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徐宁翻墙回学校的时候，蒋林正好在墙根下蹲守。
手电筒特意被调成弱光，在徐宁脸上晃了晃，示意他已被组织精准逮捕，放弃抵抗，速速投降。
徐宁骑坐在墙头上，伸手挡在眼前，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待对方关掉手电筒后，借着不远处的路灯俯视站在地面的人。
“蒋林，你是在墙根儿底下盖房了吗？生产队的驴都没你勤奋。自从你当了纪律委员，都抓我多少回了？难不成你们也有KPI，拿我冲业绩呢？”
蒋林不搭理他的冷嘲热讽，身姿站得笔直，面无表情道：“我同桌失踪了，出于对同学安全的关心，理应到他常来的地点查看一番，万一他遭遇不测，总不能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徐宁气笑了：“我谢谢你啊。”
蒋林抿唇淡淡一笑：“客气。”
徐宁一个白眼翻上天，作势要跳：“不跟你扯了，接住我！”
他明明能自己安全落地，却故意使坏，偏要往对方身上砸。
蒋林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一步，展开双臂堪堪把人接住，被对方的重量冲得往后踉跄两步才稳住。
始作俑者扶着他肩膀站稳，啧啧摇头，大开嘲讽：“小蒋同学，你这体能不行啊，连哥这等身轻如燕的你都接不住，体育考试不会不及格吧？”
徐宁默不作声偷拿对方手里的记录本，在今晚的巡查结果上勾了个“无事发生”。
嘴上也不闲着，继续嘟囔：“你说一个全校第一，如果因为体侧不及格，导致高中毕不了业，那你可出名喽。”
蒋林早发现了他的小动作，默不作声放了次水，也不理会他的碎碎念，抬手在他鼓鼓囊囊的衣兜上按了按：“这是什么？”
徐宁一怔，表情很快恢复正常，从兜里掏出一只信封来：“喏，给你的，网吧遇见个女生，拜托我转交给你。”
蒋林瞅着递过来的信封，表皮贴着卡通贴纸，还飘着淡淡的香味，蹙了蹙眉：“女生也去网吧？”
徐宁：“啧，哪这么多问题，给你你就收着。”他把信往对方手里一塞，朝前走去，“收情书还挑这挑那的，你看现在还剩几个年轻人有耐心用这么古老的方式传情？”
蒋林：“那女生……”
徐宁朝身后一挥手截住他的话：“别问，问就是浪漫，别管她是谁。”
蒋林：“……”
徐宁回过头悄悄一瞥，发现对方正对着手中的信封为难，好心提醒：“觉得麻烦就扔掉好了，反正那么多人给你写过情书，你不是谁也没搭理么。”
蒋林皱眉：“扔掉太不礼貌，下次你不要再帮人送了，我不想收。”
徐宁无情拒绝：“不，你想。”
蒋林：“……”
在一众被寄宿制学校关疯了的高中小土豆里，成绩好长得更好的年级第一名蒋林同学堪称一道五A景点，隔三差五便有外班游客结伴来教室外徘徊观光。
徐宁身为同桌，又坐在靠窗的一侧，以一己之躯牢牢挡住“景点”被偷窥的目光，满脸“游客止步”。
除非买票。
在被蒋姓纪律委员连续抓了好几次迟到逃早课之后，某徐姓售票员扭曲了。
他对常来观光的熟客宣布，“蒋林”景区的门票进行升级调整，光是篮球场给售票员送水、售票员进球时无脑欢呼之外，还要亲自给景区写自荐信才行。
当然，售票员业务范围很广，可以代笔。
一封信只需支付一次爱心早餐即可。
自从开辟代笔写情书的业务之后，起床困难户徐宁已经连续吃到一个多月、每天不重样的爱心早饭。
这种好事他怎么可能断掉，反正随便写写，找个信封一塞就完事了。
以他对他这发小的了解，对方根本连拆都不会拆，花花绿绿的信封塞了一抽屉，从未动过，一心向学，再过十年都不可能发现此间机密。
