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於是……你这又是不怕我喝酒上头了?」
「杏花春,一壶而已,你可别这么没用。」
「常欢,我一杯也能醉的。你还是莫要迫我了。」温浮祝摇了摇手中竹盒,将其重新收回袖袍里,低下头去翻着刚才那三个追过来杀手的尸体。
谢常欢一抖清光剑上的血迹,又就着雨水冲了冲,并未着急收,又急匆匆缠上了温浮祝,「嗳呀你别扒拉了,一群杀手而已有甚么好翻捡的?」
眼瞅着温浮祝不理他,谢常欢急的提着酒壶团团转,「老温,今天真是我生辰!你我二人认识十多年之久,我可曾迫过你一次?今朝便算祝我一回,让我尽了个兴不成吗?」
「不成。」
温老狐狸回答的斩钉截铁。
他不喝酒,是有缘由的,但暂时,他不能把这个缘由告诉谢常欢。
「温浮祝,你知道这人活在这世上,最无趣的事是甚么吗?」
「是喝酒没人陪。」
「是过生辰的寿星央了别人赏脸,这人还偏偏不肯赏脸。」
「是……」
「你既然知道,还这么扫我的兴?」
「常欢,」温浮祝揉了揉眉心,「你早就骂过我是天下第一等无趣之人了。」
「无趣,温浮祝你当真无趣。」
想了想大概是气实在生的太过,谢常欢索性一甩手,愤愤将手中这满坛的杏花春砸在了一旁石块上,转身便一展袖袍,看似要走了。
温浮祝又扫了尸体一眼,无奈之下施展他那算不得太入流的轻功去追谢常欢。
绕过几匝密林便已经丢了目标,温浮祝拢了袖子踩着忽然漏了半张脸的月稀薄影有点无奈。
原地思索了会儿,温浮祝忽又展颜一笑,飞快的向自己的小筑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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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温浮祝拖着湿透又干透的衣服赶回自己隐居的那个小竹林时,天色已经有些微亮的架势了。
谢常欢一口口灌着难以下咽的茶叶,翘着腿坐在廊檐边边儿上,瞧着温浮祝那一身狼狈的模样回来了,便抖起了脚,咧起了笑,「老温,你的轻功别说二流了,三流都难见得你能排的上名次。就你这样的,暗器无双又怎样?知不知道暗器和轻功真配合起来了,那才叫真正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温浮祝掩上了门扉,不去管他的奚落,径自回了房间准备找干净的里衣也去沐浴下的时候,才发现衣服被翻得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底裤也被人找了出来,而谢常欢就穿着一套干净的纯白里衣,赤着脚散着发,浑身上下看起来舒爽的不得了。
倒也不知他现在穿的里头那条是不是自己的……咬牙切齿的扭回头笑了笑,温浮祝随手捡起一套散在床上的,一边擦肩而过谢常欢,一边淡淡道,「後来又来了两拨,你在我身上动了甚么手脚?」
谢常欢是个杀手。
还是个很不入流的杀手。这也是他招恨的一部分原因。
比如他武功虽然很好,可他却偏偏喜欢用毒、用暗器。
温浮祝一直觉得,谢常欢能缠上自己,大抵便是因为自己是个很厉害的暗器行家。
「我把偷来的东西放在你身上了,」谢常欢伸手准备摸温浮祝的头发,刚想搭上又忍不住啧啧了几声,「瞧瞧你脏成甚么样子了?我都不忍心下手碰,你还是先去洗洗吧,洗完了出来我再拿走。」
温浮祝有点不好的预感,「我一会洗头时不会洗掉了?」
「那我陪你一起洗好了!」
「你找死么?」三柄淬毒蓝光的锋芒已抵到自己的腹部。
谢常欢眨了眨眼,啊呀了一声,随即往后一蹦,有点惊恐的指着温浮祝,「你这完完全全的近墨者黑啊!竟然连你也开始用起毒来了!」
眼瞧着温浮祝大概是气大了,不理自己径自往后院走去了,谢常欢又不依不饶的跟了一段路,皱着鼻子怪声怪气道,「我昨晚原本没想将它放在你身上的,想着……你若是陪我喝了那坛酒,我就拿走它,接着继续南下的。可你偏偏没同我喝。」
温浮祝「嗙」的一声关上了竹门。
谢常欢靠在门板旁继续喋喋不休道,「老温,你我相交十来年,我本是不想把你也拖入这趟浑水里的,总觉得,我谢常欢生平寡言少情,寥寥一生也就寥寥一生吧,能得你温存了小半世,走时也可了无牵挂了,所以便想将这坛酒同你喝下去,觉得,哪怕此事不成,也能死而无憾了。」
「可你偏偏昨晚不肯喝,我便有着这个遗憾,有了这个遗憾,我便不想走了。想了想,只好将你一起卷进来了。成的话咱们继续逍遥快活天涯,不成的话也能在一起做一对亡命鸳鸯……」
温浮祝在听到谢常欢第一句那个『寡言少情』时就差点笑出声了,他寡言少情?他寡言少情?!
