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萼绿君

萼绿君

    萼绿君

  • 作者:贝桑松分类:现代主角:沈留 纪时重来源:长佩时间:2023-08-24 15:57
  • 主角为沈留纪时重小说叫《萼绿君》,作者:贝桑松,小说剧情精彩,吸引眼球,实力推荐大家观看。萼绿君主要讲述了:的确是克制了很多很多年,但从未想过有一个可能,原来都覅那个也是喜欢他的,也是想要和他在一起。

    最新评论:克制隐忍无限纵容美人受X随心所欲天真小少爷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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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珖城的天气很冷,沈留最的假期几乎都窝在家,哪里也没去。

被沈留最当做装饰的电视机在纪时重来之后变得有了实际意义。

纪时重很喜欢拉着沈留最看《动物世界》。

电视里的讲解声温和低沉,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倦意很快向沈留最袭来,竭力维持的清醒在某一瞬间轰然倒塌,意识陷入混沌的最后一秒画面是纪时重英俊的侧脸。

吵醒沈留最的是李栩的电话。

“喂?”沈留最还有点迷糊。

“小最,晚上来家里吃饭。”那头传来的不是李栩的声音,而是张玥的。

“玥姐。”沈留最稍微清醒点儿了,看着身旁的纪时重,觉得有些不妥当,“不了吧,我家里有朋友。”

“朋友吗?”张玥大方爽朗,“没事,一起过来吃个饭。”

“我们的新家你还没来过吧?这马上过年了,我们家就俩人,不热闹,把你那朋友也带上,一起来了才好嘛。”李栩的声音传来。

他们相识多年,隐约猜到沈留最与家里关系并不好,于是每年年末便约他出来一起吃饭。

“那好吧。”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沈留最不好推拒,应了下来。

“要出去吗?”纪时重的眼睛仍然盯着电视屏幕,问他。

电视上仍然还在播放《动物世界》。现在似乎是在讲解雪豹的习性,这种生活在茫茫无垠的雪原上的生物,奔跑起来如同凛冽的风。

“啊。”沈留最点了点头,“朋友让我去吃饭。”

“哦。”纪时重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

“你想去吗?”沈留最试探性地问,“他们会很欢迎的。”

“可以吗?”纪时重的目光从电视上转移,看向了沈留最。

他目光灼灼,看起来竟然和电视上雪豹那双黑亮的眼睛类似。

“可以的。”沈留最愣了两秒,然后才回答。

李栩的家离他们不远,于是沈留最就裹着灰色的羊绒大衣,与同样裹着大衣的纪时重共同走在了潮湿寒冷的路面上。

他们的大衣是同款,但不同色。

沈留最走在路上,一边数着道路旁侧的树木数量,一边用余光观察纪时重。

纪时重的步子比沈留最大一点,但他走路的速度并不快,所以他可以慢吞吞地走,不必担心纪时重比他快很多。

纪时重穿大衣很好看,原本深刻的轮廓带来的压迫感被浅色系的大衣冲淡了一些,变得柔和很多,看起来很容易被人靠近。

纪时重的肩膀挺得很直,从前和现在都是。

纪时重走路的时候并不把手揣进兜里,因此沈留最看得见了被冻得青白的手。

沈留最看了看自己的手,左手的尾指仍然空空如也——纪时重还没有把那枚戒指还给他,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

沈留最看着光秃秃的树枝,觉得纪时重明天应该能够守信的把戒指还给他。

来开门的是张玥,大概是新年的缘故,她做了红色的指甲,配上那张红唇,显得颇有新春氛围。

“小最,你来啦。”张玥笑眯眯的同沈留最打招呼又把目光移向纪时重,“你就是小最的朋友吧?”

“玥姐好。”纪时重伸出手,做了个相当正式的握手礼,“我是纪时重。”沈留最来之前为纪时重介绍过张玥和李栩。

“诶,小纪。”张玥笑得灿烂,“好。”

李栩听到动静也很快过来,招呼着他们进屋后坐便又跑去厨房忙活了。

沈留最这还是第一次来李栩的新家。

灯光是暖黄色,与干净舒适的环境相互映衬,他对设计风格了解并不多,因此也说不出来他家是什么风格,只觉得明亮温暖,像是他小时候最满意的家的氛围。

他自己装修的时候,只挑了省事简洁的风格,于是整个家便如同样板间,没什么人气,冷冰冰的。

沈留最喝了口张玥为他沏的茶,余光瞥见与张玥有说有笑的纪时重。

突然产生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渴望,要是有一天他是以什么别的身份坐在这里就好了,更加亲密,更加牢固的身份。