徐宁干脆在校外批发了一大叠彩色少女心的信纸藏在床板与被褥之间，哪位女同学带着早饭找他预约，他便登记在册，晚上修书一封，次日塞进同桌抽屉里，并在女生前来游览时，侧开身子或者走出教室，方便游客隔着窗玻璃一次性看个痛快。
而“景区”对此事丝毫不知，在同桌每个课间都要拍着他挪开椅子放自己出去时，蒋林疑惑地问道：“你尿频？”
徐宁：“……滚蛋。”
他站在走廊里，手臂环在胸前，与游客同视角注视着窗内“美景”。
女生欣赏了一会儿，跟徐宁打商量：“你把他叫出来呗，大家一块聊聊天，交个朋友，以后你的爱心午餐、爱心晚餐，我也全包了。”
徐宁想都不想：“不行，别打扰他学习。”
女生：“……”
阳光被走廊的窗玻璃滤掉一层，再穿透教室时变得柔和温暖，蒋林低头写着笔记，脊背很直，黑发浓密，显得侧脸愈发清秀白皙。
他嘴唇微微抿着，满满都是少年气。
还真是怪好看的，徐宁恍惚地想。
但是下一秒，他忆起往事，顿时垂下眼皮狠狠磨牙。
千万不能被眼前的假象蒙蔽了，他与这厮，各个阶段都有仇！
幼时徐宁很皮，小区里孩子多，大家都在楼下的小广场疯玩。徐宁骑着带辅助轮的小自行车风驰电掣几圈之后，突然发现路边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蹲在地上数蚂蚁。
小徐宁见妹妹可爱，当即扔下自行车就要跑过去亲人家。
然后被守在一边看孩子的蒋林给拦住了。
蒋林跟徐宁同龄，生日只大十天，刚从幼儿园小班升至中班，身高相仿，比徐宁看上去还要瘦一些，但小孩儿手劲不小，被他抓住手腕，徐宁怎么都甩不开。
徐宁大叫：“抓疼我了，你这个坏蛋！”
蒋林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皱眉头：“不许亲我妹妹！你身上全是汗，你好臭！”
徐宁暴怒：“你才臭呢！”他举起小胳膊就往人家身上蹭，把手心里的汗和泥全抹到了蒋林出门前新换的衣服上，“嘿嘿，你看到底谁脏？”
蒋林把他揍了。
徐宁趴在地上嗷嗷嚎哭，哭声终于把在另一边聊天的大人引了过来。
徐宁被奶奶抱起来，恶人先告状：“他欺负我！”
本来打哭人有些愧疚的蒋林顿时反驳道：“是他先要亲我妹妹！他没礼貌！”
奶奶给孙子一边擦鼻涕一边讲道理：“妹妹是小姑娘，你是小男孩，你不可以未经允许亲人家，这是不对的。”
徐宁呜咽：“可是妹妹很可爱。”
奶奶：“那也不可以。”
徐宁委屈。
奶奶说：“你把小蒋哥哥的衣服弄脏了，快给人家道歉。”
徐宁不情不愿地转头看着蒋林，忽然发现他跟他妹妹长得好像，一样的红嘴唇儿，一样的大眼睛。
徐宁灵机一动，奶奶说小姑娘的脸不可以随便亲，那小姑娘的哥哥总可以吧？
反正长得一样，亲谁都行。
徐宁走到蒋林面前，撅了噘嘴，表情依然委委屈屈的。
蒋林以为他不情愿道歉，想说“算了，放你一马”，就见眼前这小胖墩伸出一双胖手来，捧住他的脸，“吧唧”就是一口。
徐宁的奶奶惊呆了。
蒋林的奶奶也惊呆了。
蒋林哇的一声哭出来：“他把鼻涕蹭到我脸上了！”
两个小孩儿结了仇，一个住一楼，一个住三楼，却天天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从幼儿园一路打架打到小学，徐宁见到蒋林条件反射就要撸袖子，对人家的妹妹却贼心不死，一放学就跑进一楼小院，扒在人家的落地窗前，敲着玻璃找玩伴儿。
“妹妹，咱抓泥鳅去呀！”
蒋林虎着脸站在窗户里侧与他对峙：“不去！抓泥鳅多脏啊，土匪才抓泥鳅！”
然而妹妹一阵风儿似的从屋里刮出来，穿着小雨鞋，背着小竹篓，往门口冲：“徐宁哥哥，走呀走呀！”
蒋林：“……”
家门不幸。
知道徐宁这货不靠谱，自行车骑得跟山地越野似的，让他载着妹妹不放心，蒋林只得自己也跟去。
出镇往外走，沿途的乡村有许多大片的稻田，徐宁挑了水位稍浅的一块，把自行车杵在一边，卷起裤腿儿下地。
