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像是着了魔,晏景看着眼前的贺涵,一双墨色的眸子看似平静,实则眼底藏着汹涌的情绪,像是要把眼前的人吞吃入腹一般。
“老师这幅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贺涵虽年少习过武,可是他终究只是一个文官,比起在战场里面靠鲜血和杀戮成长起来的晏景便和花拳绣腿一般无差。
绝对力量上的差距让贺涵根本难以挣脱晏景的控制,渐渐的脸越发红了起来,是被活生生气的。
贺涵感觉自己就像是个黄花大闺女,被人捏着脸调戏。
而调戏自己的人还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学生。
贺涵知道晏景恨他,现下怕也是报复一般的羞辱。
从他选择成为太子一党的那天开始,他和晏景或许就已经注定了有今日。
挣脱了半天晏景依旧半分松动的意思都没有,那双墨瞳里似乎泛起了笑意,像是在欣赏到手的猎物无谓的挣扎。
“放手!”贺涵再次怒吼,即使知道眼前的人多半不会听自己的话。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随着怒吼,贺涵那双一向清冷古井无波的眸子除了怒气之外,眼眶里竟还多了湿润。
晏景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毕竟他从来没有见过贺涵伤心的样子更不用说眼泪这种似乎象征着软弱的东西。
这个年少便被委以重任,以帝师之才,天人之姿在整个玄羽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从未露过怯意,也似乎从未被什么打击过,谦和清冷却也勇谋果决。
直到那一滴泪顺着贺涵脸颊的棱角一直流到了晏景的掌心里,透着初冬一般的凉意,却像是岩浆一般让晏景立马松开了捏住贺涵的手。
晏景开始还泛着冷意的心顿时破冰只余一片慌乱,心口的闷气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此刻的贺涵眼角还留有湿润,昭示着一切都不是错觉。
他竟哭了吗。
晏景此刻肠子都悔青了。
自己怎么就把眼前人惹哭了,本来是想要个温和点的开端。
晏景心里越发自责起来,可自己却又拉不下脸来道歉。
再者……
他本就怨恨自己,即使道了歉多半会被认成猫哭耗子假慈悲。
想到这里,一股子无力感从心底蔓延开来,明明眼前的人近在咫尺,可是晏景却觉得他们之间实则隔了千山万水,任凭自己如何追寻都难以跨过。
怔怔地将沾了泪的手背到身后,晏景缓缓站了起来。
“贺涵,覆水难收朕已经登上了皇位。”
这语气里透着丝丝软和没有了刚开始的剑拔弩张,说罢晏景便立马转了身,大踏着步子逃似的走出了牢房。
而一旁的久玉看着这场不欢而散的会见,感觉自己快要憋屈死了。
从晏景一大早上听到贺涵被关在牢狱,朝服都没穿好就急匆匆的往这边赶,留下了满朝文武只能干瞪眼,这新皇第一天正式的早朝便就放了他们鸽子。
他们那里知道这位是去英雄救美去了,本是一件美事,要是能够趁此打破贺大人的敌意那便是皆大欢喜。
久玉就差叹气出声了,自家的陛下怎么就把一件美事变成了落井下石了!
