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回到山里寨子李威才想起自己只拿了弓没拿箭，拿着寨子里那些用过一次的破箭试了两下弓，弓的确不错，可配这些箭委屈了点。
委屈就委屈吧，人活得都这么委屈，一把破弓受点委屈怎么了？
闷闷不乐地回了屋里，那些手下正在马肉配酒活得潇洒。
“马肉？哪来的？”下午点货的时候只听说那车上有酒，可没听说有肉。
“就是被马胖子捅死的那匹马呀。”小五回答，“探路的刚才巡回的时候发现那群人把马尸体扔在道边了，放着也是浪费，就拿回来给大家打牙祭。”
马尸体就扔路边了？还以为那看起来多情的公子哥会抱着死马哭一会儿、然后找个好地方把它埋了呢结果又没猜中。
那小白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李威没搭理小五的话，继续在心里琢磨白天见过的那白衣人，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李威总苦着脸，再皱下眉头就显得格外阴沉可怕，好像生了什么天大的气。别人都习惯了，可擅自把死马捡回来的是个新来的，还不适应李威这个苦大仇深的模样，心里有点慌，谄媚地拿了份酒肉递给李威：“老大，您尝尝。”
“我不吃肉。”李威本能地答。
怎么连肉都不吃了？新来的怕极了，拿酒碗的手都开始抖，马胖子心疼那点酒赶紧把碗接过来，拍拍新来的的后背：“阿黄别怕哈，老大就是天生脸臭，没生你气，你安心吃肉，老大那份也归你了。”
新来的不能不怕，拿肉的那个手也狂抖了起来。
李威努力地动了动嘴角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也学马胖子拍了拍了新人的后背：“我没生气。”
新人没信。
李威为了表示安慰从马胖子那里拿过新人刚刚拿过的那碗酒，一口干掉：“你看，你给我的酒我喝了，我没生气。”
新人还是怕。
李威意识到只要自己站在这新人就会怕，干脆拿了坛酒回自己屋去了。
等李威走了小五也过来拍拍新人的背：“你刚来不知道，好久没见过肉了就忘了和你讲，老大不吃肉的，好像是因为当年逃难的时候实在是饿，吃过人肉，看见肉心里就难受，你别在意。”
吃过人肉？新人吓得睁大了眼睛，转而想想李威那吓人的面孔吃过人肉好像也没什么，反倒安心了下来。
也是，捡匹死马回来罢了，能闯什么祸呢？不要说新人，就是李威也没觉得这会是什么大祸。
谁也没想到姜翮，就是那个穿绸缎带帽子的俊俏小哥，派人在暗中盯着那马尸体、遇到有人来捡就跟了上去，不动声色地摸清了李威寨子的位置，十天之后趁着主力人员出去抢东西把他们的寨子给占了。
走到大门前李威差距到了一丝异样——周围太静了。可马胖子刚抢到了好东西，开心得不行，也没管李威的停顿、大大咧咧地推开了大门、一张巨网从天而降。
“小心！”李威迅速向外翻转身体、顺便拉走了身边的小五，但马胖子和其他四个人被结结实实地困在了网下。
接着二十几人拿着兵器一涌而出，山贼能成功抢劫大多靠地理优势和攻其不备，反过来被伏根本就没有什么回击之力，李威手下的这伙人也不例外，被突然落下的网吓了一跳还没来得拔刀就被冲出来的人给制服了。
李威可以跑的，就这瞬息间他已经打倒了六个人，没人能拦着他跑，可马胖子等人已经被按住，刀也架在了脖子上，李威自己跑了他们该怎么办？
此时姜翮带着一队弓箭手现身：“投降吧，要是放箭的话会误伤你和你的兄弟。”
姜翮今日穿了身正红的官服，年轻俊俏的脸被衬托出了几分庄严，和十天前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可今天李威可没心情和姜翮玩，自己的人还在他的人手上呢！
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李威还是懂的，如今想救下自己的人就只有拿下姜翮这一条路了。
看出李威向姜翮冲、埋伏在高处的人立即放箭，李威手中的刀转得飞快、将迎面而来的箭雨悉数打开。
李威冲到了姜翮的面前，近到可以看清他唇下的一颗小痣。
姜翮得意又狡猾地扬起嘴角，一张网从地面弹起，自下而上把李威裹了个严实。
几个人立即冲上来按住李威、强迫他跪到地上，而姜翮稳如泰山地站在原地，带着那得意又狡猾的笑。