他扶着跟过来的妹妹站稳，回过头朝另一人挑衅：“哎，那谁，反正你也捉不住，留岸上看着自行车吧。”
“那谁”不服，噌的一下站起身，甩掉鞋子就跑进稻田里：“说谁捉不住？今天谁捉的少谁就是小狗！”
徐宁：“少一条学一声狗叫！”
蒋林：“叫就叫！”
妹妹已经抓住一条扔进了自己的小竹篓里，并离他们远了一点。
许久之后，热得满脸通红却一条泥鳅也没捞到的徐宁：“呜——”
蒋林：“不许哭！你好吵！”
徐宁嘟了嘟嘴，羡慕地看着妹妹的小竹篓：“妹妹，你为什么抓到这么多啊？”
妹妹开心道：“哥哥抓的也给我了。”
徐宁失落：“喔，我也好想有个哥哥。”
蒋林刚想笑话他，说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也帮你抓，就见他妹抄起小竹篓往徐宁的桶里倒。
“徐宁哥哥，我的分你一半，下次还要一起玩呀！”
蒋林：“……蒋小青，你到底是谁妹妹？！”
徐宁感动得热泪盈眶，觉得蒋妹妹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甜心！好想亲她！
但是不可以亲小姑娘。
于是徐宁转过身，伸出泥爪子又抱住了小姑娘的哥哥。
“吧唧”亲口左脸：“妹妹好可爱！”
再“吧唧”亲口右脸：“我好爱妹妹！”
蒋林：“……”
蒋林暴怒：“不要在我脸上抹口水！”
两人的战争从未停止过，小的时候杀伤力小，叛逆期时没把彼此打死，是因为，蒋林转校了。
初一时，蒋家父母因为工作的关系，举家搬到市里，两个孩子也跟着换了学校读书。
临走前，徐宁去蒋家告别，万分舍不得与自己臭味相投的皮猴子妹妹。
徐宁一进门口就开始抱着蒋林哭：“呜呜，妹妹，你走了就没有人陪我抓泥鳅了，呜呜呜……吧唧！”
蒋林推他脸：“哭就哭，亲我干什么？”
徐宁嗷呜痛哭：“谁亲你了，我想亲的人是妹妹！以后亲不到了，吧唧！”
蒋林擦着脸上的口水，皱起眉道：“鼻涕虫，你看清楚我是谁，再往我脸上蹭鼻涕、抹口水的话，我要揍你了！”
徐宁顿怒：“怎么了？你的脸很金贵吗？你说不许就不许？我偏要亲你！吧唧！吧唧！吧唧！”
蒋林气急，抱住徐宁的脸开始反击，一口咬在对方的圆脸蛋儿上。
徐宁吃痛：“你居然咬人！”
他立马咬了回去，两人你死我活地一番乱啃，双双顶着一脸牙印儿被父母拎走。
徐宁依依不舍的妹妹全程在沙发上吃着薯片看喜羊羊，因为对这俩人的无聊打斗过于习以为常，甚至一眼都没有分给他们。
这便是徐宁对他同桌的全部童年记忆。
少了蒋家可爱的妹妹与讨人厌的哥哥，徐宁仿佛一夜之间飞快长大，他不再疯跑疯玩，也没像其他刚迈入青春期的孩子一样早恋打架。
原本不爱学习的徐宁突然开启了学霸模式，他想，万一以后成绩不好，考不上市里的高中，那他还怎么找蒋林这厮报当年咬脸之仇？
没错，蒋林因为有颗虎牙，在徐宁脸上擦破了皮，获得了咬脸大战的最终胜利。
徐宁一直记仇记到高一分班。
他与蒋林再次同校，且按成绩划分，进入同一个班。分桌是按身高排队，当徐宁拎着书包站在蒋林旁边的时候，蒋林第一眼都没认出他来。
毕竟印象里，徐宁一直又矮又胖的，像只白乎乎的小猪仔，没想到分开的两年多时间里，这人消无声息地抽了条，退了膘，长成一个小帅哥了。
徐宁不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嚼着口香糖睨着他，算计着什么时候把这人拐到没人的地方暴揍一顿。
蒋林率先开口与他叙旧，弯起眼睛笑了笑：“小徐同学，你现在好帅啊。”
徐宁一愣。
被发现他想约架了？这是在示好求和？
哼，算他识相。
徐宁愣怔半天才装作漫不经心地回复道：“嗯哼，你也是哦。”
他拽拽地勾住对方的脖子，站没站相：“也就比我略逊那么一筹吧。”