越听后面越瞎扯淡。
正想爆呵一句让他快闭嘴吧!
一张嘴却成了一句变了调子的「——啊!」
「啊呀!美人莫怕,我来救你!」
似乎便是要等着这个时机,谢常欢直接踹开了门板,匆匆奔到了水桶边便要跳进去。
可真要跳了才发现水里头哪有人呐。
滴滴水珠纷纷砸在了竹桶边缘,「咻」的一下又顺着桶壁滚进了水里,层层荡开了微波,晃开了水面里那一双素白修长的腿影。
青丝乱缠,眼波微荡,未来得及全套上的衣服只好胡乱缠在了腰部,其他裸露在外的身子并不显得羸弱,反而肌肉线条紧实,锁骨也精致。
——啧,真是个美人,除了这美人现下脸色不太好看。
谢常欢撑着桶壁笑呵呵仰了头,顺着温浮祝凌在空中滴着水珠的脚,目光又越过他穿着薄薄外衣勒在房梁上的屁股,绕到了平坦的小腹,胸膛,以及那人葱白的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中捏着的几不可见的银针,以及银针中插着的……
谢常欢不由自主的吞咽了口唾沫,神情显得有些紧张道,「老温,手下留命呀。」
「留命?」温浮祝好心情的晃了晃夹针的两指,银针尖尖上插起的那只肥嘟嘟的虫子便也跟着晃晃悠悠颤颤巍巍的,看的底下的谢常欢心都快蹦到嗓子眼儿了——这笔买卖成不成,这只虫子可是大关键!
「你把它还我,咱们有话好好说成吗?」
「好说。」
温浮祝显得异常平静,接着便松了手。
谢常欢其实到现在都没摸得透温浮祝的脾气,到底是吃软还是吃硬的,不过他现在倒这么简单的就松了口,下意识让谢常欢觉得事情不妙。
眼下来看,这感觉是对的。
那银针的下坠随度未免太快,简直有一种要将虫子钉入地底下的架势了。
谢常欢一想着一会可能要眼睁睁看着那银针飞快的射入地底,尔后那虫子被撸了串一样的「叽——」一声不能跟银针一样轻松的钻入地底,而被冲力挤压的弄出浓稠的汤汁来——光想想这个销魂的场面,他就直犯恶心的不想上前去挽救。
可他还是扑上前去了,就在以一个十分不雅的狗吃屎一般的姿势趴在地上,想用内力一手在底下往上使内力顶起银针,一手捏拿住虫子的时候,谢常欢这才看见这根银针早已淡定的停在了半空中。
温浮祝翘着二郎腿,依旧没穿好衣服,单手托腮,单手跟操控傀儡一样又动了动伸在半空中的手指,凌空水珠滴滴而落,点滴就湿了谢常欢一脸,而那银针也就随之轻动,虫子「哔叽」一下,从银针上滑下来了,恰巧落到了谢常欢的手心里。
「这『毒愈』我还是识得的,也自知它的价钱昂贵,绝不是我能赔得起的,还是还你好了。」
像是察觉到谢常欢的不解,温浮祝先开口做了解释。
被银针划出一线伤口的『毒愈』,很快便渐渐愈合了伤痕。
谢常欢从袖子里摸出温浮祝惯常藏针的小竹盒,将『毒愈』扔了进去,并没舍得抹去脸上的水滴,只笑眯眯的转身欲行了,刚抬脚,又猛的一回头,发现温浮祝完全没有脱掉衣服再重新泡进水桶里的打算,这才摸了摸鼻子万分哀怨的开了口,「对了,老温,昨夜的酒钱是我垫的,你可要记得你还欠了我一桌酒钱呢……」
又摸了摸腰间,又掏了掏袖口,谢常欢摸出一个小锦囊来,那锦囊一看花式做工还是个女款的,他双手直接毫不留情的扯开了,「嘀灵」二声清脆,俩铜板可怜兮兮的在地上滚了一圈,这才滚回了谢常欢的脚边。
「看吧,我真没钱了。」
又挠了挠头,谢常欢继续揣着一张狐狸脸笑的讨好,「老温,要不你包了我吧?」
「可千万别。我还没如此好的胃口。」温浮祝也眯起那双桃花眼来笑眯眯,眼中倏忽射出一线寒光,「现在给我立马滚出去,我要沐浴了。」