臭脾气在关键时刻总是收不住。
颇有种恨铁不成钢之势。
照这么下去,两人之间指不定还要多久才能修成正果。
久玉感觉自己的高血压都要彪上来了,虽然还想着再挣扎一下,可是自家的陛下又迈着那六亲不认的步伐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
无奈,久玉只得立马跟上。
“陛下,御医一会儿就到。”久玉急匆匆地凑到晏景的身后急忙补上了一句。
“要你安排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晏景停下了自己的步伐问向身后的久玉,眉头紧蹙还在为刚刚的事郁闷。
可不得郁闷嘛,一大早上赶着撞了个铁壁。
“那是自然,您说的事奴才哪里敢怠慢。”
久玉立马顶着一张笑的和弥勒佛一般的脸谄媚的回答着晏景的话。
“他的伤拖不得,让御医用最好的药。”
“遵旨。”
久玉再次看了看前面晏景逃似的背影又往后看了看还在牢房里面的贺涵,无奈摇头,闭上了原本想要开口说的话。
罢了,两位祖宗自己哪头都劝不了,还得他们自己来。
此刻在牢狱里的贺涵也觉察到了晏景最后的变化,只是不明白一开始还咄咄逼人的晏景为何突然软和了态度,甚至轻而易举的就放过了自己,直到摸上了自己脸上的泪水。
刚刚挣扎的过程中眼睛里似乎是进了什么脏东西,自己又被晏景控制着无法处理,不想却是流下了眼泪。
看着手里面的水泽,贺涵陷入了沉思。
新皇上位,就在一些自视甚高的老臣想要探探新皇的底时,却没想到第一天上朝新皇便让众多的官员等了足足半个时辰。
一些谏官见此,都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上谏给新皇一个下马威,可惜他们话还没说出口,一众御林军便直冲冲地走进了朝堂抓了几个官员出来。
贪污受贿,卖官鬻爵条条罪状被一一宣出,证据证人一应俱全。
年纪轻轻的新皇处理的手段果决狠辣,甚至当场宣布了一位三朝元老的斩刑。
一向肃穆威严的朝堂全是惨叫啼哭之声,不像议事之地倒像极了慎刑司。
一旁站着的不少官员额头都出了冷汗,两股止不住的打颤,深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刚登基便用如此雷霆手段,几乎血腥的手腕震住了朝堂内外,血洗金銮殿,史上难有先例。
而民间暴君一词也在玄羽国愈传愈烈,逼宫上位的说法一时之间更是达到了高潮。
而此刻众人口中所谓的暴君已经脱了朝服急匆匆的赶到了一座宫殿外。
到了门外,晏景不自觉的就放轻了脚下的步伐,殿内的久玉看到了晏景来了却像是看到了大救星般,就差抹眼泪了。
“我的陛下,您可算来了,再不来老奴我怕是要急死在这里了。”
面对久玉的哀嚎,晏景不动声息地后退了一步。
“说事。”
久玉自动略过了自家陛下后退一步的嫌弃,立马开始说事。
“晏大人不愿意用药,谁都劝不动!再拖下去去怕是不利于伤势的恢复呀!”
还没等久玉说完,晏景就黑沉着一张脸打开了内殿的门,同时将一旁的伤药物拿到了手里。
殿内烧着龙涎香,烟缕丝丝缠绕后便散开,绣着万里山河图的屏风后面隐约半躺着一个身影。
晏景没让其他人进来,关了门之后就绕过屏风看向了床上倚座着的贺涵。
身上穿的依旧是在牢房里面的衣服,血迹已经渗透的越发多,贺涵的肤色本就偏白,这让皮肤上面一条又一条裂开的还在轻微淌血的鞭痕,看起来颇有些触目惊心。
其实晏景何种伤情没有见过,战场上断胳膊断腿都属常态,没丢了命的伤都算不得重伤。
可是眼前的人明明只是伤了皮肉,晏景却觉得这伤半刻都耽误不得了。
“你这是,再闹什么,怎么,不想活了?”
看着眼前的贺涵,比起刚刚的他唇角的血色越发淡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就像是下一刻便要昏厥。
都已经如此了还不愿意用药,是当真不想活了吗。
难道又是先太子的缘故?
想到这种可能,晏景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难道想要追随先太子而去?”
晏景语气透着狠戾,望向贺涵的眼神带着冰碴子,仿佛下一刻要是贺涵给了肯定的答复就会把眼前的人掐死一般。
终于在晏景的怒吼下,贺涵费力的抬眸看向了晏景,可却又再次垂眸,看起来像是丝毫不在意眼前人的怒火。
实则不是那样,贺涵太累了,动一下都要花很大的力气。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对于晏景的质问贺涵已经惨白干涩的唇瓣轻启,有些艰难的回答道,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无谓感。
俨然一副死磕到底的样子。
贺涵的态度到底惹恼了晏景,恨不得把眼前的人用铁链锁住关起来,让他一辈子都只能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
“恐怕你的生死已经由不得你了,贺涵你给朕听清楚了!你要是死了那么贺氏一族都会给你陪葬,朕说到做到!”
