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前方就是悬崖,你已无处可逃!”
“乖乖受死吧!”
“我堂堂魔教教主,要死也绝不会死在你们这帮小喽啰手中。”说罢纵身一跃,坠入崖中。
……
教主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早已一身冷汗。
魔教。
“夫君,天色已晚,不如我们早些歇息吧。”紫衣女子含情脉脉注视着大侠。
坐在桌前看书的大侠轻咳一声,不自然地应道:“你先歇息吧,我把这本书看完再睡。”
“好罢,夫君别看太晚。”紫衣女子也不勉强,为他披了一件衣裳就先行休息了。
大侠心中有些疑惑,为何自己如此抗拒与娘子同床共枕呢?注意力不集中导致看了许久书都没翻几页,大侠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轻轻将书收起来去睡觉。
紫衣女子一直躺着闭目假寐,察觉到大侠离她远远地躺下,心中不免冷笑。
夜里有些凉,教主将信鸽抛向天空,直到鸽子消失在远方完全看不见,才紧了紧披着的外衫回屋。
他已飞鸽传书给几个忠心耿耿的旧属,魔教中只有这几个人绝对不会背叛他,接下来只管等消息即可。
可重新躺回床上,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教主之前与盟主女儿下棋聊天时得知如今的魔教教主是曾经的右护法,他不愿去想当初派人杀他的是右护法,想着或许是他失踪后教中必须有人掌控大局,所以右护法才接任。毕竟右护法是他爹生前的心腹,算是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
说来也是可笑,想他堂堂魔教教主,现如今居然成了武林盟主的干儿子,此刻还住在武林盟主家和人家闺女结伴养个劳什子的胎,这些事倘若说出去,势必会令人笑掉大牙。
更讽刺的是,曾经呼风唤雨的大魔头还要为之前最为不齿的那种正道大侠生孩子。
教主下意识抬手摸上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里面孕育着的生命让他回想起当初是怎样被那人霸王硬上弓,后来又是如何同那人抵死缠绵……想着想着便有些恼羞成怒,当下就决定明日去抓一副堕胎药服了。
他现在思绪混乱,一会儿想着倘若明天能收到回信,就立刻离开这里;一会儿想着大侠中蛊不记得他了也好,免得日后与他纠缠不清。想来想去,辗转反侧,是一夜都未合眼。
旧属办事效率极高,第二日晌午一过信鸽就飞回来了。
教主本打算找个理由出门去医馆抓药,现下只好以眼前的事为重,取下信鸽腿上绑着的回信。展开纸条后发现只有寥寥几句话,但他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
自上次与各门派交战后魔教总坛已悄悄转移到青冥山,而当初雇杀手杀他的人,当真是右护法。
他不明白,为什么从前偷偷带他下山买糖吃、教过他武功,并且在他挨父亲骂之后把他抱在怀里哄的长辈会害他,难道以前的慈爱与关怀都是假的吗?