「好吧,我就在门口,你要是水凉了要添热水甚么的,叫我。啊对了,你这水桶刚才泡过虫子了吧,我要不先给你换一桶……」语毕便像是要去提了桶往外走。
温浮祝甩了三根银针过去阻了他的步子,「我一点也不怕虫子。若这只不是有价值的『毒愈』,我可能会考虑将它煮了吃,或者烤了加作料。」
「好吧。」谢常欢微微收了笑,怂拉下脑袋,十分不情愿的往外挪了。
将踢坏的门板重新按回了门上,谢常欢这次不敢靠着门坐了,只大大咧咧的坐石阶上了,嘬了嘴开始吹哨子。
吹了有半晌,听着里面水声哗啦啦又响了半天,忽然寂寂,温浮祝开了口,「你刚才说的『此事不成……』是甚么事?你这次接了笔甚么买卖?」
「啊呀,这事便是想同你一度欢宵不成罢了,这件事想必你也是早就心知肚明十分清楚的,我想上你的心思,昭告天下都昭告了无数回了。」
就差得意洋洋的在脸上贴着个字条——我谢常欢生平只求一睡温浮祝。
温浮祝咬着牙根笑了笑,「我问你正经的。」
「昨晚那坛杏花春,其实是叫我下了药的。别说一坛,你就是小喝一口,一晚上也任我为所欲为了,可你偏偏一脸堂堂正正的清明,男子汉大丈夫也能睁眼说些甚么『我喝一小口也会上头』之类的扯淡鬼话……」
「谢,常,欢。你这次到底接了笔甚么样的买卖?」
「老温,我若是说了,你能让我在此行有命去、无回前,了了睡你这个心思吗?」
语毕透板而出无数锋利银针,谢常欢却早在温浮祝动手前一秒狂奔至百米开外了。
唯留那人张狂又肆意的「哈哈」笑声,笑的异常欠抽,「你好好洗吧,我不闹你了,你出来了我再仔细同你讲一讲。」
声音又是自屋檐上传来的了。
「温浮祝,此行你若是舍命陪我这个君子了……」
声音又传自窗边,「我可是会认为,你也是喜欢我的了。」
声音又传回门边,「你看,咱俩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你没心上人,我心上人便是你,再耗下去四十多了,那时候都老头子一个了……你倒不如现在就从了我吧?」
「好啊,那你现在便进来吧,咱俩好好做一场。」这句话未免接的太过从容,连话音里都是能听出压了笑的。
温浮祝他这人时常揣着一张温温和和客客气气的笑。
可只有谢常欢知道,这人可一点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好脾气的。
披着羊皮的狼,披着猪皮的虎,披着人皮的怪物就是说的温浮祝那种心狠手辣的角儿的,咽了口唾沫,又咽了口唾沫,谢常欢明智的住了脚,毕竟他知道,温浮祝要是忽然也佯装很开心的配合起自己的玩笑了,那自己就离成为马蜂窝的那一天不远了。
因此谢常欢只是在门口「哈哈」了几声,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老温你还是好好洗澡吧,我真的,真的不闹你了。」语毕便飞快的施展起他那轻功逃窜回里厅了。
毕竟此去路途遥远,前路凶险难料,若是能有温浮祝在陪……着实不算太寂寞。
又勾起嘴角来笑了笑,谢常欢毫不客气的躺在了温浮祝的小竹床上,一开始可能叫竹条编制的小床还不太舒服给硌着了几下,猛的摇晃了摇晃,寻思着这床真不结实,一点也不适合那甚么甚么后,怀揣着一肚子的龌蹉心思,谢常欢平静的打起了小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