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沈修臣的办事能力毋庸置疑,他在说服他家那尊大神同时又委婉地向我家那位表达了一下“装修,暂住”的意思,给老爷子哄的是满口答应,转头还跟我说“提防还是要提防,但这个时候帮他一下也无伤大雅”。
整个事件最不爽的还要算程宏宇。
可能他回京拜访我家那位的时候,老爷子顺嘴给他说了一下,当晚就炸了,大半夜给我拨电话。
“容川!沈修臣傻.逼了,你可不能傻.逼!现在袁封就等着抓你们的把柄呢,你俩这住到一起了……”
沈修臣听不下去了,一把把手机夺了过去,沉着脸道:“这事我和沈家和容家都请示了,想必程少也没有理由不答应吧。”
“问题大着呢!容川是我发小,他要是在你那儿吃了亏,我豁上把手里的事放放也一定饶不了你。”
沈修臣不甘示弱:“那谢谢程少这么多年的照顾了,不过他今后估计要由我来照顾了。”
之后的二十分钟,两个人口头争得不亦乐乎。
我看了看沈修臣的脸色,大有越说越黑的架势,最后也干脆放弃了调和,直接上楼处理公务了。
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沈修臣噔噔噔跑上来搂着我的脖子在锁骨上印了一个草莓印。
我把他推开,上上下下扫视了一圈:“怎么着,嘴仗打完了?”
沈修臣志得意满地笑了:“你那发小说不过我,现在你是我的了。”
“……”
现在让这家伙搬出去还来得及吗……
算了算了,无论怎么样,木已成舟,沈修臣和我同居了。
鉴于沈修臣拖着的行李里除了衣服就没有别的什么生活用品了,我和他决定出去置办一点生活用品。
还好我家附近就有一家超市,各种东西都还算齐全,琳琅满目,沈修臣又不是什么挑剔得只愿意用大牌子的二世祖,所以我们走走逛逛收获还算颇丰。
为了提高效率,牙具、毛巾、餐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照着我用的那些来,虽然这在他的眼里可能是“情侣用品”什么的,一路上都美滋滋的,周身一群粉红粉红的小泡泡。
我懒得告诉他实情,毕竟告诉了估计也没什么用,今天是他正式入驻的第二天,他的神经难免有些过度亢奋。
不过买牙刷的时候,倒是遇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陈慕。
谢子凯待她似乎也就一般,现在她远远没有被我和沈修臣争抢时风光。
她穿着上次来我办公室的大衣,里面套了一件松松垮垮的毛衫,在这立冬已过的日子里显得格外寒冷。
陈慕搓了下手指,面上还是以前的趾高气扬:“容先生和沈先生这是特地来看我笑话的?”
又来了,这种妄尊自大的女王病。
不过此时已不比往日了,容家沈家结盟让这盘胶着的战棋以和局告终,自然而然地,作为彩头的陈慕也失去了她本身的价值。
我和沈修臣没有和老朋友叙旧的心思,拿了东西,准备直接就走。
但陈慕不依不挠,拦住了我们的路:“是,我现在的生活很糟糕,最宝贵的二十几岁年华已经被我浪费在你们身上了,我早该知道你们这群人是没有心的,只恨当时我傻……”
她语气里的怨恨让我很不舒服。
我自认为和她的床伴关系是你情我愿,没有任何逼迫嫌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出手也算阔绰,可以说是个合格的金主了。
至于情爱这种问题……就像是沈修臣说的,我从来不会喜欢上一个软弱得只会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的懦夫。
我不知道什么地方给了她暗示,让她自信满满地认为付出必须有回报,你喜欢我我必须喜欢你?
况且我给过她继续荣华富贵的机会的,她完全可以把偷拍的资料保留一部分在自己手里,这样就有了砝码,谢子凯不好好待她都不成。
可她能不能抓住就不在我所掌管的范畴了。
陈慕越说越得寸进尺了起来:“我现在算看透了你们这些人,前几年打得不可开交,这短短的几个月又好得一起出来采购了。不过…呵…我到要看看你们的关系能维持多久。”
沈修臣像是突然被触碰到了逆鳞,上前一步挡住了我,语气不善道:“这些年我碰都没碰你一下,你要的钱啊包啊车啊我都给你买,你现在要扯真爱永恒的大旗还是趁早离我们远一点吧。我不欠你什么。”
我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挺拔的背影,真是不一样了,当年那个小不点儿,现在也会给我找场子了。
我笑了笑,勾了勾手指,把人拉过去结账。
超市的人没有很多,前面只有两三个人在排着队。沈修臣自从被我拉走后就消了音,盯着脚前尖沉默地站着。
时间就随着超市里从空调中溜出的暖气和前面人的缓慢移动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我付了钱准备离开,身旁的人才开了口:
“这世上只有两个人对我而言是特殊的。”
“我母亲已经离开了,”他拽着我的袖口“容川,我现在只剩下你了。”
“嗯?”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抛弃,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力。”
沈修臣抬起了头:“所以我们的关系可以持续一辈子吗?”
往来的人们步调匆匆,孤身前来的、男人拖着女人的、大人牵着孩子的,他们或兴高采烈,或怒目相对,或疲惫不堪,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融入月色深沉的城市,成为城市的一幕幕城市缩影。
我们会不会在某一天蓦然回首,发现年轻时候的锐气与梦想早已消弭于无际,成为麻木地为生活奔波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我们会不会后悔现在这般决定?
