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袁冉离开会所时甚至没有叫代驾开车,他沿着月下街道步行了一段,才打电话回钤园,让那儿的人派车来接。
没想到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居然是妄图和他商量,愿不愿意多等一会儿。
从帮佣嘴里听到讨价还价,袁冉都快被气乐了。
“好啊,那你倒是说说十分钟的车程,为什么我得等半钟头。”
“司……司机不在。”
“去哪儿了。”袁冉压着怒火,“这大半夜他能去哪儿?!”
“那个……他让我们不要去的,但实在、实在是……去、去去去接裴医生了,宋先生他伤得很严重。”
那边讲得颠三倒四,但袁冉还是听懂了。
听懂了却更火大。
昨天自己被宋知舟打成那样,你们一个两个的有说去给我请医生吗?!
他暗骂一声,随手招了个的士,从牙缝里挤出俩字,“钤园。”
袁冉赶回钤园时,刚好撞上了从楼上下来的裴宜良。
在和袁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里,袁冉对这老爷子感觉还不错,毕竟有个什么头疼脑热时,这人总会第一时间赶来自己身边。
刚要打招呼,就见对方眼神凉凉地望自己,“差点就瘫痪了,你知道吗?”
袁冉脚下一个趔趄,“什么?!”
裴宜良把一大包药物塞进袁冉怀里,“小冉,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听我一句,家暴不可取,是犯法的啊!”
袁冉嘴角抽搐,如果不是手里捧着东西,他真想给自己剥个精光,让裴宜良看看身上的瘀伤——他和宋知舟,顶多只能算互殴。
裴宜良絮絮叨叨和袁冉叮嘱了一路,怎么换药、怎么吃药、忌什么口,袁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之所以没有直接给这老家伙踹出门,主要是怕事情闹大了传到袁百梁和孟清兰那里。
好不容易把大门关上,袁冉的耳膜还在嗡嗡作响。
他不放心,让帮佣一起上阵,“咔咔”落了三重锁,生怕魔音折返回来。
做完这些,低头再觑怀里沉甸甸的药物,心说既然宋知舟濒临瘫痪,他于情于理还是得上去看看。
推开虚掩的房门,里面只开了床头一盏小灯,被褥里拱起一道人形,该是睡着了,呼吸很均匀。
袁冉下意识放轻脚步,越走越近,才发现宋知舟是趴着睡的。
睡梦中的宋知舟,脸上的表情居然意外生动。
但这并不是什么褒义词。
这人额头布了层细密的汗珠,眉头颦蹙,纤长的睫毛上挂着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随着眼皮不安跳动,滴落在枕面,须臾间吸收得无影无踪。
此情此景亲眼目睹之下实在可怜,袁冉也有些后怕起来。
他是看不惯宋知舟,但绝对没到想把对方弄瘫痪的程度。
随手抽了张纸巾,想给宋知舟擦擦汗,靠近时才发现,那人手伸在枕头底下,似乎压着个什么东西,
“不会是用来捅我的刀吧……”
袁冉将心比心,得出结论。
待他偷偷从对方手底下掏出那物件,却是愣住了。
那是一个银质相片吊坠。
里面有谢韵的照片。
有谢韵的照片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吊坠一分为二,右边是谢韵。
而左边……
袁冉眯着眼去看那张因过度放大而模糊了像素的脸。
如果他没看错,那个朝着镜头一脸不开心的傻缺,是高中时的自己。
从衣领能看出,拍照那天自己穿的是校服。
在他的记忆里,他只穿过一次校服——高三时,学校举办百年庆,要求大家穿校服合照。
所以,这确实是从合照上裁下来的照片。
眼见自己和谢韵出现在一个相框里,他第一反应并不觉得自己魅力超群,而是觉得宋知舟这小子八成是脑子有问题。
他此刻的感觉,除了有点凉飕飕,就是匪夷所思。
不过,联想宋知舟过去几年突逢的变故,兴许内里早就疯了也说不好。
嘴上口口声声要对他好,背地里却藏着照片用来偷偷扎小人……
袁冉越想越觉得有理,竟然举起挂坠对着台灯光线细细查看起来。
“看什么呢?”虚弱的声线响起。
“针孔……嗯?你醒了啊。”被逮个正着,袁冉丝毫不觉得尴尬,反正他本来就是要摇醒对方的。
“这什么意思。”他举着挂坠,居高临下看着还保持卧睡姿势的宋知舟。
宋知舟一直都逆着光看袁冉,直到这会儿才看清对方手里握着的居然是自己贴身之物。
他想去夺,可刚抬起身又因疼痛重重落回枕面。
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挫败或是丢脸而干脆把脸埋进枕头的人。
袁冉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撇除所有可能,剩下的那个再离谱也终究是答案。
“就那么喜欢我?”虽说打的是直球,但袁冉破天荒放软了声线。
宋知舟的肩胛有肉眼可见的紧绷,过了好久,一声闷闷的“是”穿过枕头歪歪扭扭传出来。
得到了肯定答案,袁冉还是没放过他,“理由呢?别和我说一见钟情,我可没这么大魅力。”
宋知舟用手肘撑起上半身,艰难翻转,动作十分迟钝。
袁冉看他这不顶用的样子就好笑,伸手拉着他坐起来。
待坐定,宋知舟沉默了半晌,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他一鼓作气,道:“是一见钟情,高二时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但那时候我太笨,不知道怎么向你表白,也怕你讨厌我,后来我家又出了事,之后再想找你,却听说你已经出国了……”
他说到这里,偷瞄了一下袁冉的神色,确认没什么大碍,又继续往下说。
“当初你父亲提出联姻,其实宋家几位没受太多影响的长辈是极力反对的,但我愿意。”
那声“但我愿意”在袁冉听来简直振聋发聩。
到底什么样的傻子才会把幸福赌在一个五年没见的高中同学身上啊?
