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他和沈南舟之间是合法婚姻,要离婚的话,财产分割就是一人一半,沈南舟摆足了态度,或许是想狮子大开口。
不过,只要沈南舟的要求在承受范围之内,就算是昂贵的代价,他也宁愿付,失去一些财产,总比一辈子套牢在这种包办婚姻里的好。
沈南舟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温和的道:“条件就是,你明天晚上,陪我好好吃一顿饭。”
齐昱神情不耐的道:“还有呢?一次说完。”
沈南舟拿起身边椅子上的离婚协议递过去道:“没有了,我知道你迫不及待,离婚协议我已经起草好了,你看看,如果没有意见就签个字,明晚你陪我吃顿饭,后天早上就去办离婚手续,后天下午我就搬走。
老爷子对我有大恩,在他老人家还在的时候,我会与齐家保持联系,不过我会注意尽量避开你,等老人家过世之后,我保证,余生再也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齐昱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接过协议大致看了一遍,挑着眉头道:“净身出户?你什么都不要?”
沈南舟点头道:“是,这些年,我在齐氏工作,也是有工资的,生活不成问题。”
齐昱拧着眉头,抿着唇看了沈南舟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你在耍什么花样?”
沈南舟的要求实在是太小,小得像是一场阴谋。
沈南舟淡淡的笑了笑,道:“我们结婚时,我一无所有,离开时我也不会带走一分一毫,齐昱,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把我的格局想的太小了,我当初执意要跟你结婚,是因为爱你,不是想要以此来将齐家的财产分一杯羹,我不是个喜欢走旁门的人,生活的能力我有,不至于要发这种横财才活得下去。”
他笑容淡淡,眉眼中也是一片平静,不见一丝伤痛,跟表情一样平平淡淡的语气中带着理所当然的自信。
齐昱一愣,捏着协议的手紧了紧,是啊,这些年一心想要离婚的执念,让他把沈南舟都妖魔化了,对沈南舟越来越嫌弃,以至于渐渐忘了沈南舟从前的样子和他本身的优秀。
沈南舟从小到大,头上学霸的光环就从来没有摘下来过,各种奖状奖杯奖牌可以挂满一屋子。
他远超于同龄人的成熟稳重、近乎变态的自律和碾压式的智商,一直都是“别人家孩子”的典范。
别人要考一所好大学,要拼尽全力,仿佛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拼杀得血雨腥风,可是沈南舟却是一早就收到了顶尖学府的橄榄枝,早早的开了绿色通道一路保送过去的。
在学校是学霸,入社会是让人垂涎的精英人才,沈南舟进入齐氏工作后,出色的能力使同业很多人都眼馋,就算知道他是齐家的人,也有那不死心的拼着得罪齐氏也要暗中接触沈南舟,开出各种优厚的条件希望能把这块金砖挖走,直到他们结了婚,那些人才终于歇了心思。
这些年有沈南舟在齐氏,爷爷可以退下来颐养天年,他这个老总也做得极其轻松,简直羡煞旁人。
这样的人才,除非他有一天脑子突然坏掉了,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撒手就没的。
齐昱可以想象,他们离婚、沈南舟脱离齐家的消息一放出去,马上就会有一大帮人蜂拥而至,恨不能将他抢回自家。
想到这里,齐昱的心里竟然忍不住酸了一下,他想,齐家供吃供喝培养出来的人才,如今出了这个门,就不是齐家的了,没办法,他们这些年闹成这个样子,离婚之后肯定是没法见面的,这么想想,是真的可惜。
都怪沈南舟,好好的非要跟他结婚,如果没有这么一回事,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沈南舟也永远是齐家的人。
不过就算如此,离婚肯定是要离的,他这么多年没日没夜的折腾,为的不就是这个结果么?
