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寒寒。”印诚久朝儿子招招手,他站在玄关处,弯腰抚摸儿子毛绒绒的脑袋,“你开学该上三年级了,对吧?”
“是的爸爸。”印寒相貌秀气,眨巴眨巴葡萄似的大眼睛,唇红齿白的漂亮小男孩,头发是天然的自来卷,像只小绵羊。
“是大孩子了。”印诚久说,“今天咱们家要多一个新成员。”
“是小狗吗?”印寒饱含期待地说,“我昨天和妈妈讲,要养一条小狗。”
“不是小狗。”印诚久摇摇头,“比小狗更可爱。”他向左边挪步,露出身后表情茫然的小男孩,“认识一下,他叫明月锋,比你小四个月,你可以像照顾弟弟一样照顾他。”
明月锋仰头看着印诚久,黑漆漆的眼瞳强压胆怯,问:“印叔叔,我爸爸妈妈呢?”
“你爸爸妈妈出差了,把你托付给我。”印诚久声音温和,敞开怀抱,将明月锋拢进怀里,“别害怕,叔叔家就是你家。”
“我有家。”明月锋强调,“我想回家。”他害怕极了,不敢回抱印诚久,双手紧紧贴着裤缝,张大嘴巴要哭不哭的模样,“我要爸爸妈妈。”
“你爸爸和我说,锋锋是最坚强的孩子,对不对?”印诚久轻声哄着明月锋,“子琳姐也说锋锋特别独立,特别有主见。”
“可是……”明月锋吸了吸鼻子,勉强将眼泪憋回眼眶,“可是,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爸爸妈妈要出好久的差。”印诚久说,“叔叔也不知道。”
提着行李箱后到一步的楚悠,见丈夫笨拙地安抚小孩,她敛下眼中水色,蹲下摸摸明月锋的头发:“没事的,锋锋,叔叔阿姨的家就是你家。”
“你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楚悠说,“锋锋要不要帮阿姨布置你的房间?”
明月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夜之间他被父母最好的朋友带离了自己家,遇见的所有人都是一副悲伤至极的表情,没人告诉他至亲去了哪里,他的家怎么了。
印寒站在一旁看着被父母包围的明月锋,疑惑地歪头,主动说:“我帮你布置房间。”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明月锋的沉思,小孩子的思维跳跃不连贯,情绪起伏不定,明月锋循声望向印寒,他没见过绵羊般的小男孩,在他的玩伴中也没有如此秀气长相的孩子。
没等明月锋回答,楚悠连忙拉过印寒,将儿子的手和明月锋的手牵在一起,说:“寒寒带锋锋去书房玩玩具好不好?”
“好。”印寒表现得非常听话,他拉着明月锋走向书房,“你可以玩我的算盘。”
“我不玩算盘。”明月锋拒绝这种听起来就无聊的玩具。
“那你想玩什么?”印寒停下脚步,转头看明月锋,“我还有小汽车。”
“遥控汽车吗?”明月锋问,“我也有遥控汽车,在行李箱里。”
“都可以。”印寒脾气好,不挑剔,“你拿出来,我们一起玩。”
明月锋反倒不好意思了,他曾是小区孩子王,整天带着一群孩子东奔西跑玩捉迷藏、轮滑比赛、抓蚂蚱,两个膝盖经常血痕累累,全身的皮肤晒得油亮,面对印寒这种明显养尊处优的小孩,说不出的难受。
“箱子在你妈妈那。”明月锋说,想到自己的家,情绪骤然低落,“我想睡觉。”
“那你睡我的床。”印寒说,“我现在不困。”
明月锋遇熊则熊,遇到讲道理的孩子,也不会心安理得地占便宜,他脚步一转,走向客厅,规矩地坐在沙发一角,蜷缩起身子,说:“我睡这。”
“哦。”印寒坐在明月锋身边,小大人似的拍拍明月锋的肩膀,“我给你讲故事。”
