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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多令

唐多令

    唐多令

  • 作者:周祭酒分类:现代主角:沈屿 陆琅九来源:每天读点故事时间:2023-06-20 14:01
  • 为您推荐好看的小说《唐多令》,唐多令是一本正火热连载的小说,由作者周祭酒所著的小说围绕沈屿陆琅九两位主角开展故事:沈屿倒是不怎么介意和陆琅九在一起,他们本来是爱人,只是命运更爱捉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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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我跟在师兄后头,皎皎月色下,我看到夜风灌了他两袖。

“师兄。”我唤他,他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我不死心,又喊道:“师兄。”

他仍旧没有理我。

我头痛得很,突如其来地,脑仁阵阵发疼。师父老说我记性差,刚吩咐过的事转头就忘了,这会儿,我就摊上了这么一个情形。

我望着师兄的背影,有些茫然,又有些无措,我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能让他连搭理我都不肯。

究竟是什么呢?

我拧了眉头回忆,还没来得及忆起些什么,目光被身旁的灯火一扰,思绪渐渐散开。

这些年的事,忽然就掠上心头。

我是五岁时被师父捡到的,在水上的一个木盆中。

那会儿年纪小,看事不免迷糊,只隐约知道上一刻我还窝在树下捡枣子吃,下一刻娘亲就急急将我抱起,往门外跑去。

我手小,本就握不住多少东西,加上娘亲跑得快,于是只能眼巴巴看着两三个枣子掉到地上,又骨碌碌滚了几滚。我嘴一瘪,刚要难过地小声哼哼,就看到大街上已经被水淹了。

四周乱哄哄的,哭声吼声咒骂声混成一片。我支起耳朵去听,只依稀听到有人在说“龙王发怒,镇子怕是保不住了”。再后头说了什么,新的大水涌入,将其淹没了。

此后的记忆断断续续,一会儿是娘亲通红的眼眶,一会儿又是她将我放在木盆里,摸着我的头道:“你不是最爱听孙大圣的故事吗?这盆啊,就是带你去见他的。你跟着盆一直一直漂下去,就能见到他了。”

我一听有些雀跃,连连道好,随即把兜里的几个枣子全塞到娘亲手中,“娘亲你吃,可甜了。”

“好、好。”她猛地将木盆往前一推,待我反应过来,已经在水上了。

我却还惦记着吃的,朝她喊道:“记得给我留两块梅花糕,我回来吃。”

那是我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没答应,不知道是来不及,还是,不想骗我。

山下的夜市不长,我跟着师兄从头穿到尾,他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他很清瘦,走路时总是将背挺得极直,有股说不上来的侠气。

夜市尽头有人在吹埙,是首唐多令。我听着听着,脑中画面一转,变成了入门那天。

我命大,所以仅在盆中待了半天就被师父捞起。又因为没心没肺,所以转眼就把故土的一切抛在身后,跟着师父上了山。

路上师父告诉我,我们派叫扶摇,取自庄子的逍遥游。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他同我念这话时,我其实是听不懂的。但正是因为听不懂,我才觉得他可厉害,于是师父长师父短地叫着,他说什么,我便听什么。

他说糕点不能一次吃太多,我便听话地抹抹嘴角,把剩下的揣进兜里。他说我得自己选个师兄跟着,我便在十来个师兄里头,一眼相中了沈峤。

沈峤在师门排行第九,一溜儿师兄里头,就数他长得最好。人说三岁看老,我三岁时跟着婆婆去看戏,见着台上的花旦,就老爱同婆婆说我要娶他做媳妇儿,因为他好看。由此可见,后来的十多年,我被沈峤的美色支配,纯属天性使然。

他排第九,按理说我该叫他九师兄,但恰好我的名字里也有个九,我头两天叫沈峤九师兄时,大师兄在一旁打趣我道:“我们小九厉害了,进门两天就当了师兄,那小师弟在哪儿呢?领过来给师兄看看。”我面上不理大师兄,转过头就对沈峤改口,叫他小师兄。

叫了几天,沈峤不乐意了。他也不说原因,就是不让我叫。

我刚想跟他对着干,他一个大肥兔腿塞进我嘴里,我立马就投降了。吃完摸摸肚子,眯起眼回味,沈峤捏住我一边脸,问我:“以后叫我什么?”

