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酒吧偶遇就像早晨起来胸腔里缺失掉的一块梦，自那天后鹿凛宁好多天都没再见过沐梓昪。
直到第二个周末，上午刚体测结束，下午一众男生窝在寝室里打游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鹿凛宁原本住在靠近阳台的位置，这会儿戴了只耳机在书桌前给前两天刚写的词谱曲。
起身喝水的功夫，有人敲门，是沐梓昪。
这次鹿凛宁朝对方微微笑了一下，是主动打招呼。
沐梓昪愣了一下，很快恢复自然，很无意的，他穿过寝室聊天的一众室友站在了鹿凛宁旁边。
鹿凛宁又有些无措，余光却恰巧瞥见对方偷偷勾起的唇角。
好像，好像和平时的笑不一样。
但转过脸再看，却看不见了，仿佛刚刚瞥见的都是错觉。对方的桃花眼里含着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的笑意，微微歪头状似询问“怎么了?”
鹿凛宁掠过眼神，装作没看到，脸上还是一副冷酷的表情，
“一会儿去不去打篮球。”
“不了，一会儿还要画设计图。”
……
他们在说话。
鬼使神差的，鹿凛宁的视线慢慢落在了沐梓昪的嘴巴上。
很标准的唇形，上嘴唇略薄，但唇珠很明显，说话时偶尔会不自觉的抿嘴，原本蔷薇色的嘴唇就会覆上一层薄薄的、透明的水色。
如果笑了，唇角轻轻勾起来，会让人想起春天的微风，或者是冬天的太阳。
人生中那几个重要时刻到来之前通常都是没有预兆的。
就像现在，看着对方嘴巴一开一合，某一个时间点切过去之后，下一秒鹿凛宁觉得“轰”的一股热流汹涌上头，两鬓就渗出了汗。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变成了遥远的白噪音，紧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上狠狠拨了一下，震动的余波荡在耳膜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一时间心头升起一个极为古怪的念头: 想吻他！想狠狠地吻那张嘴巴！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慌乱地想和肖想对象拉开距离，情急之下撞上了桌角，应该是很痛的，但他全然不觉。
这一下其实是很突兀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停下来看他。
“你怎么了” 室友陆嘉错愕地问。
但他此时心又变成是在擂鼓，声音震动经过胸腔后热烈地浇在耳膜上，别的声音一概听不见了。
往旁边又踉跄了一下，定了定神，才逃离出寝室，把一屋子疑惑的目光都关在了身后。
捂着就要从身体里跳出来的心脏，他一口气跑到了寝室楼外，才靠着墙缓劲儿。 混乱之中他试图整理出一些思绪，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但他抓不住。
这在他过去19年的人生中都是极其陌生的体验，他焦躁得抓了抓头发，得不到指引。
直到天边的云霞渐渐隐没进楼层，他脸上才恢复了些平时冷淡的神色。
看着远处的篮球场，白天与黑夜准备交替，这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候。
那天，沐梓昪也是在这样的傍晚背着自己穿过校园的吗?他的脑海被这个问题疯狂占据。
有人进了一个三分球，球场上传来喝彩的声音。那几个人各个都个子很高，但眼角眉梢都不含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等再回到寝室，沐梓昪已经走了。他盯着沐梓昪站过的地方又看了看，久久后，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晚鹿凛宁睡得不好。
早上的课就比往常迟到了些，常坐的座位已经被别人占了。这是一节公共课，几个班一起上，他在空位里找了个相对偏的地方坐了下来。
抬头看黑板的间隙，余光里瞥见一个侧影，碎发浅浅盖了一点眉毛，光线的原因可以看到扇子似的睫毛，还有微微抿着的唇角。
那人似乎皱了下眉，无意识得把食指指尖放进嘴里咬了咬。他的手指很是修长，手背上青筋很明显。
鹿凛宁突然觉得食指指尖有点痒。
他走神了，看着讲台上教授讲课时开合的嘴巴，脑海里一点一点被昨天沐梓昪站在窗前说话的样子占据，上嘴唇略薄，唇珠明显，蔷薇色的嘴唇因为说话时的动作，覆盖上一层薄薄的水色，勾唇笑的时候明明是春风化雨的自然，但此时却带着诱哄似的。