“小最,吃饭了。”是张玥在叫他。

“好。”沈留最放下那杯热茶。

晚饭烧的很丰盛,鸡鸭鱼肉都变了花样的城在桌上,白斩鸡,卤鸭,清蒸鲫鱼,食物的味道你来我往地交缠在一起组成诱人的香气。

李栩拿出早就醒好的红酒,没等沈留最说出拒绝的话就给他满上了。

沈留最本来不好拂了他的意,但又害怕这次酒后又再有什么失言,只好对李栩求饶,“栩哥,少倒点。”

“嗨,不醉人。”李栩又为纪时重倒上一杯人“小纪都没说什么呢,是吧?”

纪时重倒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带着笑意点了点头,“栩哥说的对。”

高脚杯中的液体暗红,在暖黄灯光的照耀下显出一点光泽,他望着这杯所谓“不醉”的红酒,有些怀疑李栩话里的真实性。

“来,首先欢迎小最和小纪来我们的新家做客。”李栩举杯,随后脑袋一仰,豪饮了大半杯。

旁边的张玥传来惊呼,“诶,李栩,喝那么急干嘛?这是红酒。”

李栩摆了摆手,“没事儿,小最来我高兴嘛。”

沈留最知道这是李栩的惯用伎俩,他被张玥管的紧,平常不让沾酒,难得碰上个机会势必是要多贪几杯的。

沈留最皱眉喝下一大口,透过透明的杯壁看见纪时重放大的脸。

之后李栩又找了几个由头劝酒,沈留最又不得已喝下几口。

纪时重倒是比他豪爽,只要是李栩举杯他便跟着举杯,大有一陪李栩到底的意思。

“诶,小最,时重可比你爽快。”张玥在一旁打趣道。

沈留最笑了一下,转头去看纪时重滚动的喉结,在心里默默揣测他的酒量。

一顿饭吃到最后,难免又绕到沈留最的情感问题上。

李栩把手攀在沈留最肩上,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又隐晦地问起他那位暗恋无果的对象。

“你跟他现在还有联系吗?”

“大概算有吧……”沈留最感受到纪时重探寻的目光,试图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

“小最,光在一棵树上吊死可不好啊。”李栩还想再说点什么。

“啊……”沈留最端起酒杯,急忙敬了李栩一杯,打断他的话,“来,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新春快乐。”李栩被酒精暂时麻痹的脑袋运转不甚灵活,晃晃悠悠地也跟着举杯,也就被沈留最这样囫囵着搪塞过去。

酒足饭饱过后,沈留最又和李栩聊了一会儿近况,不是什么重要的话题,大多是生活上的小事。

纪时重在喝过酒后变得很安静,分辨不出来是醉了还是没醉。

沈留最不动声色地推了杯热茶过去,又挡掉李栩递过来的烟,向李栩解释纪时重已经把烟戒掉了。

“怎么把烟给戒了?”李栩神色讶异,倒也觉得新奇。

“想戒就戒了吧,他原本也不太喜欢烟味的。”沈留最替纪时重回答。

“这样啊。”李栩点点头,收了准备点烟的手。

沈留最觉得纪时重可能有些醉了,他用余光观察着纪时重,觉得他的反应并不如平常迅速,连他和李栩谈及他都没什么回应。

大概三五句话后,沈留最便提出要走。

“时间不早了。”沈留最抬腕看了眼表,拉着纪时重起身,“我们先走了。”

“怎么这就要走?”张玥也跟着送到门口,挽留道,“不再玩会儿?”

“下次吧。”沈留最心中记挂着纪时重,匆匆道别后就和纪时重离开了。

纪时重的动作变得不太敏捷,但也只是比平常走得慢了一点,慢到沈留最需要放缓半步来等。

不过没关系,沈留最愿意等他。

方才在屋子里的那股热气儿很快被冷风吹散。

沈留最借着微醺的酒意,放纵着自己靠近纪时重。

他一靠近,他们在路灯下的影子顷刻便密不可分,像是同一条河的支流命运般地交汇到一起。

沈留最很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路灯是昏黄的,斜斜的打在纪时重小半张脸上,将那双平常黑亮的眼睛染上一点儿东方人独有的琥珀色。

“看我干什么?”那双眼睛眨了眨。

“没什么。”沈留最很快把目光收回,转向地面,心虚地看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真的?”

