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马没了,他们只能步行,詹念腿软,走路踉踉跄跄,没几步摔一跤。詹睢珩实在见不惯,拖着他的领子,见他要摔拉他一次,见他不走又拖他一次,生拉硬拽好不容易从山顶拽到了山脚,可算找到一出破庙落脚。
屋漏偏逢连夜雨,闪电交加轰鸣震耳欲聋,詹念慌了神,害怕得屁滚尿流要逃走。
一句话止住了他的步子,活脱脱是只被扼住喉咙的兔子。
“去哪啊?”
詹念陪笑,挽查晁的手拉他去破庙的隔间,“我瞧这地儿小,怎能与我们同睡,我去和公治大人查大人睡。”
“回来,我不想说第二遍。”
“我去守夜?”
“……”詹睢珩不说话了,站在阴暗处,雷电突然打响,瞬间整个寺庙亮堂,唯独他的眼眸亮得吓人。
其余人识眼色,全退出外面,剩下他们二人这对冒牌父子。
俩人貌合神离,詹念面上堆笑背地里是百般不愿意和詹睢珩这个阎王爷共处一室。
谁知道詹睢珩打着什么算盘。
双方不说一句话,詹念紧抿唇,头上雨水汗水血水一同凝聚在下巴滴在脚尖,唯有自己知道,他单独面对詹睢珩有多紧张。
天阶高台,百万群臣朝拜,高呼天子万万岁,气贯长虹威仪永存。在詹念印象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现在也如此,单独面对詹睢珩,叫人好不自在。
再怎么也不能跟皇帝犟,詹念认命,最终还是他先发话,“儿臣去笼火,晾凉湿了的衣服。”
“你就这般不情愿跟我待在一起吗?”詹睢珩不冷不热道。
心感不妙,詹念跪伏在地上,“父皇恕罪。”
哀息长叹一声,无可奈何摇摇头,“朕并不知情。”
“儿臣听不懂父皇在说什么。”
“罢了,你来睡,我去暖衣服。”詹睢珩头位置让给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这下果真只剩詹念一人。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压在他身上的委屈令他只想流泪。
那刺客的刀,刀起刀落,他离死亡仅仅只差一瞬,换谁谁不得担惊受怕。在宫里不受宠,出宫小命差点没了,说得好听他是个皇子,朝臣都不晓得他这个人,太监宫女克扣他每月银两,养他的妃子对他避之不及,巴不得他早些死,省得麻烦。
詹睢珩此番救了他又怎样,他那亲弟弟和他一个德行。
自己虽没有聪明脑袋,可他也不是傻子,詹睢珩那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十句吐不出八句真话,处处还要提防,生怕一不小心戳他痛处,把自个皮给拔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詹念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害怕。
破庙屋顶漏雨,茅草盖身上毫无保暖的用处,身上的衣服贴在皮肤上更加难受,蜷缩在角落,又困又冷,架不住奔走的劳累,哭着哭着头靠在墙角睡着了。
破庙最好的地方让给两位主子,贺多也不能让两位大人荒山野岭淋着雨睡一宿,忙前忙后总算勉强清扫好偏殿的一块地,用枯树枝搭了火堆烤烤湿衣物。
贺多守夜,一天奔走确实深感疲倦,眼皮上下打架,恍恍惚惚间门外出现个人,吓得他一个激灵睡意瞬间全无。
待那人走进,贺多才看清是詹睢珩。
“陛下不休息吗?”贺多左右看看,压低声音笑声询问詹睢珩。
詹睢珩指了指正殿,无奈的笑笑,“小孩子累一天了,跟我闹脾气,不愿与我待在一起,便出来看看你们是否歇息了。”
传闻詹睢珩后宫中妃子从来不会在明面上相斗,只因他从来没有耐心哄女人,觉得叽叽喳喳聒噪,亦不会专宠妃子,免去因仗着圣宠由后宫祸及到朝堂。
面对小孩倒是有耐心……
“陛下若是乏了,尽早歇息,臣守夜。”
要不是一进来看见贺多眼睛都已经睁不开的模样,差点信了他那信誓旦旦的话 ,“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守什么夜?”
火烧了架在火堆上的衣物一个大洞,火星子冒了一地,就连贺多的袖子燎了个洞他自己都不晓得。
“这,这!”他不好意思挠挠头,“着实太困了。”
“哈哈,无碍。”
他们俩又闲聊几句,实在累的不行,各靠在一边睡着了。
山水遇雨,化露水珠泼墨染青山,玉障揽黛衣,潋滟清淼面起朦胧薄雾,浓云似泼天的网,兜住万物生灵。
查晁被一股肉香引得悠悠转醒,伸伸懒腰,扒开盖在身上的茅草,动身走出去。
破庙的生活居然还有肉香,他昨晚在茅草上睡觉,还是潮湿的茅草,睡得腰酸背痛,不过还是太累了,才能睡得着。
“查爱卿好口福,过来尝尝。”树枝搭的简陋指甲,上面考了好几条鱼,“朕多年未烤了,不知技艺是否倒退。”
查晁走近,正是饥肠辘辘之时,狠狠咬了一口鱼肉,香气溢满整张嘴,呼气说话白雾止不住上飘,“焦脆不失嫩滑,细腻弹舌,臣舌尖仿佛如鱼得水,止不住垂涎欲滴。”
詹睢珩拍拍他左手边的石块,“莫要再拍马屁,来,过来坐。”
不消多时,鱼只剩骨架,查晁擦擦嘴坐下。
恰好公冶闽此时醒来,也向詹睢珩讨鱼吃。
“查卿可是陵洲济道人士?”