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吞咽了一下。
接着不受控制得又朝右边看过去，不知道教授讲了什么，大家都在笑，沐梓昪也在笑，万千星辰又出现了。 那一瞬，周围所有人都成了背景。鹿凛宁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看着看着竟觉得有点难过。
以及，平生第一次有了孤独的情绪。
像是觉察到了一样，下一秒，沐梓昪转过了头，碰上他直白的视线怔忪了一秒，但接着就又弯起一个新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里除了一贯的友善，没有其它内容。
他是有一点点慌乱的，但面上没显。保持着看人的姿势，很自然的扫过那一片，然后收回了视线。
看在别人眼里，和寻常走神没什么两样。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但低头的瞬间，心又跳得厉害，他甚至觉得自己被胸腔里的跃动撞得有些坐不稳。
就在刚刚，那个念头又极为强烈地涌了上来，想亲他，想贴着那两片蔷薇色的嘴唇，把笑意揉进心底去。
他终于承认了一个事实。
沐梓昪像一条毒蛇一样，特别快得就钻到他的心脏里，拿不出来了。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鹿凛宁没有犹豫。他要靠近沐梓昪，想和他在一起。
但具体怎么做，他还不知道。
他小的时候基本没有人管，更没有朋友。一路几乎都是野蛮生长，背地里大家都叫他“冰块儿”，遇到问题“拳头”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怎么建立亲密关系，他不懂。
于是他先笨拙的和沐梓昪交起了朋友，以及，在校园里乐此不疲的制造偶遇。
9月26日
清晨6点钟，沐梓昪出寝室准备去跑步，他在楼道里“背书”，顶着一张冰山脸不自然地扯动了下嘴角“早”。
对方带着一贯的笑意回应“早呀”。
9月30日
下午4:30，沐梓昪和室友从球场上下来。
快要打照面时他扯起卫衣帽子，双手插兜，双肩微扣，背部稍稍耸起一个弧度，是一个降低存在感的内收姿势。装作若无其事的和他们擦肩而过。
错身时他看到对方头发上还未散尽的汗珠，和旁边人说话时脸上明亮的笑容，心中有点说不清的雀跃。
沐梓昪旁边的那个人他认识，叫裴杜，是沐梓昪的同寝室友，沐梓昪身边也属他出现的频率最高。 10月2日
上午11点，沐梓昪上课的教室在16层。
快下课时他从自己上课的楼层上到16楼，沐梓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近后门的位置。
他掐着下课的时间点很自然的经过那间教室的后门，和涌出的人流一起去等电梯。
但今天沐梓昪看见了他，冲他笑，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那个鹿.鹿鹿…”
“鹿凛宁”有些懊恼地补充，对方显然忘了他的名字。
“对，小鹿。这本书你帮我带给陆嘉，我中午不回寝室，他下午上课要用。谢谢啊”
“嗯”他故作镇定的接过。
回到寝室，他面无表情地戳开手机，把所有的社交账号昵称都改成了“鹿鹿鹿”。
这样的快乐像是踩在棉花糖上，轻飘飘的，但也不甚坚固。
***
转眼快到了10月底，偶遇制造了无数次，有时也说几句话，但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这天他又去沐梓昪常去的餐厅吃饭，“偶遇”的次数多了，他仿佛拥有了自己的小雷达，进入一个空间就可以第一时间捕捉到沐梓昪的身影。
当他看到靠窗坐着的沐梓昪和裴杜时， 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瞬间冲破了脑海。
他悄悄稳了稳呼吸，端着餐盘坐在了沐梓昪身边的空位上。
裴杜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沐梓昪却像已经习惯了他的不按常理出牌一样，笑着抬了下下巴算是和他打招呼。
鹿凛宁怀揣着心事，吃饭时全程都一句话没说。
吃完饭去教学楼的途中，他终于拍了沐梓昪的肩膀，眼神示意他有话要说，就带着他往岔路走。
这条小路原本是去教学楼时超的近道儿，但几个月前这里新规划了音乐厅，正在施工，所以这条路上就没什么人走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说吧，要上课了”尽管沐梓昪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一刻还是保持着温和的态度。
