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季明珠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看不清的白光。
他用力地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意识逐渐回笼,感官开始传达到身体各处。头重,四肢更重,尤其是身下的床榻,怎么会这么硬,硌得他无一处不酸楚。
这是哪个小厮铺的床?手也太笨拙了点。
他环顾四周,一看之下蹙起了眉。
这里为何像个灵堂一样阴森?周围全是白色,环境极其简陋狭小。他看了看自己身下小得可怜的床铺,被面素白粗糙,没有一丝花纹,从小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季明珠从来没有在这么糟糕的环境里待过,父亲母亲也不会允许自己在一个没有下人伺候的房间睡觉。
这到底是哪里,季明珠心底升起了一股淡淡的怪异感。他记得自己今天明明是在赏花演宴上游玩,只是一个失足落了水,怎么醒来之后却在这么一个怪地方?
还来不及深想,门口就传来一阵嘈杂,一行人推开门拐了进来。
为首的中年男子冷着一张脸,薄薄的嘴抿着,脸上的法令纹刻出一道刻薄的味道。见他醒来,只是鼻翼翕动,冷冷地哼了一声。
季明珠从没被人用这种不屑的,仿佛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过,有点委屈。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但他聪明地没有开口说话。
最先打破僵局的是男人身边打扮得雍容得体的女人,她叹了口气,挽着身边少年的手,温声说:“明珠,你这又是何苦呢?这次你寻死觅活的事情,我们已经出面压下来了,但还是走漏不少风声。不是妈妈吓你,这事儿如果引起顾家的不快的话,那我们季家也保不了你。”
在她旁边的少年嘴角一弯,很单纯似的笑了:“是啊哥哥,你何必这么抵触呢?你跟顾家联姻,那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呀,虽然……顾商的性情风评是差了点,但是他的身份地位,那可是普通人一辈子也碰不到的。你嫁过去就是富太太了,有什么不好?”
中年男人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是觉得两人说得太委婉了,斩钉截铁道:“季明珠,我告诉你,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一个市井小民养出来的混混,嫁进顾家那可是一步登天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我们亏欠你的,这桩婚事也依旧足够还情了!”
病床上的少年缓缓蹙起眉头,“混混?”
季明珠听他们前面说的话,大概猜出来自己现在已经不在大宁朝了,而是一觉醒来就面临着被逼婚的状况。好在季明珠在原本的朝代,原本就是要嫁给别人的,他十几年的修养学识都是为了这个而准备的。所以乍一听自己要结婚,心底倒是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但这个混混是何意?
曹婉华坐在他的床边,做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明珠,我知道你还在记恨爸妈小时候没有看紧你,让你被人抱错了,这么多年才把你接回来。你本应该享受优渥的家境和父母的陪伴的,这一点,确实是我们对不住你。但是……小安虽然不是我们亲生儿子,也已经跟我们生活了二十二年了,我们实在是舍不得让他这么早就嫁出去。”
“明珠,你能理解的对吗?”
季永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里不太愿意承认这个形容憔悴、没有受过精英教育的没文化穷小子是自己的儿子。
他季永磷需要的是一个知书达理、八面玲珑,能为他的家业更上一层楼提供助力的儿子,而不是一个只会让人取笑他们家凤凰窝里出了只野鸡的乡巴佬。
季明珠当年被抱错,成为了一个普通家境的夫妻的儿子。但丈夫有暴力倾向,于是在他八岁的时候,季明珠的养母就离开了家,季明珠就由做电工的养父抚养长大。
没有家庭的温暖氛围,没有好的读书条件,季明珠开始变得叛逆,抽烟喝酒烫头染发,一个不落地学会了。
这些都是季永磷在得知他们季家要跟顾商联姻的时候调查得到的资料,看着这些,季永磷一点心疼的情绪都没有。毕竟季明珠长这么大,他连抱都没有抱过一次,何来感情可言。
而且季明珠的行为在他眼里就是彻头彻尾的自甘堕落,季永磷甚至感到有些羞耻,不想承认他是自己的儿子。索性这个儿子已经废掉了,季永磷就把他认回来,然后代替样样出众的季知安嫁给那个活阎王。
顾商,顾家当家家主,接管了顾氏集团,其名下资产已经积累到一个令人咋舌的地步。明明这么好的条件,但凡顾商正常一点,季永磷都巴不得把季知安打包送到他的床上去。顾商年纪轻轻就让顾家成为他的一言堂,手段不可能和风细雨。
传闻,在继承顾氏当天,顾商一己之力将吸附在顾氏身上的蛀虫连根拔除,一夜之间京都大变天。传闻他的脾气冷戾暴躁,有他在的场合,小孩都不敢哭。还有人说他的命太硬,煞气重,这么急着跟季家联姻就是找人算过命了,娶了季家的孩子他就能化险为夷,反之妻子将迟早被他克死。
不管这是不是谣传,但顾商手段残酷喜怒无常的性格是板上钉钉的。
季永磷可不愿意季知安嫁过去受折磨,季知安被他花了这么多心血培养长大,应该要嫁给同样有权势,又能扶持季家跨越阶层的名贵,最好的人选就是顾商的弟弟顾言。
顾言是顾家幺子,同样受宠,而且履历优秀,脾气温和,等过两年,顾家怎么也会给他一家分公司拿去历练的。若是季知安能嫁给他,季家一定能平步青云。
所以季明珠的这桩婚事在他看来就是双赢,他们家可以用一个弃子跟顾家搭上桥,又可以留下季知安这个成绩优异、人缘好,在京都少爷圈里左右逢源的好儿子。而原本应该一辈子在街头混迹,干辛苦活谋生的季明珠也能接触到真正的名门权贵,这有什么对不起他?
