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再次见到蒋云蒴的那一瞬间,令活了32年的付裕安不禁想当场扼腕,怀疑自己过去十年间所积的德是否会就此功亏一篑。
福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答案毫无疑问是笃定的。
他强装镇定,在心中默念这句响亮的箴言。
但还是难以谅解,世界如此辽阔,在一个人口基数如此庞大的星球上,隔了这么些年,冤家路窄、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为什么还能再相逢。
老天爷真是别出心裁,专门给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制造无谓的戏码。
好在看样子蒋云蒴一副云淡风轻、侃侃而谈的模样,对他无半分兴趣,应该是早就忘记自己这个举无轻重的人了。
高中时期也是如此,付裕安在班级上的存在感不强,游走在边缘,他不谙世事,长年累月埋头苦读,眼镜度数高,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唯一勾出羁绊的导引却来源最受女生欢迎的蒋云蒴。
有回班级晚自习,他在温习次日将要上的课程,物理是他的弱项,对着只拿了九十分的卷子冥思苦想。前桌的女同学在小声讨论蒋云蒴为什么不来上晚自习,付裕安被吵得不厌其烦。
女同学徒然转过身,笑眼盈盈地对坐在后桌的付裕安说:“裕安,蒋云蒴是你的同桌,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付裕安用余光瞥身旁空着的座位,回答问题时没有表情,好像周边都是沉闷的灰色,“不知道,他从来不和我说话。”
深层含义是他们彼此都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现如今付裕安回忆起这些,看了看眼前已然忘记所有的蒋云蒴,既感唏嘘,又说不出真实感触,但觉得是好事,毕竟经历过当年种种,不记得才最好。
付裕安明确自己终究逃不过此劫,强压住抵触情绪,做贼心虚地瞥了一眼面前正在阐述病情的蒋云蒴。
许久未见,蒋云蒴还是一如既往地与众不同,只是比过去更加沉稳和体面——妥善料理的利落发型,笔挺服帖的名贵西装,衬托出有规律锻炼而保持的好身材,挑剔不出任何瑕疵的五官,肤色偏白,眼角的泪痣,倦怠时挽臂的小习惯,以及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那双时常饱含孤傲、不屑的眼睛。
走廊内鱼贯而行的几位女士看见他都不禁方寸大乱,停下脚步,聚拢在一起窃窃私语,对他惊为天人的相貌、家世、职业一一提出直观假设。
付裕安竖起耳朵听,有些错的过于离谱,有些对的不遑多让,蒋云蒴总比议论出的标签优秀太多,他曾经也是因为这些耀眼的标签而留意到蒋云蒴。
联想起上个月在樟山公园门前的小卖部,平素里晦气缠身的自己居然运气爆棚,接连种了好几次刮刮乐大奖都不断,当时他还津津乐道地向秦平炫耀战绩,一口咬定这必将预示着某种征兆。
谁料一语中的,来的不是福祉,而是挡不住的祸端。
诊室内的温度调得低,付裕安本就体寒,受不住习习的凉意,打了个喷嚏,蒋云蒴的描述就停下来了。
出于良好的教养,蒋云蒴扣紧双手,像一名严谨肃穆的法官正坐在那,没有感情地质询居于法庭中央的嫌犯:“医生,很冷吗?”