鹿凛宁没应，拉着沐梓昪走到主路的视线盲区才停下。
“你喜欢我吗”没有任何过渡，鹿凛宁的声音里有控制不住的迫切。
“你想干什么”沐梓昪被猝不及防的直球问题惊到了，但很快反应过来，不答反问。
“你介不介意有一个男朋友”鹿凛宁看着他的眼睛，追问。
“你神经病啊”沐梓昪到现在都都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在整哪一出。
“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做我的男朋友。”鹿凛宁长久以来的淡漠坍塌了，他几乎有些失态。
“不可以，上课要迟到了。”沐梓昪最后一丝耐心告罄，掐断了对话，朝教学楼去了。
沐梓昪是个做事情靠谱、沉稳的人，但在某些事情上又可以称得上神经大条了。例如，刚刚的告白他根本没往心里去。
所以当他上完课再打完球回到寝室楼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还有一点点懵。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思绪，一步一步朝楼门靠近。到鹿凛宁跟前时，沐梓昪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大学四年，我不会谈恋爱的。”
拒绝的没有留一丝余地，连脚步都没停。
鹿凛宁的话音在嗓子里被骤然切断，几次欲言又止后没有再开口，目送沐梓昪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楼梯拐角。
他的影子在地上被路灯拉得薄薄的，染上了点月色，浸了霜似的，和他的人一样冷。
【小剧场】
另一平行时空的偶遇：
鹿：扯上兜帽，看不见我（手动小猴子捂脸表情包），一个擦肩、两个…无数个，我真棒！
沐：小崽子，戴上帽子我就认不出来你是吧？那怎么办，配合你吧。
第二天在寝室楼道里又碰到
鹿内心OS：我是在背书，不是专门在等你
沐内心OS：为了让你少等一会儿，我最近都早起了30分钟
鹿继续内心OS：今天也说话了！想抠桌子！（胳膊撑直了，双手齐齐拍在桌子上，曲起十根手指抠了好几个来回be like）
实际表面上，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故作一本正经地问了个“早”。
鹿凛宁连着堵了沐梓昪三天。
第二天是周五，鹿凛宁下课后没走，在教室看专业书，就快要期中考试了。
他人虽孤僻冷酷，但成绩很好。脑子很聪明，学什么都不费力气，再加上肯花时间，所以成绩一直保持在专业前三。
这个教室他们是最后一节课，不会再有人来。直到落日余晖斜进教室，他才收拾好书包站起来。
这个教室的窗前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篮球场，而沐梓昪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打球。
他半身隐没在阴影里，半身被斜进来的光线笼罩，头发都覆上了一层金色。空气里有浮动的细小尘埃，窗外篮球场上是那个人的肆意飞扬。
他又想起生病被沐梓昪偶然撞见的那天傍晚，应该就是这样的落日熔金吧。
他总是忍不住想象。
他不知道是沐梓昪为他生命中遇到的光亮打上了标签，还是这个人的出现，本身就带着光亮。
总归，那一天后，朝阳热烈、落日熔金似乎就都在视野里了。
当球赛彻底结束，鹿凛宁在球场边拦住沐梓昪时，后者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常见的焦躁。
他微扬下巴冲裴杜几个示意，让他们先走。
“你到底想干什么？”沐梓昪打算快刀斩乱麻。
“我喜欢你……”
“我不谈恋爱，你别再这样了。”沐梓昪打断了他，脸上没有笑意，下颌线紧绷出冷峻的弧度。
鹿凛宁没有追人以及和谁相处的经验，因此也没有察觉，这人总是温柔的，但碰上感情问题，似乎是有些不近人情。
三天里他得到的无一例外都是这一句，以及对方快要消耗殆尽的耐心。
鹿凛宁再不敏感这会儿也觉出不妙来，终于先妥协了。第四天他甚至开始有些忐忑，这样的情绪在他前19年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你可以不答应，但我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两人同时如释重负。
