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晚饭之后攻就蹬着拉货三轮,拉着受往F大骑。
攻给那后边货车甲板上放了个小板凳,受一路颠得摇摇晃晃,就从后头扶着的腰。
攻一看计划通,心里自然是美滋滋。
“我又想到一条,要不你上台去念诗吧?”
受在后边吹这夏风好不凉爽:“诗?”
“对啊,你既然念快了不行,就慢慢念呗。”
“我又不懂,念糟了被文艺青年们批评。。”
“你念现代诗,不怕的,文艺青年也不懂。”
受不敢:“算了算了,你们读过书的人,就像手里有一张门票,在圈子里边随便乱说都有人回应,我算什么呀,上台一念,人会说’你凭什么’,那到时候太掉价了,我不念。”
攻在那儿笑:“你还挺明白,这读书人也有三六九等的,看山头看师门看文凭,你就算才高八斗,人家觉得你少张文凭,就不是自己人,没有说话的资格,说你是’民科’。”
受在后头呼噜攻的头发:“你不就是民科吗?”
攻又说:“但洒家没有在怕的。都是包装,包装而已。前几年一个非专业歌手,歌好,长得一般,一直唱不红,后来他改了名字,蒙面出道,前三张专辑全打着马赛克,听众的好奇心就吊起来了呀,那个大卖呀,等四张再po照片,这会儿已经没人在乎他丑了。”
这个人受听说过:“我知道,我还买过他专辑!”回头又泄气,“但写诗多厉害啊,我不敢。”
攻说:“这个人啊,看明星或者看作家,都有带了滤镜,其实诗歌就是古代拿来抒情言志的,《毛诗序》就说:’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你这’啊’一声是抒情,’啊啊啊’乱叫一通也是抒情言志,诗歌不过就是把这些’嗯嗯啊啊’念得有节奏有格式了一点而已。”
受:“有节奏的’嗯嗯啊啊’那是叫`床。”
攻:“……”
受委屈:“我不就是没文化么,前段时间有位诗人不是去世了么,公司里人都纷纷在朋友圈微博点蜡烛,我想起我们读中学那会儿读过他的《乡愁》,还挺感怀的,就发了一段诗,结果被公司里一个摄影看到了,在朋友圈含沙射影挖苦,说余先生的作品很高深很高雅,有的人大概一辈子就只知道个《乡愁》了。后来我就再不发这类话题了。”
攻骂了那人一句傻`逼,说:“他懂个屁,诗人都是大俗大雅,这样情感才真挚,你们对余先生是不是有误解,我怎么觉得他是个很可爱的老直男呢?”
受:“嗯?”
攻清了清嗓子,故意鼓着腹腔学那广播站口音:“听我给你念一段啊:
春天,遂想起,遍地垂柳的江南,
想起太湖滨一渔港——”
念到这儿都挺雅致挺乡愁的。
“想起——
那么多的表妹,走在柳堤
我只能娶其中的一朵!(此处重音)
走过柳堤,那许多的表妹
就那么,任伊老了,
任伊老了——”
旁边摩托车司机本来在非机动车道,被攻那一嗓子“那么多的表妹”吓唬一条,看神经一样看攻一眼变道走了。
“哈哈哈哈。”受在后头笑得花枝乱颤。
“你看,所以诗人讲的也不过食色性也。”
受没听够,让攻再来一首。
攻抖擞一下:“给你来个上世纪边疆风味儿的现代派情诗,听着啊——”
“金色的麦田波起麦浪,
巴拉汗的歌声随风荡漾;
她沿着熟识的小路,
走向那高大的参天杨。
青年人的耳朵听得最远,
热依木早就迎到田埂上,
镰刀吊在小树胳膊上,
绳子躺在麦草垛身旁。
巴拉汗走着走着低下头,
拨弄得麦穗沙沙发响;
热依木的胸`脯不住起伏,
试问姑娘要到什么地方?
姑娘说:象往常一样,
我要到渠边洗衣裳,
不知怎么又走错了路……
嗳!你闻着麦穗多么香!