这话其实不对，蒋林的长相极为出挑，几乎与小时候是等比例放大的，一直没变过，除了脸上婴儿肥少了些许，轮廓线更分明清晰。
他垂下眼笑的时候，旁边队列的女生好几个都在悄悄瞧他。
徐宁没注意到旁人的视线，无意识地嘟了嘟嘴。
虽然分开两年多没见，但他一靠近蒋林的脸，还是条件反射想亲上去，简直快成肌肉记忆了。
蒋林放轻了声音，与贴近他的徐宁耳语道：“你可别在这儿亲我。”
听见这句话，徐宁当场惊得差点蹦起来，从耳朵到脸颊红了个通透：“谁，谁，谁要……”亲你。
后两个字他没敢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少年人多少比小孩子多了些羞耻心，他气急败坏勾住蒋林的脖子：“乱说什么？”
蒋林这两年性情沉稳了许多，面上八风不动，老神在在：“哦，会错意了，你突然挨我这么近，我还以为你又想亲我妹妹呢。”
徐宁：“……”
徐宁：“住口，没惦记你妹妹，我不会早恋的。”
不会早恋的小徐同学写起情书来，业务比想要早恋的同学们更加专业。
他早上逃了早读课，睡完懒觉还吃上了隔壁班妹子给送来的热牛奶加小笼包，这不好好帮人写个千字大情书说得过去吗？
这种事不好在他同桌眼皮子底下干，于是回到宿舍，等熄灯后趴在被窝里打着手电挑灯夜战。
一晃高中生涯即将结束，如今大伙都在集中冲刺，基础不好的同学挑灯熬夜的大有人在，没人发现徐宁的异常。
徐宁先整理完错题笔记，然后展开信纸，洋洋洒洒，自由发挥。
“蒋林，小蒋，林林，请原谅我的啰嗦，因为实在太喜欢你，以致于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
你大概猜不到这封信是谁写给你的吧？也好，我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
我深知君如天中皎月，而我，只是地上一团匍匐于泥土中的芦苇。你照彻夜空，让我明白世界宇宙中有光之所在，已是万分感激。
不敢奢求更多……”
徐宁搜肠刮肚，胡乱堆砌了一堆意识流、比喻句，水了几百字，发现还是太短。
吃人嘴短，做事得对的起良心。
徐宁决定怎么着都得给买早餐的妹子凑出满满一页信纸来！
他开始默写歌词。
徐宁带着耳机，将手机藏在枕头底下，一边小声跟着哼唱一边在纸上奋笔疾书。
他没听到巡夜晚归的蒋林咳嗽声，自然也没意识到教导主任跟在蒋林身后，已经站在他的床头俯视。
教导主任本来只是来督促学生别学到太晚，要保重身体的，结果看清徐宁信纸上的内容，顿时两眼喷出火星子，抢过信纸厉声道：“给我出来！”
一转身对上信纸的收件人，教导主任觉得自己呼吸不畅，深吸了两口气，对蒋林道：“你也出来。”
徐宁整个人都懵了。
教导主任不会要没收他的手机吧？
哦不对，好像没发现手机，只看到了情书。
等等……情书？！
徐宁炸了，这种时候被抓到，该不会以为是他本人写给蒋林的吧？
教导主任当然是这么以为的。
他恨铁不成钢地将信纸卷起来敲徐宁的脑袋：“年级第十，给年级第一，写情书！啊？”
每断句一次，就在徐宁脑袋上砸一记，徐宁捂着脑袋直往墙上缩。
“你还躲？”教导主任气愤道，“喜欢他你就努力追赶啊！有这闲工夫多做几套题，等下回考试把第二名踹飞，让你自己的照片挂光荣榜上跟他肩并肩，不比写这破玩意儿强？”
本来从隔壁探出头来看热闹的年级第二：“……”
默默将脑袋缩了回去。
教导主任抖着信纸甩徐宁脸上：“你费半天劲，人家有空看吗？”
徐宁嘴一瘪，还真是：“没有”。
站在他对面，在另一边靠墙罚站的人垂下头去，很轻地笑了一声。