教主面目表情地将纸条握在手心里,若是他此时没有失去内力,恐怕那纸条早已被震成纸末了。
平息了一阵,教主打算带些银两马上离开这里。
他将陪嫁丫头叫来,说突然想吃酸枣糕了,让她去买些回来。
丫头这些天对他担心不已,此刻见他好不容易有了胃口,立马欢欢喜喜跑去买了。
教主看着她的背影低低叹息了一声,临走之前,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在桌上留了一纸书信。
出门后教主就去抓了药,但现在没有条件熬,所以只能先将药收了起来。
旧属在信中说让他天黑之前在城外树林里等他们,徒步过去时间肯定来不及,教主雇了一辆马车,出城后便打发车夫回去,自己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待丫头高兴地拎着酸枣糕回来时,发现屋里没人,估摸着教主多半又被盟主女儿叫去下棋了。
想着刚做好的酸枣糕最是好吃,丫头便将酸枣糕装在盘子里去凉亭找人,结果亭子里坐着的两个人却是神医夫妇,只好再去别处找。
直到把教主平日里常待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人。这下丫头慌了,连忙又去凉亭找盟主女儿。
听她说完后,盟主女儿赶紧叫来家里的下人问方才有谁见过教主,一个小厮站出来答道教主半个时辰前出门去了。
如今教主有孕在身,再加上近些天消瘦了不少,偏偏还要独自离开,实在不得不令人担心着急。
陪嫁丫头当下就差点哭出来,现在看来教主让她去买糕点明显是为了把她支开。小厮看她这样又连忙补充说教主出门时空着手,兴许不多时就会回来。站在一旁听完的神医皱着眉摇头道:“何须带盘缠,带够银子便足矣。”
后来盟主女儿果然在教主屋里的桌上找到一封书信,那信被压在桌子中央的矩形茶盘下,只露出指甲盖大小的一角,也难怪丫头往盘子里放酸枣糕时丝毫没有注意到。
黯淡的银灰色月光透过树枝洒下来,除了魔教教徒来回巡逻的脚步声,就只剩下从草丛中传来的若近若远的虫鸣声。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息,混杂着零碎的脚步声和凄切的虫鸣声,交织成一张危险的网。这种表面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从山下四面八方包抄而上。
一场恶战即将开始。
城郊树林里,教主早已与旧属们会合,由于他失去内力不能使轻功,所以一行人只好先在附近的村落里找了户人家借宿一晚。
教主只跟旧属们说了他受伤后被一个神医所救,其他的事并未多说。
一路上旧属们时不时偷瞄一眼他凸起的小腹,然后飞快地转移视线。这些教主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从前一样轻易乱发怒火,毕竟他现在已经没有嚣张跋扈的资本了。
好在这些曾经对他忠心耿耿的属下如今依旧对他心怀不二,见了他这般模样还依旧像以往一样对他毕恭毕敬,教主心里不禁有些动容。
这一夜,许多人都没有睡好。
魔教的人和苗疆黑巫们尚在睡梦中就被慌乱地叫喊声和武器碰撞声吵醒。
大侠听到动静一睁开眼就被紫衣女子迅速封住穴道。
盟主女儿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盯天花板,想着教主留下的那封信。
教主将手轻轻搭在肚上,心想明日一定要将那药煎了,现在肚子越来越大,仰躺已经有些吃力。
天边即将泛白时,原本苍绿的青冥山上已经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或许是人恶自有天收,原本已经走火入魔过一次的魔教教主再次疯魔,被武林盟主一剑削掉脑袋。魔教教众已经放下手中兵器投降,被各门派的弟子包围压制,毕竟教主已死,主心骨倒下后一群喽啰又能成什么气候。
已经伏降的魔教余孽通通被废掉武功赶下山,而黑巫们则被绑回去炼制解药,虽然各门派已经事先叮嘱过弟子千万要小心黑巫使毒,但还是有少数人中了蛊毒。
也不知大侠是否还被囚禁在魔教中,盟主立刻派人去寻找,然而翻了个底朝天都未看到大侠的身影,只好派一小部分人留下继续搜索,另一部分人沿着山路往下找。
为非作歹祸害武林的魔教一夕之间被灭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天下,闻者无不拍手称快。
茶坊里,说书先生添油加醋地讲那魔教头子是如何死在武林盟主剑下的,讲到紧要关头还激动得唾沫星子到处飞。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说书人胡诌八扯,就连小二都在给客人们添茶倒水之余也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走进来,一看便知又是没钱还想进来混茶喝的。这种人小二见多了,于是十分嫌弃地上前将叫花子往外撵。
“这位小哥,还请行个方便给口水喝。”那叫花子披头散发,脸上灰不溜秋粘着土,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但身形高大,力气也不小。
他定定地站在门口,小二竟推不动他。
见这人撵也不撵不走,小二一怒之下破口大骂:“好你个臭要饭的,身上怕是一个铜板都没有吧?出去出去,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叫花子动了动嘴还想说什么,这时一道透着不耐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过是碗水而已,至于嚷嚷这么大声吗。”
叫花子和小二同时看向说话的人,来人约莫二十来岁,衣着讲究,五官精致。
他说罢看了一眼转过身来的叫花子,眉毛高高挑起:“跟我来。”然后自顾自转身走了。
小二不屑地用搭在肩上的毛巾往叫花子身上甩了一下:“傻愣着干嘛,还不快跟上!”