“真的。”

“哦。”过了一会儿纪时重才给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回应,没有像清醒时那样非要追问一个答案。

喝醉了的纪时重,和平常不太一样。

沈留最心底生出一点小小的懊恼,上次喝酒只顾着一个人喝,他应该让纪时重和他一起喝的。

他们并肩走到电梯口,蓝色的数字跳跃着。

在数字变成“5”的时候,沈留最听见纪时重小声地说了头晕。

“很晕吗?”

“一点点。”纪时重的用词像个小孩子,“不算太晕。”

“那你下次不要喝这么多了。”沈留最觉得他这样很可爱,于是故意学他说话,“只能喝一点点。”

“可以吗?”

“可以。”纪时重点点头,看上去很认真,眼神干净而纯粹,好像这时候沈留最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电梯在这时到达一楼,沈留最伸出一只手去扶他。

纪时重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

“那好吧。”沈留最点点头,但仍然关注着纪时重的状态。

到家后沈留最去兑了两杯蜂蜜水,递给了纪时重那杯加过糖的。

把蜂蜜水递给纪时重的时候,沈留最觉得他看起来比在电梯口的状态要好。

“如果还是不舒服的话,我就去煮醒酒汤。”沈留最看着窝在沙发上的纪时重,思考着他对自己做的,味道不会很好的醒酒汤的接受度。

“没事,我好一些了。”纪时重喝下半杯蜂蜜水,觉得头晕有所缓解,但他说起话来语速仍然偏慢,声音也比平常低一些。

“那就好。”沈留最点点头,看向腕上的表,已经是九点半。

“新一期的动物世界是十一点半。”沈留最迟疑地问他,“今晚还要看吗?”

还没等到纪时重的回答,沈留最又继续说下去,和他打着商量,“明天再看吧,我们可以一起看回放。”

“哦。”纪时重盯着那杯蜂蜜水,注意力似乎并不集中,“可以。”

沈留最看他精神不算好,于是想催促他去睡觉。

但纪时重却突然开口问他,“你和李栩关系是不是很好?”

沈留最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他问这句话的意图。

“关系很好吗?”纪时重又问了一遍。

“还可以,他挺照顾我的。”沈留最抿了口有点冷掉的蜂蜜水。

“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纪时重的问法似乎因为醉酒而变得格外直白,“是什么意思?”

沈留最犹豫了一下,“你很想知道吗?”

“我不可以知道吗?”纪时重反问道,但面上仍然平静无波,没什么咄咄逼人的自觉。

沈留最熟悉他这幅样子,知道是他生气的前兆。

“可以知道。”沈留最衡量了一下利害,觉得还是不要让他生气比较好,叹了口气,“是李栩之前要给我介绍对象,我逃避相亲的说辞。”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纪时重变得幼稚起来,问话时张合的嘴唇和脸上略带狐疑的表情缓缓和记忆里的重合。

沈留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不重要。”沈留最看向纪时重的眼睛,很轻地说了一句,“快去睡吧。”

纪时重的那双眼睛里仍然留有疑惑,但他没有再问了。

第二天沈留最醒得还算早,但推开房门时发现纪时重已经站在门外了。

“怎么了?”沈留最看他站在那里,以为他是不舒服。

“还是头晕吗?”

“不是。”纪时重给出否定的答案,然后把右手摊开,上面是沈留最的尾戒。

“诺。”纪时重把手往前递了递,“还给你。”

纪时重竟然意外地遵守了承诺。

明明他昨晚还在期待着这枚戒指的归还,如今他真的遵守了沈留最反倒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让他觉得很难受。

沈留最看见那枚躺在纪时重手心的戒指泛着金属的冷光,突然有种不管不顾把什么都说出口的冲动。

“纪时重。”沈留最觉得喉咙都是滞涩的。

“嗯?”纪时重的尾音带着一点儿上扬,用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和他对视。

沈留最和纪时重的眼神一相触,先前的勇气似乎便如同被扎破的气球全部消散了。

“怎么了?”半天等不到答复,纪时重又问了一遍。

“没事。”沈留最把那枚小小的圆环拿过来,然后套在了自己的尾指上。

其实什么也套不住。

沈留最很小幅度地皱了皱眉毛,变得有些烦躁。

“我去阳台抽根烟。”沈留最这样说。

“啪嗒。”沈留最把烟点燃,抽了一口就把它夹在了指间。

今早的风有些大,逆着方向朝沈留最吹来,钴蓝色的烟雾也就柔柔地打在他脸上。

沈留最把那枚戒指又褪下来,看着上面镶嵌的那两颗小钻。

这上面其实是纪时重的首字母。

摩斯密码中的字母“J”和这枚戒指的样式相对应着。

一般人其实都不会想到。

因为它是这样的含蓄隐晦,一如沈留最胆怯的爱。

沈留最在外面待了一小会儿,感觉冷风吹得他脸颊冰凉了才回到室内。

沈留最回到室内的时候看见纪时重坐在沙发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发呆,等到沈留最走到纪时重前他才反应过来。