青年说:和往常一样,
你又绕道给我送来馕?……
哟!斑鸠叫得多么响亮,
它是不是也想尝一尝。
巴拉汗拿起镰刀去帮忙,
热依木笑着掰开一个馕;
他说:咱们一人吃一半,
包管越吃味道越香。
巴拉汗羞得脸发烫,
她说:那得明年麦穗黄,
等我成了青年团员,
等你成了生产队长。”
攻普通话很标准的,晚上出门穿的一身黑色的中山装,乍一看挺学生气,踩着三轮载着受一路念诗往F大走,倒颇有一番“恰同学少年”的感觉。
受听他念到“等我成了青年团员,等你成了生产队长”就开始趴攻背上闷笑,下巴搁在攻肩膀上,觉得这人夏天脖子怎么这么烫。
攻耐住心猿意马:“所以你看,诗人其实都很真实的,有什么说什么,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故作高雅。”
受叹口气,气呼在攻耳朵根子上:“我也很真实的,我就想得个奖,出名,然后挣好多钱,好多好多钱。唉这选个美,为什么这么曲折呢,难道不是谁长得美就选谁么?”
攻苦蹬三轮没说话。
受掰他的脖子:“我美么?”
攻脸红脖子粗,躲开:“我看路!美美美!”
受又挠他:“我与模特abcd孰美?”
攻:“君美甚!模特abcd岂能及君也!”
受满意“哼哼”两句:“算你识相。”又趴在攻背上哼哼唧唧胡思乱想,“可是现在长得美有什么用啊,我啥也不会,也没背景,我看今天甲导对我特别关照,他不会是看上我了吧,你说他要是想睡我或是想包我,我答应了能不能进8强啊?”
攻还没答话,就听见咔嚓一声,三轮车的链条断了。
攻看了看那车链子,摸了一手黑,抬头忽然很严肃说:“xx你今天回去吧,车坏了,我走着去F大。”
受本来想说“那我陪你走过去呀”,抬眼一看,刚才还红光满面的攻这会儿一脸灰败,说话好像也带着疏离嫌弃的口吻,受心里忽然一阵气闷委屈。
口里骂了句:“死眼镜,连个汽车都买不起。”
头也不回地走了。
受说了请模特c吃饭,果然没有食言,第二天两人找了家火锅店。
模特c是外地人,外地吃火锅一般就河底捞什么之类的,受带他去的是一家苍蝇馆子,天花板上地板上油腻腻的,感觉不是很干净。模特c想说要不算了我请你去吃西餐吧,结果火锅底料端出来,热油一浇,模特c坐着就不想走了。
模特c吃得一鼻子汗,觉得灵魂得到了升华,小声问:“你说他们家是不是加了罂粟壳,怎么这么好吃?”
被火锅店老板“哼”地斜觑了一眼。
受在那儿布菜:“不要客气哈,这我熟得很,经常一个人来。他们底料是加了酒糟自己炒的,特别香。”
模特c看他不吃,问:“减肥啊?”
受说没有,就是有点心烦,然后把导演甲的事情给说了:“你说我这么得罪他,他怎么都不生气?之前我经纪人说我要钱没钱要背景没背景,娱乐圈这么复杂,不早早傍个大腿,早晚完蛋,所以一直撺掇我在评委里多走动,找个金主,现在导演忽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有戏?”
模特c说:“你是不是爸爸欠了赌债,妈妈跟人跑了,爷爷得了绝症,弟弟还得读书?”
受说:“没有啊,我爸公务员,早死了,我妈好好的,每天在家种花跳舞什么的。”
模特c问:“那你好好的,干啥往火坑里跳啊?你干点别的不好吗?”
受说:“我除了长得漂亮,还能干点啥。X老师(经纪人的名字)以前说,娱乐圈就这个样子,像我这模样的,不主动找人搞,早晚得被别人搞,我十五岁就出来了,到现在都没能混出名堂来,我就想快点捞完钱,攒点本金好做生意。”
“冒昧问一句,你多大了?”怎么想法如此单(zhi)纯(zhang)。
“你问真实年龄啊,19。”受在那儿给模特c涮毛肚,筷子在锅里边七上八下的,一双大眼睛在火锅雾气里忽闪忽闪。
“?????????唉?不是弟弟,我记得你自我介绍是20多啊。”
受把毛肚搁他碗里:“公司给改的,本来中学毕业那会儿被星探找到,说要搞一个什么什么boys,拉我去组合,结果人都是清纯可爱学生仔,像我这种美艳蛇蝎流的,一看比他们成熟好几轮,所以一直在公司里领着死工资坐冷板凳,直到今年模特比赛被经纪人想起来,于是改了年龄进的比赛。”
模特c不敢吃他的毛肚了,把公筷主权夺回来,开始给“小朋友”涮午餐肉:“那你妈不管你?”