印寒端着一本故事书,规矩地将书籍在膝头摊平,他小手指着标注拼音的字,声线平稳,逐字逐句地念:“从前有一只小羊,它和其他小羊不一样,它有着黑色的毛,锋利的角,和无穷的野心……”他不在乎身边呼呼大睡的明月锋,执拗地念,“它想要吃肉。”
“它钻进羊群,咬一口羊爷爷的耳朵,羊爷爷以为它在开玩笑。咩咩,羊爷爷叫,咩咩,今天的草真好吃。”
明月锋连着两天担惊受怕,脑袋贴着沙发,迷糊犯困,故事听了个开头便坠入梦境。
“咩咩,羊群跟着说,咩咩,今天的草真好吃。”
“黑色的小羊低下头,它黑色的毛区别于洁白的羊群,今天的草不好吃,黑色小羊想,真想尝尝肉的味道。”
“大灰狼趴上山顶,望向半山腰的羊群,眼中泛起红光,它盯上黑色的小羊。”
“嗷呜——大灰狼拖长声音召唤朋友,嗷呜——”
“黑色的小羊抬头,看见山顶的狼群,仰起头学着狼的嚎叫,咩呜——咩呜——也许学会狼嚎它就能吃肉了。”
明月锋被印寒学狼叫吵醒,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印寒一本正经地讲故事。
“狼群冲下山坡,追赶惊恐的羊群。羊群成群结对跑向东方,黑色的小羊停下脚步,站在头狼面前,它伸长脖子发出声音,咩呜——咩呜,我想吃肉,请告诉我肉的味道。”
“头狼吸吸鼻子,笑着说,羊的牙齿怎么能吃肉,你们这样劣等的物种,不配吃肉。”
“头狼咬死了黑色的小羊,狼群饱餐一顿,回到山顶,在夜空的圆月下,仰头高歌。”
印寒合上故事书,看向表情呆滞的明月锋:“这是我最喜欢的故事。”
“……这是什么鬼故事。”明月锋以为结局是小羊和头狼成为朋友之类的,狼吃掉羊的结局未免太现实主义,和他听过的阳光幸福故事集截然相反,他决定挽救印寒诡异的偏好,“我的行李箱里有故事书,晚上我给你讲。”
“好。”印寒点头。
太乖巧了,跟自己之前的小伙伴完全不一样,明月锋吭哧吭哧坐起身,试探地问:“你有朋友吗,咱们一起玩电报取消。”
“什么是电报取消?”印寒问。
“就是捉迷藏的另一种游戏,假设这个茶几是电报箱,你是电报人,你闭着眼睛数二百个数,我要躲到一个你发现不了的地方,趁你抓人的时候,我想办法摸到电报箱。”明月锋说,“是不是很有趣?人多点好玩,我们经常十几个人一起玩。”
印寒听罢,觉得新鲜有趣,他说:“我没有朋友。”
“……”明月锋不敢相信居然还有没朋友的小孩,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他伸出手,摸摸印寒脑袋上的卷卷毛,“没关系,我做你第一个朋友。”
“我们只有两个人,你说要,十几个人。”印寒说。
“交朋友还不简单。”明月锋说,“吃完晚饭咱们下楼去玩。”
“晚饭后要写作业。”印寒说。
“不写。”明月锋向来是把作业堆到假期末尾再突击写完的小孩,“我第一天来你家,你难道不该放下作业,好好陪我玩吗?”
“可是妈妈说,做事要有规划。”印寒说,“不能打破计划。”
“我的老天爷。”明月锋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小孩,“明天,明天咱俩一起写作业。”
印寒想了想,说:“好吧。”
“就是嘛。”明月锋满意地眯起眼睛,他脑子灵活,口齿伶俐,想做的事绝对能做到,他伸长手臂,再次摸摸印寒的卷卷毛,“你是合格的朋友。”
“你有很多朋友吗?”印寒问。
“有啊,我最好的朋友是个小胖子。”明月锋比划一下以前小伙伴的身形,“他可讲义气啦,玩电报取消的时候,宁愿暴露自己也不会暴露我。”
“我也可以做到。”印寒说,他补充一句,“我比他更聪明。”
“他是不太聪明。”明月锋挠挠头,“朋友之间,没必要比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