“怎么在外面待这么久?”纪时重仰头问道。

沈留最看着他微微仰起的脸,发现从这个角度能够很清晰地看见那颗痣,心中那股郁积的烦闷似乎变得淡了一些,但情绪仍然不太高。

“我怕有烟味。”沈留最克制住自己想摸一摸那颗痣的冲动。

纪时重突然往前倾了些——他在闻沈留最身上的气味。

明明隔着布料,距离也未完全贴近,但沈留最却觉得纪时重喷撒的鼻息滚烫,弄得他很痒。

“没有烟味。”纪时重笑了笑。

“哦……”沈留最身子僵了半边,连忙退开两步,有些不知所措,“没有味道就好。”

“嗯。”纪时重站起来,“去吃饭吧。”

沈留最看着纪时重走向餐桌的背影,觉得自己其实不应该更贪心,像这样下去也挺好的。

早饭是速冻水饺,味道着实一般,沈留最和纪时重都没吃多少就放了筷子。

沈留最打开手机瞥了一眼,才发现已经是腊月二十八的下午两点。

如果不出意外,自己今年会和纪时重一起过年。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沈留最幅度很小地扬了扬嘴角。

应该订一个蛋糕来庆祝。

上次那家店就很不错。

沈留最有些幼稚地想。

但还没等到沈留最翻到那家蛋糕店的联系方式,纪时重就说自己有点事要出去一趟,让沈留最不要等他吃晚饭。

“好的。”沈留最点点头,停下了向下滑动的手。

“晚点见。”纪时重朝沈留最挥了挥手。

“晚点见。”沈留最将手机息屏,在纪时重把门完全关上后又按下手机电源键,堪称无措地重复了多次。

纪时重要去见谁呢?

见他那个不愿意结婚的未婚妻?

或者那天和他通话的人?

又或者是其他的,沈留最完全不熟悉的,但和纪时重关系很好的人。

沈留最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思绪变得很混乱。

他在这一刻才清楚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横亘着整整十年,这足够让一切东西都改变。

纪时重回来的不算早,沈留最听见开门声时向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浓重如墨。

沈留最起身去接,“回来了?”

“嗯。”纪时重的神色带有些许疲惫,但看见沈留最的时候仍然是带笑的,“吃晚饭了吗?”

沈留最摇了摇头,接过他厚重的外套,发现上面似乎还挟裹着一点儿风的温度,是冷的,与温度适宜的室内格格不入。

沈留最把纪时重的外套挂好,看了一眼只穿着黑色毛衣的纪时重,“你吃过了吗?”

毛衣略微修身,更显纪时重的宽肩窄腰,让沈留最不太敢直视,略略瞟过一眼就移开视线。

“没有,想吃什么,我来做吧。”纪时重额前的发因湿重的空气垂下些许,他索性把头发全撩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都行。”沈留最抿了抿唇,“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我都可以的。”

“面条?”纪时重走向厨房。

“好的。”沈留最点了点头,犹豫着要不要把草莓蛋糕拿出来。

还没等沈留最做好决定,纪时重就在冰箱里发现草莓蛋糕了。

“沈留最。”纪时重的声音隐隐透着一点儿愉悦,欲盖弥彰地问他是不是上次吃的那家草莓蛋糕。

“是的。”沈留最走进厨房,看见纪时重已经把蛋糕拿了出来,正细细观察着。

“那等下我们一起吃吧。”

沈留最听出来是在纪时重故作稳重,面前这个人长到二十八岁,仍然喜爱吃甜,去超市想要的是巧克力,面对咖啡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然而见到草莓蛋糕就两眼放光。

这让沈留最想起了中学时期纪时重给他分享甜食的情形,也是这样,先叫一声“沈留最”,然后等到自己应答,最后笑起来说分给沈留最一半。

沈留最看见纪时重突然弯下腰去看草莓蛋糕上点缀的珍珠,突然觉得释然。

即使他们之间相隔十年又怎么样呢?