我可识时务,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师兄。”

“诶。”他满意了,提剑去小竹林里练,我躺在摇椅里看他渐行渐远,突然蹦起来朝他大喊:“抓只鸡回来。”

他回头往我身上砸了个果子,“先把今天的字写了。”

师父这甩手掌柜当得十分尽责,我入门三年,见他的次数寥寥无几。

最初我还会问师兄们:“咱师父是不是闭关去了呀?人故事里讲,仙师都得闭关的。听说闭关又苦又累,还不能吃饭。常言道,民以食为天,师父这是天塌了啊。”

几个师兄围在一道嗑瓜子,闻言,挨个儿伸手摸了把我的头,笑道:“老头子哪会饿着自己啊?他现在怕是又在哪个酒窖里睡着呢,倒是你……”我刚想问问我怎么,就感觉到领子被人揪住了。

“又偷偷跑出来玩。”是沈峤的声音。

他和师兄们问过好,便拎着我往住处走,边走边问我:“今天的字写好了吗?”

我马上说:“写好了,都在书桌上摆着呢。”

他又道:“那背来听听。”

我张口:“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寒寒寒……”

“寒什么啊?”

我挣扎一番,到底没“寒”出来,遂故技重施,从头来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天地玄黄,宇宙……”那时我觉着读书就是个坑,沈峤给我一本千字文,我今天翻开第一页,背了八个字,然后合上。

明天我再翻开,想着从头开始背,于是乎又背了遍昨天的那八个字。背完觉得自己很累了,理直气壮把书一丢出去玩。如此小半月下来,我就记住了那八个字。

“别念了,再念给你扔山下。”沈峤受不了我了,摸出糖来堵我的嘴。

我抬头看到他脖子上挂着埙,问他:“师兄,吹曲子去啊?”

他嗯了声,我继续问:“你上回吹的那首叫什么?”

沈峤朝我笑,他笑起来更好看了,我突然就有点开心。他告诉我:“叫唐多令。”

头顶上有鸟在吱吱地叫,沈峤把手伸到我跟前,“走吧。”

我搭上去,得寸进尺道:“能给我吹吹吗?”

“行啊。”

我很是满意,心想师兄这么好,师父还是别回来了吧。

出了夜市,是个小村落。

村里人睡得都早,屋里灯早熄了,只留下道旁一两个灯笼用来照着地面。

天上月亮的位置挪了挪,恰好挪到师兄身后去了。从我这望去,师兄身上像是笼了层纱。

他的头发长了些,依旧绸缎似的,玉簪子看着有些松了。

“师兄。”我再次叫他。

他没有理我。

“沈峤。”

他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走。

许是我的声音太大,话罢便有狗吠传来。那狗叫得很凶,一声盖过一声,我的头又痛了起来。

脑中画面一晃,是个春天。

我跟沈峤一块待了六年,由狗都嫌的半大娃娃长成破大小孩。提剑在院子里比划半天,眼见太阳快要落山,我收剑入鞘,出门找沈峤去了。

同吃同睡这么久,我不免将他的习性沾了个七七八八。我偷偷跑出去玩,他会踩着时辰把我给拎回来;同样的,他若是出去太久,我便会带上火折子,然后满山找他。

我洗了个果子边走边啃,路上遇到大师兄,我道了句师兄好,他朝我点点头,问我:“又出来找峤师弟啊?”

“嗯。”我跟大师兄挥挥手,继续朝前走,没两步,瞧见路边闲晃的七师兄。

“九啊,找峤师弟呢?”

我应了声是,随即钻进林子里,惊起禽鸟一片。

我在林子里走,没多久,背后突然响起个声音:“这是在找你峤师兄啊?”

“对啊。”我弯了眼,转过去看沈峤。

他也笑了:“为什么要找你峤师兄呢?”

我拉住他:“他功夫差,我怕他被狼叼走。”

再两年,也是春天,我和沈峤坐在桥上闲聊。

话说到兴头上时,我不慎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

沈峤忙伸了手去拉我,没拉住,反倒被我撕下半片袖子。

我掉进河里,因是春日,河水有些暖,我泡着挺舒服,便没急着上岸。抬头望沈峤,他朝我一笑,跟着跳了下来。

“袖子破了。”他说。

我提议:“回头我给你缝缝?”

