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谈清泉给的晕车药效果显著，他睡了一个好觉。
程柯陷在无梦的平静里，尽管只睡了一小时左右，但这也足够让四个小时的车程显得不那么疲惫。
基于建筑学子的优良传统，程柯的早餐通常是随便应付一下。不负众望，中午十二点不到，大巴还没下高速，他就感觉胃里空空，有些饿了。
于是他开始放空自己，蓝牙耳机里的歌单循环播放了三遍后，GPS地图显示距离目的地还剩十公里。
正当他琢磨等会下车去哪吃饭时，旁边适时递来一条巧克力。
程柯抬起头，谈清泉拿着巧克力的手自然地往前送了送，“柯学长吃吗，我带了好多呢。”
谈清泉递了牛奶巧克力，自己也掏出一块，愉快地撕了包装三两下啃起来。
“谢谢，麻烦你了。”程柯在学校单打独斗三年，从来没有和同院的别人有这么多交集。
更何况还是小他一年的组里小学弟。
他想到这茬，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不如，等会下车了，我请你吃个饭？”
谈清泉弯起那双笑眼，不假思索地应道：“好啊学长，我想吃烤肉饭！”
“成。”程柯掏出手机想找找当地的饭馆，刚解锁屏幕，聊天软件99+的红色标识就招摇地挂在右上角，显眼极了。
“……”
程柯没什么话好说，打消了点开软件的念头，眼不见心不烦地熄了屏，接着装睡。
看样子是事情闹大了。那个嘴没把门的东西，才分手完半天，这就传出去了？
不过吃饭要紧，下午再说。
可惜逃避现实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十公里在不堵车的路况下只是十分钟的车程，很快程柯便和谈清泉下了车，提着行李前往学校统一订的酒店。
谈清泉打开手机查看班长转发的通知和各色表格，看着看着脸色变得很一言难尽。
“柯学长，实习的酒店不是单人间吗？”他问。
程柯挑起一边的眉毛，不置可否：“是啊，你大二，第一次参加这种的实习吧？习惯了就好。”
谈清泉听了，表情像牙疼一样扭曲了几秒，艰难地接受了现实。
“放轻松，两人间已经很好了。”程柯在前台填完表格拿起房卡，让了位置给谈清泉登记，“我当年大二的时候，住的四人间。听说还有六人间八人间呢，知足吧。”
“和同班同学住一间而已，还可以组队一起调研，也挺方便的。”
填好表格拿上房卡，程柯和谈清泉进了电梯，层数上升，指向了五楼。
程柯等着电梯门开后，拉着行李箱迈了出去，对谈清泉摆摆手：“那我先去房间放行李，等会你收拾好了喊我，楼下见。”
“好。”谈清泉看着他，点点头答应了。
谈清泉的房间在六楼，他很快找到了自己房卡上的门牌号。刷开锁进门后不久，一个大大咧咧的男生背着包旋风一样冲了进来。
“哇，你好！”男生敲了敲门，看见开门的是谈清泉，打了个招呼，“我是和你同班的安黎，你加了国赛队伍帮忙，如果我没记错，你叫谈清泉是吗？”
“嗯，是的。”谈清泉点了点头，让他进了房间，“你好，安黎同学。”
“嘿嘿，叫我小安之类的就好。”安黎揉了揉微卷的黑头发，飞快地把放下的行李整理好，热情地邀请道：“对了，班上有挺多同学约好一起去吃饭，要不等会我们也一起去吧？”
谈清泉一听这话，不好意思地婉拒了安黎的邀请：“啊，我其实已经约好了人，抱歉啊。”
安黎脾气很好地点点头，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好奇地问：“你是要和那个很帅的学长一起去吃饭吗？”
“上楼之前看到你们了，那个学长看上去很可靠诶，到时候争取调研组队让他指导一下哦！加油！”
安黎果然和看上去一样纯良，完全不懂某人心里波涛起伏的小九九。谈清泉低头摸了摸鼻梁，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背着单肩包出了门，挥手和新舍友道了个别。