狠戾威胁的不带半分的虚假,贺涵知道晏景的这话恐怕不只是单纯的随口一说,他或许真能做出那种事。
毕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波及无辜了,还是皇子时的晏景就已经没有什么人不敢杀,现在更是贵为九五之尊,再没有人能管住他了。
他手下的亡魂已经多得数不清,不管是陪着他长大的手足,还是有着血脉亲情的兄长,或许还有先皇。
贺涵还在发愣,却见一旁的晏景已经坐到了床边,手里面拿着外敷的膏药。
“把背转过来。”语气依旧冷的掉渣子。
晏景知道贺涵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所以他有把握让眼前的人乖乖听话。
果不其然,威胁的话一出之后,贺涵虽像是看疯子一般看了一眼晏景,可是却也终究不再和晏景反着来了。
动作有些僵硬地慢慢褪去囚服,贺涵露出上半身后背对着晏景,修长带着绝美弧度的脊柱,任谁看了都不禁想要探究主人的正颜,可惜此刻背上却全是血痕,一条一条交错而行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要是恨我就把气都撒在我身上,不要波及贺氏其它族人,他们是无辜的,追随先太子也只我一人而已。”
贺涵终于软和了语气,可是晏景却半分高兴不起来。
想必贺涵已经在脑子里骂了自己不知道多少遍的暴君了。
可是这样也好,总比他一门心思都在先太子身上要好的多。
晏景情愿贺涵恨自己也不愿意他无视甚至再次抛弃自己。
“贺涵,我的怒火怕不是你一个人就能承受的住的。”
嘴上说着恐吓的话,可是晏景手里的动作却轻柔的不像话,药膏涂的极慢,不知道还以为在他面前的是什么绝世珍宝半分含糊不得。
虽然心里还泛着酸,可是晏景终究是心疼眼前的人的,舍不得对他下什么重手。
全身上下也就一张嘴最硬。
终于抹完了药膏之后,晏景吐了口气。
而与晏景的松口气完全不同的心态,贺涵的心却越发寒了,心里面最后的希翼也消失的干干净净,自己终究下错了决定。
逼宫那日自己的一时犹豫却不想造成了今日的局面,老天留自己一命想必也是要惩罚自己。
贺涵感觉眼前有些模糊起来,几日的硬撑终究起了副作用,脑袋开始不清醒起来。
在一片恍惚之中,贺涵仿佛看到了晏景小时候。
那时候的晏景不爱说话,总是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
贺涵由于公务的原因每次都会经过皇子们功课后休息的场地。
而晏景和其他皇子明显的差异自然而然地引起了自己的注意。
也不知从何时起,只要是进宫,贺涵就会有意的带上一两件外面的小玩具,像是诱惑小猎物一般,把晏景引出来。
直到后来自己因为枝都一事被先帝论封赏。
少年身着官服,眉眼间仿佛泛着星河,绝代风华一时风头无两。
面对眼前帝王的询问不卑不亢,只是眉间稍皱,不过片刻却又消失殆尽,眼里似乎是泛起了笑意。
“臣想担任帝师一职,望陛下成全。”
贺涵最终如意。
可惜担任帝师不过几载,先帝便下旨让晏景上边关磨砺。
那时的晏景年岁何其之小,那里能在战场之地活下去,其中之言已经不言而喻。
先帝终究是厌了自己这个儿子。
贺涵在宫殿外跪了足足一天,可惜还是未能让先帝改变决定。
而晏景的母后,当朝的皇后对于自己这个孩子的生死似乎半分不在意,甚至在晏景离开之日召开了后宫的牡丹会,召集了不少国都的贵妇人参加。
而晏景离开之时,除了两个护送之人再没了其他送行之人。
看着眼前甚至还没有自己高的晏景,贺涵的内心刀绞一般难受。
这个孩子不该出生在帝王之家的。
“殿下,不论其他人如何,您都要记得一事,国都里有盼着您回来的人,一定要活下去。”
