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玄关处,曲砚被堵住去路。
拦住他的是个男孩,面庞白皙青涩,穿着精致的白色西装,像个被宠爱长大的王子。
曲砚轻轻皱眉,避让开一步,男孩率先开口说话:“今晚是我的生日宴会,哥可以早点回来吗?”
曲砚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回答说:“晚上约了钢琴老师上课。”
顿了顿,看着男孩瞬间落寞下去的眸子,他又补充:“有什么想要的,我回来带给你。”
男孩的眼睛亮了亮,扯住曲砚的手腕晃了晃,语气亲昵:“校门口那家店的蛋糕吧,要抹茶味的。”
来自旁人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落到皮肤上,曲砚一向不喜,他强忍着没有躲开,点头应下:“可以。”
男孩松了手,眉梢挂上喜悦。
曲砚的目光转向一旁,这才看见男孩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个子很高,冷着脸看上去有些生人勿近。
一眼扫过,曲砚便看出他的紧张和窘迫。
紧张是因为他身侧不由自主攥紧的拳头和绷紧的下颚,窘迫则是他身上那套明显过大的黑色西装。
发胶喷的也有点多,发型没有抓好,不过还好,他用脸撑住了。
曲砚不知为何有点想笑,他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身后的男孩还在讲话,话里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去我房间待一会吧燕灼,我现在好累……”
高二上学期时,曲砚忙于物理竞赛,每晚要多上一节辅导课,因而成了最后一批离校的学生。
上课的教室在二楼,恰好那段日子学校装修,出于安全考虑暂时封死了一侧楼梯,学生们必须穿过一楼长长的通道才能离开。
本来只是麻烦了一些,但后来有一天突然停电,走进通道便成了一件考验勇气的事情,而曲砚恰好就是那个最怕黑的。
黑暗中也许正有野兽潜伏,手机带来的光亮并不能缓解什么,寂静的教学楼内似有回声,曲砚心跳加速,几秒后猛地跑起来,转过一个弯,通道近在眼前,一束强光迎面而来。
曲砚不适地闭上眼睛,“谁?”
光束移开,然后是脚步声,哒哒轻响几下后停在曲砚前方,“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吗?”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嗓音。
曲砚睁开眼,面前是一张有些面熟的脸,这次没抹发胶喷,头发很柔顺的垂着,看起来比之前顺眼许多。
手电筒的光打在墙壁上,整个通道也跟着亮堂起来,曲砚不确定地问:“你是……燕灼?”
“你记得我?”瘦高的少年不可置信,目光像是浸了手电筒的光,“是我,我是燕灼,燕子的燕,灼是目光灼灼的灼。”
曲砚一瞬间觉得他的名字起得极好,因为他的目光太过炽热,确实给人一种灼烧之感。
两人并肩走在通道,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曲砚想起什么地问:“对了,你说你回来找东西,找到了吗?”
燕灼似乎舌头打了一个哆嗦,含糊地说:“找到了。”
他这样说,曲砚莫名地来了兴趣,追问说:“找什么东西?”
“找、没什么,不是重要的东西……”声音更含糊了。
临近通道出口,燕灼关掉手电筒,发丝在空中跳跃了一下,他朝曲砚挥了挥手,“东西已经找到,我先走了。”
日光穿过窗帘的缝隙,不偏不倚地晃在枕头上,窗外日头大盛,蓝天白云,一切安详又宁静,就像那些怪物从未出现的日子一样。
曲砚指尖微动,梦中那些关于过去的记忆仿佛还历历在目,他刚想撑着床起身,还未等动作,门外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曲砚,你醒了吗?”
是燕灼。
他掀开被子,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醒了,我马上出去……等一下,你能进来吗?”
他在转瞬之间改变主意,门外之人应该也没料到,过了几秒后才推开门。
燕灼脸上不见倦色,看着床上的曲砚说:“早饭吃自热粥可以吗?”
“可以啊。”曲砚伸了个懒腰,“早饭等下再吃,现在你能帮我个忙吗?”
燕灼朝他走近一步,“怎么了?”
曲砚举起受伤的手,上面的纱布歪歪扭扭,“昨天不小心沾了水,好像肿了起来,我自己穿衣服可能不太容易,你来帮我吧。”
燕灼停住了脚步。
曲砚没发现似的继续说:“很简单的,不会耽误你太久。”
“曲砚,我……”
“衣服在柜子里。”曲砚打断他的话,歪头笑了笑,“怎么说这伤也是你咬出来的,你不会拒绝吧?”