纪时重仍然喜爱甜食,仍然会第一时间叫沈留最的名字然后和自己分享。

“好啊,我们吃过饭一起吃吧。”沈留最笑了笑,也走进厨房。

晚餐是两碗简易的鸡蛋面,但沈留最却觉得分外满足,他的胃口一向不太好,可纪时重住进他家的这段时间里,沈留最几乎是餐餐不落,食欲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下肚,纪时重起身去把草莓蛋糕从冰箱里捧出来。

纪时重身材高大,但手中捧着的草莓蛋糕却是小小的一个,对比鲜明。

沈留最看着纪时重把蛋糕捧出来的场景忍俊不禁,“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纪时重听见这句话倒也没有反驳,只是把蛋糕轻轻放下,说,“除了上次和你吃过的那个草莓蛋糕,我好多年没吃过蛋糕了,这一个算这么多年来的第二个。”

“过生日的时候也没吃吗?”沈留最觉得疑惑。

按道理纪家每年都会为纪时重操办生日,吃蛋糕的环节自然也不会少。

“我不过生日很多年了。”纪时重的声音平静,没有阐明理由,只是陈述了一个听起来不太愉快的事实。

沈留最愣了一下,看见纪时重正用蛋糕店附送的刀切蛋糕,拿刀的右手似乎在小幅度的抖动。

沈留最张了张嘴,想问问原因,但他不愿意揭开纪时重的伤疤,也就把话吞进肚子里。

草莓蛋糕被分成两半,但并不均匀,纪时重把多的那一块儿递了过来。

沈留最迟疑了一下,没有去接,“你吃这块儿大的吧?我已经吃饱了。”

“拿着,吃不完放那里。”纪时重又把那块蛋糕往前递了递。

即使家境优渥,长相过人,纪时重说话也很少带有类似命令的语气,相反,他绝大多数时候都很有礼貌,在沈留最面前则更像是个小孩子,但这句话却鲜少些带上强硬的意味。

沈留最接过那块蛋糕,觉得纪时重的心情不太好,后悔提起了生日这一茬,于是沉默下来,只戳着盘子里的草莓蛋糕。

沈留最感受到细腻的奶油化在口腔,觉得这次的蛋糕与上次的相比甜腻得过分,让他难以入喉。

“不想吃就剩在那里吧,等会儿我解决。”纪时重的声音放得很柔,“对不起,想到了糟糕的事,我刚刚的语气不太好,知道你不爱吃甜食还给你给了块儿大的蛋糕。”

纪时重的眼睛总是明亮的,那双的黑白分明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心软。

“没关系。”沈留最下意识地去摩挲左手的尾戒,觉得自己其实太敏感,太在意。

纪时重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是一个无意而为的眼神,都能很大程度上地影响他的情绪。

中学时期其他人总觉得沈留最能和纪时重一直形影不离是因为沈留最对纪时重很包容,几乎没有脾气。

沈留最对纪时重的确没有脾气,但纪时重同样能够很好地察觉到沈留最的情绪。

沈留最一直认为自己拧巴又矫情,慢热又无趣,在遇上纪时重之前,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找到朋友。

没有人会想要他这样的朋友。

但纪时重会用实际行动打破他的认知。

纪时重很顾及沈留最的感受,会在第一时间道歉,会用很真挚的眼神看沈留最来换取一个也许根本不是他的过错的原谅。

“没关系的。”沈留最又说了一遍,觉得眼眶微微发热,这么多年过去了,纪时重却也还是这样。

“我今天出去是见了我的律师。”纪时重把沈留最的那块吃剩的蛋糕放在自己面前,说起了一个不太轻快的话题。

“我的继母想要用联姻换取齐韵家的投资,这桩被安排好的婚事是明码标价的筹码。”纪时重谈及他继母时轻哂,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但是我和齐韵都不愿意,于是我们私下签订了另一份协议,只要我逃婚,她就把原本给我继母的投资撤到我手上的项目上,等到她的资金链断裂后,我就会公布遗嘱。”

“我父亲留下的遗嘱是把他股份的百分之九十留给我,而她只有百分之五,但我对继承产业没什么兴趣,觉得老老实实拿分红就行,所以她想掌权我也没有阻拦,由着她打着我父亲遗愿的旗号去,但没想到她竟然还想干涉我的婚姻。”

沈留最听着纪时重平静的讲述,心里泛起密密的疼。

他一直认为纪时重这样明亮如光的人不论身处何地都会生活得很好,永远如同带有露水清新微湿的春风,永远自由肆意。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的。

沈留最觉得很后悔,他每年去寺庙都只为纪时重求了平安,却忘记为纪时重求自由。

“齐韵那里筹划的差不多了。”纪时重吞下一颗亮红的草莓,笑了一下,“我可能要走了。”

沈留最捏着叉子的手一僵,脸上的表情也凝住,后知后觉地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是吗?”