“臣,会一直等着您回归那日。”
晏景刚涂好药,一旁的久玉就小声禀告道:“陛下,顾嬷嬷求见。”
顾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也即是当初的皇后,晏景和前太子的母后。
太后从晏景出生时便不喜,没人知道原因,只是后宫的宫人们都知道五皇子从小就不讨喜,即不讨自己生母的喜爱也不讨皇帝的喜爱。
而同为皇后之子的太子却从小就受到极致的宠爱。
才识渊博,仁爱谦逊,赞美之词整个国都都津津乐道。
而晏景却像过街打的老鼠,残忍狠戾。
是众人所谓的天降灾星。
伤药里面加了一些安眠的成分,刚涂完药后没多久,贺涵便陷入了昏睡。
睡着的贺涵看着安静极了,卸去了一身的警惕,白玉般温润的脸上发出清浅的呼吸,睫毛如轻振的蝶翅。
这样的贺涵很少见,晏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贺涵的脸,像一只偷腥的猫一般。
在晏景的印象里,贺涵就像天边的一轮素月一般,自己能够看到也能感受到他所散发的清辉,可是却一直触碰不到。
战场的岁月晏景从未觉得难熬。
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有些东西却渐渐变换了模样。
边关没有什么好风景,更没有什么人烟,或许是为了不让自己感到那么无趣,贺涵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从国都寄给自己一些东西和书信。
大漠黄沙袭地,风沙席卷了营地,晏景和其它兵士们一起彻夜重新驻扎,狂风像裂开的刀子刺的脸生疼,干裂的唇瓣让每一刻都像煎熬。
狂风之中,驿站的兵士送来了国都的寄物,是压制后的芍药。
竟是已经到了初春,黄沙漫天的边关艳丽的芍药是唯一的亮色,也正是这抹亮色,让晏景原本干枯的心注入了水源。
大学纷飞,银装素裹之时,贺涵送来了烈酒。
除夕之夜,贺涵自请押送粮草,冰封万里之夜,白色的狐貂下是良久不见的笑意还有……无尽的思念。
欲念就像疯长的野草一般无法抑制,开始无法理解的感情等到发现时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可惜这一切却在自己从边关被召回国都之后都变了。
★
关上宫殿门之后来到议事厅,晏景看向了一旁的顾嬷嬷。
顾钰是个极其干练的女人,陪着皇后从一个嫔妃到现在的中宫太后,手里面的血早就洗不干净了。
“太后让你来找朕有什么事?”
这是晏景记忆里自己这个所谓的母后为数不多主动来找自己。
上一次,是先帝去世的时候,真是讽刺,明明同为亲生的孩子,可惜这位太后的眼里却没有半分自己的位置。
“陛下,您如今贵为九五之尊身边却没一个枕边人,太后的意思是您应该为后宫添些新人了,虽说在您为先帝守孝期间不可立中宫皇后,但是一些妃嫔却应当早些确立。”
说道这里,顾钰将几张画像递给了一旁站着的久玉。
“这上面都是太后精挑细选的一些大家闺秀,太后希望您可以早些召她们入宫充填后宫。”
久玉接过画像后就呈给了坐在主位上的晏景。
可惜晏景却并没有接过。
而是叫宫人架了火盆来,在顾钰一片震惊之中直接将手中的画像扔入火中。
大火逐渐吞噬,在一片灰烟中,晏景冷厉的看向眼前的顾钰,寒气四溢,像是被毒蛇咬住一般。
“她能当上太后是朕念她十月怀胎,但也仅是如此。”
太后打的什么心思晏景自然明白不过,可惜打错了算盘,晏景被发配到边关之后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的命要捏在自己手里。
自然不会让太后在自己身边安插任何眼线。
“趁朕还有耐心,滚!”