这句话让燕灼再无退路,他打开衣柜,在曲砚的指挥下拿出一套衣服。
曲砚稍稍展开手臂,“解扣子吧。”
纯黑色的扣子被轻轻颤抖的指尖剥落,光裸的胸膛挣脱桎梏,如愿以偿地触碰到微凉的空气,曲砚垂眸看着燕灼的发旋,似乎感觉不到他加重的呼吸似的,语气依旧随意:“我昨天做梦,好像梦到了高中的时候。”
解开所有扣子像是过了半个世纪,拆礼物般,燕灼抖落包装,于是眼前便多了一具青年孱弱苍白的身体。
白色的,粉红色的,温热的。
他慌乱地低下头,却发现无论自己看向何处,其实都是在欲盖弥彰。
再次弯腰,重复刚才的动作,不过这次是系扣子,燕灼放轻呼吸,在见识了礼物的美丽之后,他此刻要做的,就是将它藏起来,藏在衣服里头,除了他不会再有人看见。
扣子系到倒数第二颗,燕灼看见曲砚朝他凑近,声音低沉地说:“我觉得你是故意的,故意在那里等我,其实什么东西都没丢,是不是?”
喉结上下滚动,燕灼手心生了汗,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不是……我真的丢了东西。”
曲砚定定盯着他,忽地向后仰去,整个人再度跌回被子里,“谢谢你帮忙,剩下的我自己可以了。”
燕灼弓着身子,一只手撑在床上,两颊可疑的红晕还未消散,他讷讷应着:“好。”
阳光下的狼尾巴一动不动,和它的主人一样不知所措。
燕灼在客厅等了片刻,直到脸上的绯红彻底消失,曲砚才从卧室出来。
轮椅压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轮子上还残留着之前沾上的血迹,如今已经干涸,变成很脏的一团黑红色。
燕灼放下手中的自热粥,从厨房拿出一条浸了水的毛巾,他在曲砚不解的目光中蹲下身,用毛巾仔细擦掉轮椅上的脏污,“你先吃饭,我去把卧室清理一下。”
他仰起头,语气很轻地说。
兴许是做了一整夜梦的缘故,曲砚有一瞬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面前的燕灼和梦中的别无二致,甚至阳光从他侧脸打落,在他鼻梁上勾勒出的阴影也同通道中捧着手电筒的少年一模一样。
但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指尖碰到燕灼的下巴,曲砚用了些力气,迫使他将脆弱的喉结完全暴露出来,“燕灼,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嗯?”来自指尖的微凉温度几乎要渗透进皮肤,狼尾巴晃了晃,像在无意识地讨人欢心。
曲砚轻轻摩挲手下这张属于少年人的皮肉,声音渐渐压低:“你和曲子稚是朋友吗?”
燕灼嘴唇微微张开,眼皮微垂地点了下头,“是,我们是……好朋友。”
朋友就朋友还偏要加个好字,曲砚眼神暗下去,手上也不自觉地用力,捏得燕灼小声唔了一下,他才松开手。
原本光洁的下巴上多了两抹红痕,曲砚没看见一样,推着轮椅从燕灼身边绕过。
燕灼蹲在地上看着曲砚的背影,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两只尖耳朵抖了两下后再度藏进发丝。
吃习惯了的话其实自热粥的味道也不错,曲砚吃了一半才放下勺子。
燕灼等他吃完才说话:“我今天要去市区,可能会很晚回来,你在二楼待一天,好吗?”
他昨天在周围的超市逛了一圈,其中大多都被扫荡一空,现在想要找物资只能去市区,而且市区人群聚集,打听消息会更方便。
若是可以,他当然想把曲砚带在身边,但现在市区的情况还未可知,他不能贸然将曲砚置于危险之中,公寓二楼相比一楼要更安全一些,把他留下这里,是目前好的选择。
曲砚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角,表情没什么变化,“你会开车?”
从这里到市区的距离不算近,开车都要花费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燕灼很明显地愣住,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记忆停留在十年前,难不成智商也退化了?坏心情似乎被驱散了一些,曲砚说:“从这里到市区很远,光靠走可不行。”
耳朵趴了趴,燕灼声音沉下去:“那怎么办?”