“我妈是个傻白甜,以前在家当阔太太,爸死之后就在家里吃老本,我反正成绩不好,考不上什么学校,正好星探上门来找,我妈是个没主意的人,索性我就自己决定去工作了啊。”
“……那演艺圈也不都是你说的那种包养啊傍大腿什么的吧,你看XX影帝XX影后,都是一点点打拼上去的。”
受好像有点喜欢吃这种夹了香菜的午餐肉,拿筷子夹成小坨小坨的,往嘴巴里塞,吃得两片嘴唇红艳艳的:“我经纪人说,你别看人家表面上光鲜,这娱乐圈背后都是浑水,你不过没看到罢了。公司人也都这么说,还给我推荐娱乐圈口袋小说,我想大概就真的是这样的吧。我也不干什么,就想早点捞完钱早点开个铺子做点生意什么的,过两年不漂亮了就回家呆着呗。”
“你这什么破公司啊,”模特c听不下去了,“尽误导你们这些小孩儿,你别干了,回头你到我这儿来吧?”
“你那儿是哪儿啊?”
模特c报了名字。
受“哦”了一声:“不也是野鸡公司吗。”
模特c脑门子忍得冒了青筋,耐下心来教训受:“我说你,一个连香港回归都没赶上的小孩儿,哥出生那会儿,苏联解体都见证过,经的事儿可比你多多了,说句实在话,你现在这个阶段的心态哥也有过,刚接触社会,又比同龄小孩儿早熟,知道了一些现实的复杂层面,于是想当然地把这个世界的黑暗扩大化了。于是把钱啊权啊什么的都挂在嘴边,做出一副’社会油子’的模样,以为这就是成熟了,但你真的成熟了吗?其实不是。你对这个社会的危险一无所知,你对这个社会的正义也不屑一顾,只不过被人误导着,看到一沟死水,然后还想要逞威风脱了裤子下去游泳……你知道来历不明的水塘里多少细菌吗,这个跟你不定期洗内裤可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受:“……”
火锅店老板“当”在两人面前放下一个大瓶:“豆奶。”
受说:“我觉得你特别说教。”
模特c:“……但我说的是真心为你好的话。”
受问:“那如果我问,我能不能傍导演甲,你是不是听着不舒服?”
模特c点头。
受:“有多不舒服?”
模特c:“相当不舒服。”
“哪怕是开玩笑?”
“这种话怎么能开玩笑。”
受“哦”一声,没吭声。
模特c见他似乎在思考,于是加了把劲:“怎么样,来我们公司吧,虽然也小,但干干净净,不会怎么着你的。”
受:“你等会儿,我出去打个电话啊。”
模特c点头,看火锅店老板拿账单过来:“你喜欢XX啊?”指指受的方向。
模特c:“?????”
火锅店老板了然于心,下结论:“哦,圣母。来,给你个机会。”账单递给模特c。
模特c:“今天不是我买单啊?”本来就是受说要请他才来的。
老板说:“你有脸让个小孩请你吃饭?”
模特c默默掏出兜里黑卡:“那刷卡吧。”
受电话好似没打通,又坐回来,下了下决心:“算了不想了,反正公司约也快到期了,他们要是不续我,那到时候就跟你混吧。”
模特c顿觉面前的受阳光可爱起来,畅想着等受来了公司要怎样怎样好好包装他,一块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云云,正想着,受朝老板招手:“叔,咱们上素菜吧,老规矩。”
哗啦半斤鱼腥草倒进火锅里,一阵不可言说的味道扑面而来。
模特c一脸青白,觉得要重新评估自己和受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