再说程柯这边。他进房间不久，先给早就说好一起住的朋友发了语音。
“林羽生，你没下车？还是智商太低，看不懂地图迷路了？”
在一堆红色消息提示的浪潮里，林羽生的消息弹出得也算不上少的。程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眼，刚把质问的语音发出去，那货立马回了一堆感叹号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图片，接下来的杂乱语音条里意思大致是在外面鬼混，中午不回了。
程柯皱起眉头，简略扫了几眼，看见了这货传来的和男生端着奶茶杯子的红红绿绿合影。还比了个爱心。
妈的，这花枝招展的死基佬，真是建院卷王中最亮眼的一朵奇葩。程柯有点失语地扶额，半晌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林羽生这货是他社团联谊的时候捡的。由于天生的性取向和一些共同的兴趣爱好，两人一拍即合，成了学校里勾肩搭背的知心好朋友。
没想到那货是纯纯一只大孔雀，整天除了赶图就是在外面玩乐，碰见帅哥就聊，男友换得比衣服还勤快。
“算了，不管他。”程柯想着那家伙虽然吊儿郎当，关键时候还是靠谱的，索性把他扔在一边。
这时正好手机轻轻振动两下——“建学五班谈清泉通过建模群聊向您发出好友申请。”
程柯点击同意，谈清泉立刻发来消息：“学长，我到楼下啦！”
附带了一个可爱的猫猫表情包。
……真挺可爱的。程柯被这有点幼稚的细节逗乐了，回道：“好，我下楼。”
他立刻敷衍地点开所有未读消息，清掉那些烦人的红点，手机扔进外套口袋，收拾周正下楼去了。
程柯没想到的是，谈清泉不仅待人真诚，也真挺有生活情调的。当程柯掏出手机正准备搜索附近饭馆时，谈清泉就笑眯眯地阻止他说，自己早就做好功课了，附近两百米的餐馆，量大便宜还好吃。
谈清泉领他来到一个看上去干净又可靠的饭馆。刚落座，扫一眼菜单，大多家常又便宜，确实是个不错的午饭地点。
“我说吃烤肉饭，这可不是随便提的哦，柯学长。”
刚点了两份招牌烤肉饭，谈清泉给两人都倒了一杯冰水，托腮笑得很有成就感，“这家店评价超高，我一看就很想拉人尝尝来着。”
老板人很好，上菜速度也不错。程柯拿筷子尝了一口，确实很香。
“意外地很好吃。”程柯又夹了一筷子沙拉，顺嘴夸道，“谈谈，真有你的啊。”
程柯这人喜欢给人取外号，在组里能给熟的人取个百八十个，轮着叫。例如林羽生，从“花生”到“小生”，甚至“林工”、“林总”这种也好意思喊出口。
不过被他这么称呼的，都是他很愿意交朋友的人。
在组里打杂了一个学期，终于被学长取了外号。谈清泉快乐地咬了一口淋了照烧酱的酥脆烤肉，继续他伟大的偷瞄大业。
他看了一会程柯低垂的眼帘，想了想，决定勇敢地迈出第一步。
“既然学长给我起外号了，那我也随心意称呼你咯。”谈清泉喝了口杯里的冰水，冷不丁开口：“不如就……程柯，怎么样？”
程柯正在一边干饭一边查看手机消息。听见这一声不带后缀的“程柯”，心头一紧，许久不发作的社恐本色露出个尴尬的头来。
结果他一紧张手一抖，点到了林羽生刚发的语音条。
程柯平时不带耳机，习惯外放声音还调得贼大，那货的声音就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柯宝啊我的柯宝——陈默在朋友圈造你谣呢！你——”
剩下的被程柯掐断了。
气氛开始诡异起来。谈清泉听了半耳朵热乎八卦，精准捕捉到了那个人名，微微皱起眉。
程柯捂住脸，企图用精神力让对面坐着的学弟失个忆先。
被前男友的白月光听见分手八卦这种事情，不要随随便便就发生啊！
长久的尴尬气氛里，两人都没再开口，只剩气泡水咕嘟咕嘟地在杯壁冒泡，昭示着存在感。
谈清泉往嘴里塞了两口饭，有点若有所思。