他在身上摸了摸,刚换上家居服的他自然是没有笔的,刚要起身去楼上拿,坐在对面的沈南舟就递过来了一支笔。
这支笔已经很旧了,纯黑色的外壳磨损很严重,跟沈南舟的身份气质极不相符,在沈南舟那白皙细腻骨节分明、好似艺术品一样的手中显得有些寒碜。
但它被擦拭得很光亮,显然它的主人对它十分爱惜,充分显示了这是一支十分得宠的笔。
齐昱看着这支笔,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接了过来。
这笔他认得,是沈南舟上大学那年,他送给沈南舟的礼物,他还记得沈南舟在接过它时弯弯的眉眼,和眼中细碎的星光。
齐昱捏着这支笔,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沈南舟,他依然温和,只是眉目淡然,眼中的星光早已经熄灭了。
齐昱在这一刻突然感到有些狼狈,忙垂下眼睛,在那已经被沈南舟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见他签好字,沈南舟隔着餐桌向他伸出手来,手心向上,看着齐昱。
齐昱刚要皱眉,就听沈南舟道:“笔还给我。”
齐昱一口气噎到了嗓子眼儿,只好又咽了回去,伸手将那支老旧的黑笔轻轻的放到了面前伸开的掌心上。
或许是因为主人的爱惜,使这支笔变得高贵了起来,让人不由得尊重了几分。
沈南舟很快收回了手,将那支笔妥当的收好,温声道:“吃饭吧。”
说着,他拾起筷子,挑起几根已经泡软了几乎快要夹不起来的清汤面,缓缓送入口中。
齐昱看着他,突然就有些发愣,一声“哥”悄无声息的跑到了嘴边,好在他及时惊觉,就像刚才的那口气一样,又无声的将它咽回了肚子里。
沈南舟比他大三岁,从他记事起,就已经养在齐家,据齐老爷子说,沈南舟的父亲是为了救他的父亲才死的,临终前将沈南舟托付给了齐家。
是齐家欠沈南舟的,欠他一个父亲,欠他一个属于自己的、安稳的家。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齐老爷子自觉对沈南舟有愧,有时对沈南舟比他这个亲孙子还要好,不想让沈南舟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可是沈南舟他太懂事,老爷子对他再好,他也不曾将自己当成齐家的另一个少爷,而是一直站在齐昱的身后,方方面面的照顾着他,像一个保姆,像一个跟班。
他对齐家,始终都有贡献,不肯去吃这一碗白饭。
从小到大,无论沈南舟身上有什么样的光坏,受到什么样的夸赞,他都不曾有过任何的自得之色,总是温和的笑着,忙过自己的事,便熬夜去准备齐昱的学习计划。
毫不夸张的说,齐昱从小的学习,都是沈南舟一路辅导过来的。
小的时候,齐昱总是粘着沈南舟叫哥,可是是沈南舟从来没有答应过,他总是说,你是少爷,我当不了你哥。
当不了哥,就做朋友,他一直将沈南舟当成最好的朋友,他以为他们可以做一生的知己好兄弟,然而突然有一天沈南舟用他那一贯温和的声音对他说“我喜欢你”。
当时的齐昱是惊慌的,他本能的想要维护他们的友情,不想打破这样的关系,沈南舟的喜欢,对他而言,是对他们友情的背叛。
可是这个从小对他千依百顺的沈南舟在他的一再拒绝下,却显露出了骨子里的执拗,求到了老爷子的面前。齐老爷子一口答应,转而向他施压,最后终于如沈南舟所愿,他们结了婚,开始了长达五年的互相折磨。
而现在,他们这段荒唐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他与沈南舟也终将成为陌路。
第二天沈南舟去了公司,递了辞呈,毫不拖泥带水的开始交接工作,整个齐氏总部一片哀嚎,甚至有几个感性的女人暗暗哭花了妆。
下午三点,齐昱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沈南舟走出齐氏大楼,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从现在开始,沈南舟就不是齐氏的人了。
从明天开始,沈南舟就不是齐家的人了。
不是齐家的人了啊……
晚上下班回家时,齐昱不知为什么忍不住有些紧张,可能是沈南舟的这个离婚条件太简单了,他要防备着沈南舟耍什么花样,就是这样。
他进家门时,刚好看到沈南舟系着一个围裙,手里端着个很大的汤碗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他便温和的说道:“回来了?洗手换衣服,吃饭了。”
齐昱沉默着点了点头,差点同手同脚的走上了楼。
这些年得瑟惯了,让他忘了当年沈南舟偶尔气场全开时,他见了沈南舟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的岁月。
那人不用横眉竖目,更不用嘶声高吼,只淡淡的一句话,就让人不由自主的服从,他从来看起来都温温和和的,但从学校的学生会到公司的领导员工,就没有他压不住的人。
他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
齐昱换了衣服下楼,餐桌上的菜已经摆齐了,周围安安静静的,一点人声也没有,只有沈南舟端正的坐在餐桌的一边。
看到齐昱在对面坐下来,沈南舟才开口道:“陆兰和张姨她们,我做主给她们放了一天假,安静些。”
齐昱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一桌子菜,沉声道:“你做的?”