看着晏景如此作为,顾钰一方面感到震惊,但另一方面也感到了恐慌。
因为她感觉到了杀意,眼前的这位是真的想要杀自己。
顾钰急忙慌乱起身,逃似的离开。
立妃……
晏景想到了贺涵,玄国不是没有男妃的先例,但是实属少数,可是晏景却不在意这些,在天下人眼里自己已经是个荒谬无道的暴君了,不介意再加一重。
可是他会愿意吗?
一向杀伐果决的晏景第一次在一个问题上纠结思虑这么久。
他怎会愿意呢?他怎会甘于掩于这后宫之中,他就像四方的鹤一般,怎会甘屈一隅之地。
可越是明白这些,晏景却越不愿意放手,他不想和贺涵只是师生或是君臣的关系,晏景不愿如此,更不甘于此。
“久玉,拟旨。”
他已经厌恶自己如此,如果自己再不抓住眼前的人,晏景总有种预感,他将会彻底失去贺涵。
即是如此,恨也总比遗忘要好。
一份简单的立妃的圣旨,晏景却足足花了一个时辰在斟酌字句上面。
甚至在完成后又细细查看了许多遍。
“陛下,没问题,您已经看了三遍了,要有问题早就被看出来了。”久玉在一旁终于按耐不住不住的提醒道。
可晏景却依旧看着手里面的圣旨。
“你说,朕该怎么才能让他不反抗这份旨意?或是该怎么又去威胁他呢?”
威胁?!
久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自家陛下这追人的方式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放到整个玄国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存在。
“陛下,您这……”
“去宣旨吧。”可惜还未等久玉说完话,晏景就打断了,随后像是又不放心,摆了摆手道:
“罢了,朕与你一同去。”
久玉:……完全插不上一句话。
贺涵已经醒了许久,安静的坐在桌案旁,衣物已经换成了白色的里衣,青丝披散在身后,贺涵正看着一旁的兰花发神,脸色依旧是病态的苍白,原本漫着星河的眸子此刻却仿佛失了神采。
晏景终究没有踏进去,招了招手让久玉进去宣旨,晏景静静地站在了屏风外。
“贺涵听旨。”
久玉浑厚的声音顿时发散开来。
贺涵也终于拉回了几分神采,望了一眼一旁的久玉,随后下跪听旨。
随着久玉宣旨完毕,久玉有些心忧的望向面前跪着的贺涵,久玉和晏景想的一样,贺涵绝对不会答应。
四处一片寂静,久玉紧张的偷偷看向跪下的贺涵,想看贺涵的态度,可惜贺涵把头低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而这份旨意俨然也让周围的宫人们噤如寒蝉,原本新帝把贺涵带入后宫进行治疗就让一众宫人感到疑惑,而现在这份旨意似乎解释了他们的疑惑。
整个国都的人都知道贺帝师和五皇子晏景关系可谓水火不容,几乎一见面便是争夺不休。
而现今五皇子成功上位,众人皆认为贺帝师必定是第一个被开刀的老臣。
可怜贺帝师年纪不达而立之年,更是有着惊艳世人的才华,原城治水,昌平治疫数不胜数的功绩,一朝改朝换代却连性命都保不住。
可惜不如众人所想,贺涵被想讨好晏景的奸臣陷害入狱,可新帝却没有将计就计治了贺涵的死罪,反而把人都死牢里抱回了后宫治伤。
众人正在猜疑晏景对于贺涵的态度,莫不是这残暴的新帝破天荒还依旧念着往日的师生情谊?