叫花子赶紧追上去跟在那人身后走进一家小面馆。
“阿虎,给他上一碗热面汤。”年轻男子吩咐完正在和面的人便坐下嗑起了瓜子。
“哎。”被唤作阿虎的汉子立马往碗里舀了一大瓢面汤。
趁人还没亲自端碗过来,叫花子连忙走过去伸出双手接过碗,真诚感激道:“多谢。”
看他端起碗仰头咕咚咕咚两三口就一饮而尽,年轻男子扭头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儿,又对汉子说:“阿虎,再给他煮一碗肉丝面吧。”汉子点点头往锅里下了一把面。
叫花子朝素不相识但伸出援手的两个人一抱拳,坚定地说:“我现在身无长物,今日之恩日后必定相报。”
“不必日后。”年轻男子一开口嗓音就有点哑,他喝了口水润润嗓,“你可愿留下来帮忙?包吃包住,每月工钱另算。”
叫花子思考片刻后点点头,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家在何处,就连口口声声说是他娘子的女人都要杀他。现在好不容易逃命出来,暂时呆在这里也好,反正原本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往哪里去。
年轻男子似是很满意地嗑完最后一颗瓜子:“好,就从今日开始算起。”
桌上的瓜子皮已经堆成了小山,叫花子很有眼色地准备打扫,不料汉子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肉丝面过来:“先吃面。”
年轻男子见叫花子傻站着犹豫,一看便知他已经饿了许久,于是劝道:“面放得时间长了不好吃,活儿待会儿再干也不迟。”
叫花子这才接过碗坐下狼吞虎咽吃起来。
这叫花子正是被紫衣女子追杀的大侠。
魔教被灭那晚,穴道被封的大侠被紫衣女子带到后山隐秘的山洞里灭口,不料大侠在路上竟自行冲破穴道,在紫衣女子动手前出人意料地一手刀砍在她后颈。
大侠从不对女人动手,也不知紫衣女子何时会醒来,便在她晕过去后往山下逃。
说话间两个月过去,叫花子大侠已经在王氏面馆当了两个月伙计。如今的王氏面馆店面扩建了一倍不止,又重新装潢了一番,哪里还有当
初逼仄小面馆的影子。
说来也是奇妙,原来那年轻男子竟是当朝孙丞相的幺子,性格乖张跋扈,却偏偏看上了做小本生意的王大虎,拉下脸放低姿态死乞白赖纠缠一通,终是如愿成为小面馆的老板娘。
大侠每日看着他二人相亲相爱地过小日子,倒也对两个男子在一起这种事看淡了许多。有时心里甚至隐隐有些羡慕,可是又隐隐有些痛。仿佛很久以前自己也曾有过一段令人羡慕的姻缘似的。
这个时辰店里没有客人,天有些阴沉沉的,估摸着将要下雨。
街上行人渐渐稀少,不多时,雨点果然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大侠想这种天气多半不会有生意了,便对两位老板说:“这里我看着便好,你们去楼上歇息一会吧。”
孙少爷笑他:“偏偏这种天气会来客人……喏,不信你看。”话未说完,孙少爷就用下巴示意大侠看身后。
大侠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去,便看见了一个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
那人身长玉立,一袭青衫。发丝如墨,眼眸狭长,唯有肚子有些突出。不知为何,大侠眼眶竟有些发热。
那人一时也有些愣住,两人就这么对站了几秒,却恍若隔世。
直到又有几个男人进来,其中一人说:“公子,附近的客栈全满了。”那人才点点头回过神来。
好不容易收好情绪,大侠开口问:“不如几位在这里小坐片刻,待雨停了再走?