沈南舟笑了笑,在他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些红酒,温声道:“是啊,最后一顿饭,我很珍惜,特地做了一些准备。”
齐昱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沈南舟端起酒杯,微笑道:“来,恭喜你……恢复自由。”
齐昱端起酒杯跟他轻轻碰了一下,却没有喝,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沈南舟又轻轻的笑了,他抿了一口酒,轻声道:“你至少应该了解我的为人,不会给你下药的,放心吧。”
齐昱一愣,马上喝了一大口酒,“咕咚”一声咽下去,绷着脸道:“怕你么?”
沈南舟的神色很温柔,他放下酒杯,拿起公筷给齐昱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温声道:“吃些菜,空腹的酒,一口就够了。”
齐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沈南舟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听话极了,自从结婚之后,他从没有这样听话过。
倒是沈南舟没有吃什么东西,只是眉目温和的看着他吃,偶尔抿一小口酒。
这一顿饭,吃得分外和谐,齐昱把嘴里喷了五年毒液的开关关上了,整张嘴都只用来吃东西,沈南舟不断的给他夹菜,夹到他碟子里的,必然都是他爱吃的,这世上没有人比沈南舟更了解他的口味喜好。
填饱了肚子,再喝点小酒,酒足饭饱,人微醺,气氛正好,齐昱鬼使神差的起身摇摇晃晃的绕过长桌,走到沈南舟的身边,轻轻牵起他的手,拉着他慢慢的走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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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和谐的婚内消食运动后,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第二天齐昱迷迷瞪瞪的醒来时,感觉手臂被压得麻木,他心中一激灵,昨夜的种种如走马灯般浮现在眼前。
一瞬间,睡意如潮水般迅速消退,他猛然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沈南舟正在安睡的脸。
这人睡着时特别安静老实,长得出奇的睫毛乖巧的搭在下眼睑上,呼吸清浅。
齐昱僵着身子咬牙切齿。
原来昨天的一切都是糖衣炮弹!怪不得离婚条件如此简单,沈南舟其实是想改变战术了吧?
以退为进?先说离婚,甚至还拿出了一份离婚协议来消除他的戒备,再亲自做一顿温馨的晚餐,把他灌得半醉,一起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然后呢?
清晨醒来,四目相对,柔情蜜意的,离婚的事就不了了之了,是吧?
果然,他太低估沈南舟了,这人如此狡猾,那满格的智商一脑袋都装不下,他居然真的对这人放松了警惕!
真是……真是……狡猾至极!
他想着,呼呼的喘了几口气,很想粗暴的把被沈南舟枕着的手臂拽出来,但可能是实在太麻,也就懒得动了,只是将目光化作道道利剑,试图将面前安静的睡美男戳成筛子。
或许是他的目光攻击性太强,沈南舟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轻轻睁开了眼睛。
那缓缓抬起的羽睫如同蝴蝶振翅飞起的瞬间,漆黑的眸子带着初醒的慵懒和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竟给人一种置身梦幻的感觉。
齐昱一直在恶狠狠的看着他,此时呼吸却突然一窒,心在那一瞬间停跳了一拍。
但他很快便清醒了过来。
美人计!这是美人计!