“没事,你继续说。”付裕安抖擞双唇,对蒋云蒴冷冰冰的客套话不置可否。认为自己真是作茧自缚,怎能荒唐到在工作的时候走神。
这不,报应说到就到,忙不迭放下芥蒂,捡起岌岌可危的职业操守,心无旁骛地询问起病史。
据蒋云蒴的描述,是因为近期工作压力激增的缘故,连续一个月都没有睡过安稳觉,经常头疼头晕,身体多处肌肉酸痛,一周前曾前往西医院,查出的各项指标均显示无明显异常,后来即便规律服用医生开的药也效果甚微。
蒋云蒴的姑妈蒋慕容是中医院内分泌科的老病号,也是前院长曹居山在职时的病人兼多年老友,而付裕安师承曹居山,同样的娴熟精炼的针刺手法深得蒋慕容喜爱。
付裕安猜的十之八九,想必蒋云蒴是听进了蒋慕容的提议,才毫无顾忌地来挂自己的号。
病情了解详尽之后,付裕安与蒋云蒴商榷治疗方案,并耐心地提出一些专业的理疗意见。
蒋云蒴不愧是经商的老手,与人谈话时,双眼总是有神谦和的,一直凝视对方,让付裕安感到难得的尊重。
但偶尔有几次很犀利,疑似带有探究性,付裕安被盯得毛骨悚然、五味杂陈,甚至想打断逃离,猜测蒋云蒴是擅长演戏的两面派,在装不认识自己。
但蒋云蒴不可能有理由做这种无聊至极、没有价值的事,尽管他们分手时很不体面,互有亏欠,但也不足矣让蒋云蒴怨恨至今。
更何况,付裕安自诩是不配让蒋云蒴放在心上的存在,他们之间的关系消除得彻底,如果一定要深究什么,他觉得自己确实在某方面对不住蒋云蒴。
他对没意义的社交深恶痛绝,出于多方面的因素,实在没有耐心和精力去维系任何一段长久的关系,喜欢一个人又喜欢的不干脆,结束时表现得太过冷血无情,任谁遇到这样的人分别时都会不欢而散。
另外他并非自卑,而是习惯性地把自己放在低位,尽管知晓这是一种多么不舒坦的、不正常的姿态。
他需要全力配合家境富足、美满的蒋云蒴,才能让畸形的自己在这段关系中显得正常。
这也全是蒋云蒴讨厌他的理由——自私、懦弱、贫穷、审时度势的态度。
至于喜欢的方面,付裕安不清楚,直至离别的最后一刻,付裕安也不确定蒋云蒴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如果说有喜欢,那也会只有一点点。
考虑到蒋云蒴喜静和洁净,付裕安亲自领他到单独的治疗室,里面的病床显然是循环使用的,因为床单有上一名病人离开时抓出的褶皱,付裕勉为其难地往旁侧瞄了一眼,留意蒋云蒴果然在皱眉,小心翼翼地问:“介意吗?如果介意,我叫人重新换一张。”
“没有那个必要,换来换去也挺麻烦的,你放心给我做治疗吧。”也许体察到付裕安的忌惮之心,蒋云蒴没有多言,直接脱下了外衣,躺在床上,状态有了些许松弛,随后闭上眼。
得到这般直白的回答,付裕安感叹蒋云蒴虚假的体谅恰如其分,也责怪自己的多此一举,可为什么一旦遇到蒋云蒴,他就会急的瞻前顾后、自乱阵脚呢?