青衫男子表情奇怪,欲言又止,半晌表情冷淡下来答道:“也好。”
大侠压下心里燃起的小火苗,结果一转身发现孙少爷正望着青衫男子出神,像是在思索什么。
教主浑不在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冲上去拉住大侠问一问,问他当真不认得自己了吗。
“教主……”手下的人见他神思恍惚,小声叫了他一声。
虽然跟旧属们说过别再喊他教主,但他们早已叫习惯,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口。教主收回目光,眼睫垂下来:“我没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酸涩得快要流出泪来。他轻轻叹息一声,又悄悄伸手摸了摸鼓起的小腹。
那药终究是被他扔了。
孙少爷喝了口茶,抬起头时刚好看到教主的动作,心里的猜想总算得到了证实。
大侠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孙少爷见他出来了便起身走进厨房,一进去正捋起袖子收拾案板的高大背影就映入眼帘。
虽然现在有了伙计,但厨房的活王大虎还是喜欢自己做,而他就是喜欢他家阿虎的憨厚和可靠。
“阿虎。”孙少爷不再是人前装模作样的二老板,他走过去从身后搂上心上人的腰,额头抵上心上人的背,唤个不停:“阿虎,阿虎。”
“恩?”王大虎舀了一瓢水洗干净手,转过身将缠人的小妖精抱在怀里,“怎么了?”
孙少爷把头埋在结实的胸前,闷闷道:“那日的药,我好像知道是谁吃了。”
他知道阿虎喜欢孩子,好不容易费心费力费金子从苗疆得来一颗生子药,却白白便宜了别人。
王大虎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如何知道的?”
孙少爷不高兴地回答:“他此刻就在店里避雨。”
王大虎跟着孙少爷出去一看,果然有一个小腹略突的青衫男子坐在那里端着碗喝汤。
两人之前还想着被男人误食生子药也无碍,毕竟普天之下男子相恋少之又少,没想到还真搞出个孩子。只是他身边坐了好几个男人,反倒不知道肚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教主原本故作淡定地接受大侠的偷窥,一下察觉到多了两道目光,不禁抬起头向二人所在的方向看去。
只一眼就认出了王大虎,谁料他当初遇害时所在的小面馆已经把生意做得这般大了。
同时王大虎也认出了教主,这种相貌只要看过一眼便不会轻易忘记。
“这位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孙少爷走上前对教主说道。
旧属们顿时警惕起来,纷纷向教主投去询问的目光。
如今他武功尽失,这些人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忠心耿耿,教主忍不住勾唇对他们摇头表示不必担心,随后起身跟着上了二楼。
这抹转瞬即逝的浅笑恰好被一直偷看教主的大侠捕捉到,心跳不受控制地变快,不断回味刚才的那一幕。
孙少爷戳了戳王大虎示意他开口,王大虎只好向教主说了他中毒那日发生的事。
那日教主进来后随意挑了个座位坐下,邻桌两个正在吃面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突然站起来结账,故意撞了端着面汤走过来的王大虎。
那人的衣服上被溅了汤,王大虎赶紧将碗放在桌上边道歉边帮他擦衣裳。另一个坐着的人趁机悄悄往碗里投入一颗朱红色药丸,药丸一入即溶。见目的已达到,被弄脏衣服的人摆摆手说不在意,然后从钱袋里掏出铜板放在桌上。
王大虎匆匆收了铜板, 扭头不好意思地对教主说重新给他舀一碗面汤。
看到教主点头后,王大虎刚转过身冷汗就冒出来了。他将那碗有毒的面汤倒掉,准备再舀一碗,可随后又想那二人必定不达目的不罢休,势必要亲眼看着教主将有毒的药丸喝下肚。如此想着,他悄悄抬头一看,果然发现那二人并不着急离开,反而稳坐在桌前擦试衣服。