继以退为进后,又对他施展美人计和卖萌式眼神杀,就是为了让他不好意思提离婚的事或是干脆忘了这件事是吧?
果然是改变策略了,简直卑鄙无耻,狡猾至极!
沈南舟并没有接收到齐昱复杂的脑电波,但却看懂了他眼中的愤怒和嫌弃。
不过这种眼神他看得太多,已经麻木了,他看了一眼周围,发现是齐昱的房间,便缓缓坐起身,目光在房间中搜寻着自己的衣服。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白皙瘦削、吻痕斑驳的后背。
齐昱沉下了目光,面上风轻云淡。
他已经识破了这个高明的美人计,再想诱惑他,可就不容易了,沈南舟这次怕是打错了算盘。
沈南舟在床下的地板上看到了自己的衣服,掀开被子下了床,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慢吞吞的穿起来。
从后面看过去,那线条流畅的细瘦腰线、漂亮的腰窝、长而笔直的双腿一览无遗。
齐昱从来没有这样直观仔细的看过沈南舟的身体,他愣了一会儿,抬手抹了下鼻子,看了看抹过鼻子的手指,愤愤的扭开了头。
沈南舟穿好衣服,回过头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对扭头盯着窗帘的齐昱道:“我回房间洗个澡换身衣服,大约需要十五分钟,我们带齐证件,直接去民政局吧,时间应该刚刚好可以赶在第一批办好手续。”
欸?
齐昱扭回头,看着沈南舟转身离开的背影,有些回不过神来。
来真的?
那敢情好。
他马上下床洗澡换衣服,拿好证件下了楼。
沈南舟已经收拾妥当,先一步在楼下等着了,看见他下来,便微微点了点头,当先向外面走去。
到了民政局,正如沈南舟所说的,他们赶在第一批办好了离婚手续,没有拖延时间,更没有耍任何花招,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齐昱本着人道主义,并没有真的让沈南舟净身出户,主动给了他一套市中心的房子、一幢城郊的别墅,还有一笔钱。
沈南舟看了看他,并没有推辞,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从民政局出来,齐昱只觉得天也蓝了,云也白了,空气也清新了,连面前的沈南舟都变得顺眼多了,他把离婚证在手心里拍了拍,招呼道:“走吧,回家。”
沈南舟站在路边看着他,眼睛如同慢动作般缓缓眨了眨,嘴边弯起一个类似于“笑”的弧度,温声道:“不用了,我打车就好,早上应该开我自己的车来的。”
齐昱这会儿心情好,特大方的道:“得了吧,有现成的车不坐,打什么车?我还不至于小气到连一个顺风车都不给你坐。”
沈南舟又看了他一会儿,才抬步走上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将装着证件的文件袋和刚领到的离婚证平放到大腿上。
齐昱也坐进车里,将手中的离婚证也丢到沈南舟的腿上,道:“你先帮我拿着,到家再给我。”
沈南舟捏起他丢过来的小本本,用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与自己的那个一起,收进了文件袋中。
齐昱发动车子,汇入了车流,微微侧过头道:“你这就回家收拾东西么?接下来打算住在哪里?”
