蛇时,那串珠子已然安定地套在了他身脖颈上。
他只觉眼皮如同灌铅一般沉重,怎么也想不通这土豪水鬼竟然和那些凡夫俗鬼一样,想要害命。实在太小人了,马比骡子没法驮,水鬼比人没法活。如果他还有幸活着,定要把珠子缠在脚上每天踩小人。
眼皮重重地阖了起来,记忆像水流一样不断从眼前飞速淌过,啊?真要死了吗?突然感觉这一辈子白活了,这十八年里似乎没有被别人待见过,最遗憾的是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死在一只老王八水鬼的手里,真的好没尊严啊……姜裕越的意识弥散,呼吸间充斥着铁锈的味道,逐渐遁入走马灯之中。
他没有意识到他眼中的“水”,其实自始至终都是猩红色的。那“水”从棺材中不停地涌出,坠入偌大的“水池”中,此刻也正浮着层油脂在棺材下沸动着,溅起丝丝缕缕,将倒在“水池”中的姜裕越慢慢吞噬殆尽。
“先生……先生……”
耳边传来陌生的声音,姜裕越还沉浸在回忆中,紧紧阖着双眼,并没有注意到面前这个人。见他没有反应,那人语气愈发急切,伴随着喘息的渐渐急促,最后那人竟然直截了当地伸出手拍打着姜裕越的脸。
啧,打人不打脸啊,这人有没有礼貌?姜裕越的意识逐渐回笼,阳光穿透过他的眼皮,视野便显得有些发红,他忍无可忍地睁开眼,刚想一巴掌甩回去,入目却是一个穿着举止极其怪异的青年。
大夏天的这人竟然全身上下裹着黑色西装,衣服款式老旧但肉眼可见的考究,头上扣了顶黑色中山帽,额头前圆弧状的帽檐在男人的脸上划出了一大块阴影,与他暴露在阳光中的下巴鲜明切割,令那双处在暗光中的眼睛呈现出略显深沉的黑。
长得还挺美,这是姜裕越的评价。那男人眉毛提起时,原本狭长阴狠的眼睛立刻化作圆溜溜的形状,雾蒙蒙的,显得有些无辜。
“先生……可无大碍?”
见他神情恍惚地盯着自己看,那男人有些局促的发问。
姜裕越收回欣赏美人的心情,既然他现在完好无损的回到了现实世界,那大抵是被这个男人救了,只是不知这男人到底有何神通,光看长相还以为是个吃软饭的。
“这是……哪儿?”
“四平乡。”
“四平乡?”姜裕越努了努嘴,他根本不知道这地儿是哪啊,听都没听过。“你是……”
那男人脱下帽子朝他俯了俯身,鞠了一躬,姜裕越连忙抬着对方的手臂阻止他行此大礼。整得还怪礼貌的,不过这人救了他,实在受之有愧,他在心里暗戳戳地想。
“哦,忘记介绍了,抱歉。我是秦抟,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抟,不知先生贵姓?”
“姜裕越。葱姜蒜的姜,富裕的裕,越来越好的越。”秦抟忍俊不禁,爽朗地笑出了声,漏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白白的很显乖巧。
“有什么好笑的?我的名字不好听吗?”
“抱歉先生,我只是……从没见过像您这般有趣的人。”秦抟抿了抿嘴角“对了,先生您怎么会突然昏睡在此地?这里是四平乡的岐山,先生……不记得了?”
“四平乡……岐山?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那你知道东黎村往哪儿走吗?”
看这秦抟刚才的表现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合着是他自己误会了,莫不是水鬼给他淹在水里来了个激流勇进,漂进别的省市了吧,什么四平八平的,半路还碰到了这么奇怪的人。
姜裕越打量起了周围,树木茂盛,一片杂草丛生的景象,日光射在草木的叶子上,叶子闪着银光,摇曳在不知从哪儿窜来的风中,晃得人心烦意乱的。
没有路,没有水,那他是怎么到这里的呢?
姜裕越四下瞥来瞥去,一个想法跃然心头。是他吗?秦抟。难道是他把自己算计来的?目的是什么,割腰子还是偷眼角膜?