两人又回到以前难以名状的状态，鹿凛宁的心境却再也回不去了。
他无法控制地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里寻求一次偶遇。
寻到了，就扯起衣帽若无其事的和沐梓昪擦肩而过，再转头目送对方直到看不见；有时也远远地跟着，踩着沐梓昪脚步落过的地方，和他一起同走一段路。
实在忍不住时，就用手机拍一张对方的背影。
两个人自那天后再也没机会说过一句话。
直到期中考试结束，两个寝室的人约好了去KTV在他们寝室集合。
“小鹿一起去吧？”孔砚照常问鹿凛宁。
起初孔砚也觉得这个人高冷、不好相处。但时间久了，他发现鹿凛宁虽然总是独来独往，对谁都保持一定的距离。但生活格外简单，从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又很聪明，是个实打实的学霸。
孔砚直觉这个人不错，因此往常并不在意他的高冷，即使总被拒绝，但有什么活动还总一次不落地叫他。
“你去吗？”鹿凛宁这次竟真的没有直接拒绝，他先抬头直直看向沐梓昪，低声问道。
“去” 沐梓昪没有多想。
“那我去。”鹿凛宁这才转过去认真地回答了孔砚。
“不是吧不是吧！我靠我靠，小鹿你第一次参与集体活动！”陆嘉是寝室里的活宝，一时忘形上手就要揽鹿凛宁的肩膀。
“走不走”鹿凛宁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走，走走走！哈哈哈！”
“傻子才哈哈哈”李木木硬加塞儿进来凑热闹，还是个烦人精。
“我去你的”陆嘉伸出小臂就是一个锁喉，把李木木拖着往前走了。
这俩人一见面就掐，没心没肺。
但孔砚和裴杜却注意到了刚刚的小插曲，对视了一眼，但没再说话。
一行人来到KTV，是孔砚提前订的。地方不算大，装修却很有格调，走的是复古风，墙上有很多涂鸦和画报。
进入包间，服务生安顿好一切，关了门，一群人开始彻底撒了欢儿。
厚重的门隔绝掉一切外部光线，蓝调的灯光淋了满屋，像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鹿凛宁视线在屋内环视，搜寻沐梓昪的位置。沐梓昪坐在偏中间的地方，左边是裴杜，右边是叽叽喳喳的李木木。
他还是有些不太能适应这样的氛围，视线在沐梓昪身上停留了几秒，最后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有人去点歌，鹿凛宁调整了下坐姿，这个角度正好可以从对面的玻璃镜反光里看到沐梓昪。
对环境的不适都被这个小小的发现抚平了。
玻璃反射中沐梓昪脸上的笑意不散，他看着看着嘴角也不自觉有了点不明显的弧度。
“沐哥沐哥，我男神，来一首？”李木木眼睛滴溜滴溜转了几圈，两只食指戳在一块儿。
沐梓昪看了他一眼，“我有事”三个字都写在了脸上。“好啊，唱什么。”有些不动声色的慵懒。
“董小姐，董小姐！我答应了董姝，一定要听到你唱的这一首！”一开口就招了，也是没想到。
李木木还在继续说“人家都给你写了十十十封情书了，我的大学长，帅学长，你到底怎么想的啊？！”这会儿又双手合十了，在身前晃了晃，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沐梓昪。
“哟，就你们班那小学妹呀。”裴杜难得逮着机会起哄。
“唉，我见过我见过，上次篮球赛，给沐哥送水那个，人家手都伸出来了，沐哥没看见直接越过去了！人家小姑娘紧张的脸都红透了。”陆嘉也跟着八卦。
鹿凛宁心跳骤然加快，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屏息等待沐梓昪的回答。
沐梓昪其实并不记得董姝是谁，更懒得搭理这些人的起哄。他清了清嗓子，拿起麦克风坐在了高脚椅上，撑起一条腿。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熟悉的旋律，鹿凛宁松了一口气。但反应过来这是第一次听沐梓昪唱歌时，他很快又坐端正了。
沐梓昪唱歌时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很温柔，那双大而漂亮的双眼里此时蓄满了深情。
可惜那深情只关在眼底，不触及任何人。鹿凛宁想。
他一会儿看玻璃反光里的沐梓昪觉得很不真切，一会儿看着沐梓昪的侧脸又觉得难过，一首歌的时间里，他的视线在玻璃反光和沐梓昪之间切换了好几回。
没有人发现他的秘密。
一曲《七里香》唱完，原本就没怎么在意的他们很快就把“董小姐”抛到了脑后，开启了一波“周杰伦”专场。
…….