教导主任被少年人之间的离谱事气得肺疼，拧着眉头道：“我看你刚才唱得挺嗨，这么着吧，你就在这儿把信上的内容完整念一遍，该读的读，该唱的唱，我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再写？不嫌丢人！”
徐宁呆滞。
徐宁爆哭：“主任！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
教导主任本来就是吓唬吓唬他，刚想让徐宁写个保证书把人放了，就听另一边乖乖罚站的另一当事人开口道：“老师，这封信既然是写给我的，我有权看一眼内容吧？”
徐宁立马将信揉成一团，恨不能塞嘴里吃掉。
他惊恐地抢话道：“老师，我还是唱给他听吧，这信上只有一首歌的歌词，真的！”
教导主任：“……”
嘴快的小崽子，我本来想说不让他看的。
教导主任无奈：“唱吧。”
徐宁清了清嗓子，夜深人静，寝室外的长廊悄然无声，只能听到男生青涩的哼唱。
“风吹动窗，吹动叶声响，
梦在游荡，去更远地方。
天上的月，露出半只脚，
看地上有个人，还睡不着……”
附近寝室扒着门缝支棱起耳朵偷听的众同窗：“没错，今夜注定无眠。”
夜间的风从走廊尽头的窗子吹进来，轻轻掀起少年人柔软的头发。
徐宁耳朵红透了，闭着眼紧贴在墙壁上，假装自己是一只无情的音乐播放器。
“云遮住光，遮住夜更长。
风轻轻穿过你的头发。
夜闭上双眼不说话，
我知道你在听，我怎么讲……”
他偷偷将眼皮掀开道缝，发现蒋林目光灼灼落在他脸上，瞬时心如死灰，脸一路红到脖子根儿，认命地接着唱下去：
“我想说，我会爱你多一点点，
一直就在你的耳边。
相信你也爱我，有一点点，
只是你，一直没发现……”
别说徐宁面红耳赤，就连教导主任也快听不下去了：“行了……”
叫停的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人突然开口为徐宁和声，将高潮部分一起唱完：
“相信我会爱你，永远不变，
知道你，一定会发现。”
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怒了：“打住！真当让你们KTV对唱呢？有劲儿没处使是吧？不行去操场跑十圈！”
蒋林抿唇，眼里还带着笑。
气得教导主任又要瞪眼，徐宁连忙认怂：“老师，真知道错了，再也不写了，不会影响学习的，我保证！”
这俩学生的成绩确实也没落下去过，一直很平稳，教导主任也没看出俩男生之间真有什么不对劲的事，这封信八成就是闹着玩的，简单教训一下，也就放人回去了。
老师一走，现场只剩两位当事人面面相觑，一个风轻云淡，一个像煮熟的虾。
徐宁热得拎起上衣扇风，蒋林视线往下移，发现这人臊得连胸口都红了。
徐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吓得把自己衣服一裹，横眉竖目：“看什么看？”
蒋林一笑：“原来都是你写的？”
徐宁噎住，虚张声势：“昂，就我写的，咋的了，羡慕哥文笔好？”
蒋林笑着凑近他，抬起一条胳膊将他壁咚在墙上：“徐小宁，你暗恋我啊？”
这张脸近在咫尺，徐宁从小就知道蒋林眼大，近距离看发现更大，自己所有的情绪在他眼底无所遁形。
他急中生智，看向身后喊了一声：“教导主任又回来了！”
蒋林一愣神，怀里人就闪回到了宿舍里，藏进被窝裹得严严实实。
蒋林好笑地拍了拍他：“不嫌热啊？”他弯腰凑近对方的床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高考完再说。”
说什么？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吗？
除了打一架还有其他解决方法？
徐宁魂不守舍了一晚上，第二天顶着乌青的眼圈进教室，发现他同桌精神抖擞，与往日别无二样。