陈默和他是高中同班同学，但实际上却并不是很熟，所以毕业那会他被递了情书，也只是很简单地拒绝了，连信纸都没接过。升学后，他有时会在高中熟悉的同学口中得知陈默的消息，只是这样浅淡的交情而已。
谈清泉还记得一年前那张八卦的同学转发来的照片，里面是陈默和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将烤好的吐司装盘摆上桌，只入镜了一双手。陈默的配图文字是“真好，今天早餐不用我出去买了”。
原来之前给陈默做早餐的那个人……就是学长啊。
谈清泉接着喝了半杯可乐，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闷闷不乐起来：“这些事，我都不知道。”
谈清泉在大一时就在社团加上了程柯的账号，里面生活痕迹极其稀少，只有社团工作相关的转发内容，他自己也特地低调地打听了一圈，没听说程柯有对象之类的传闻。
“那……他们怎么在一起的？”
“他们接过吻吗？或者别的……”
打住，别再想了。
一想到这些问题，谈清泉虽然很清楚自己是无理取闹，但又控制不住，纠结来纠结去，还是不好意思就这么向暗恋了一年多的学长问出口，半分钟心理活动里，都快憋出一脑门汗了。
“……假装没听到好了。”谈清泉在纠结里下定决心，看着还在捂着脸耳尖都有些泛红的程柯，熊熊燃烧的信心再次充满了他的心灵。
他想，反正学长已经被那人气跑了，我的机会多的是。
反倒是程柯，遭遇如此打击，感觉颜面尽失，都没法抬起头面对学弟了。
那个网络名词怎么说来着……对，人设崩塌。程柯想，自己现在这样，应该就叫人设崩塌了吧。
他心里给自己立好了碑，惆怅地低头吃着饭。
最后体面地结束这顿饭，以后看见谈清泉，可能就要尴尬到绕着走了。
真可惜，其实和这学弟还挺投缘的。
没想到，谈清泉吃完一碗烤肉饭，还快乐地喝完了那杯冰可乐，就像没听见那条语音之前那样，还是那支活泼的向日葵。
“程柯，谢谢你请我吃饭啦。”
谈清泉坐在椅子上，他吃得快，很耐心地等程柯吃完，再笑眯眯地道谢。
程柯小小地松了口气，放宽了心，站起身来。
看样子谈清泉情商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低，意外地真是个社交小太阳。
程柯想，现在算是知道他为什么在组里那么受欢迎了。
“那要是之后调研上有什么问题，我可以来问你吗？”谈清泉善于察言观色，看见程柯眉头舒展了些，估摸他没之前那么尴尬了，于是悄悄抛出了企图更进一步的诱饵。
毫无察觉的程柯一听是专业上的问题，没怎么犹豫，痛快地答应了。
于是谈清泉的宏图霸业成功了第一步，他眼底带着掩藏不住的雀跃。连回到了房间，而后被指导老师布置了高强度任务时，他都心情愉悦地接受了。
安黎对这个居然乐意答应了做调研汇报的舍友感到十分震惊，在崇拜之余，不由得开始也默默PUA自己。
这才是建院人该有的学习态度：在毫无前途的绝望人生里，也要给自己足够的学习压力——卷死别人，不管能不能成就自己。
中午到达实习基地，按规定第二天才正式开始实习，因此学校决定让学生代表组织一次聚餐，就在基地范围内找家餐馆，目的是联络感情。
于是学生干部商议好后通知了各年级学生，晚餐就在基地里吃。
程柯打电话催了那只姓林的孔雀回来吃饭，这才想起来去看那些装死时没看的消息。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大部分消息都是他和陈默共同好友发过来的，有来问分手缘由，有来问陈默说的是真是假的，程柯一看，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陈默小时候住在他家旁边，大家互相都很熟。分手后，程柯眼不见心为净地拉黑了那货，没想到在这些朋友截的图里看见了令他哭笑不得的信息。