热闹了好一会儿气氛才缓下来。
“小鹿来一首吧。”裴杜突然提议到。
“是啊是啊，小鹿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小鹿这可是你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必须来一首。”
也许受气氛带动，大家忘了平时和鹿凛宁的距离，七嘴八舌地附和。
“你想听吗？”鹿凛宁没有回答，又直直地看向沐梓昪，问他。
这是今天他第二次单独问沐梓昪的意见了，这下所有人有注意到了，然后视线齐齐的都转向了沐梓昪。
沐梓昪有一点没反应过来，但脸上还是带着笑，礼貌道：“想啊。”
但鹿凛宁问出口时没想到会这么快得到肯定回复，这下轮到他愣怔了，诧异、惊喜、郑重……眼里很多种情绪闪过，忘了还保持着看沐梓昪的姿势。
包厢里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诡异，但又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沐梓昪的角度看过去，说不上来对方眼神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就在他有些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想说不想唱就算了的时候。
鹿凛宁终于开口说：“好”。”
陆离的灯光从鹿凛宁脸上不断掠过，衬得他的面容更加冷酷，眉眼的英气都锋利了几分，但握着麦克风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第一次就决定，绝不会错。”他坐在那里，一开嗓，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安静下来了。
此时他就像一座沉静的孤岛，又像一只随时会消失的飞鸟。
“第一次我，说爱你的时候，呼吸难过心不停地颤抖。”鹿凛宁的视线始终落在对面的玻璃反光里，唱到这一句时有点压制不住心脏的抽动。
他快速地眨动了几下睫毛，隐藏好声线的抖动。
再看向玻璃镜，有一瞬间，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在镜中和沐梓昪对视了。
但实际上只是他的错觉，第一次为沐梓昪唱歌，他太紧张太郑重以至于有点稳不住自己。
昏暗的灯光、玻璃镜、歌词，都是他加身的伪装，借以遮蔽直白又隐秘的心思。
落在沐梓昪耳中是直白。
看到其他人眼里是隐秘。
他以为。
“我靠我靠，小鹿你深藏不漏啊！”一唱完陆嘉就兴奋地上手揽鹿凛宁的肩膀。
鹿凛宁还没从余韵中缓过来，难得没有立即拨开陆嘉。
顿了顿他先转头看向沐梓昪，对方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朝他笑了一下“很好听。”
先前拿过话筒时被触碰过的那块皮肤突然变得好烫。
散场时有人提议去吃烧烤，大家一拍即合。20岁左右的少年，精力是用不完的。
选了一家离学校不远的大排档，一行人乌泱乌泱地坐下了。
秋日傍晚，大排档，啤酒，考完试后，一切都恰到好处，因此某根线也好似被悄悄放松了。
李木木和陆嘉开始嚷嚷着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几局过后鹿凛宁输了，李木木“霸道”的为他安排了真心话。
“哎哎哎，我要问我要问，鹿哥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李木木自第一次遇到鹿凛宁，就对这个酷哥充满了好奇。非要说原因，大概类似于对向往中的另一面的一种靠近。
鹿凛宁飞快地看了沐梓昪一眼，再转回来时眼神里瞬间多了点犀利。
气氛是有一点凝固的，孔砚已经拿起杯子准备打圆场。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鹿凛宁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我喜欢的人是男生。”
他说的那样坦然、直接。
鹿凛宁在大家的印象里无疑是冷酷、寡言的，大家对他知之甚少。
所以此时当他直接地把最隐秘的地方撕开一个小口坦然呈现出来时，一时谁都没来得及反应要怎么接。 “学长、木木，你们也在这里！”旁边有人路过，又退回来几步兴奋地打招呼，暂时解了围。
是李木木的同班同学傅小知，因为专业相同又同为老师助手，也和沐梓昪有过几次交集。