他顿时暗骂自己一声不争气，并迅速收敛心神，摒除一切私心杂念，否则就是输了。
几个月一晃而过，高考考完最后一场，徐宁惦记着蒋林说过的话，出考场立刻往教室走。
路过蒋林考场的时候，他忍不住往里瞧了一眼，见蒋林已经收拾完了东西，正被后桌的女生叫住说话。
徐宁皱了皱眉，快步离开了。
他回教室等人，其他同学扔书扔试卷狂欢，仿佛脱缰的野马群，在乌泱泱的欢闹声中，徐宁竟一时半刻没能融入到喜悦的氛围中去。
他回到座位前，弯腰从蒋林的书桌里掏出厚厚一沓信封。
这些粉粉绿绿的信纸都是他一笔一划亲手写出来的，万一一会儿蒋林也要扔书，把这些也卷进去全扔掉，岂不是可惜。
徐宁将信全部往自己书包里塞，最上面的信封皮被书包拉链挂开，徐宁这才发现，当初自己都用固体胶粘好的，已经全部被人拆开看过了。
他指尖一抖，抽出信纸看了看，眼前蓦地一黑。
原本他笃定蒋林是不可能打开看的，写的内容信马由缰，浪的飞起。
情书一：
“你圆圆的眼睛勾住了我的心，你白嫩的脸颊摄走了我的魂，我神魂颠倒，我夜不能寐，我想尝一尝你的红唇，与草莓哪个更甜。”
情书二：
“如果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以时间为媒介，以亲吻为载体，那我们的情缘一定是被刻在了三生石上，生生世世，累生累世，不然为何我见到你就想亲你呢？”
情书三：
“累了，手酸，作画一幅聊表心意。”
图片为：一只王八、一颗绿豆，一箭穿心。
……
徐宁手指颤抖，脸颊烧烫。
有些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因为每一张信纸的最后，都有收件人的亲笔批注。
回复情书一：
或许，是你更甜？
回复情书二：
不管三生石上有没有，先把今世亲完。
回复情书三：
哈哈，原来我是你眼中的绿豆啊？深感荣幸。
徐宁：“……”
徐宁：“你才是王八！”
“谁？”此刻最不敢面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蒋林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的信，明知故问，“在说什么？”
徐宁心虚气短：“你、你放我鸽子，说考完有话对我说，结果跟其他女生说说笑笑，像话吗你？”
“嗯，不像话，我错了。”蒋林倚在桌边，笑着看他，“那么小徐同学，对于你手中的东西，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徐宁搅着手指，想说这都是替别人写的，但没他这个“售票员”的馊主意，别人来教室外看“蒋林景区”几眼，也压根儿想不到递情书这种事。
况且，这些信纸上，一个写信人的落款都没有，甚至徐宁也记不清那些女生的名字。
诳着人家的爱心早餐，表述自己的私情。
这哪是人干事？
徐宁也知道自己不地道，此刻不招不行。
于是他一梗脖子，对上蒋林的眼睛，破罐子破摔：
“明天我生日，到时候就十八岁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未成年的日子，我要早恋！过了今天就没机会了！你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心愿？”
蒋林扑哧笑出来。
“当然。”蒋林捏了捏他的脸，“哥哥已经成年九天了，对于小朋友的愿望，必须满足。”
徐宁无语。
这点便宜也要占？
蒋林从他手中抽出第一封情书来，低声蛊惑。
“明天过后，验证一下我的猜测准不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