偏偏季明珠不愿被认回来,也不愿意嫁人,寻死觅活地从关着他的房间窗户跳下来,直直落入家庭泳池里。救护车来得声势浩大,害得他出了这么大一个丑。
真是不识好歹!
季明珠没说话,漂亮的眼珠像一颗透亮的琉璃,直直地看向季夫人时仿佛能看穿她所有小心思。
曹婉华被他看得心慌,也没了几分耐性:“好了好了,你是成年人了,又不傻,怎么选你自己清楚。”
“而且……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待在顾家,想回到爸妈身边的话。妈听说啊,顾家的上任家主……快走了。”
她压低声音,似乎怕被别人听到一般。
“据说他留了一份机密文件在顾家安全系数最高的保险箱里,里面一定是放了能在顾家掀起惊涛骇浪的东西。等你跟顾商结了婚,要是他脾气差对你不好,你忍着点,然后想办法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这样的话,我们很快就可以把你接回家,一起享受天伦之乐了。”
季明珠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让我去骗人,然后偷东西?”
季夫人怪叫一声:“这怎么能叫偷?”
“你嫁进了顾家,那就是顾家的人了,拿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你这人,我看你安安静静听我们说了那么久,还以为你转性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粗俗无礼!”
在父母唆使季明珠时一言不发的季知安此刻突然出来打圆场,他挽住女人富态的手臂:“妈妈别生气了,哥哥从小受了很多苦,没有上过礼仪课,也没有学过礼仪仁孝,他不是故意的,您别怪他了。而且哥哥从楼上跳下来受了惊,医生说有点轻微脑震荡,现在应该正难受着,您就别跟他见识了。”
季知安说着替他开脱的话,看向他的眼神却透着露骨的快意。
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跟他比起来,真少爷也跟个冒牌货一般,丢人现眼。
等婚礼那天,这个丑小鸭一样不自信又怯懦的哥哥,就能把他衬托得更加温文尔雅、落落大方了。
季明珠淡淡撇下眼帘。
他身份虽是迟早要被嫁出去的,但父亲康宁侯是肃清边疆的护国大将军,且拥护皇帝上位有功,忠臣名声远扬,一家子封官进爵极尽恩宠。因此他这个备受疼爱的幺子甚至能入国子学,接受国师的教诲。琴棋书画、君子六艺,四书五经他是样样精通。他知道做人要知廉耻,而不是用冠冕堂皇之名行腌臜污浊之事。
“我不同意。”季明珠淡声道。
不管从他们的口吻中可以听出他的未婚夫是多么性情狠厉,但对方的主动求娶是真诚的。自己若是被强塞着这么一个下作的任务去嫁给他,虽然自己并不会听话照做,但对顾商还是不公平的。
季永磷听了,耐性已经燃尽,他冷嗤一声:“有你拒绝的份儿?”
“从今天起,我今天带来的这帮保镖会时刻盯着你。下午就办出院手续,回家静养吧。出嫁前,你哪儿也跑不了!”说完这句话,男人狠狠摔门走了。
他们都走了,保镖果然听从命令留下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中年妇女,看着像是照顾他衣食起居的。其实并不是,她是季夫人派来监视他的,负责汇报季明珠的一举一动给她,而那些保镖则是防止季明珠逃跑的。
不管她是干什么的,反正季明珠松了口气。
让他和这么一群彪形大汉关在一个房间里,若是在大宁朝,他早要被抓去浸猪笼了。
季明珠掀开被子下床,陈姨立刻迈前一步:“大少爷,您要去哪儿?”
称呼是大少爷,但语气没有一丝尊敬。
季明珠也没跟她计较,他只想快一点摸清现状:“我想如厕。”
陈姨挑起眼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难道溺个水还把脑子泡坏了?上个厕所说那么文艺。
“那你去呗,房间里就有厕所。”
季明珠默默记下“厕所”这个名词。
推开门,季明珠看着眼前这面梳洗镜,吓了一跳。这个时代工匠水平这么高吗,这镜子居然一点都不模糊,因此,镜中的人也无比清楚地映在上面。
镜中少年和自己原本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皮肤要粗糙暗沉一些,眼底还有些没休息好的青色阴影,嘴唇也苍白没有血色,还有点干燥起皮,看起来很憔悴。
这些都还好,最显眼的是自己脑袋上这一头又黄又红的头发,也不知道是怎么染上去的。中段还是红色的,发尾似乎就洗掉色了,褪成脸颊的枯草黄。但好在基因好,这么折腾头发,少年的发丝依旧柔顺不分叉,只是有些干燥。
一双眼睛如寒星,透着清澈的光。
季明珠因为注重修养和对人的礼貌,从小就格外注意容貌整洁,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么不修边幅的模样,有些不习惯。
幸好,底子都在。
反正他现在待嫁闺中无事可做,明天就出门游一下现代的集市吧,顺便把自己的外形打理干净,好给未婚夫一个好印象。
想起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季明珠眼中升起几分好奇。