“嗯。”纪时重的应答是轻飘飘的一句,但又宛如重锤捶在沈留最的心上。

这段美好如幻梦的时间终于残忍地向沈留最宣告了结束。

“不过,我会回来的。”纪时重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我在国内的住所还没有安置好,事情结束后,不介意再收留我一段时间吧?”

“当然不会。”沈留最回答得很快,他明明不是贪心的人,却还是想抓住一切机会和纪时重相处。

“那你要什么时候走呢?”沈留最希望能够做好心理准备。

“等过完年吧。”纪时重把盘子里的草莓蛋糕一举清空,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们还没在一起过年呢。”

“啊?”沈留最不太能够应付这样直白的纪时重,只点了点头,“好的,我都可以。”

确定了纪时重要等到过完年再走,沈留最一大早就拉着纪时重去了超市。

虽说时间尚早,但超市里早就是人山人海,都是来置办年货的,沈留最和纪时重被人群挤到角落,在原地寸步难行。

“好热闹啊。”纪时重对拥堵的人群没有不耐烦,侧过脸和沈留最小声说话,“我大概有十年没见过这种场景了,在伦敦的时候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在超市里逛。”

纪时重温热的气息洒在沈留最的耳廓上,弄得他有一点儿痒,让他忍不住后退。

“沈留最。”纪时重却叫住他,用手拉住他的左手,阻止沈留最的后退,“小心。”

沈留最堪堪停住,转头去望才发现后面是一整面突出的货架挂钩,要是猛地撞上去是会疼的。

“应该没撞到吧?”纪时重握住沈留最的力道松下来。

“没有。”沈留最摇摇头,不动声色地用右手摸了摸刚刚纪时重握过的位置。

“没事就好。”纪时重笑道,“走吧,我们去人少点儿的地方看看。”

纪时重的口味还是小孩子,嗜甜如命,尤其钟爱巧克力,沈留最对纪时重又向来都是无限纵容,因此结账的时候推车里堆满了花花绿绿的甜食和饮料。

“买这么多零食啊,你们家的小孩有福了嘞。”收银员是个上了岁数的阿姨,一边熟练地扫描商品条形码,一边和沈留最搭话,“哎呀,小伙子长得也帅,是给弟弟妹妹买的吗?”

“不是。”沈留最眯着眼笑,看向前面的纪时重,难得的开起了玩笑,“是给哥哥买的。”

真要论起年龄来,纪时重比沈留最大上半个月。

收银员阿姨惊讶道,“哥哥?那么大人了还吃这么甜的,不怕牙齿痛的呀?”

“不怕。”纪时重倒是一点儿也不害臊,对着阿姨露出一口白牙,“我牙齿很好的。”

沈留最没绷住,笑得挺开心。

纪时重看见沈留最笑得合不拢嘴,挑了挑眉,举着两袋不太正经的年货对沈留最挑了挑眉,“快跟哥哥回家了,弟弟。”

沈留最看纪时重的反应以为是不在意收银员阿姨的话的,没想到到了家就开始发愁。

纪时重撕开一块儿巧克力但迟迟不吃,只是看着那块裸露的白色长方形物体,一脸认真地问沈留最,“我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吃甜食了?”

“哪有什么应不应该的,没有谁规定甜食是专门给小孩儿设计的。”沈留最看着纪时重脸上认真的神情,觉得很不应该,他明明就适合这样,一直喜爱甜食,一直孩子气,不需要习惯苦涩的咖啡或者其他的他不喜欢的什么东西。

“我认识一个很会做巧克力的师傅,我已经预约好了,下次你再来的时候应该就能吃上了。”

“好哇。”纪时重把巧克力咬下一个角,又像个小孩子一样,说,“沈留最,你真好。”

沈留最看着纪时重翘起的嘴角和他露出的不太明显的虎牙,希望时间能够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停留在这一刻。

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天气并不很好,珖城下起了鹅毛大雪。

说起来也很奇怪,明明是不怎么下雪的城市,可在和纪时重相遇的这一年却频频下雪,巧合到让沈留最以为真的是自己十八岁的愿望显灵。

沈留最在面对和纪时重突如其来的分别时,在十八岁的生日上许的每一个愿都是和纪时重重逢,愿望实现的预兆是珖城下雪。

这场雪沈留最从十八岁等到二十八岁,时间漫长,但好在是等来了。

“瑞雪兆丰年。”纪时重走到沈留最旁边,“明年会丰收的。”

“嗯。”沈留最点点头。

“珖城很少下雪,是不是?”纪时重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是啊,很少下雪。”沈留最透过窗户看雪花慢慢落下,一层层地堆叠在地,最后成了一大片的银白。

大约是前几天在阳台上抽烟吹了冷风,又连着几天的降温,沈留最在大年初一的这天发起了高热。

沈留最烧得很厉害,眼睛里浮着血丝,连着眼眶都是一片红。

烧到一定程度,沈留最用手摸自己的额头反而觉得不热,翻翻找找半天又没找到家里的体温计,沈留最只好伸手摸了摸纪时重的额头。

“怎么了?”纪时重觉得覆在自己额头上的那只手体温高得不正常,“你发烧了?”