直到现在这个圣旨一出,便似乎解决了众人的疑惑。
原是新帝不想贺帝师就这么死了,而是想留他一命更狠的折辱。
想贺帝师原是个书香世家,往上几辈皆是朝堂的肱骨之臣,贺帝师更是才华卓绝功绩斐然,一朝却成了后宫一位妃子,要和国都其它后宫娘娘们同服侍一个男人。
更是要折了一身的傲骨雌伏与另一个男人身下,且不谈贺帝师还是新帝的老师,又何其罔顾人伦。
何等奇耻大辱!这样的侮辱比要了贺涵的命还要狠毒甚至是卑劣。
怕是想要把贺帝师活活逼死。
这下四处的官宦们看贺涵的眼神皆是带了怜悯之色。
深怕贺帝师不堪受辱便当场了解了自己的性命。
周围一片寂静,这片刻的安静却像是过了好几几年一般。
随后众人只见贺涵缓缓抬起了双手,那双手白皙修长,此刻却看着孤零零的,像是暴风中的松枝,下一刻便会被风吹散。
“罪臣遵旨。”
清冽的嗓音却透着诡异的平静。
而久玉听到回答后,一双眸子睁的堪比铜铃大小,竟是同意了!?
贺大人怎会如此平和地便同意了?!
“贺大人,您可听清楚了旨意?!要是不愿……”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抗旨。
久玉在心里念到,要是别人久玉可不敢这么认为,可要是贺大人自然便是不同了,久玉呆在晏景身边很长时间了,要说当今这位陛下最大的软肋那便只能是贺大人。
“你当真遵旨?”
躲在暗处的晏景忍不住也走了出来惊讶的问道,因为晏景没指望贺涵会同意。
明知结果,可是晏景还是下达了这份旨意。
从登上皇位那一天,晏景内心就一直感觉不安。
他不敢去见贺涵,他知道贺涵一定会质问自己,因为他的确亲手杀了先太子并且登上了皇位。
直到知道贺涵被关入狱,晏景再顾不得许多,而到牢中看到了真实的贺涵,晏景才觉得烦躁了好几天的心平稳了下来。
他没有希望贺涵会愿意,只是想要把眼前的人捆住,那怕是强迫的也无所谓。
“我不接这份旨意,陛下难道就会撤回吗?”贺涵抬起了头望向晏景平静的反问道。
那双眼睛里没有晏景预料的难堪和怒气,反而是难得的冷静。
对于贺涵的反问,晏景哑了口。
自然是不会。
“罪臣……臣妾…领旨谢恩。”短短几个字,贺涵却觉的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
贺涵想了无数种晏景会折磨自己的方法却独独没有想过他会用这种方法。
晏奕安,我这样,你可满意了吗?立自己昔日的老师为妃会被天下人唾骂,你……又想好了吗?
“晏奕安,折辱我有千百种方式,你这样做,该如何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
贺涵抬起头望向晏景,没有怒气也没有怨恨,却是担忧的语气。
晏奕安……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遥远的晏景都快要忘了自己还有这样的名字。
在自己还未前往边关时,贺涵总是在私下叫自己这个名字,之后的岁月便都是五殿下,还有如今的陛下。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
晏景不由得内心轻嘲,他早就是众人口中的灾星,更是有了暴君之称,悠悠众口他早已不在乎。
况且他早已经想好了,想了好多年了。
“三日后会进行正式的册封。”说完晏景便转过身准备离去。
却在走到半路时又停顿了一瞬。
“你不必自称臣妾。”
晏景从未想过通过这种方式折辱贺涵,可惜现下看来身后的人俨然已经误会自己了。
★
后宫说小也不小,可是说大却也实在算不上大,几乎是立妃的圣旨一下,不过半个时辰整个后宫的人都传开了。
昭德宫里的太后看着底下跪着禀报消息的宫女直接扔了一盏茶杯,瞬间水光四溅。
两边站着的宦官们皆把头低的严严实实的,甚至有的已经开始两股打抖。
太后李颖在后宫已经熬了几十年,早已从当初的豆蔻年华熬成了如今的模样,两鬓已经有掩藏不住的白发了。
怒气让原本藏不住的皱纹也越发明显。
“混账!这个混账!还有没有把我这个母后放在眼里!”