正如季永磷所说,他从出院起就被严加看管了起来。
季明珠原本被安排住的房间是三楼最左边,位置很偏,甚至一般情况下连下人都不怎么走到那里去,他被安排到这个位置仿佛就是为了让这一家人眼不见心不烦一样。
而再次回到季家,又因为有从窗台上跳下来的前科,季明珠这次被安排的房间连窗户都没有了。整个房间位置偏僻又闷热,仿佛是由杂物间匆匆打扫出来的。
好在季明珠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但并不是不能吃苦的人,相反因为父母管教严格,季明珠的毅力还超出常人许多。
比如家中曾请来朝里德高望重的大儒来教导他书法,季明珠每日都要卯时起床,在腕上悬一个水沙包练字,练到嫩白的手腕磨出水泡也没喊过一声累。
居住环境尚可忍受,但自己这过于前卫的造型季明珠是真的受不了了,于是在回来的第二天,他就对季父季母提出了要出去逛街的要求。
他们一听,因为看到他本来就不虞的神色更加阴沉了。
“逛街?”季永磷哼笑:“你又想耍什么手段,寻死觅活没用之后又开始想着逃跑了吗?你还是省省吧,这回我请了十个保镖看着你,你就是插上翅膀也能拿网把你给捞下来。”
季明珠没有跟原主一样试图反抗,回来当晚就早早睡了。因为熬夜和休息不足的皮肤今早起来似乎亮了一点,毕竟年轻,底子好,只要好好休息一晚又能焕发青春的生机。
少年神色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在差点把他看得血压飙升之时才淡淡开口:“真的只是逛街,我想稍微改变一下形象。毕竟要嫁人了,总得收拾一下自己吧。”
季永磷狐疑地打量他,他这话里似乎对于嫁给顾商没有那么大的抵触,也不知是真的认命了,还是故意想让他们放松警惕再逃跑。
季知安在一旁适时地说道:“让我来陪着哥哥逛吧。哥哥……应该没有来过这么高级的地方,突然一个人去恐怕会无所适从,搞不好连结账都不会结,让人笑话就不好了。我比较有经验,还是我陪着哥哥去吧,还能给他介绍一下哪些店比较好。”
季夫人听得连连点头,“也好,有你跟着我就放心了。”
季永磷没说话,应该也是同意的意思。
季明珠也没有意见,只微挑下颌,看着季知安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提鞋小厮:“可。”
季知安笑容都牵强了几分,怎么回事,这个乡巴佬不应该像是被踩到痛脚的猫一样冲上来冲他没礼貌的大呼小叫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能忍了?
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反而衬得季知安像一个跳梁小丑般可笑。
但是怎么可能,这一定是错觉,季明珠在强装镇定,因为他也怕自己在那些奢侈品店里笨手笨脚惹出笑话来。想到那个场景,季知安简直要笑出声。
只要见到那一幕,谁都会觉得他季知安才是名门望族的真少爷,而季明珠才更像一个冒牌货。
季明珠却不走,手朝季永磷伸过去,后者瞪眼:“干什么?”
少年眉眼轻弯,笑眯眯道:“您不会让我自己掏腰包吧?我想,您应该不会那么小气?”
季永磷一噎,嗤了一声从钱包里取出张卡递给他:“我当是什么呢,不就是要钱。”
虽然这么说着,男人眼神却有一丝心疼。
还没出发就担心钱不够用,果然小家子气。
季知安上前亲热地挽住季明珠的手:“好了哥哥我们快走吧,我已经通知司机在下面等我们了,钱不够的话我会付的,爸爸妈妈都很疼我。”
季明珠白眼都懒得翻,无视他的暗暗炫耀。
司鸡?
季明珠只知道司马,司鸡又是个什么职务?
直到季知安带着他在一辆车型流畅,通体漆黑的豪车前停下来时,季明珠才知道原来司鸡跟司马一样,职责都跟马夫差不多。只不过一个驱着马,一个驱着这样的庞然大物,他听见季知安管这叫“车”。
看着季明珠没见识地四处张望着,季知安满意地笑了,果然他没猜错,季明珠连一辆好车都没坐过,一会儿到了那些非富即贵的场合更是要像一只瑟缩的鹌鹑了。
车子停在京都一家最大的时尚百货集团前,这里囊括了美妆、衣服、首饰、各类奢侈品包包、美容美发等等,正好满足季明珠的需求。
在这里,随便一家门店都是叫得上号的奢侈品牌,稍微low一点的都没有入驻资格。很多上流世家、名门望族们甚至固定月末会来店里直接拿预约好的品牌新货。
在这里,绝对能撞见许多家世叫得上号的名流公子,他要让季明珠在结婚之前就在圈子里出丑闹笑话,看他那天婚礼上还有什么脸出来见客!
季明珠打算先去剪个头发,他忍这斑驳的发色已经很久了,而且刘海也有点挡眼睛。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自从他在这里醒来,就没有见过一个留长发的男人,那自己还是入乡随俗吧。
他们进了一家装潢透着现代化性冷淡风格的美发沙龙里,这里的理发师接人待物也不热切,非常有个性。即使季知安是这里的常客了,见到他来,接待的人也只是不冷不热地招呼了一句季少爷就没了下文。
其中一个理发师原本正懒懒地倚在沙发上,远远地瞟见了季明珠,立时原地蹦起来,仿佛看见了一块未经雕磨的玉石,两眼放光。
他是季明珠自来到这里以后看到的第一位留长发的男人,虽然是卷的,但季明珠还是对他产生了一点亲切感。来人主动介绍说:“你好,我是Judy,请问是第一次来店里理发吗?”