他绞尽脑汁想办法救人,猜测第二颗毒药多半在刚才站起来的那人身上,就算他们这次没成功也会另寻机会将药丸放进教主碗里。
正发愁,突然前几天媳妇神神秘秘带回来的丹药闯入他脑海中。那丹药也是朱红色的一粒,和刚才的药丸有九分相似。虽然媳妇一直不肯说那丹药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但总归不会是害人的东西,而且看他那副宝贝的样子,多半是大补丹一类。
这样想着,王大虎就去楼上取了媳妇珍藏的丹药下来,借着给刚才那人擦衣服的由头偷偷摸摸将手心里的丹药和毒药掉了包。反正补丹还可以再买很多,而那人的命就这么一条。自家媳妇虽然有点傲娇和任性,但肯定会理解他的。
于是教主就莫名其妙服下了生子丹。
孙少爷千辛万苦弄来生子丹打算努努力给他家阿虎生个小包子,这下可好,包子皮都没了。亏他特地小心翼翼地将生子丹藏起来,准备给阿虎一个惊喜,不料到头来臭阿虎却给了他一个惊吓。
教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了计较,之前他还误以为是自己体质特殊,没想到个中缘由竟是如此。不过王大虎总归算是救了他一命,而且给他吃生子丹也不是故意为之,如此想着,教主脸色稍霁,他转头对孙少爷说:“无论如何我绝对会还你一颗……丹药。”
孙少爷心想既然这人敢这样说,肯定来头不小,不然当初也不会有人想害他,估计弄个生子丹也是小事一桩,便点点头:“这丹药只能在苗疆寻。”
“好。”教主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问道,“这丹药对身体有害处吗?”
孙少爷瞥了一眼他的肚子后转移视线,不急不慢地回答:“男子怀孕本就是逆天行事,身体自然会不如从前。”
一旁的王大虎听了急忙插嘴:“啊?那我们就不要那劳什子的丹了!你……”
孙少爷转身在他胸膛上轻拍了一下,嗔道:“傻子!我还没说完呢。有身孕时身体是会比从前虚弱一些,但日后慢慢调理就会恢复的。”
王大虎还是一脸不悦,闷闷地低着头嘟囔:“那我也不想让你受苦……”
孙少爷脸一红,心说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但脸上还是一副傲娇的样子,只轻轻“哼”了一声。
看着二人旁若无人地秀恩爱,教主心里有点苦涩。
楼上有人怅然若失,楼下有人思慕“佳人”。
大侠坐在柜台后失神,“佳人”的面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外面的雨愈下愈小,店里除了教主一行人并没有其他客人,他恨不得这雨永远都不要停。
“公子怎么还未下来?”
“我上去看看!”
“想必是在谈重要的事,咱们再等等罢。”
……
走神的大侠被旧属们那边的动静拉回思绪,见状赶紧上前解释道:“各位不必担心,你们公子不会有事的。”
仿佛是印证他的话似的,楼梯上响起三个人下楼的脚步声。
教主先行下来,一个旧属急忙上前道:“公子!”
“恩。”教主的视线转向门外,“雨停了,结账吧。”
“是。”
大侠一边收账一边偷看教主,冷不防两人的视线对上,又齐齐匆忙移开。
扑通、扑通……
不妙!心脏怎么跳得这样快?
“敢问公子姓名?”教主临走前,听见那熟悉的磁性声音问道。他脚下不停,头也不回:“沈慕锦。”说罢便带着旧属大步离开了。
“沈慕锦……沈慕锦。”大侠呢喃了两遍,脑子里完全对这个名字没印象。
孙少爷对自家店里这个频频走神的伙计非常鄙视,这厮近些日子就连擦桌子时都心不在焉,更别提算账,还得让他这甩手掌柜亲自坐镇收账。
啧,瞧那痴傻的模样,心都不知道跟着人家飞到哪里去了。孙少爷在心里嗤笑大侠,殊不知当初他也是这副痴汉样子,厚着脸皮赖在王大虎的小面馆里犯花痴。
某天,大侠正给一桌客人倒茶,不料一个男子突然指着他跟同伴开口:“哎,你们看他像不像画上那个人?”
顿时引起一时轰动。
“嘿!还真像!”