他揣摩起了秦抟,认定了秦抟准是用了什么障眼法,让他以为青天白日下撞鬼了,他就说嘛,世上哪有鬼神。他竖起耳朵尖,突然一副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模样盯着秦抟。
可是接下来秦抟的一番话却突然打碎了他的怀疑。
“先生也是东黎村人?那应该知晓东黎村地处四平乡管辖吧……”秦抟轻声说着,微长的头发压在帽子下,随着那股不知源头的邪风搔在脸颊上。
“我有几年没回来了,估量着东黎村距离此地有个十里,得走个三时二刻。您……”
“哦,可以朝东南远眺,在岐山上正巧可以望到它。”
姜裕越匆忙转头,远远地望过去,一个村子被白的像浓烟的雾笼罩裹挟着,茫茫然看不真切,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液化气爆炸了呢。姜裕越心下越来越疑惑,脑袋像被那团雾蒙住,甚至觉得自己忘记了原先东黎村的西北边到底是什么地方,如果是岐山的话,他不会不记得的。他的太阳穴重重地跳动着,拨乱了他脑袋里的弦。
“您也要去东黎村吗?正巧鄙人路上缺个知心朋友,不知先生是否愿意与我同行?”秦抟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嘴角乖巧地勾着,表情有些驯良,圆圆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姜裕越。
“……走吧。”姜裕越不愿多解释。
一路上,姜裕越的脑袋好像要裂开一般疼痛,他忽然觉得自己像被湿润的泥土浸湿了,随着那缕邪风的吹动,关节的钝响,就快要风干在此了。
而秦抟走在前面一步之远的距离带路,时不时地回过头来观察一下姜裕越,被他发现,便会腼腆地露出笑容,敦促他脚程快些,就快要到了。
随着与东黎村的距离不断缩短,雾也稀了许多,那些熟悉的房屋建筑逐渐显露在眼前,只是那些屋子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略显脏乱破败,与姜裕越记忆中的东黎村有着很大的区别。这个时间段正值午后,是平时嘈杂繁忙的时刻,街上却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枯树摇曳在风里,给这个坐落在雾中的村子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到了。那我们就在此分别吧,望先生平安顺遂。”秦抟躬了躬身,径直朝村东边离去。
姜裕越不愿多应酬,扯着干哑的嗓子留下句“走了,多谢!”便转身往南边的青云山上走去。一路上的劳累令他对周遭环境的感应越发迟钝,他只想要抓紧回到家里好好休息一番,至于昨天所遭遇的怪事,等他醒来再好好琢磨。
一步一步艰难地登上青云山,原本闭着眼都能走的路,如今却弯弯扭扭的很陌生。脚下熟悉的又陌生的光滑石头路让姜裕越有些恍惚,他在山头的转角处停了下来。
一个身影憔悴的女人正蹲在转角处,往燃烧的铜盆里扔着金灿灿的黄纸,纸上粗糙的一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红色墨迹。那女人肚子似乎圆滚滚的,正怀着孕,发丝披在背上,遮住了脸。
姜裕越凑近了一小步,想询问一下女人为什么会突然上山来烧纸,明明东黎村有专门的墓地。可没等他开口,女人的身影就闪了几下,平白消失在眼前。
姜裕越盯着转角处那石头上长得歪歪斜斜、恣意横生的青苔,僵直了脊背,梗着脑袋仰着头。
他醒了。
他明白了。
他根本没有逃出鬼的手掌心,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鬼给他编织的幻象,他想。
他从来没有觉得天空是如此的亮,惨白的日光争相恐后地扑在他的脸上,而后尽数吸走了周遭的颜色。视野中青云山的花草树木如同被雪笼罩,茫茫一片。
他听到就在一阶之上的山顶,像有人隔着一层玻璃在说话。
他思索着抬起脚,身体颤栗,主动缩短那一步的距离,踏上山顶。
原先破的连瓦都缺一块的小土屋,他栖息的地方,他的家,此刻竟如此陌生。
那里坐落着一个大宅子,宅子内宽绰对称,紫檀木的装潢雕刻精细,大宅门敞着,院子最中央种下了一棵参天的槐树。
“少爷!您回来了!”一个半老的女人从宅门中快步走出,衣着十分古朴,发上簪着花,让人眼花缭乱的,擦着姜裕越的肩就往他身后走去,在姜裕越面前留下了一阵浓重的脂粉香气。
姜裕越僵着身体缓缓转头。
他看到秦抟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姜裕越熟悉的笑容,乖巧尔雅,糯米般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手里还提了一袋沉甸甸的点心,和女人说着话。
秦抟的视线越过女人投注在姜裕越的身上,他时常轻轻提起的眉毛此刻不知为何放松地压了下来,阴险犀利的眼睛里藏着猜不透的情感,好像一只被囚禁的恶兽。
“痛……”
秦抟轻声叹气,他直勾勾的凝望着姜裕越。
刹时,女人跑回了宅子,姜裕越伴着鼻腔中充斥的刺鼻香气,眼睁睁地看着秦抟的皮肤一层层如墙皮般剥落,他的肉化作了肉泥浇在了地上,溅到了姜裕越的脸上,温热,骨头噼里啪啦摔落在地上。
那团肉泥血肉模糊,如同那砧板上的肉馅,碎得不成样子,唯有象牙白的骨骼仍在血与肉泥之中保有原样。
姜裕越所遇到的一切诡异之事此刻都在脑子里反复循环,他盯着脚下分不清血肉组织的“秦抟”,一时之间被吓个不轻,话堵在嗓子眼儿里上上下下地,吐不出来。
人们都说扫兴的人出门逢债主,他与这个秦抟无冤无仇,偏偏怎么就看上他缠上他了呢?还给他无偿体验了个牛逼轰轰的鬼片表演秀,这是不是也在提醒他,他最后会落得个与肉泥相同的下场呢?