不待季明珠出声,季知安就在一旁插话道:“你好,我哥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剪头发,他可能有点紧张不好意思开口。我来跟你说吧,我哥他喜欢比较新潮大胆一点的发色,发型也喜欢那种比较前卫奔放的,你就往大胆了去剪,只要我哥喜欢的话,小费少不了你的。”
季明珠纤长的睫毛垂着,像两只停在他脸颊上的小蝴蝶,少年安安静静的,并未出言解释。
Judy有些妖娆地耸耸肩:“只要顾客喜欢的话,我没意见。”
季知安放下心来,他这哥哥品味一向糟糕到令人发指。以防万一,他还贴心地帮紧张的哥哥叮嘱好了造型师,接下来他只要去做个美容然后等着看季明珠的洋相就行了。
季知安懒得等在原地,转身熟练地去找自己常点的造型师Tony去了,他的发质最近也有点干枯了,得彻头彻尾做一次水疗才行。
……
Judy把季明珠带到位置上,有点不忍地说:“季少爷,您真的喜欢刚刚您弟弟说的那种风格?”
季明珠没急着反驳,而是反问:“你觉得不好吗?”
Judy登时就打开了话匣子:“天呐!说实话,以您的样貌,夸张大胆的造型当然也能hold住,但并不能凸显您优越的五官,反而容易喧宾夺主了!我倒是认为您非常适合温柔清爽的造型,这样才能把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您的五官上来,您相信我,一定会非常惊艳的!”
Judy在他刚进门的时候就是先被他这种烨然若神人的气质给吸引到,然后才注意到对方的脸是那么出众的,只是可惜这头糟糕的造型给他扣了不少分。
季明珠颔首:“那就按你说的剪吧。”
他当然不会傻乎乎听季知安的,但自己也的确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潮流审美,那不如套出这个拿剪刀的人的话再做决定。
“对了,”季明珠捻起一撮自己的头发:“我这个颜色能换一下吗?”
Judy眼睛一亮:“当然可以!您喜欢什么颜色呢?”
“就变回黑色,行不行?”
在季明珠的审美眼光里,当然是自然柔顺的黑发最好看了。
Judy有点可惜道:“行是行,但是要是染了黑色的话,之后再想染头发就会不上色了。不如您染一个颜色深一点的盖住原来的发色,这样以后改变主意了还能再换。我觉得黑茶色就很不错,很显白,而且您发丝柔顺,染这个颜色会很有光泽!”
黑茶?
听起来和黑色挺接近的,于是季明珠就点点头,应允了。
随着发丝一点点剪落,少年清俊如朗月般的五官逐渐显露了出来,Judy脸上的神色也愈发被惊艳,成就感也是如山海般涌来。
这么完美的骨相,随便对待真是太浪费了!
又一个小时之后,Judy按停吹风机,轻轻拨弄了一下少年暖融融的发丝,“Perfect!”
季知安也做好了水疗和按摩服务,慢悠悠地从内室出来,看见Judy就打了声招呼:“我哥呢?”
季明珠忍不住从鼻尖哼出个笑来,温润的眉眼染上一点戏谑:“弟弟?”
听到耳熟的声音,季知安才把目光仔细地投掷到季明珠的身上。
少年身上虽然还穿着廉价的T恤衫,但仿佛脱胎换骨之后的他一点都没被遮盖住风华。
只见被剪得稀碎的刘海露出少年一双似含情脉脉的如水双眸,只瞥去一道目光便能让人一眼荡魂。少年头上那鸡窝一样的颜色也被冷清优雅的黑茶色覆盖,明明皮肤没有跟他一样每周都来做保养来得细腻,但还是给人一种温润生光的感觉。
季知安错愕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半晌才大发雷霆:“你怎么把我哥剪成这副模样了?!他、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风格,你这是不顾客人意愿乱剪!我哥还要嫁人呢,你这样让他怎么见人?!”
他带季明珠出来,就是想要全方面的碾压他、打击他。结果还没打压到,一个没看稳,居然让季明珠收拾得这么人模人样了。
季明珠脸上露出点真心的疑惑:“弟弟,这就是我让他剪的,我很满意。倒是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呢,莫非你很喜欢哥哥以前的造型?喜欢的话,你也可以染一个呀。”
季知安的脸红了又绿,最后才面色难看地憋出一句:“哥哥喜欢就好,只是你突然变化这么大,吓到我了。好了,我们去买新衣服吧。”
这次季知安没给季明珠单独待着的机会,径直把他拉进一家店里。
这是一家走金属朋克风的高奢品牌店,季知安努力挤出笑容:“哥哥随便挑吧,这都是你最喜欢的风格。”
这是奢侈品牌不假,但走的是街头涂鸦、政治讽刺、宗教信仰之类的美式坏男孩风格,穿着这些去旗下经营有手工高定西装的顾家,那真是要贻笑大方了。
而且也不能说他季知安害他,因为他这没品味的哥哥还真的很爱这种风格,甚至打了耳钉,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戴了个骷髅头,精神小伙的味道不要太重。虽然从落水之后他好像就没再戴过了,但喜好总不能说变就变。
季明珠:没错,还真就说变就变了。
少年琥珀色的瞳孔在店内扫视一眼,无甚兴趣道:“我不喜欢这家店,我要自己选。”
季知安脸色僵硬了一瞬,然后说:“好,那哥哥自己看吧。”
两人绕着这层走,两位保镖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直到季明珠在一家偏文艺风的店前停下来:“就这家吧。”
季知安眉心抽动两下:“……哥哥你怎么一下子换了口味了?”
季明珠挑眉:“怎么你好像很不想我换风格的样子?”