少年人话题来得快、去得也快。打过招呼后瞬间开启了新的话题，一行人一直闹到了后半夜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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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凛宁还保持着在寝室楼道里的“背书活动”，他像往常一样拿着本书在楼道里来回晃悠，看两眼书，看一看楼梯口，期望下一秒沐梓昪就出现在那个转角处，然后和他说上两句话。
晚上10:30，沐梓昪总算回来了，他几乎是在看到人的同时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楼梯口向前踱步装做背书的样子，心里却在默念1到5，想数完两遍就转身。但还没等数完，就有些忍不住，他稳了稳气息，维持着一贯的冷酷转了身。
还有点距离，他快速扫了一眼，沐梓昪的脖子上绕着围巾，半张脸埋在里面。双手插着兜，步幅比平时要小，整个人懒洋洋的有点不太有精神。
走到近前，应该是不舒服，沐梓昪伸手将围巾往下压了压，抽动了下鼻子。
“去上晚自习了吗？”鹿凛宁抬头，拿着书的手惯性往下，装作很自然地低声问道。
“嗯”沐梓昪鼻音很重，嗓子也有些哑，说着就要进寝室。
“你感冒了。”鹿凛宁急了，没注意到自己用的是陈述句。
沐梓昪这时候已经和他错了身，大概是真的很不舒服，就着背对的姿势伸高右手摆了摆，不置可否。
鹿凛宁盯着沐梓昪的背影，随后转身把书扔进寝室就往楼下冲，半道儿冷不丁被人扯住“小鹿，今晚有查寝，这么急去哪儿？”
他没答话，一把拨开那人继续往下跑，12月初北方的夜晚气温已经零下，他一出来就被凉气裹挟打了个冷颤。
又将近夜里11点，又刚下过一场雨，校门口只有零星几辆车呲拉划过，带起一串水珠，四周格外的寂静。
药店早已经闭店，他找很久才找到两家24小时营业的药房，各种感冒、咳嗽、发烧的药一股脑儿买了一堆，赶回学校时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
又一番折腾回到寝室，室友都已经睡下了。今晚来不及把药给沐梓昪了，他怎么样严重吗，会发烧吗。
他睡眠一直很差，这会儿有心事更睡不着，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
等到室内初初笼进蓝色的微光，他就翻身坐了起来。扯过一叠便签纸，借着手机的亮光一一写好各种药的用法用量。
一张、两张、三张…回过神来时一模一样的医嘱已经写了16张。
将明未明的天光里，心突然像被某种物质泡发了，有点胀，又酸酸麻麻的。
室友们陆续醒了，他翻身下床看似有条不紊实则焦急地第一个收拾完毕，来到隔壁寝室门前，敲门的瞬间突然清醒过来，定住了。
几番犹豫抬手，最后又放下了。转过身有些挫败地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静默了会儿。
随后把药放进随身的背包里，转身下楼去了。
“哎，你说，你有没有觉得小鹿这两天有点不对劲，昨晚在楼梯间看他跑得急我拦了下，他甩开手就冲了出去，还没见过他为什么事着急成这样，今天也不来上课，他可从来没有缺过课。” 上着课孔砚趁老师板书的间隙，撞了下陆嘉的胳膊，用气音问。
“啊，不知道啊。” 陆嘉揉了揉眼睛，有些懵。
“睡睡，就知道睡，期中考挂了两科，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孔砚恨铁不成钢得用笔敲了下陆嘉的脑袋。
天阴的很重，像是要下雪。 寝室去教学楼的途中，有一片小树林，这是鹿凛宁的秘密基地。
认清自己的心意后，他就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对外界心无旁骛了。
他过去19年的人生里，从没有过“在意”这种体验，也无法想象有一天会对一个人的在意超过自己。
但他的心跳也从没有像现在一样鲜活过。
跟着一个笑就笑，远远看到他也笑；偶遇到那个人，有时胸腔里像是有水流淌过，暖融融的，有时候又像齐齐放飞了一万只蝴蝶，兴奋、又不知所措。 他这会儿就坐在自己的秘密基地，屈着条长腿，两手撑在背后，仰头像是在看天空，又像是在深呼吸。
早上8点多，第一节课刚上没多久，不上课的人也都窝在寝室取暖，因此路上没有几个人，格外的安静。
鹿凛宁从坐下起就维持着这个姿势。
头顶光秃秃的枝桠和电线将天空切割得非常凌乱，不知名的鸟类在林子的各个角落停留。
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哨音，惊起一片振翅的声响，鹿凛宁也终于被惊动了似的，他坐起身，活动了下手腕，目光掠过某一处时，停顿住了。接着抬起右手，用拇指指腹摩挲了好几下左手腕上的凸起。
看着快到沐梓昪他们上课的时间了，鹿凛宁才起身往寝室方向走。
掐着时间，来到寝室果然人都已经去上课了，由于两个寝室挨着，沐梓昪和孔砚又由于学生会交集比较多，久而久之两个寝室的人也就经常玩在一起，不管有没有人在，互串寝室是常事，当初沐梓昪能发现几乎昏迷过去的鹿凛宁也有这个原因。