可是他渐渐发现他别不开眼了,那肉泥像与他作对一样,纵然他再怎么恶心反胃想着移开目光,眼球还是被肉泥死死地抓住不放。
“不要……看……”脑海里传来了不知道谁的言语,低声喃喃着。姜裕越在心里冷笑一声,他想不看就不看,难道这是他能控制的吗?之前掀棺材盖儿,现在又一眨不眨地被控制着死盯碎肉尸体,这些都不是他平时敢做出来的事,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顶多就是怂的与鬼冲撞几句罢了。
“不要再看了……”
啧,又来了。
“不要再看你爷爷啊,你他爹的谁啊?你长脑子多想想我为什么不动,是我想这样吗?”姜裕越控制不住朝空气低吼着,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虚弱地开口。“抱歉……”
“那麻烦请你一心称念多遍: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大概就可以破除身体禁制了……”
“什么九天雷公电母的?有用吗?”
那声音又停了,似乎对姜裕越颇为无奈,朝着姜裕越的右耳朵缓缓喷出一口气,冷嗖嗖的,轻声重复着“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有用……”
“没有用的话我回来揍你啊,我的拳头可不软,被我揍过的鬼没有十个也有百个了!”姜裕越梗着头吹着牛逼,心里头却是不断的哼哼唧唧。
“好……”
好个屁,谁爱来谁来,反正他永远不会再来这个鬼地方。想着就在嘴底下咕哝着念起了圣号,他看见那团肉泥歪歪扭扭地堆砌起来,扭动着,像鬼魂被打入地狱浸在滚烫的岩浆里,嘶吼着叫嚣着。随着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后,周围的一切尽数消失不见。
嘿,真有这么灵?姜裕越暗自嘀咕。
不多时,眼前又出现了那座宅子,只是这次宅子的围墙看起来有些过分的崭新了。一个皮肤白皙的小男孩儿从宅子里蹿出,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鬓角滴滴答答地滑落。小孩儿只顾尾不顾头,歪着脑袋看着后面,像是有人在追他。
一下子重重地扑在了姜裕越的身上,力气大的很,冲撞得姜裕越脑壳敲在地上,头晕眼花,不过也彻底撞醒了呆在原地的姜裕越。
“兄长,你可无大碍?”小孩儿赶忙起身,鞠了一躬,诚挚地向他道歉,汗珠流得更快了,紧张得一张小脸儿都红彤彤的“兄长,对不住,我贪玩撞到你了。你若有事的话,父亲定会怪罪我的。”小孩儿吞吞口水“兄长……你能否原谅我的莽撞?”
姜裕越扶着晃晃悠悠冒金星的头蹲起身与小孩儿平视着,看着那乖巧的小脸怎么看怎么眼熟,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滴溜溜地直眨,扑闪扑闪的。思绪乱飞间张嘴问到“你是不是叫秦抟?”小孩儿愣住了。
“兄长认识我。”
啧,意料之中。姜裕越烦躁地咒骂着秦抟,真是怕死的碰上送葬的,这次又变身成小屁孩,不知道待会儿又要怎么吓唬他了。秦抟到底想干什么不得而知,要命的话早在他看见棺材的时候就杀了他了,要财没有,除非他相中了他那缺了瓦又漏风漏雨漏阳光的土屋。人鬼殊途,实在搞不懂这些鬼的思维想法,溜活人会很有乐子吗?