季知安艰难地维持脸上的笑容:“……没有,只是有点好奇,问问罢了。”
季明珠哦了一声,便不再搭理他,径自在店里看了起来。
他也不挑剔,很快便取出一套白色的套装。这身衣服看起来有些平平无奇的,上衣看上去甚至有一点宽大,侧腰那儿还有两根带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季知安心里嗤了一声,暗道季明珠的品味还是一般啊,嘴上却说道:“哥哥你要不要上身试试看合不合身?”
季明珠没想到这里买衣服这么人性化,居然还能试,便欣然应允了。
现代的衣服很方便,层数也不那么多,穿起来很快。
季明珠摸索了一下就换上了,侧腰那儿的两根带子可以交错着绑个君子结,看起来利落又有型,原本看起来宽松臃肿的上衣一下子高级了起来,勾勒出少年盈韧纤细的腰身。季明珠第一次把这么勾勒身体曲线的衣服穿在外面,还存有古代人思想的他多少有几分不自在,脸上露出几分羞怯的赧然来。
裤子是一条版型优秀的烟灰色长裤,带有轻微的垂坠感,看上去手感特别好。
少年从试衣间里走出来时就像从画卷里走下来的翩翩公子一样,绝世而独立。
季知安只愣了几秒,随即斩钉截铁道:“哥哥你不太适合这种风格,我们还是换一家吧。”
谁知季明珠就跟打定主意跟他对着干一般,摇摇头,“算了,我不挑,也懒得逛了,就这身吧。”
随即他很快又挑了一套风格类似的衣服做替换,“你好,买单。”
这是季明珠刚刚看见别人买单现学的。
前台小姐接过季知安递来的卡,在刷卡机上操作了一番,然后语带歉意道:“不好意思先生,您的这张卡额度不够,请您换一张卡。”
闻言,季明珠蹙起秀气的眉头。
季永磷给的是一张金卡,额度最高只有五万,刚刚只理了发,现在只买两身衣服居然就不够了。
有可能季永磷觉得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根本不敢买那么贵的衣服,也有可能是他根本觉得这个儿子不配穿贵的衣服,于是随便给了他一张额度这么低的。
季知安脸上的笑容终于真实了几分:“哎呀,钱不够吗?”
“真是的,爸爸怎么可以给哥哥一张这么少钱的卡呢,连给我的都是白金卡呢,哥哥的卡居然只有这么一点额度,怎么够花呀?”
季知安俨然像是忘记出发前自己说的如果钱不够自己会付的鬼话了,不仅不买单,却也不走,只在原地默默拔高音量:“哥哥,你没有钱买就先回家吧好吗,不要在这里让店员难过。你如果真的很喜欢的话,我回去会帮你求一求爸爸的,他那么疼我,一定会答应买给你的,好吗?今天我们就先回去吧。”
……
店内,一位身材高挑的男人远远将这一幕落入眼中。
他只是来店里拿自己预定了一个月的新季限定领带夹的,没想到就让他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
左边那人,是圈子里最近偶尔会听人提起的名字,季家的宝贝少爷,好像叫什么……季什么安?右边那人,就出名多了,应该就是自己好友的联姻对象,季家最近突然认回来的真少爷——季明珠。
只是……他明明听说这个季明珠不受重视,又在外流落了这么些年,早已混成流氓地痞的模样了啊。可眼前那人明明风姿如月,气质皎洁,跟传闻中的样子怎么也联系不起来。
而那个假少爷嘛,跟传闻也不太一样。听说圈子里的人乐意带他玩是因为这人说话知情知趣,分寸拿捏得好,而且很听话,不该打听的事情他也不多问,可现在这个在店里吵吵嚷嚷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情商高的。
单子煜觉得有趣,拿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顾商?”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嗯。”
好友看热闹拱火的语气简直要顺着电话钻出来:“诶顾商,你猜我今天出来碰到谁了?”
“没事我挂了。”
“欸欸欸!”单子煜连忙叫住:“你这什么臭脾气……好吧不卖关子了,我在外面遇到你老婆了。”
电话那头微妙地顿了一秒,才接道:“没结婚,还不是老婆。”
单子煜嗐了一声:“迟早的事。”
又道:“你老婆被人欺负了,你不管管?”
单子煜话藏不住,一下子全都说出来了:“我跟你讲,我今天看到你老婆,我去……反正你别听信传闻,别急着失望,我觉得你老婆跟传闻里的不太一样。而且抛开性格不说吧,你就是这么个价买回来当花瓶都好,真的,实在是太……”
顾商懒得听,打断:“谁欺负他了。”
“哦哦,”单子煜言归正传:“你老婆,被你小舅子下面子呢。他俩似乎是在买东西,嫂子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没带够钱,你小舅子要真没有也就算了,可那几万块他肯定有啊,但好像不太愿意出,在这里拉拉扯扯的。要不是他那么大嗓门,我也发现不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蹙起眉头,不耐:“他没带够钱你也没带够?”
单子煜一愣,然后立刻悟了:“哦哦哦!”
他没挂电话,电话那头的顾商可以听见好友走过去跟人交涉的声音,在他表达自己可以代为刷卡之后,一道清润如玉珠般的声音从声孔里倾泻出来,是轻微的失真也盖不住的好听。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与您素不相识,不能接受您这么大的帮助。”
这话说得识大体,在场的人除了季知安,听得都很舒服。
季知安也不知道为什么单氏集团的二公子会突然跑来给他的草包哥哥解围,难道季明珠换了一身行头就真的以为自己是凤凰了吗,看他怎么搅黄他!