只不过之前鹿凛宁不常和大家交际。
推门进来，这几乎是鹿凛宁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得接触到沐梓昪的私人空间。
沐梓昪的书桌收拾得非常整齐，他应该很喜欢看书吧，鹿凛宁心想，书占了一多半的位置，右侧分别放着一个地球仪和一个相框，应该是全家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实际上这些都是在瞬间发生的事情，站在沐梓昪的书桌前还不足5秒，他并不敢久留，耳朵尖烫的厉害。
他迅速放好药，附上之前写好的便签纸，检查好没有遗漏，就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寝室，鹿凛宁从锁着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白色药盒，抠出一粒药吞了，又放进去锁好。 随即拿出早上翘课的专业书翻看，但耳朵却总不自觉地听外面的动静。
明明人才刚去上课没一会儿。
“沐哥沐哥，快，借你这次的作业一看。”
刚进寝室，方秦就摘下书包甩在到椅子上，生无可恋地向沐梓昪求救，这是他第三次被授课老师退回作业了，再搞不定会影响期末的课堂得分。
“左数第三个文件夹，你自己去拿。”
“！！！沐哥沐哥！”不出10秒，方秦又喊。
“你叫魂儿呢？”裴杜拍了下他的脑袋。
“嘿嘿嘿，有田—螺—姑—娘—给沐哥送药！”方秦挑了挑眉故意拉长调子作妖。
这下寝室里的人都聚了过来，明明是普通的感冒药，几个人幼稚到不行，你传给我我传给你看个不停。
沐梓昪没理会他们的小学生行为，转过来的视线瞥到了一旁的便签纸。
上面整整齐齐地写着每一种药的用法用量，字很清秀，但细看却又有些锋利，两种极端的风格却达成了奇妙的统一。
写字的人很用力，背面有比划的凸起。
几个人起哄完又开始凑到一堆儿分析到底是谁送的药。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肯定是‘董小姐’”方秦想起了上次KTV事件，拍了下脑门说道。
“我看不是，你们想啊，上课的功夫药就到沐哥的桌子上了。这人得知道沐哥感冒了吧，还得知道我们的上课时间吧，还要能进来我们寝室吧。‘董小姐’——”
高然煞有介事的推理，但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方秦打断了“‘董小姐’在沐哥身上装了监控。”
高然：“……”
裴杜没忍住，用胳膊把方秦脖子一勾，另一只手在他脑袋上秃噜了一把。
方秦摸了摸脑袋，对高然：“你继续你继续……”
……
几个人就这样八卦了半天也没个结论，散了打游戏去了。
沐梓昪目光在手里的便签上又停留了几秒，随手翻开一本书夹了进去。
晚上鹿凛宁坐立难安，找了好几个由头在隔壁寝室门口经过了好几次。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心诚则灵，还真的亲眼见到沐梓昪把药吃了。
他松了一口气，继而心里雀跃起来，不禁咧开了一个由衷的笑容，连脚步都变快了。
又反应过来，赶紧四下看了看，没有人注意到他。调整好步调，进了寝室。
转天下课，沐梓昪去辅导员办公室，讨论专业比赛的事情。这是他们专业每年最重要的一个赛事，除了大四，其余年级的学生都要参加，系里很重视。
今天就是辅导员第二次召集他们因为参赛的事情开小会了。
进去的时候大家都到了，傅小知正从药盒里抠出两粒药往嘴里送，看到沐梓昪，声音有些含糊地叫了声“学长。”
沐梓昪应了，带着浓重的鼻音。正好在傅小知旁边的空位坐下了。
“学长还没好吗？” 还没开始，傅小知和沐梓昪搭话。上一次见面时沐梓昪就感冒了，这一次听起来像是更严重了。
“没事。”沐梓昪因为不精神，每句话都回得简短。
“学长，那你吃过药了吗？”傅小知也好不到哪里去，嗓子很哑。
这一次沐梓昪没听清，他就又用手戳了戳面前的药盒，“这个，药，吃了吗？”他眼睛很亮，瞪得圆圆的，一脸认真地重复。
“嗯—”沐梓昪话还没说完，视线看到药盒时顿住了，和寝室桌子上的一模一样。
他抬眼看向傅小知，眼神里带了点询问。
傅小知还保持着一脸无害的认真表情，接到沐梓昪的视线，眼睛瞪得更圆了一些，又补上了一个很友善的笑容。
沐梓昪这下彻底误会了，也回了个笑容说“谢谢你啊，药很有用，我好多了。”
“啊？啊，不客气不客气。” 傅小知挠了下后脑勺，心里想，学长好客气。
两个人交集不算多，沐梓昪之前也没怎么留意过傅小知。这时却想起以前李木木提起傅小知总不好好喊名字，给人家起名叫“小太阳”。
小太阳吗？好像是挺贴切。沐梓昪无声地又笑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