明明已经在努力克制了。
实话说,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又无计可施,立马药到病除。
中途有几名规培生在门外打水,说话没轻没重的,或许不是故意的,他们没有注意到室内对峙的二人。
“唉,付医生那又来了一位病人,为什么总挑我们快下班的时间来。”
“对啊,虽然那人长的挺帅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付裕安想挽回科室的薄面,尴尬地说“抱歉”,但蒋云蒴却没有回应,也没有睁眼,似乎理他是一件格外困难的事。
治疗结束后,蒋云蒴捡起外衣抖了抖,利落地披在身上,突然侧身,高大挺拔的身姿像山洪忽地涌来,他对付裕安道谢,语气温和了很多。
付裕安手足无措,哪里知道他突然变得有礼貌是为什么,结果脸红心跳地听见蒋云蒴继续说下次会尽量赶到,不拖延下班时间。
付裕安更加尴尬了,脸色浮红,他无地自容地再次道歉,这回蒋云蒴说不必了。去往门口,又停下,转回身,冷不丁对付裕安说了声:“裕安。”
“你不用怕我,我都忘记了。”
付裕安僵硬地朝蒋云蒴投去目光,抑制住面上的诧异,回了一句“我也是” 来粉饰太平,然后就无疾而终了。
唯一一块遮羞布被轻易扯落,直至这一刻付裕安才深刻领会到,原来他们既不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也不像互相仇视已久的怨侣,但偏偏谁都愿意不承认失败,锋芒毕露,心甘情愿买各自体面的账。
蒋云蒴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样答,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付裕安则想:既然说忘了,那再提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下班回到家,付裕安本人已精疲力尽,决定不做饭,在外卖软件上随机点了一家好评如潮的饭。
紧随其后少有联系的母亲就打来了电话,不咸不淡地告诉他周日不要忘了回家吃饭。
付裕安对此有千篇一律的应对话术和策略,简单聊几句近况,不难发现母亲语气中的冷淡,就主动结束这场虚情假意的对话。
那家饭难吃得要命,不仅米粒生硬,而且盖在米饭上的辣椒酱闻起来像腐烂的死鱼。
付裕安实在味同嚼蜡、难以下咽,跑去疯狂漱口,气急败坏地把饭都倒进垃圾桶,最后像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汉仰躺在沙发上发呆傻笑。
步入工作的第五年,付裕安就咬牙贷款买下了这间房子,如今已经是第十年。
六岁时的付裕安就已经比同龄小孩有抱负,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等到十八岁时,一向精打细算的他居然胆大包天地把曾经遥不可及的蒋云蒴擅自划入了自己的梦想当中,天真地以为仅仅凭借自己的努力就能给未来的他们谋得好生活。
但现实比梦想残酷,梦想会蒙蔽双眼。
时间再往后挪,高考后的暑假,熟悉的蔺街巷口,付裕安压抑住泪水,双眼通红地把头靠在蒋云蒴的肩膀上,最后一次拥抱喜欢的人,狠心地说:“蒋云蒴,我们不能再在一起了。”
蒋云蒴当然不明白,双眼充斥意外、失望、难过、不解。付裕安全部视而不见,决绝地说:“感冒药已经放在你的包里了,回去注意防寒保暖,不要一热就喝冰水,吹空调。”
“还有。”他往后退开一大步,隐晦地划清界限,装作很慷慨地说:“对不起,以后把我忘了吧。”
分手时的慷慨付裕安演绎得烂熟于心,要归功于此前他曾锲而不舍地温习了数遍这类残酷的分手方式,然而这也等同于体验了数遍被迫离别时要承受的痛楚。
往后数年,付裕安都很难再记清当时蒋云蒴恳求他不要走时都说了什么,唯独满脸的绝望、惊疑、慌张是刻骨难忘、如有实质的,活该他日日不敢回想,便日日不得好梦。