被制服的李威恶狠狠地盯着姜翮，仍没放弃冲出去劫持姜翮的打算。
姜翮却不怕李威那让人胆寒的模样，走到李威面前、蹲下身子与他视线平齐，换上斯文又和善的笑：“你就是那天和我过招的人吧？叫什么名字？”
李威这几天时常会想起姜翮来，却实在没想到姜翮会有现在这副模样。若不是姜翮刚刚说的话，李威甚至觉得眼前的人是之前白衣人的双生哥哥来给弟弟报仇的。
前几天的姜翮像只刚刚学会捕猎的小狼，脆弱却又机敏坚毅，今天的他却是只十足的老狐狸，满腹算计，令人生厌。
但李威没让自己的厌恶表现得那么明显，自己寨子十五人都被这人给俘虏了，和他硬碰没有好处。
“李威。”李威尽量配合，“我是这里的头头，这些年的事情都是我指使的，你的马也是我让马胖子杀的，怎么处置我都行，放其他人一条生路。”
李威他们打劫时是蒙面的，如果不是李威的眼神太犀利姜翮是认不出哪个是李威的，至于马胖子，他当真是没记住什么样子，连高矮胖瘦都没记住。
“马胖子？”姜翮向周围看了一圈，各个骨瘦如柴，根本没有胖子，“哪一个是马胖子？”
不远处的马胖子梗起脖子喊：“老子就是马胖子！”
马胖子声音太大还顺带身体反抗，被压他的人狠狠地踢了下肚皮，疼得缩成一团。李威见了立即挣扎要冲出去、立即被按得更紧、狠狠地将头都压到了地上。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老海也吼了起来，“放开我们老大！”
“大家都冷静一下。”姜翮声音不高，但那些家丁都听到了他的命令，没再去击打那些反抗的人，只是压得更用力了些。
李威的头也从地上抬起来，地上不干净，他的脸上沾了颇多的泥土，姜翮懂得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伸手想给李威擦擦脸上的土，但李威火气已经上来哪里领姜翮这个情，呸地一口吐沫吐向姜翮。
姜翮还有压李威的那个兵反应都很快，那口水没能碰到姜翮，李威脸上却又挨了一拳。周围的人们又聒噪起来。这次吵得格外厉害，姜翮这次没再说话、默许士兵们动手，那些兵立即放开手脚对被压住的人们拳打脚踢。
李威恶狠狠地盯着姜翮，眼神好像能杀人。
可姜翮却看着李威的脸微微笑了，倒不是什么恶意的笑，只是突然发现李威虽然眼神吓人可其实是个娃娃脸，沾了土受了伤反倒添了几分童趣，怪可爱的。
“别吵了！”李威大声发号施令，周围安静下来后依旧恶狠狠地盯着姜翮看，“你到底要做什么！”
姜翮对李威的识时务很满意，半跪着低下身子与李威视线齐平：“在下会稽姜翮，来这不是找你们报仇的，是想和你做个交易——跟着我参军，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罪名都一笔勾销，怎么样？”
参个屁的军！老海就是逃兵，参军要是有什么好果子老海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当逃兵吗？
但好汉不吃眼前亏，李威没理由拒绝姜翮的提议，只是问：“全都一笔勾销？你知道我们都犯了什么事？你有一笔勾销的本事吗？”
姜翮又笑：“试试看，反正试试你们也损失不了什么。”
姜翮笑起来挺好的看，朱唇微开眉眼略弯，柔和阳光。可惜李威看了他这模样只觉得讨厌，很是怀念初见那次又惊又气的模样。
李威一行十三个人就这样被带回了城里，暂时安排在了城门校尉的兵营里。姜翮当真没有为难李威一行人，甚至允许他们在军营里走动，只要不向外逃就不会有人阻拦他们。因而小五有了机会、在兵营里打探了一番，而后确认姜翮当真有本事让大家罪名一笔勾销——他是当今皇上的亲外甥。
“那个小白脸的娘是皇上的亲姐姐。一个爹一个娘的亲姐姐。”
马胖子有点高兴：“那咱们可以安安心心领军粮了？”
“领个屁军粮。”老海立即反驳，“那些能领到军粮的都是家里有关系的，像咱们这样的兵，用不了两天就调到前线去，到了前线粮肯定断，要么被蛮族打死、要么就活活饿死！我看那小白脸就是变了法地让咱们死。”
“不着急。反正现在吃得饱，”李威安抚众人，“我们从长计议。”
这群人一如既往地听李威的话，吃饱了饭在这军营里睡下了。李威却没怎么睡着，毕竟越是从长计议要想的事情就越多。
第一个问题就是要不要跑。倒不是怕从军营跑出去很困难，而是李威冷静下来后有那么一点点想要从军。