他显然不大信我,“你还会针线活?”

我:“试试?”

天上是落日熔金,水面是半江瑟瑟半江红,我忽然觉得我和沈峤有点像两条傻鱼。

只见傻鱼峤顶着张美人脸对我道:“那就不缝了吧。”

穿过村子,是扶摇山脚下。

我头痛极了,脚步却渐渐轻快起来。

“峤师兄。”我低声唤他。

他仍旧没有应我。

我敛下眼,有往事浮上心来。

贪图沈峤美色的不只有我,还有师姐师妹们。沈峤十六七时,已有一群小姑娘来跟他表心意了。

许多次,我都在场。我抱剑倚在墙上,冷眼看这个师姐送他一个荷包,上面绣的鸳鸯戏水,那个师妹塞他一封情信,簪花小楷写着“愿我如星君如月”,心里却是暴躁极了。

这回也是。

我一会儿觉得他不会答应,这姑娘长得还没他好看。一会儿又想,要是他答应了,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得立马搬到别处去住?人家郎情妾意,我何必死皮赖脸留下,碍他们的眼?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通,回过神,姑娘已经被他打发走了。我暗自高兴了下,随后看也不看沈峤一眼,负气往河边走。

他跟在我后头。

“又生气呢?”他说。

我凉凉道:“谁有那个闲工夫?要真来一回气一回,那我早被气死了。”

他笑,我听到他轻笑出声,用哄孩子的语气对我说:“那我们回去,晚上吃红烧鱼。”

“哦。”我在河边坐下,“不去,不吃。”

他跟着我坐下。

“小九。”他拉住我,低声叹道。

我捡了个石子往河里扔,“叫我作甚?”

“你啊。”他抬手搭上我的肩膀,我一愣,刚想挣脱,就已被他抱进怀里。

“我以为你明白的。”

他凑近我耳边,重复着那句让我记了许多年的话:“我以为你明白的。”

我僵住。

半晌才缓缓回抱住他,“回去吧,我想吃饭了。”

沈峤背起我往回走。

我看着自己勾在他脖子上的胳膊,不由自主晃了神。

沈峤说我明白,我却觉得自己既清醒,又糊涂。

他长得好,招了一堆桃花。我人前冷眼旁观,人后和他撒气。可谁都知道,错不在他,是我无理取闹。

他哄着我,我心里高兴,高兴过后又想:“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我曾恰巧碰见过几次沈峤拦人,拦的是自称喜欢我的姑娘。

他说:“我们家琅九年纪尚小,玩心又重,怕是担不起姑娘的一片芳心。”

于是我就想:“哦,原来是因为我年纪小。”

可只是这样吗?

我糊里糊涂钻了几年的牛角尖,终于等来答案。

不,不是。

我跟着沈峤走了一路,终于望见扶摇派三个大字。

他跨进山门,更深风起,吹乱他束在脑后的发。

我抬脚上前,脑袋撕裂般疼起。

有道结界出现在山门之前,是当初开山立派时,师祖布下用来挡鬼怪的。

我愣住,不可置信。

许久才低头看地面,月光下,我没有影子。

我早该想到。

沈峤从没和我生过气,又怎么会任由我喊他一路,一声也不应我?

他不是不理我,他只是看不见我。

我也不是记性差,而是因为鬼会一直忘。

我已经死了。

那年暮秋,故乡发大水,我偷偷下山救人,没成想,把自己赔了进去。

亡魂太多,鬼差顾不上我,我便守在扶摇山下,一晃就是几个春秋。

有师兄弟下山,我会听他们说一些山上的事。

比如我死时,沈峤搂着我的尸体,整整三日滴水未进。

再比如我的墓碑上,沈峤刻的是——

吾爱陆琅九之墓。

未亡人沈峤。

鬼差来时,我正躺在石头上发呆。

民间传闻鬼差吓人得很,说是身形魁梧,赤目长舌。

其实不然。

我起身朝他点头,他回之一笑,温温和和的,倒是有几分书卷气。

我站在原地,任由他为我的手脚戴上枷锁。

天将破晓。

我恍然听到有人在吹那首唐多令,和着词。

黄鹤断矶头。

故人今在不。

旧江山、浑是新愁。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是、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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