“绝对就是画像上的人!”
大侠挑了挑眉。
孙少爷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走到桌前抱臂围观。
经这些人七嘴八舌解释一通,二人这才得知事情缘由。
原来武林盟主命人画了像悬赏找人,而且找的不是别人,正是盟主的女婿陆子铮陆大侠。
知道陆大侠究竟是何模样的,大约只有行走江湖的侠义之士、某些门派倾心于他的红颜美人,以及为非作歹被他收拾过的作奸作恶之徒。
普通老百姓只听过陆大侠的威名,知道陆大侠相貌堂堂,却并不知道这位除恶扬善正义凛然的大侠究竟长什么样,因此盟主只得找人作了画像寻找。
转眼一晃将近三个月过去,悬赏金额不断在提高,却没有听到过丝毫与陆大侠有关的消息,想拿赏金的人原本都渐渐放弃寻找了,岂料今日让这些人撞个正巧。
淡定围观完全过程的孙少爷一早就看出大侠身份不一般,此刻并未太过惊讶,反倒是大侠,手里愣愣地提着茶壶,整个人都懵逼了。
扶持正义的大侠?武林盟主的女婿?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份。
不过这样倒也消除了他的很多疑虑,譬如他为何会有武功,为何紫衣女子先是好生对待他,后来却又妄图加害于他。
孙少爷见大侠在原地走神,便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回神了!”
大侠转头默默看了孙少爷一眼,抿着嘴一句话也没说,又默默拎着茶壶送回厨房。
外面那桌人早已雀跃不已,恨不得立即骑一匹千里马带大侠去领赏。
在孙少爷的再三劝说下,大侠同意跟着这帮人前去拜见武林盟主。他一路都在纠结,前段时间方才有了思慕的人,现下却被告知自己是有家室的。
可抛妻弃子这种事他是无论如何也干不出来的,更何况他和那个人只是萍水相逢。大侠长叹一口气,不再去想不可能的事。
惆怅间已经到了盟主家门口,小厮进去通报,不多时盟主和盟主女儿夫妇就匆匆出来了。
带大侠来的一群人欢欢喜喜从小厮那里领了赏金离去。
盟主心情复杂地打量了一遍大侠,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一脸陌生,还穿着一身明显店小二打扮的粗布衣裳,盟主女儿更是一汪泪水蓄在美目里。
大侠站得笔直,盟主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进去再说。”
一行四人进了屋,陪嫁丫头红着眼睛挨个儿倒茶。
“子铮,你体内的蛊可是解了?”盟主问。
大侠反应过来盟主是在和他说话,可他根本不记得中蛊之事,只好老实回答不知道。
“也对,不然你早该回来了。你以前……哎,不提也罢!”盟主端起杯子抿了口茶。
与此同时大侠心中也在思量,既然他是盟主的女婿……
那么……
大侠起身上前一步:“岳父。”
噫,画风怎么说变就变?
盟主不自然地抽了抽嘴角:“恩。”
大侠又转向盟主女儿:“娘子?”
盟主女儿:??
坐在旁边的神医抬起袖子掩住嘴猛地咳嗽两声。
盟主女儿赶紧澄清道:“娘子可不能乱叫啊!”
这回轮到大侠一脸懵逼:???
盟主女儿浪费了一斤唾沫才将事情解释清楚。
最后,大侠弄清楚三件事:
第一,他媳妇是男的。
第二,他媳妇多半是前任魔教教主。
第三,他媳妇跑了。
原来他一直都喜欢男人啊,大侠整个人都不好了。
得知自己身份的大侠决定去和孙少爷夫夫告别,谁知到了面馆,发现孙少爷正坐在那里等他,而他的行囊也早已准备好放在桌上。
“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一般人。”看出大侠脸上的惊讶,孙少爷笑说,“喏,拿着。”
大侠连忙摆手推辞:“孙少爷肯在潦倒时刻伸出援手,在下已经感激不尽。”
孙少爷一挑眉,态度强硬道:“如今这区区几两银子对你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不过我这人向来不爱欠人情,岂能让你白干几个月活?”