“哥哥,要不然你就接受单先生的好意吧,毕竟我今天真的是不小心忘记带钱包了,不能帮哥哥买单。哥哥的魅力真是大呢,走在街上都能有人给你买几万块钱的东西,不愧是能被顾家看中的人。”
季明珠眉眼暗下来,这人真是毫不留情地在自己身上泼脏水啊。在未成婚前,把他跟另一位男性说得如此暧昧不清……
单子煜觉得这家人有趣,一脸玩味,也不解释。
笑死,正主就在这听着呢,而且还是他让自己过来给他准媳妇买单的,他怕什么。
季明珠只朝他礼貌一笑,根本不理季知安,然后跟前台小姐说:“不好意思麻烦您把账单记在季家的名下就可以了,季氏企业只要是工作时间,里面都有人,会帮你转交账单的。”
季知安顿时怪叫起来:“叫人把欠款送到家里公司门前?季明珠你还要不要脸?!”
他们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季明珠微微一笑:“我没有脸。”
单子煜:“……”
季知安:“……”
电话那头却忍不住传来一声闷笑,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幻觉。但季明珠还是捕捉到了,好奇地看过来。
单子煜这才把手机拿出来,大大方方地解释:“好吧,其实是你的未婚夫让我来代替他英雄救美的。”
季知安一听是顾商,顿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季明珠则一怔,知道这个能传递话的小盒子那头是自己将来要嫁的人,从醒来就不吃一点亏的人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
毕竟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告诉他,他生来就是要嫁人的,跟别人组建家庭,要以夫为天。
电话那边似乎耐心很好,也不说话。
季明珠缓了缓,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
顾商面色无波,心里却哑然。几万块钱的东西,也叫贵重?
虽然只是没有感情的联姻,但季家就这么对待即将要嫁给他的人吗?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失真给他的嗓音蒙上了几分温柔的味道:“不多,就当是见面礼。”
季明珠耳朵一热。
婚前和丈夫说话……这也太不矜持了。
他抿唇,眸光水润:“可是,我们还没见过面呢。”
对面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相当直男地说:“迟早会见。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约一个时间先见一面。”
季明珠一听,耳朵更热了,他觉得他的未婚夫好像没有传闻中那么凶残。
婚前见面?那么不害臊的事情他怎么做得出来。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那道清冽的嗓音,顾商正在签字的手一顿,想要拿起手机看看是不是掉线了。
他刚拿起手机,那道声音就传来了,嗓音似乎更软了几分。
“不了吧,听说婚前不要见面,婚姻才能长长久久。”
“不了吧,听说婚前不要见面,婚姻才能长长久久。”
季明珠的声音少年感十足,清润悦耳如水里轻轻荡漾的月影,惑人不自知。如今稍微放软,就像一串已经被盘得珠光圆润的玉粉色小菩提,仿佛这种柔情只对他的拥有者所绽放。
这句话一出来,单子煜的身体就先酥了半边。
乖乖……嫂子这把能甜死人的嗓子,嫁给顾商那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石头真是暴殄天物了。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动静,季明珠觉得自己刚才似乎也说得有点大胆了,潜藏在黑茶色发丝下的白皙耳廓暗自发烫。
季知安先是一惊自己那个乡巴佬哥哥居然能说出这种话,半晌脑子才转过弯来,心里默默笑话。
他当然不认为季明珠愿意嫁给顾商,毕竟之前都抵触到从三楼窗台跳下去了,没理由一夜之间就改变了主意。季明珠这样无疑是怕过门之后会被折磨,知道自己逃不掉嫁人的命运,害怕了,于是开始提前卑微地讨好顾商。
二来,季明珠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恐怕也在觊觎顾家那份机密文件吧,所以这么急着开始立贤良的人设好降低顾商的警惕心。
可惜,他这可怜的哥哥不知道自己只有两个下场。
要么,拿到了文件,季家飞黄腾达,季明珠就被雷霆震怒的顾家搞死。要么,没拿到文件被发现,依旧是落到顾家的手里。就算一切顺利,季家也不会留下季明珠这个偷窃夫家财产的污点。
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种种,季知安愉快地眯起了眼睛。
电话那头的停顿久到快要让季明珠耳朵上的红晕蔓延到脸上时,才终于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嗓音:“那就听你的吧,婚前先不见面了。那制作礼服的人我明早让他到你家可以吗,九点,或者十点钟?”
礼服?
季明珠虽然不懂得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但想来应该也是跟成亲相关的,于是乖乖应声:“好的。”
说完之后又有点担心自己在未婚夫心里的形象是一只懒虫,连忙补充:“都可以,我不睡懒觉的。”
“好,就这样。”
说完这句话,电话那头的男人就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单子煜收起手机,耸耸肩膀:“嫂子,这回总可以让我付了吧。没事,你别往心里去,就当是我给你的一点见面礼,行了吧?而且这也不贵重,如果真的很贵,我自然会去找顾商报销的,你别担心。”
单子煜还不忘强调一下“见面礼”这三个字。
季明珠如他所愿地恨不能穿越回几分钟之前把那句话吞回肚子里去,彼时的他还不懂这种感觉就叫做社死。
单子煜买完单之后跟季明珠打过招呼就走了。
季明珠懒得再换衣服,直接让店员小姐帮他剪了吊牌,直接穿着身上这件新衣服走。旧衣服……季明珠也舍不得扔,毕竟这可是原主为数不多的款式比较正常的衣服了。自己现在能穿出去的衣服也很少,还是尽量节俭一点吧。
季知安余光看见季明珠那抠抠搜搜的穷酸样,讥讽地勾起唇角。
果然他没猜错,小地方出来的人那种穷酸味是就算穿上华服也盖不住的。这样的人,拿什么跟他比?