觐见时宣读的圣旨是由内阁拟定,圣上过目,詹睢珩仅仅一眼,便记于心中。
“陛下日理万机,还记得臣的户籍。”查晁一拜,“臣不胜感激。”
“陵洲一带靠近海河,人民酷爱鱼肉海错,称其味鲜美,乃上上佳肴。想必爱卿从家乡往京,在朝中做官,一路来而来不返乡快三年,家乡风情不在,饮食习惯不熟,想必极其思乡罢。”詹睢珩又拿了串鱼给查晁,凑到他耳边,“朕寻思爱卿对烤鱼情有独钟,难道是京城的饮食不符合胃口?跟朕说说,可是朝堂俸禄给的不够,亦或是户部办事不利?”
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到最后一个字查晁已经脸色发白,嘴唇打颤,“并无其他,只是臣喜欢吃鱼而已。”
詹睢珩低头像寻常君臣交谈,“我们又不是在宫里,你实话实说,若受了委屈,朕帮你做主。”
查晁不仅脸色无血色,嘴唇跟着一起苍白,哆哆嗦嗦半个字也无,只剩失声咽唾沫。
“你是朕一手提携上来的——咦?怎么冒冷汗了,应是昨晚着凉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穿着鱼的树枝还没有吃几口,掉在了地上,滚了滚,最后到詹念的脚边。一大早他从破庙出来,就看见查晁伏地磕头嘴边不断念着“求陛下饶命”的话。
圣怒波及贺多与公冶闽,他们二人连忙叩首,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了。
詹睢珩扑哧一笑,“朕要你命作甚,关心你,倒成了朕的不是了。不对,难道是你想要其他的东西……让朕猜猜,是朕的江山?还是朕的皇位?”
此言一出,在座各位皆知若回答不好,会引来泼天大祸,头低的不能再更低。又在心里盘算分析皇上究竟在想什么。
良久公冶闽缓缓开口,“查大人为官不久,论功劳,无一件办事不利,论苦劳,每每交于下属,必躬亲……”
“哦,你是说查晁亲自办事。”降在公治闽身上的目光回到了查晁身上,“你本可以不干的事情非要亲自做,又是何必呢……”
公治闽心知好心办了坏事,说了错话。
好生难办!不说又怕落得个眼看同僚落井下石的名声,说了又得了个和查晁同样的罪名,说与不说怎么都要惹得一身骚。
终于查晁崩溃,泪流满面,痛哭涕零,“陛下恕罪,我……我,那日王爷派人来找臣,说邳丹留有前朝余孽,论朝野上下臣未曾听闻此事,于是猜论是关于朝堂之事。陛下慈悲,于前二月下旨赦免一千二百余孽,遂于民同食同寝。臣又闻王爷所说,邳丹余孽早已勾结外族,不臣之心日益昭昭,我等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于是想尽法子替陛下分忧 。”
查晁以袖擦擦眼泪,“陛下仁善仁德,此等沾血之事怎由得脏了您的手。事成之后无论背上何等罪名,或是留佞臣之名在汗青,我都无怨无悔!”
“不错。”詹睢珩勾唇,“卿果然巧舌如簧,你所谓的分担便是勾结詹睢仲向他透露我们的行程,他好派人刺杀我们是吗?”
“你昨夜反常特邀人一起共骑,刺客突围,马匹受惊,你原可以控制马奔跑方向,突出重重危机,可你却放手缰绳,一跃到不远的草堆里。直至刺客死光,你才从草丛里出来,疑点重重朕不得不怀疑你。”
詹睢珩恼怒极了指着查晁,“你好大的胆子!”
“你好好告诉我!你如此听令詹睢仲,你怎么不扶持他当皇帝呢?!”
半响无人敢言,詹念迈出一步,胆战心惊缩回到门后。
詹睢珩深吸一口气,冷笑,“还是说,你想自个当皇帝?”
“陛下,臣罪该万死,臣没有这个想法啊!”不一会儿,石头上染上了血,查晁额头上没有一块好肉,血流满面,捂脸恸哭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贺多跟随詹睢珩多年,心里明白他最忌惮的便是越俎代庖,无疑这是对帝王权利的挑衅和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