“嗯。”沈留最点了点头,觉得浑身有气无力,“估计是感冒了。”

“家里有药吗?”纪时重的眉头蹙起,“没有的话我去买,还是说去医院?”

“不去医院。”沈留最觉得脑袋里是一片浆糊,“家里有药,在柜子里。”

沈留最脑袋发着晕,干脆仰头瘫在了沙发上。

沈留最的意识不清醒,迷糊中只知道纪时重喂了自己两杯味道苦涩的冲剂下去。

感冒冲剂的作用很快见效,沈留最那点儿强撑着的意识摇摇欲坠,很快便消失在黑暗里。

再醒过来的时候四周都已经昏暗了。

一觉醒来,沈留最的脑袋仍然发着昏,他看着周围辨不清具体颜色的家具,过了两秒意识回笼,才发现自己是在床上。

摸了摸手机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七点,他睡了将近四个小时。

挣扎着起身,沈留最到了客厅里也发现是一片暗色,唯有厨房里亮着明灯。

“醒了?”纪时重听见脚步声,端着一碗汤从厨房里出来。

“老鸭汤。”纪时重朝沈留最笑了笑,“味道一般,不过应该不会死人,赏脸喝一口?”

老鸭汤做得并不油腻,酸而不辣,很好下喉。

沈留最喝下一碗,觉得四肢百骸都是暖的。

“味道很好。”沈留最给纪时重看自己空了的碗。

“小最是给我面子。”纪时重也学着李栩叫他“小最”。

明明是一样的叫法,但从纪时重嘴里吐出来好像全都变了样,带了些若有似无的缱绻。

沈留最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不清醒。

一顿热乎的饭后,沈留最的精神好了不少,躺在沙发上陪纪时重看动物世界。

动物世界看到一半电视却黑了屏,沈留最看见脚边的暖炉也缓缓熄火,暖橙色的灯光一点点暗下去。

“电闸在哪儿?”纪时重起身,准备去看看电闸。

“在玄关左边。”沈留最跟着起身,给纪时重指了方向。

沈留最又把手机滑开,才发现小区业主群里发了今晚到明早停电的公示。

“不用看了。”沈留最指了指泛着荧荧白光的手机,“从今晚要停到明天早上。”

打开手机的电筒,沈留最在家里东翻西找出两根蜡烛,又摸了个打火机出来把蜡烛点燃。

烛火微弱,沈留最就着昏黄的烛光看纪时重的侧脸。

纪时重虽然在沈留最面前表现得有些孩子气,但五官却不是那种幼态的长相,冷着脸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不好靠近,轮廓明晰深刻,但此时被烛火映照着,竟然显出一点儿不易察觉的温柔。

“好无聊啊。”这个给沈留最以温柔错觉的人突然开口,笑得天真,“我们来玩游戏吧。”

“好啊。”沈留最没有犹豫地点头,“你想玩什么?”

“两个人好像没有什么很多能玩的游戏呢。”纪时重的声音在这两盏烛火下似乎也变得柔和,“互相提问,怎么样?”

互相提问这种事情其实很危险。

沈留最在心底想。

但当他看见纪时重开合的唇,觉得自己恍若被某种力量蛊惑,鬼使神差地也就点了头。

“你先提问吧?”纪时重把主动权交给了沈留最。

沈留最的右手攥成拳又松开,看着纪时重的眼睛,“你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就离开?”