大侠推辞不过,只好收下银子。
转眼间已入秋,天凉了不少。
教主已在苗疆住了半个多月,期间手下四处寻求生子丹,昨日终于从丹药贩子手中高价购买到一颗。
如今他已有七个月身孕,肚子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了。
教主静静地在窗前扶腰而立,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发呆。
院子里的几棵树不复生机,树叶开始泛黄凋落,由于疏于清扫,便任由其在树下堆成了堆。
他昨晚又做了那个梦,在梦里又见到了那个人。
而那个人又忘了他一次,最后只留给他一个决绝而又冷漠的背影。
几日后教主处理完琐事带属下回到中原,一回来就独自上门去找孙少爷了。
面馆里清净的很,只有孙少爷和王大虎两人看店。孙少爷收下生子丹,见教主眼睛不时往四处偷瞄,便打趣问他:“公子可是在找谁?”
被抓包的教主赶紧收回视线,不好意思道:“没有。”
孙少爷笑了笑,说:“店里之前有个伙计,不过已经走了。他原本是个大人物,我这小庙只是一个临时落脚处罢了。”
教主点点头,没有问那伙计去哪里了,孙少爷也没有再多说,而是换了话题问教主家住何处,往后好上门拜访顺便讨教一些经验。
三个月后,王氏面馆大门紧闭,在外挂了“家逢喜事,暂不经营”的牌子。
缘是那求子心切的孙少爷半月前吃了教主从苗疆带回来的生子丹,终于有了身孕,便拉着王大虎回家仔细养胎。
这些日子孙少爷在自家相公的悉心照料之下可谓过得十分舒坦,平日里闲来无事就看些个话本子,倒也不算太无趣。
不过做生意的人一旦闲下来总归还是有些闷的,况且也没几个可说话的人,于是孙少爷数了数日子,盘算着教主临近生产,便准备前去探望一番。
谁知他和王大虎带着煲好的鸡汤到了教主家,却发现人还没醒来。此时天色已晚,这情形实属怪异。
教主睡得昏昏沉沉,睡梦中隐约听到属下在唤他,这才迷迷糊糊醒来。他最近总是精神缺缺,而且越发嗜睡,每日一吃过晌午饭便袭来阵阵困意,而睡着之后总是在薄暮暝暝之时才会醒来。
此时他的肚子已经十分大了,按理说十月怀胎生子,可偏偏他肚里的这小家伙在里面待足了月也不肯出来见见世面。
孙少爷问教主这是怎么回事,教主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只当是正常的孕期反应。
事后孙少爷思来想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便寻思着找个靠谱的大夫给教主瞧瞧。
男子怀孕这种世人闻所未闻的事情,怕是寻常大夫也无能为力。听闻武林盟主的大女婿妙手回春,堪称华佗再世,此番正好趁大侠之便托神医给教主看看身体。
教主没想到孙少爷请来的大夫是神医,神医也是万分震惊,两人对脸懵逼。
后来孙少爷听神医讲了教主和大侠之间的事,场面一度令人窒息,最终变成三脸懵逼。
最终还是由神医打破了沉默,向教主询问当初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接着告诉他不久前被俘虏的黑巫已经炼制出了解药,大侠已经吃了一些时日,相信不久即可恢复记忆。
教主低头不语,其实大侠能够记起他与否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对立的身份。倘若大侠知道他是魔教教主,还能心无芥蒂地同他在一起吗?
神医见他不说话,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为他诊脉。检查了片刻之后说身体并无大碍,主要还是心里有郁结。
孙少爷听了就拐着教主搬到他那里去住几天,两个孕夫没事聊聊天,他还能向教主取取经。
教主正犹豫,就听神医说大家都很挂念他,而且盟主女儿不久前刚产下一女,希望他可以回去看看。
思虑再三,教主答应了。盟主女儿和神医是他的救命恩人,去看看恩人和他们的孩子是应该的,才不是思念那个人,教主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