沈南舟的反应似是有点迟饨,隔了一会儿才答道:“我以后不打算在宁城住,房子已经买好了,机票也订了,一会儿收拾好东西直接走,以后不会常回来,你放心。”
齐昱明媚的心情有了些褶皱,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沉声道:“你倒没有必要躲出宁城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了。”
沈南舟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听不出一点失意和黯然:“不只是因为你,其实我一直有向往的地方,我只是想要去那里生活。
你是在担心爷爷那边?你放心,我的飞机是下午五点,现在时间还早,我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就几件衣服,快得很,临走之前赶得及去向爷爷解释这件事,放心,不会让他迁怒到你。”
齐昱的指节不自觉的有些发白,快速的偏头看了他一眼,尽量冷声道:“那就好,你所说的向往的地方在哪里?还有别的要求吗?毕竟有自小的情分在,我……”
沈南舟扭过头,看着他的侧脸道:“若说还有要求,就是,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我的要求,你已经完成了,我们的最后印象很不错,有生之年,我不想打破它。”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谢谢你,对不起,耽误了你五年的好时光。”
齐昱用力抿了抿唇。
【所以你所渴望的事,就是不吵不闹,安静和谐的跟我一起吃一顿你做的饭?】
他忍不住再次看了看沈南舟。
沈南舟没有看他,只是安静的看着前面的路,没有悲情,没有眼泪,沈南舟永远是温和克制的沈南舟,他不会悲悲切切,更不可能呼天抢地痛斥不公,他欢喜时不会大笑,悲伤时也不会歇斯底里痛哭流涕,他面容平静,脸上看不出任何崩溃和悲伤。
他永远都这样寡淡,他是这世上,最不用担心和关心的人。
他这辈子做的最冲动最不理智的事,只怕就是跪在老爷子面前求来这一场灾难般的婚姻了吧。
齐昱突然觉得自由的空气在清新中带了一点压抑的味道。
正在他出神间,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沈南舟突然出声道:“齐昱,你超速了。”
齐昱猛然回过神来,连忙开始减速,然而这时,前面道口突然蹿出一辆黑车,它无视红灯,速度极快,直直的冲了过来,根本来不及闪避。
沈南舟大声道:“小心!”
齐昱发誓,这是他活到现在,听到沈南舟发出的最惊慌失措的声音。
下一刻,坐在副驾驶的沈南舟便解开了安全带,猛然扑到了他的身前。
接着就是猛烈的撞击、翻转,和腿上传来的钻心的剧痛。
在经过短暂的眩晕后,齐昱在一阵刺骨的剧痛中清醒过来,他对刚才的事故最后的印象就是在两车相撞的前一刻,沈南舟合身扑来,用整个身体护在了他的身前。
此时驾驶室已经扭曲了,他被卡住,连低头都低不了,但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上正趴着一个人,毫无疑问,那是刚才扑过来护着他的沈南舟。
齐昱忍过脑中的一阵轰鸣,胸口快速起伏着,用唯一自由的手轻轻的推了推身前一动不动的人,颤声道:“沈南舟?哥?”
沈南舟的头就搭在他的颈边,却没有动,在他又喊了几声后才声音微弱的道:“你……怎么样?”
齐昱猛的松了口气,把头靠在座椅上,低声道:“我没事,只是腿好像……啊,好像断了,你呢?”
沈南舟隔了一会儿才极轻的回答道:“我……没事,你不要怕,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援的,腿疼得……厉害吗?。”
齐昱故做轻松的道:“别瞎操心了,我都多大的人了,还能遇事就怕?腿也还好,忍……嘶,忍得住。”
沈南舟不知是轻笑了一下,还是轻叹了口气,有轻微的气流拂在齐昱的颈上,但却没有再说话。
齐昱心里一慌,又唤道:“哥?”
沈南舟轻轻的吐了口气,低低的“嗯?”了一声。
齐昱的头不好活动,脖子好像也扭到了,无法低头去查看,只能用空着的那只手缓缓的在沈南舟的背上摸索着,一边摸一边道:“你怎么不说话?你伤到哪儿了?”
话音未落,他就突然僵住了。
沈南舟的头搭在他的颈边,就在齐昱刚才说话的时候,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自己的脖颈缓缓流了下来,流进了衣领中。
沈南舟是绝对不会流泪的,人的眼泪也不可能一下子流这么多,那现在流下来的,只能是血。
而同时齐昱的手也在摸索沈南舟的后背时遇到了阻力,指尖传来一阵刺痛,是被割破了。
沈南舟的后背上,正插着一块碎玻璃。
这个位置,如果沈南舟没有在最后一刻扑过来挡在他的身前,这块玻璃,此刻应该会正好插在他的心口。
在这一瞬间,齐昱的呼吸都发了颤,声音也是颤抖的:“哥……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哥?”