自觉已经看透了季明珠的未来并且脑补自己赢了的季知安在回程的路上终于安分了下来,没再作妖。
门甫一推开,季永磷和季夫人就迫不及待往回看去,生怕回来的只有季知安一个人。
谁知这一转头,季永磷当即就愣住了。
季知安,他们品行优秀、长相可人的儿子,他们当然认得出来。但季知安身边那位少年……身形颀长,体态端正大方,衣着翩翩仿若豪门贵公子的……是季明珠???
改头换面的季明珠就像一块被打磨了一半,初现光彩照人的雏形的珠宝,熠熠生辉。
曹婉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季永磷愣完神之后急忙站起来:“你……你花了知安多少钱?!”
能把他那不入眼的儿子改变得这么彻头彻尾,别是花了很多钱吧?!
季明珠瞳孔泛着冷光,但笑不语。
季知安则乖顺地跑过去,安抚道:“爸爸,没有花我的钱,就连哥哥也没出钱呢。”
季夫人一听,紧张了,也跟着站起来:“什么意思,买东西不给钱?”
季明珠不会在外面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给他们家企业形象抹黑吧?
“哈哈哈你们别误会,哥哥怎么会是那种人呢。”季知安笑道:“是单氏集团的二公子单子煜给哥哥买的,没花我们一分钱。”
季永磷不清楚这是顾商的授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你还要不要脸?你这要是被人传出去,婚前就有别的男人给你买衣服,你让我们季家的脸往哪儿放!”
季明珠也懒得跟他解释,只勾起一个不冷不热的笑:“也不知道是别人给我买单丢脸,还是因为付款不够钱账单往家里寄更丢脸一点。”
季永磷被他说的话一噎,难以置信地指着他对季夫人道:“你听听他这话,他居然还嫌少?”
季明珠听也不听,直接越过他们上楼。
身后的季永磷气疯了,恨不能把他揪下来打一顿泄气,但又担心到时候在婚礼上被人看出来,说他们苛待顾家的当家主母,只能硬生生吞了这口恶气。
谁知季明珠走到一半,自己停了下来。
少年站在铺设豪华的旋转楼梯上转过身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拿出季父给的卡,用食指和中指夹在手里,笑得很甜,露出洁白的小牙:“哦对了。”
“虽然我没花这里面的钱,但是既然您已经给我了,应该不会再收回去吧?”
说完不等季父的回复,就把那张额度不算高的卡收回手心,顾自上楼去了,任由后面闹成一团。有季父暴跳如雷的骂声,季知安假惺惺的解围声,和季夫人捂着心口大喘气的声音,他全都置之不理。
这张薄薄的,连量身衣服都买不起的卡,是原主原本应该很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现在不仅求得艰难,鸠占鹊巢的人还敢在他的面前耀武扬威。既然季知安这么喜欢争,那他就要帮原主应得的一切都争回来。
不过……这笔省下来的钱该干点什么好呢?
季明珠在自己的房间里踱步,思索着是不是可以给未婚夫准备一份礼物?季明珠不傻,他看得出来今天那个单家二公子的出手相助应该是自己的未婚夫授意的。不然就以他那个名声,估计也没有谁会替他解围。
以前在大宁朝,自然有爹爹阿母操劳他的婚事,准能办得风风光,自己只要打扮得漂亮出嫁就行了。
看季家那帮人的德行,估计也不会好好准备给他的嫁妆,那不如……他自己准备一份?
暖色调灯光下,少年修剪齐整的手指甲像珠贝一样泛着粉色的光泽,修长白皙的手指像上帝最完美的艺术品。
季明珠摊开掌心看了看,来这这么久,他都没摸过针线,绣法都不知道生疏了没有。
不如就拿未婚夫的寝衣练练手吧?
第二天一早,顾商安排来制定礼服的人果然如约而至。
为首的是一个剃着寸头的壮汉,膀子看起来比季明珠的腿还粗,实在看不出来居然是业内名声赫赫的设计师。
他一开始表情看起来有几分不乐意,似乎不想为了季明珠这种无名小卒屈尊降贵,嘴里叼着根笔就进来了。
而季明珠因为一早知道会有人上门,就跟在大宁朝一样,早上六点就起来了。
先打一套操锻炼身体排排毒,等出了一层薄汗再去简单淋浴一下,再神清气爽地吃个早餐,最后再掐着时间点提前沏好茶等人上门。
楚河身后跟着一帮助理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发梢微润的少年,穿着一身素白色衬衫,坐得端庄文雅,玉手端着小壶一扬,清亮的茶汤就顺滑地落入杯中,散发着幽幽香气。
因为这几天季明珠每天都早起这样锻炼,肤色肉眼可见的透亮了一个度,唇瓣也因为气血充足而透着健康的红色,像抹了名贵的唇脂,整个人愈发明艳了起来。
楚河刚刚走上来的路上碰见了季明珠那位传说中人缘极好的弟弟季知安,已经觉得他长得不错,清秀可人,气质有几分小白花那楚楚可怜的味道。
结果看到他原本没抱希望的哥哥,才惊为天人。
果然浓颜系还是牛啊!!