前脚烧了自己挑的画像,后脚却去立了男妃!
“当初真应该一把掐死他!留到现在却成了这么大的隐患!”
李颖忍不住的破口大骂。
见太后如此生气,一旁的顾钰急忙倒了一杯新茶跪下递到了太后的眼前。
“娘娘,息怒,为了这么点小事不值当伤了自己的身体。”
太后俨然在气头上,可是顾钰是从自己还未入宫时就跟了自己的人,终是没有继续打翻顾钰手里的茶盏。
“钰儿,你说经过这件事,以后本宫该如何在这后宫自处!他们还不得反了天了!”
李颖越想越气,想到自己当初就不该那么优柔寡断,害得乾儿命丧在这个灾星手里。
想到已经去世的晏乾,李颖就感觉一阵心痛,都怪那个灾星!他怎么还不去死!
见此,顾钰急忙起身,轻拍李颖的后背让她顺气,随后道:
“娘娘,说到底这后宫现在没有皇后,您才是那个掌权的人,您只需让新帝知道没有经过您同意的妃子在后宫就没有一席之地。”
这偌大的后宫死个妃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自是有新的来便是。
“您莫要生气,交给奴婢就好。”
关于男妃玄国有关的历史实在稀少,但称娘娘,男妃本为男子又那里能称娘娘,是而便沿袭前朝的称呼,称为公子。
既然已经得了妃位自是也会有相应的寝宫。
至于这寝宫的地方,久玉这可就熟稔了,自然是离议事大殿越近越好,宫殿越豪华越好。
朝华殿,这个宫殿就适合极了。
“贺公子,您的寝殿就在旁边,您看是在这儿休息呢还是奴才们扶着您到朝华殿休息。”久玉一脸谄媚的凑到贺涵面前笑眯眯地问道。
“我想出去走走。”对于久玉的提问,贺涵薄唇轻启道。
经过了一众事宜,俨然贺涵已经显了疲态,依旧清冷带着一股子清贵,只是多了几分颓败感。
“好嘞,您多出去走走也有助于伤势的恢复。”说完久玉就伸出手准备扶着贺涵。
不想贺涵却直接跳过了久玉,兀自缓慢地站了起来。
久玉见此收回了手从一旁拿过白狐貂衣轻轻地捞起贺涵的青丝服侍更衣,好在这回贺涵不再拒绝了。
这后宫贺涵不是第一次进出,可这一次和以往却再不相同。
开门而迎,满树丹桂累枝,可传来的却不是飘香十里,而是满树荒唐。
朝代更迭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新皇却对为政之事尚不通透,金銮殿血洗不过几个时辰便天下人皆知,杀父弑兄,残暴无道更是像雨后的春笋一发不可收拾。
虽树立了威信,整顿了朝纲,可是到底失了民心。
如今的玄国看似平静实则内忧外患,先帝年轻时勤政仁德可晚年却荒淫无道留下了这一手的烂摊子。
青石板上残落了许多被打落的花瓣,零零散散的随处便是,飘零的落叶也四处依存正如如今的玄国一般未来在一片迷雾之中。
经过了好几处熟悉的风景,待深绿褪去,生机也逐渐溃退,荒芜逐渐占了眼前的景色。
枝华宫。
漫步到此处,贺涵停下了脚步,到了。
枝华宫,名字虽雅致可是却是后宫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
贺涵看着眼前的景象,牌匾已经裂开了不少缝隙,蜘蛛网沿着破旧的屋檐一直蔓延到青砖上。
“我在此住下。”冷冽的嗓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当贺涵停在此处时,久玉就有一股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这竟是成真了。
“贺公子,您要不再斟酌一番,这里可是冷宫之地,那里适合居住呢!”久玉脸都要皱在一起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我比之冷宫弃妃又有何差别,不过早晚之事。”贺涵说完不待久玉回答便打开了已经满是灰尘的枝华宫的大门,随之一股死气迎面而来。
内里杂草丛生比之外围却是更加荒芜。
“这里,很好。”贺涵看望了四处随后道。
听到这儿,跟在后面的久玉脸上的笑容实在是维持不住了,看着这四处荒草丛生,蛛丝顺着屋檐垂在朱门前,破旧的木门半掩着,内里一片漆黑黑的看不清。
这……很好吗?!