未来不可期,但是至少现在我愿意相信他。
我敲敲他的脑袋:“可以的,我们可以用这一生试一试。”
有关动迁的事有条不紊的进行,何静也如我预料的一般,并没有因为私人恩怨而耽误了工作,关于商业区的设计图纸已经放在我的桌子上了。
不过所有事情不可能一直一帆风顺,随着我们的动作和陈慕偷拍的城市规划逐一吻合,谢子凯那边也开始搞起了小动作。
他似乎开始鼓动董家村的不安分分子,散布些“市里只是为了政绩,做的都是表面功夫,根本不会管建设得好坏”的谣言。
不得不说,谢子凯说的这些话极有说服力。
首先,这片地曾经因为他说的这个原因被好几任领导盯上过;其次,虽说沈修臣成功说服了居民,但是他现在也是市里领导班子的一员,很有可能引起居民信任度大幅度下降;再者,无论我自己是怎么想的,我的身份在外人看来就是上面派下来镀金的,若要解释成为了政绩,也说得过去。
窗外月色朦胧,川流不息的车流把整条路照得明晃晃的,像是夜里人们不眠的眼。
我叹了口气,也许其中那点不愿意以后发生恶意拆迁致使伤亡的小心思,只有知晓当年种种的沈修臣能懂了。
沈修臣在厨房刷完碗,解了围裙,从身后环住我,下巴放在我的肩上:“想些什么呢?”
我侧头,只得看见他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和低垂着的眉眼,显得格外温柔。
“在想谢子凯,还有他那些话。”
沈修臣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居然不是想我,我要吃醋了。”
我就着他的话开玩笑道:“没想到将近三十的沈先生还有着十八/九岁的少女心。”
他笑了,整个肩膀都能感受到他的震颤,那是种人与人亲密无间水/乳/交/融的感觉。
他说:“明天是我妈的祭日,你和我一起去吧。”
和上次去董家村考察不同,第二天是个天高云淡的日子,冬日的暖阳懒懒散散的,冻结实的雪也融化了些许,温度升高了几分。
我想去花店里买一束花却被沈修臣制止了:“她一生节俭,不喜花啊这类东西,我们带两块石头去吧。”
“石头?”
“你住的时日短,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他目光悠长,似乎想起了某种遥远的回忆,缓声道“我母亲在被家里那位看上之前是名美术老师,平生就爱收集石头这一类的东西。”
“她说,大自然的东西永远是最干净最不做作的。”
“只是造化弄人,她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过上了不该过的生活。”
于是我按照他的意思,选了一块朴暗灰色的石头放在素色的墓碑前。
墓碑的样式也很简单,寥寥几笔花纹镌刻在白净的碑上,中间是方方正正的楷书。风和日丽的上午,四季常青的松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或大或小形状各异的石头被整齐地摆在墓前,天地一片肃穆。
我慢慢抚过石头的纹路,像是对于她去世了,我还是没有什么真实感,总觉得那个和顺的女人还在那个安静的午后一边织毛衣一边笑着看小安定拉着我乱跑。
沈修臣凑了过来,叼了根幼稚的橙子形状棒棒糖:“吃糖吗?”
我瞥了他一眼。
他蹲着从兜里掏出另一块糖,哗啦哗啦地拆开透明的包装纸,自顾自地塞到我的嘴里,一股甜到发腻的橙子味在口腔弥漫。
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得意洋洋的样子:“其实我觉得你更需要一根烟,不过鉴于我们都处于戒烟期……棒棒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是吗?”
我静静感受了两秒 ,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把糖果拔了出来:“如果你下次买的不这么腻的话。”
沈修臣乐不可支:“十几年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一怔,记忆的开关叮地一声换了档,大片大片时间的碎片蜂拥而来。
似乎就是在那年,鞭炮声轰隆隆地唤醒新年的那天,尚是儿童的沈修臣,也就是小安定,接过妈妈手里的钱拉着我疯跑进村里的小卖部。
过年时节的小卖部无疑是最热闹的,大人们进进出出,嘴里说着些喜气洋洋的吉祥话,一两个得了零花钱的少年趴在玻璃柜台上买些摔炮一类的东西。
大城市的商场我逛过不少,比这更明快更敞亮的专柜我也不是没见过,但是只有那次让我感受到了新奇的让人眼花缭乱的过年的感觉。
小安定踮起脚费力地将自己胖乎乎的小身子搭在平台上,指着旁边用缺口的塑料瓶装着的花般绽放的糖果。
我知道小安定肖想它很久了,每次路过小卖部都要装作不经意地向里面张望一眼。
柜台后的老板娘冲着小安定摇摇头,不知又说了些什么,他像泄了气的皮球,蔫头耷脑的,又指了指盒子里的简易糖果。
我把他拉到一边:“怎么不买大的?”
小孩子瘪瘪嘴道:“钱只够买一个啊。”
“那就买一个,我不喜欢吃糖……”
“不行!”他几乎是面红耳赤地打断了我“要和哥哥一起吃,哥哥不吃我就不买了!”
我被他整得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最后终于让小孩接受了“两个人一起吃一根棒棒糖”的提议。
后面的记忆大概是混乱而又模糊的,只记得那个清朗的晚上,满天的星星和那根似乎怎么也吃不完的橘子味棒棒糖。
我看了看手里白色的糖杆,这么一晃,似乎是很多年了。
命运真是神奇,现在我竟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和当年的那个人再次品尝起相同的橘子糖。
“实在难以下咽?”沈修臣兴许是见我一直盯着手里的东西却不吭声,笑嘻嘻地打岔道“你不愿意吃糖可以吃我,我现在也是橘子味的了。”
沈修臣嘴角的笑意与小安定拿到期盼已久糖果的笑容巧妙地重合起来。
真好,相遇离别再相遇,我们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
我托住他的下巴吻住了他,橙子味弥漫到两个人的口腔。
瞬间寒冷的空气也似乎变得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