高一第一个学期,付裕安尽管与纨固子弟蒋云蒴做了将近三个月的同桌,但因为两人的交际圈子有天壤之别,故而生存的世界截然不同,仿佛割裂开来的黑白与彩色镜头,一面是具象的现实体,一面是写实的抽象派。
譬如付裕安赖以生存的是寂静无声的学习环境,形单影只地坐在位子上做习题已成为他终年不化的常态。
而蒋云蒴不需要掌握基本的生存之道,只因人情世故皆是傍他所生。
他的世界无比喧闹、繁华,即使不掷一词,身边也依然会源源不断地涌现出一批性格迥异、良莠不齐,自称是朋友的乌合之众。
长久下来,两人连独处的机会都没有。
初次开启二人话匣的源头在高一上学期的物理期末考试,云市高中明文规定考场座位号按入学考试的名次分配,前五十名均在第一考场,而付裕安的名次从未低于1这个数字,永远像神话般稳居榜首,蒋云蒴打小成绩不错,屈居第二,就坐在他身后。
开考前两分钟,付裕安明显感觉有异物在后背上猛戳了一下,他缓缓转身,蒋云蒴的笔就不受控制地正中他的胸口。
“不好意思。”蒋云蒴拿下笔,少年意气的脸上带着些许漫不经心与懒散,似乎并不把这场考试放在眼中,礼貌地笑:“我能和你借块橡皮擦吗?我的落在来的路上了。”
为了防止再度被无故叨扰,付裕安直接把新买来的橡皮擦用力掰成两半,平静地递到蒋云蒴的桌面上,顺道嘱咐:“给你,考完以后不用还我,也请你不要和我说话。”
就在蒋云蒴还沉浸在付裕安提出的两个奇怪的请求时,监考老师严正声明本场考试正式开始,禁止任何人存在舞弊行为。
很快,视野里身材瘦削的付裕安低下头答卷,因弯腰时凸起的寸寸脊骨,看起来既陡峭又弯曲,格外富有生命力,活像一名即将就义的负剑战士那般义无反顾,英勇无畏地赶赴硝烟背后的战争,而那张平平无奇的考卷,则是他要浴血杀敌的战场。
脸上的表情蒋云蒴暂时看不见,但他由衷地认为一定是极其严谨与认真的,这在他之前的世界从未出现过。
也许是因为身居高位者普遍都会对底层人民施舍廉价的怜悯之心,踯躅间,蒋云蒴忍不住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同桌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考试结束之后,付裕安走出考场,蒋云蒴在跟前拦住他。
付裕安一副生人勿近的神色,格外抗拒地抠弄手心的2B铅笔,低声说:“我说了不用还我,你没听见吗?”
“听见了。”蒋云蒴不知从何而起的兴致和胜欲,脸皮忽然厚起来,觉得付裕安应该没在动气,只是出于自我庇护,才会对他进行一番忠告,或许自己的语气稍微和善友好一些,对方就能放下戒心,豁免他完整沟通的权利,便自圆其说:“裕安同学,我没想还你,我来是想说,下周一是我爸的生日宴会,家里面会开一个大型的泳池派对,他想让我多邀请一些同学来。”
“现在我想邀请你,你来吗?”蒋云蒴眉眼上扬,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样,似乎害怕被拒绝,甚至牵强附会加了句:“很好玩的,我保证。”
付裕安并不打算理睬油腔滑调的蒋云蒴,忧心忡忡地望向身后越来越汹涌的人潮,他最是讨厌引人注目,为了尽快结束眼前的困局,不得已将信将疑地质问:“就因为我借了你一块橡皮擦?你好像记性不大好,我之前请你不要和我说话。”
“抱歉,那我记性确实差。”蒋云蒴没脸没皮地说,再一次发出诚挚的邀请:“但是我以后会尽量少说话,虽然也不能一直不说,毕竟我和你是同桌,泳池派对有电玩机和休息室,你玩累了可以去那里看看,所以,你要来吗?”
“你要来吗?”
“裕安,裕安?”
付裕安被这一声声呼唤拉回现实的时候,正两眼晦暗地身处诊室,面前的女同事一脸忧愁地打量他。
“抱歉,你说到了?”付裕安面露愧疚之色,他昨夜没睡好,今早来上班头脑就一直昏昏沉沉的,精神面貌比起往日大打折扣,没想到一不留神,竟然还回忆起了过去。
“哦,今年医院的气排比赛会在七月进行,裕安你个子高挑,手脚长,很适合出战,我们的队伍光有刘崇武和何广益两个大男人还不够,你要是能来我们队就是给我们吃了定心丸了。”说完这些,女同事因为比较细心,已经率先察觉他的不对劲,又问道:“可是你今天看起来好憔悴,出什么事了吗?反正现在也快没人了,要不我给你扎一下百会穴醒神吧。”