沈南舟再次吐了口气,那轻微的气息打在齐昱的脖颈上,带着一丝微凉的温度,他声音轻浅的道:“嗯,不要……怕……”
齐昱的眼泪汹涌而出,他张了几次嘴,才哑着声音道:“不怕,我不怕,哥,你坚持……你坚持一下,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沈南舟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好……”
齐昱的呼吸短而急促,脑袋里也是一阵阵轰鸣,他用能动的那只手躲着那块玻璃,紧紧的抱住了沈南舟的背,声音带着哭腔道:“哥……你还醒着吗?”
过了一会儿,沈南舟极轻的应道:“嗯……不怕。”
等待救援的时间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十几分钟,齐昱记不清了,他也记不清自己问了沈南舟多少次“醒着吗?”,每一次沈南舟都会极轻极轻的应一声,直到他们被救出那辆车子。
当车子被切割开,沈南舟被医护人员小心的搬离他的身体时,齐昱终于清晰的看到了沈南舟的样子,他闭着眼睛,额头、半边脸和侧颈上全是鲜红的血迹,身上的白色衬衫也是一片血红。
医护人员小心的托着他的头,将他抬了出去。
在他的头离开齐昱肩膀的那一刻,齐昱听到了他说的最后一句几乎听不清的“别……怕”。
齐昱大张着眼睛,张了张嘴,哑声唤道:“哥!”
沈南舟的手垂了下来,惨白的指尖上,一滴艳红的鲜血悄然滴落了下来。
那滴血的颜色那么鲜艳,晃得他脑袋发晕。
在陷入黑暗前,齐昱的脑中突兀的闪过齐老爷子的那句“在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南舟更爱你”。
爷爷,您说的对,可这份爱,真的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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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昱在医院的消毒水味中醒过来,混沌的脑中猛然划过沈南舟满是鲜血的脸和垂落的指尖,他猛的睁开眼睛,哑声道:“哥!”
身边传来齐老爷子苍老的声音:“小昱啊,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齐昱僵硬的转过眼睛,就看到了自家爷爷憔悴的脸,他下唇微微颤抖,轻声道:“爷爷,沈南舟呢?”
齐老爷子轻轻的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抹眼睛,满脸哀伤的道:“他还在ICU,插/进后背的那块玻璃再偏一点,就能要了他的命,现在棘手的是他的头受到了重创,人一直没醒,医生说,他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齐昱的眼眶发酸,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好久,他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永远……都醒不来了么?”
老爷子沉沉的叹息了一声,满眼都是哀痛:“就算醒来了,也可能会出现各种未知的后遗症……唉,将来到了那边,我老头子可怎么向他爸爸交待呀。”
齐昱的眼珠活动了一下,道:“什么后遗症?”
老爷子不着痕迹的抹了把眼睛,道:“人的头部,是最精密的部位,医生说,他的脑神经受创,醒来后,可能出现的情况太多了,像失忆、记忆力退化之类,都是好的,还有可能出现智商退化甚至精神失常、认知障碍等等情况,这些都是不可预估的,他不醒来,谁也不知道到底会如何,当然,也可能出现万幸的痊愈情况,但这个机率很小。”
齐昱缓缓的合上了眼睛,一滴眼泪悄然从眼角滑落,消失在鬓角的发丝中。
老爷子拍了拍他的手,轻声安慰道:“爷爷知道你难过,不过你要更坚强一点,他现在伤得这样严重,最需要你的照顾,你是他的丈夫,他也是为了救你才伤成这样,就算他再也醒不过来,好歹也有个亲人陪伴照顾,爷爷老了,以后他就只有你了。”
丈夫么?他们已经离婚了,沈南舟哪里还有亲人了?
不过老爷子说得对,沈南舟是为了救他才伤成这样,照顾他,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