在季明珠的面前,季知安的光辉一下子就变得黯淡了,什么小白花,统统不记得了,人们眼睛里能看到的只有这颗闪闪发光的明珠。
季明珠放下茶巾,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这边暂时没有很好的茶叶,委屈贵客了。”
楚河哪有什么心思喝茶啊,火急火燎地冲上来:“快快快,先来测一下你的身量尺寸。”
他原本是不愿意来的,因为楚河水平虽高,但在业内也是出了名的难请和难伺候。因为楚河心中的缪斯一直都是高贵、清雅,充满神性的美神,简而言之就跟他这个人的爱好一样,喜欢逼格高的。所以他非常挑顾客,凡是他不满意长相或者身材比例的,一概不接,脾气臭得很。
顾商的衣服一直都是由他设计制作的,而且出钱一向大方爽快,两人因此也混成了半个朋友。这回也就是顾商出面去请,楚河为了他才卖了个面子。
顾商的联姻妻子是季家流落在外的真少爷,阴差阳错被认回来,却已经变成个二流子了,即使跟季家那种称不上名门望族的暴发户都对不上画风。
谁知道传闻根本就他妈的不真实!害得他差点错过这么一位缪斯!楚河骂骂咧咧地想道。
季明珠乖乖地听从指令被助理们摆弄,楚河则唰唰地用笔记录下数据,每记录一项,眼睛就更亮一分。他咬着笔盖,含糊不清地说:“季少,你的身体数据很优越,就是太瘦了。多吃一点,你的身材会更加完美。”
季明珠颔首:“谢谢,我知道了。”
不用他说,季明珠自己就已经在锻炼了。
原主的身材也跟他自己原来的身材几乎一样,就是没有锻炼过,肌肉不够紧实,只是空架子。只要锻炼和营养跟上,迟早能变回他原来的样子。
“对了,”季明珠忽然开口:“请问……你们有没有可以用来裁制衣服的布料?我可以向你们买吗?”
他看得出来这些人来头不小,那他们手中的布料一定不是凡品,或者能配得上顾家家主的身份吧。昨天他去的那家百货集团卖的好像都是成品,一路上并没有看到布匹店。
楚河有些惊讶,他被人请去做衣服很常见,但被人请求卖半成品布料还是头一回。楚河有些猜不透他的意思,便没有立刻答应,沉吟一声道:“小事,但我不知道有哪些布可以拿出来用,你得等我回去清点一下。这样,你先加上我的微信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微信联系。”
“好的。”季明珠连忙拿来手机,有点笨拙地找到了微信名片给他扫。
这还是他连夜琢磨学会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出了季家,楚河并没有赶回工作室去清点劳什子布料,而是直奔顾氏总部办公楼,把刚刚新鲜出炉的季明珠的身材数据拍到顾商的桌子上。
正在埋案认真工作的男人动作一顿,冷着脸抬头。
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有着一张轮廓鲜明的脸庞,眉眼黑沉,皮肤不是那种常年坐在办公室里宅出来的苍白,而是明显能看得出有坚持健身的气血充足的颜色。
不黑,而是一种很性感的蜜色。
但与他充满诱惑力的身体相比,男人冷如磐石的脸色通常都能让人退避三舍。尤其是凌厉的眉毛一压,再莽的人也不敢在他面前叫嚣。
楚河倒是不怕他,跟单子煜一样,能跟顾商玩在一起的胆子一般都很大。
他嘴角噙着笑,打趣:“一拿到你老婆的身材比例就拿来了,够兄弟吧?”
顾商漫不经心地捻起那张纸,跟纠正单子煜一样纠正他道:“注意你的言辞,他还不是我老婆。”
楚河懒得反驳,嗤的一声:“看出来什么了没有?”
顾商看了半晌,像个爹一样的点评:“很瘦,是不是不爱吃饭。”
楚河几欲吐血:“我恨你是块木头,腰啊!是腰!”
“你看这逆天的腰围,我的天,这还是我第一次从一个男人身上知道盈盈一握是什么样子。太绝了,兄弟你艳福不浅。”
顾商懒懒地撩起眼皮:“你握过了?”
楚河讪笑:“我哪儿敢啊,都是软尺动的手,不关我的事。”
顾商淡淡地抿了口咖啡:“也不关我的事。别人也就算了,你应该知道我跟他的婚姻就是在做戏,我们也没有任何感情,并且……我想我应该也不会爱上一个男人。所以什么艳福不艳福的,以后就别再说了,让人听见了不好。”
楚河摸摸鼻子:“行吧,我就知道你还是那个冷面阎王,真不知道谁才能降得住你。我还有一件事,你以为我那么闲,专门过来开你玩笑。”
“说。”顾商眼也不抬道。
“你老……不是,季少爷他问我能不能卖给他一些布料,我也不知道他要来干嘛的,就没立刻答应,先来问问你。毕竟不管怎么说,顾氏都是我工作室的最大金主不是吗?”
男人眉心微蹙:“那你就给他呗,一点布料而已,这种事你直接做主就行。”
楚河哦了一声,转身要走。
顾商又突然叫住他,沉吟片刻才说道:“你别按原价卖给他,就按普通布料的钱算,亏的报给我。”
从上次的通话看来,季明珠似乎在季家没有很大的权利,甚至连两件价格不算昂贵的衣服都不能随便买下来。他做丈夫的,给不了感情,起码要在物质上满足对方吧。
楚河眼底划过一丝揶揄,这回才利索地溜了。
顾商十指交叉,沉思般地顶在下颌处。
单子煜也好,楚河也好。
怎么见过季明珠的一个两个都跑到他跟前来说季明珠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究竟是哪儿不同了?
一向只对生意和数字感兴趣的顾商破天荒地也被勾起了一点点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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