付裕安不喜欢麻烦人的老毛病根深蒂固,指了指墙上的钟表,慢条斯理地解释:“还有半个小时下班,听说你今天还约了男朋友看电影,我怎么好意思占用你的时间。而且,我现在比刚来好多了,你快走吧。”
女同事听到这句致命提醒 ,急得直拍大腿,一面脱白大褂,一边火急火燎地说:“好吧,裕安你人最好了。你不说我都要忘记这茬了,气排比赛考虑一下再回复我吧,我先走了。”
付裕安对体力活动一直避之唯恐不及,刚刚也只是借机说了些推诿的话。过两天他会继续找别的理由婉拒。
想当初蒋云蒴曾和他定下赌约,如果某一方在未来的十次物理考试当中分数不幸低于对方的次数概率超过二分之一,输家要允诺给胜者一个愿望。
历来有关考试的比赛,付裕安都把握十足、胜券在握,哪知他这次偏偏马失前蹄,失误败给了物理经常满分的蒋云蒴。
蒋云蒴那时已经和付裕安关系非比寻常,日日恨不得缝在对方身上,深谙付裕安痛恨一切需要依赖力气的体育项目,便惩罚他一个月内每日越野五公里。
于是接下来一个月里学校操场上便常有付裕安汗流浃背地匍匐在自愿充当人肉运输机的蒋云蒴背上的壮景。
现如今付裕安再回首这段惨不忍睹的记忆,仍觉自己输得不值。若有朝一日有机会,他必定要千般百倍讨要回来。
但现在再谈论这些陈年旧事已为时过晚,付裕安从未奢求过能和蒋云蒴回到从前,其实他们两个像现在这般默契地保持相安无事的状态就挺难能可贵的。
因为原谅亦或者不原谅、偿还亦或者不偿还、解不解释得清楚对于他们如今的生活来说,都不会再具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毕竟没有人愿意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付裕安是用这个空口无凭的说辞劝服自己慢慢走出来的,并且他更愿意相信薄情寡义的蒋云蒴没有必要这样。
今天是周二,付裕安细数接下来会与蒋云蒴碰面的次数,治疗周期长达一个月,隔一天做治疗,如果不包括周末,这么说他们大概一共需要面对面交流11次。
付裕安头一次对11这个数字生出了恐惧心理,他不确定蒋云蒴明日来时会发生什么,他的只期待蒋云蒴在未来的日子里能保持戒心,继续对他不闻不问。
此后,才方好相忘于江湖。
然而事实上是,此后的几天里并没有发生什么,蒋云蒴每次都挑病人来访最少的时间段抵达诊室做治疗,付裕安带教的规培生也如愿以偿按时准点下班,再没好意思对蒋云蒴此人提出任何抱怨。
他们之间的交流也仅限于普通医患关系之间的沟通,蒋云蒴很少参与其中,见面时总是面容倦怠,寡言少语,甚至缴费事项都是他的私人助理代为办理。
付裕安有几次想问都碍于此前的心理建设没能问出口,直至偶然间在网络上刷到一则通报蒋氏企业的重磅新闻,内容是其名下一家老牌护肤产品出现严重质检问题,造成多名买主皮肤溃烂红肿,严重者甚至危及生命,经有关部门和政府机关联手调查,竟还牵动出一起企业名利贪污受贿案。
付裕安翻阅的速度极快,越看越觉后怕,突然理解了蒋云蒴这些天是背负了多大的压力才把身体搞垮成这个样子。
翌日付裕安没等来蒋云蒴,那个私人助理倒是焦急地赶来了,特地通知他未来一周的治疗都将取消,还望付裕安海涵。
付裕安笑容满面,挥手目送说这些是自己该做的,私人助理点头,旋即跨出门口一大步后又像得到号令折返回来,掏出响铃的手机看了一眼,扭过头来问付裕安还有没有什么话要交代给不在场的蒋云蒴。
付裕安一脸莫名其妙,在心中吐槽此刻又不是世界末日,哪里用得着交代这个词,听起来像遗言。
但出于礼数,他委婉地假笑:“那麻烦您和蒋总说一声,请他多保重身体,我随时恭候。”
私人助理这才像任务得到圆满完成的样子放心离开了,得到喘息机会的付裕安迈向病历架,翻出蒋云蒴的登记资料,对着上面的一串电话号码犹豫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