哪怕有老海这个前车之鉴在，心里还是会留存些许幻想，万一有不欠军饷纪律严明的军队呢？若是有这么一直军队，蛮族是不是就进不来，自己是不是也不用流浪到今天？
那个叫姜翮的小白脸能让军队纪律严明不欠军饷吗？
若是他一直向初见那样李威也许能更相信他一些，因为初见的他是鲜活的，带着许多的可能。可再见的他变得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通过眼睛就能知道他的脑子里除了算计还是算计。这么多年，那么多当官的，都没能把北土算计回来，凭什么他姜翮就行呢？
还是找机会跑吧。
第二天姜翮给李威派了差事——去招安其他山头的山贼。
叫山贼斗山贼？原来姜翮征兵不是想去收复北土，而是想要山贼窝里斗给官兵们省力气？
李威皱眉。
“不是什么不仁不义的事情。”姜翮给李威倒了杯茶以示安抚，“你不去劝我就要去，万一伤到他们也不好。而且你们这不是过得不错，为什么不叫那些人一起来？”
“才过去一晚上，谁知道是真不错还是假不错。”李威毫不客气。
“要多久你能确定跟着我会过得不错？”
“呵——”李威翻了个白眼。
姜翮看起来脾气颇好，被李威嘲讽后面色不变，继续说接下来的事情：“慢慢体会也可以。不过你要在十天内征够一百个兵，现在还剩八天，抓紧时间。”
“要是找不来呢？”
“没有招不来的道理。我信你。”
李威烦透了这副‘我很了解你’的嘴脸，一个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大少爷会了解一个朝不保夕的浪人吗？不过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他那些听话的奴隶。
果然要抓紧时间赶紧跑。
李威：“我的确知道不少个寨子，一百人应该够。今天吃了午饭就去转转。”转到别的寨子里自然就不回来了，叫山贼去剿匪，这个小白脸大概没有他看起来那么聪明。
李威起身要走，姜翮却示意他继续坐着：“不着急。先喝杯茶，等会儿常青会把你的人带过来。”
“我不爱喝茶。”李威不愿再招惹姜翮，却又压不住心里的不自在，“没喝过，喝不惯。”
“听说你是北土人？”
“是。”李威越来越不自在。
“跟着我可以把你的故乡收回来，不高兴吗？”
“你打算收回北土？”
“当然。”姜翮微微扬起下颌，看起来志在必得。
知道姜翮是要收回北土的，李威心里有那么一点点高兴，嘴上却给姜翮泼了盆冷水：“北土丢了快十年了。每年都有人要去把它收回来，结果呢？”
姜翮意味不明地点头，眼波回转与李威对视：“他们没收回来，因为他们腐朽不堪。而我想尝试做些不同的事情，所以我找到了你，找到了你们。”
李威根本不适应姜翮现在的这种眼神，明明带着骄傲与自信，却让李威想起那些濒临饿死的人乞求施舍时的表情。他不自觉地避开姜翮的视线，但刚移走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立即移回视线，盯着姜翮问：“然后呢？你觉得官兵打不过蛮族，山贼就打得过了？我们要是比官兵厉害，早就冲进都城把你这些狗官都抢干净了。”
姜翮颇有耐心：“不能全靠你们，但我相信你们会是一股活水，把你们引进现在的军队的这潭死水里，这水会不那么臭，一切都能变好。”
李威有点信了姜翮的话，刚刚提起兴致想听他继续说、一个军侯在门口报告，说把李威的人带来了。
李威走到门口，看见军候带着十几个站在门口，其中有小五。
只有小五，没有其他人。
“老大！”小五眼睛通红，带着哭腔，还想说什么却被领头的厉声呵斥了句“不许喧哗”。
李威这才突然意识到，姜翮刚刚是故意在拖延时间，趁着李威和其他人不在一起把大家打散、分别监视、这样就不可能全员一起逃出兵营了。
被骗了！李威豹子般转身、扑到姜翮面前、抓住他的衣领：“其他人呢！你把他们弄哪里去了！”
姜翮冷淡得很，不害怕也不说话，越过李威向门外的那群人看。
军候常青命令小五说话，小五才重新开启了他的哭腔：“报告……海大朗等七人在一队，马胖子等六人在二队，我和你在被分到三队……”
李威咬着牙，有些绝望地盘算此时如果绑姜翮做人质能有几分胜算。
姜翮轻轻抓住李威的手腕，不急不缓地将李威的手移开：“别冲动，暂且让你做什长，带小五和常青给你挑的八个人去征兵。完成的好会有奖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