“贺公子,陛下不会同意的。”久玉只得再次劝道。
“我住在冷宫,应当是和了他的意,怎会不同意。”
贺涵说完便走上前打开了面前的朱门,未久没有打扫,这里已经落了不少灰。
住冷宫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丝体面。
世人皆言一入宫门深似海,而自己余身或许也将掩于这深宫之内。
贺涵眼前依稀记起了在边关时那晚的除夕之夜,那时的晏景不爱说话,话没和自己说几句反而转身吹起了胡笳。
夜幕星河落,孤鹜迎昏霞,胡笳声带着悠扬的曲调带红了整片夕阳。
而自己则在一旁看着身着盔甲的晏景,意气风发少年郎,一股子欣慰也没入了心际。
欣慰眼前的少年郎没有因为不平的待遇郁郁不欢而是愈发坚韧成熟。
而现在的晏景,贺涵觉的自己似乎快要不认识了。
久玉急忙招呼身后几个宫人打扫起周围起来,一把老骨头要被折腾惨了,这两位真是一个比一个倔。
想到一会儿自己陛下知道这件事后的脸色,久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果不其然刚批完奏章的晏景,一回寝殿却发现贺涵不见了,一问竟是跑到冷宫去了。
晏景一路上眉间都氤氲着一股子阴暗。
枝华宫内,好不容易打扫的已经有些能够住人了,可还不待贺涵坐下,一声巨响响起。
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此刻彻底报废了,而门后则是一张满是怒气黑沉沉的脸。
“朕就这么让你厌恶,为了远离朕情愿住到冷宫!”
面对晏景的怒吼,贺涵眉头紧蹙,原本弱势的自己反而被质问了,贺涵只当听不到,头偏向其他地方不去看面前着皇袍的人。
俨然此刻的晏景正在气头上,见此直接大踏着步子走到贺涵面前一把掌住了贺涵的后颈让眼前的人正视着自己。
晏景比贺涵高了半个头,贺涵强迫着抬头望向晏景那张满是怒气的脸。
“你又在发什么疯,放手!”
贺涵两只手撑住晏景的胸脯用劲想把人外推,太近了,这种距离让贺涵有些喘不过气来,眼里面的距离和疏远也越发强烈。
又是这样的目光,晏景已经无数次目睹,以往的那目光带着客气,到后面逐渐带了疏远,现在已经带了厌恶。
这样的贺涵让自己一度无力烦躁。
心里那股子怒气再也压制不住了,晏景向着那张自己早已垂涎了许多年的唇吻去,说是吻,其实几乎算是咬噬,像是想把眼前的人吞吃入腹一般,柔软的唇瓣被揉搓划转。
而贺涵的眼里终于散去了疏远而是被惊恐代替,眼睛微微睁大似是不愿相信,直到唇下的痛感传来。
舌尖柔软湿润的触感像是一条毒蛇一般散着微寒,气息缠绕混合。
下一刻反应过来的贺涵挣扎的更甚,口里面想要发出声音却是被堵的严严实实。
劲瘦的腰肢被缠住,此刻的贺涵仿佛整个人都挂在了晏景身上。
对于情事贺涵自是明白一些,虽说没有亲身经历过,自己一向性淡那方面的需求很小。
此刻晏景身上的温度烫的吓人,仿佛下一刻自己便会被这团炽热吞没。
贺涵原本挣扎的双手渐渐停了下来,深怕再动下去晏景会做出什么乱性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