眼见袁冉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宋知舟赶忙补充。
“我知道,我愿意不代表你愿意,所以我并不奢望你也喜欢我。”他垂下眸子,脸颊有些红,“但是,反正我也得到了……”
后面的话,宋知舟说得很轻,但袁冉还是听见了。
“我得到了,名正言顺靠近你的机会。”
……
袁冉这辈子交往的人不少。
但他从未将他们当成恋人、爱人或伴侣。
爱情可能种类似宗教的玩意儿。
在袁冉印象中,许芝爱了袁百梁一辈子,就像一个信徒爱她的上帝。
没有理由,不问原因,受了委屈也只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袁冉从小就从许芝身上见识过爱情的破坏力。
所以他只想当个无神论者。
一个只处于上位的无神论者。
他觉得喜欢自己的宋知舟真是可怜,连他这个榆木脑袋都明白的事,为什么宋知舟这么聪明,还要往里跳呢?
“你从我这里是得不到什么的。”
这是袁冉第二次说这话。
第一次,他只想单纯划清界限。
第二次,他出于怜悯而给予忠告。
“怎么会?”宋知舟深深看着袁冉,目光迷离又坚定,“一开始,你不肯见我;后来,你愿意和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而现在,我醒来,看到你就在我身边……”
“我想要的,你已经给了。”
“真是傻子。”袁冉觉得心头窜起无名火,许是生气,许是荒谬,许是其他任何一种无法立刻平复的心情,他将地上的药袋子提起,一股脑儿抖落到被褥上,“你自己看着吃,看着抹,够不着就喊帮佣。”
他起身,打算回房,却被牵住了手腕。
“袁冉。”宋知舟微微使力,把袁冉拉回自己身边,“你交往过这么多人,为什么不能和我试试呢?”
他坐直了些,两人之间一下子靠得极近,几乎是可以拥吻的距离。
这样一张漂亮的无双脸蛋,几倍放大在自己面前,还忽闪忽闪望自己,只要是审美正常的人,无论男女,都不太可能不被蛊惑。
“怎么样?”宋知舟抬起另一只手,轻柔拨开袁冉颊边碎发,在那有些泛红的耳根处轻轻落下一吻。
袁冉显然没想到古板了一辈子的宋知舟还会有这种举动。
这小子刚刚……刚刚是亲我了吧??!
“你……嗯……”
原本就昏黄的灯光倏地全暗下来,猛地贴上来的唇瓣将还没有来得及出口的拒绝尽数封住。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阅人无数的浪荡子,但不知怎的,只是唇瓣和唇瓣之间毫无技巧的贴合就差点把他天灵盖都要震飞。
是可忍孰不可忍,袁冉终于找到了机会,一把推开身上的人形牛皮糖。
“你丫的!”他胡乱抹了把唇,“结婚没经过我同意,接吻也不经过我同意,今天不给你直接搞瘫痪,我看你过阵子还想霸王硬上弓!”
“那我问了,你会同意吗?”宋知舟双颊绯红,满眼期期艾艾。
袁冉估计宋知舟要么止痛药吃太多影响了智力,要么是耳膜也给自己打穿孔了,不然为什么能把一句恐吓理解成这个纯情鸟样?!??
见袁冉僵着脸不说话,宋知舟转而变得委屈,“我亲你,你觉得不舒服吗?”
这好歹涉及到技术,袁冉作为拍拖界大前辈,条件反射想做老师。
“倒也没有不舒服。”他捋了捋思路,“你这不就是蜻蜓点水么,还想要什么五星好评?”
“那怎么样才能拿到你的五星好评?”宋知舟微微压下肩膀,懵懵懂懂盯着袁冉,脸上写着“求赐教”,身后有条大尾巴哗啦啦狂甩。
这个态度很诚恳,但袁教授悬崖勒马。
“早点休息吧,”他起身,“记得换药。”
“袁……”
方才的氛围明明很好,宋知舟不知道自己哪里失误,惹得袁冉突然没了兴致。
“你刚刚问我能不能和你试试,说真的,我现在没那个心情。”袁冉倚在门口道,“但这也不是你的错,我现在只关心我爹下月来做客的事,你如果只是想一夜情……”
“我不要!”宋知舟惊惶地反驳。
“那就好好配合我,等他们离开,我才有心情考虑你说的这事儿。”袁冉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睨着耷拉着尾巴的宋知舟。
“好,我配合你。”宋知舟郑重道,“但不是演戏,我会认真地和你相处。”
袁冉耸耸肩,露出个不置可否的得逞笑容,“那就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