他低头打量着秦抟的小身板儿,这才注意到,秦抟的脖子上好像自始至终都挂着一块巧小的白玉璧。无论是现在的丝绸长衫,还是上一次遇见时穿的黑色西装,白玉璧都有妥帖地掩盖在衣服下,巧妙地降低它的存在感。
那白玉璧色泽通透,细腻如羊脂,就像秦抟那施了粉般温润的皮肤。玉璧的形状与雕花皆与他在棺材里面摸到的那块能对得上号,只是他先前不知为什么一直下意识地将玉璧忽略过去。
姜裕越捏紧了拳头,指骨咯咯响了几声,想立马对着秦抟那张找不出一丝一毫恶毒之意的脸来几拳,呸,空长着一张小白脸的笑面虎。
“少爷,少爷,可算找到您了!”
“李姨……”小屁孩秦抟一溜烟地跑到女人身后躲了起来,看他那缩成鹌鹑的样子姜裕越就想笑,装,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您是哪位?”
“我?我是他爷爷姜……”
姜裕越僵在原地,他看清楚了女人的长相,小巧玲珑的脸上布满了跑动后的红霞,尖尖的下巴随着她的含胸,低着似要戳到胸膛上,她以一个低位者的姿态仰望着姜裕越,那是她十几年里从没有对他露出过的神色……是疯婶。
这是秦抟故意而为的,还是……疯婶本身就是这里的人。姜裕越此刻只能想得到第一种情况,他愿意相信那个陪他从小到大的疯婶,而不是那个一见面就把他半条命吓掉的秦抟。
“疯婶……是我啊,小姜啊,您还记得我吗?”姜裕越想起了过往那些耐心教导的疯婶,严厉训诫他的疯婶,温柔陪伴的疯婶,他从来没有想过,再见面会是这种情形。他见到了小丫头年龄的疯婶,眼角的纹路不在,干巴巴的皮肤不在,但却熟悉地蹙着眉头瞪着他,仿佛还在嗔怪姜裕越儿时的顽皮。
“奴婢是秦家的下人,是不认识先生的。”
“对啊兄长,这是李姨,不是什么疯婶,你可不要认错人了。”
姜裕越忍无可忍地打断小屁孩“你别给我插嘴,我问的是她。”
“疯婶……我是姜裕越啊,是您把我带到青云山养大的啊……”他说完又扯了扯衣服。
“您看,我这棉布背心还是您在我十四岁的时候缝的呢,您真把我忘了吗?”姜裕越复杂地望着疯婶的双眼,祈求疯婶能够给他熟悉的回应。
“先生,奴婢是真不认识您的,您若是找老爷有事的话,奴婢给您禀报一声。要是找奴婢取笑的话,奴婢是真的担不起的!”
好,好,秦抟你这么玩儿是吧,他捶打着发痛的胸口。“请告诉你家老爷,我要见他。”
“是,奴婢这就去。”
疯婶拉着秦抟的小手就要回宅子,可秦抟却挣脱开来,让疯婶先去禀报,他有话对这位兄长说。
“兄长,李姨真的是李姨,不是疯婶。你若不放心我说的,可以在我家住几日。待会父亲接见你的时候,尽管说要应聘我的教书先生,我给兄长打掩护。”
姜裕越怀疑地看着眼前这个一改软弱怂样的小屁孩,还真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
对亲人思念的情绪在他心里不断地拉扯放大,让他又不停地思索着这到底是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秦抟疯婶的着装与作为旅游景区开放的东黎村的村民穿着几乎是一样的,但谈吐方式有天差地别的差异,他也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早就知道奴隶制都废弃了很长时间了。
姜裕越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触及到了一个极大的谜团,疯婶从未与他说过她的故事,从来都是急切地打断姜裕越的询问,他对这个年轻的陌生的疯婶有着十足十的疑问和好奇。
不如就像刚才小屁孩说的,他尽管见招拆招,他很信不过秦抟,但凭借他的无限智慧,没有人可以骗得了他,别说鬼了,就算是这个骗了他好几次的小白脸,他也永远不会再上他的当,人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好几次的,尤其是他这种智者,更不可能!
“好,就按你说的办。”
刹时间,秦抟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微微摆动着的身体无不显露出他此刻漾到空气中的兴奋与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