原来陈默挂完电话后，就在社交圈里大吐苦水，说交往以来程柯的冷暴力和因此心里积压的情绪压力，说程柯的漠不关心、拒绝沟通……他甚至在小作文里隐约暗示了程柯向他借钱，借完就把他甩了。
……让人气得吃不下饭。
程柯没想到那个小时候跟在他身后喊哥哥的小孩，居然长大了是个吵架分了手转头就背刺的奇葩，震惊好笑之余，还生出了几分凄凉的惆怅。
他叹了口气，立马把人从黑名单里拖出来，一发消息，红色叹号；再回拨陈默电话，对方关机。
还真是有气没处撒，程柯心情彻底地好不起来了。
这都什么事？！
程柯没什么心思自证，他觉得没必要。他只是对来问的朋友简单解释了些缘由，接着就给陈默发了短信：
“你最好别让我再找到你。”
发完一通消息，程柯才察觉到在基地外的树下站得有点久，腿都有些酸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半，估计饭都被吃得差不多了，最多能进去拿到杯饮料。
程柯双手揣兜，慢吞吞往门口踱去。没走两步，门口出来一群学生，看样子已经吃完了。
程柯一眼看见里面最高那个男生，倒霉，显然是谈清泉。
程柯低着头，企图利用距离掩盖自己的行踪，可惜谈清泉不吃他这套自我蒙蔽，抬头便看见了程柯的身影。
“啊？才来吃饭吗？”谈清泉眼疾手快地从人群里穿梭出来，拉住程柯，“里面没什么人，吃完的菜都被收走了。程柯，我陪你就在这边吃吧？”
“哦，也行。”程柯答应是答应了，只是犹豫半天，才艰难地从牙关里挤出话，“那个……手。”
谈清泉一惊，连忙放开拉住程柯的手：“抱歉！”
两人别别扭扭地并排走着，心照不宣地又拐进中午去过的那个餐馆。
程柯默默想，不是他想来，是这里的饭的确很好吃。
他看了一遍菜单，点了两盘清淡的小菜。谈清泉倒是目标明确，果断拿了冰柜里一瓶可乐出来结账。
“你到底是有多喜欢喝可乐啊谈谈？”程柯真被他逗乐了，调侃道，“晚上少喝点，当心别长胖了。”
谈清泉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喝的原因是偶尔压力大，用它来舒缓一下，毕竟好喝嘛。”
“哦？你们老师这次给的任务很重吗？”程柯惊讶地抬眼，“连你都有压力了，我大概能猜到有多丧心病狂。”
不，其实不是这个原因。谈清泉很想把程柯正常的思路拉到不正经的方向上去，但他总不可能当着程柯的面说，是和暗恋对象说话，心里很紧张才顺手买的吧？
“嗯，是有点。”谈清泉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索性就认了，“老师让我在第一次检查进度后向全体同学做个汇报，关于调研的。”
“汇报啊……其实也还好。”
程柯有点感慨，终于找到了机会，像个学长一样给了谈清泉一些实习混作业的经验，谈清泉看着他的眼睛，一边听，一边开小差。
学长这么迟钝，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呢？谈清泉心底小小叹了一口气。
也罢，温水煮青蛙吧。
不过仔细看看，学长的眼睛确实很漂亮，狭长的线条，平常看人时漫不经心的眼神，低垂着眼帘时显得格外长的睫毛……
“喂，谈谈，开小差是吧？”程柯看他游离的眼神，就知道这货听到后面就开始三心二意，哭笑不得，凑上前开始恶魔低语，“走了，我吃完了。”
程柯说完，看谈清泉还是直勾勾盯着他，于是他欠揍的灵魂开始发出指示，让他不怀好意地伸出手，在人光洁的脑门上狠狠弹了一记。
在谈清泉的视线里，那张漂亮的脸靠了过来和他对视，还没等谈清泉反应过来，程柯抬手的那个脑瓜崩就把他打回了现实里。
“……”谈清泉一脸可怜地捂着脑门站起身，看着那个弹别人脑瓜崩把自己逗乐的幼稚学长，微不可见地勾起嘴角笑了。
他心里偷偷想，下次再靠这么近，我可不会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