曲砚嘴唇动动,未等开口,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声音散开,似乎空气都震了震。
对面的燕灼耳朵立起,估计要是狼的模样就要炸毛了,曲砚下意识拍了拍他放在桌上的手,紧接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好像是枪。”
随后是杂乱的脚步声和丧尸的嘶吼,有人正在公寓外奔跑。
“我出去看看。”燕灼收敛起神色,外面的声音还没停歇,再这样下去会有更多的丧尸被吸引过来。
曲砚没说行不行,只对他招了招手,“低头。”
燕灼不明所以,但乖乖听话。
头上一重,是曲砚把一个鸭舌帽戴在了他头上。
“这下耳朵就不会被看到了。”曲砚拍了拍他的头,“去吧,尾巴也藏起来,我等你回来。”
距离太近了,能看到曲砚根根分明的睫毛和微微上扬的唇角,燕灼顿了几秒才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燕灼出去不过一会,外面的声音就消失了,只剩下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声音越来越近,燕灼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两个人——身形高大的男人和他怀中的婴儿。
男人穿着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一副儒雅模样,不过脸上溅了几滴血,看起来有些狼狈。
燕灼身上也有血,但比男人要好一些,他把人带进来,然后站到曲砚身边,做出守护的姿态。
男人动作生熟地抱着怀中的婴儿,一只手扯着衬衫下摆擦了擦眼镜,看清了屋内的人,他脸上露出几分诧异,“曲总?”
燕灼的目光也递过来,曲砚颇为冷淡地开口:“原来是宋律师,真是有缘。”
你那样子可不像是觉得有缘,宋成风拽开领带,吐出一口浊气,“之前不知道曲总也住在这个小区,要是知道我一定早点来拜访。”
曲砚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长枪上,不冷不热地扯了扯嘴角。
仿佛是察觉到了曲砚在看什么,宋成风满不在乎地把长枪扔到沙发上,“打猎用的,没多大杀伤力。”
他说完,十分不见外地把怀中的婴儿放在沙发上,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
曲砚皱眉嘲讽:“许久不见,宋律师怎么拖家带口的。”
宋成风摆了摆手,“叫我宋成风就成,我和曲总这关系,叫宋律师多见外啊。”
“宋律师的脸皮倒是一如既的厚。”曲砚呵了一声。
宋成风笑得灿烂,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婴儿肉乎乎的脸颊,“路上捡的,小东西不哭不闹的,你不觉得很可爱吗?”
“宋律师真是善良。”
“我一向如此。 ”
两人一来一往,话中虽然夹枪带棒,但语气却是熟稔的。
燕灼陡然沉下脸,迈开一步挡住曲砚的视线,动作强硬说出的话却很小心翼翼:“他是谁?”
曲砚勾唇,解释说:“合作伙伴。”
说是合作伙伴似乎不太恰当,或许可以称为同流合污?毕竟他这些年对曲家做的事中少不了宋成风的手笔。
“真叫人伤心,我和曲总认识这么多年,竟然就是个合作伙伴?在我心里可把曲总当成了……”话说到一半,骤然对上燕灼黑黢黢的眼睛,宋成风卡了个壳。
燕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当成什么?”
刚才这个学生模样的男孩一棍子打掉丧尸头颅的时候也是如此表情,宋成风想起这个,略显僵硬地停顿了一下,"合作伙伴,我当然也把曲总当成合作伙伴了。”
看燕灼的脸色好了一点,他才摸了摸鼻子向曲砚问:“这位是?”
曲砚面不改色地扯谎:“我弟弟。”
放屁!谁不知道他曲砚就一个弟弟,还被他逼得不知道去了哪里,真是骗人也不用点心!
宋成风简直要被气笑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现在待在曲砚家里,肯定不能做什么过分的举动,不过打打嘴炮倒是能的,他看着曲砚手上包着的纱布哎呦了一声,“曲总怎么受伤了?难道是坏事做多遭报应了?”
曲砚揉了揉手腕,神色不变,“狗咬的。”
他的话落下,燕灼的身子瞬间僵住。
宋成风没发现,还在故作夸张:“狗咬的?打狂犬疫苗了吗?这不打狂犬疫苗可不行。”
曲砚没听宋成风说话,转头去看燕灼,他呆呆地一下不动,如果狼尾巴还在的话,估计也没精打采的。
可怜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