他还在发烧,声音都是哑的。

“我还以为你不想知道这个呢。”纪时重笑了笑,神情仍是轻松的,“我那时候出车祸了。”

纪时重是在十八岁生日的当晚出的车祸。

纪时重当时和父亲纪鹤明一同去往郊区,那里有一块纪家买下的地皮,开发成了私人酒庄,里面有两支酒是他出生那年母亲秋韵亲自挑的。

秋韵很早之前就交代过,一支等着纪时重成年时喝,另外一支等纪时重成家的时候喝。

他们所乘坐的轿车在一个岔路口和一辆货车相撞,司机和纪鹤明当场死亡,也许是因为那块祖母求来的护身符,纪时重成了唯一的幸存者,但也是重伤昏迷。

纪时重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三个月,情况略微好转便被继母肖玉晴不由分说地送往伦敦治疗。

纪时重其实不太愿意回忆起那段时期。

伦敦的阴雨天气常有,裂开又痊愈的伤口会在下雨天隐隐作痛。

身处异国他乡,纪时重没什么可以倾诉的对象,他的手机在车祸中被粉碎,唯一记得的号码成了空号,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车祸后住院疗养的时候他总是不太清醒,反应迟钝,晚上也总是睡不好,噩梦频频,一闭上眼就全是关于那场车祸的血腥场面,飞溅的玻璃碎片,与货车相撞时变形的车体,父亲流血的额头和痛苦的呻吟。

纪时重吃不下东西,只能靠成袋成袋的营养液维持身体的基本运转。

他那时候瘦了将近二十斤,肋骨凸起,脸颊也凹陷下去,照镜子的时候愣了半天才敢相信是自己。

调养了大概一年时间,纪时重的身体才慢慢痊愈。

住院的时间漫长无聊,纪时重于是自学了预科课程,又通过了雅思考试,在伦敦读了一所还算不错的大学。

英式的古典建筑庄严雄伟,纪时重在神色激动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平静,他听着耳畔响起的赞美和惊叹,只是在想,沈留最会在哪里读大学呢?

沈留最想过很多纪时重不告而别的原因,或者是被保送出国留学,又或者是单纯地不想和自己再维持朋友关系,却从来没有想过是纪时重出了危及性命的车祸所致。

“我的秘密讲完了。”纪时重的声音并不凝重,他不太愿意过多地展示自己的伤口。

沈留最觉得心口抽痛,又突然回想起那张照片上纪时重腹部的疤痕,估计就是车祸留下的。

“那你问我吧。”沈留最轻声说。

沈留最的眼睛因为发烧而变得湿漉漉的,平常锐利漂亮的瑞凤眼现在却没什么威力。

“你来上补习班那天,为什么心情不好?”

沈留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纪时重说的补习班是什么时候。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我和沈舒吵架了。”沈留最回忆着,“她情绪不太稳定,很容易失控。”

“我没和你讲过吧?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沈留最盯着跳动的烛火,“我是沈舒被侵犯后留下的产物,她发现我的存在的时候很崩溃,但是却没有打掉我,大概是出于母性的本能吧。”

“不过把我生下来之后她无时无刻都在后悔为什么没有打掉我。她不允许让我叫她妈妈,只能叫阿姨。有时候看着我的脸就能发火,掐我的脖子,把我反锁在家……都是家常便饭。她的确是受害者,但却又成了另一个加害者。”

“她在物质上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不过却数十年如一日地对我进行精神上的虐待。我一来上大学她就给我了一大笔钱,算作是我的遣散费。”

沈留最这些年极力避免谈及家庭,与他相熟的人也都隐隐感觉到他和家里关系并不算好,所以从来不会过问。

没有人问,沈留最自然更不会主动去说。

这还是沈留最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向人展示他的伤口。

“你不是错误。”纪时重沉默一瞬,然后开口,“沈留最,你很好的。”

沈留最听见这句话,忽然就释然了,原来只要这样一句话,困扰他许多年的问题便能轻松解决。

只需要有人对他说这么一句话就好了。

烛火摇曳,沈留最看见他们投射在墙上的影子相互交缠,有种兽类互相舔舐伤口的错觉。

又轮到沈留最提问,他直觉不应该再继续下去这个游戏,借着自己头晕的理由回了房间。

电力停止供应,对于沈留最这种畏寒的人来说即便盖上再厚的被子手脚都是冰凉的。

他又还在发烧,只觉得浑身冷得要命,但身上却是热的,连被褥都被打湿。

沈留最发着抖敲开了纪时重的门。

“怎么了?”纪时重的床头还燃着蜡烛。

“难受。”沈留最发着抖,“我好冷。”

纪时重摸了摸沈留最的额头,发现先前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了起来。

“今晚跟我一起睡,行吗?”

沈留最哆哆嗦嗦地点了头,觉得难受的要命。

纪时重于是分了一半床给沈留最。

他们盖着同一床被子,沈留最被纪时重拥着入眠。

他们几乎是紧贴着的,沈留最感受到纪时重的呼吸的起伏和他身上浅淡的沐浴露的香气。

“还冷吗?”纪时重的声音很温柔,“嗯?”

沈留最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纪时重的声音,只知道点头,于是被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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