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白玉书担心迟则生变,心急火燎的回身关上角门,一把拉过严正青的手,拖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道:“当然了,你看到我给你书信了吗?”
严正青严肃道:“看了,可是你要知道,外面的生活苦,你可能会吃不消……”
白玉书抱着他的一条手臂,一边东张西望寻找代步工具一边道:“我知道,但是有你在啊。”
他说着,后知后觉的有些羞涩,垂下头扭捏道:“你会保护我的吧……”
严正青点头,然后面向他,依然严肃的问道:“你决定好了?”
白玉书也坚定的点头,又有些忐忑的抬头道:“你带我走吧,好不好?”
严正青终于露出笑意,他单手用力的将白玉书抱进怀里,郑重的道:“好,我会尽我所能,好好照顾你。”
白玉书一愣,心脏又开始“噗噗”乱跳。
他是个大家公子,严正青也是个守礼的君子,自他们相识以来,还没有像这样严丝合缝的紧紧拥抱过。
白玉书的鼻腔里扑满了严正青身上的松木香,整个人都有些晕陶陶的,忍不住抬起双手紧紧抱住了严正青劲瘦的腰身。
然而还不等他陶醉完毕,严正青就后退了一步,拉起他的手道:“走吧。”
白玉书晕头转向的“啊?”了一声,就被严正青往怀里一带,单手抱腰飞了起来。
其实说飞不准确,严正青只是运起轻身功法,一手提着包裹一手抱着白玉书贴着地面发足疾奔,但因为他跑得太快,对于白玉书来说,这就是飞。
身边的景象急速倒退,白玉书紧紧的抱住严正青的脖子,心中不无骄傲的想:这就是我的心上人,多么厉害!
到了城门口,严正青压低了声音道:“抱紧我,闭上眼睛。”
白玉书下意识的收紧了手臂,却没有听话的闭眼,下一刻,严正青就助跑几步,带着他飞身踏上城墙,脚尖在城墙壁上借力踏了几步,一个翻身轻巧的跃上了城墙上方,紧接着在城墙边缘一踏,如同一只大鸟般从城墙上飞跃而下,稳稳的落在城墙外的地面上。
白玉书目眩神迷。
【唔,我的心上人好帅!】
这时,耳边响起严正青压低了的声音:“害怕吗?”
白玉书用力摇头。
不!我不怕!我还能再来十次!
试问哪个男人不曾幻想自己可以飞檐走壁呢?他虽然是个弱鸡,但他的心上人可以带着他飞!
严正青就着月光看了看白玉书的脸,见他的双眼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并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这才将他往上托了托,像抱小孩一样抱好,再次发足狂奔。
就在白玉书想问一下他们是不是就要这样跑着私奔,以及他要不要下地一起跑时,他们到了城外不远的树林里,那里,正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上,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正吊儿郎当的坐在车辕上,无聊的衔着一根小草玩。
那人看到严正青抱着个人过来,坐直了些身体道:“哟,还真给你拐来啦?”
严正青叱道:“闭嘴!”
那人“切”了一声,转而去打量被好友小心放到车上的白玉书。
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少爷,唇红齿白,斯文俊秀,一拳下去,估计能打死好几个来回。
严正青温声对白玉书介绍:“这是我的朋友高岑,在这里接应我们的。”
然后他转头冷漠的对高岑道:“白玉书,你知道的。”
严正青的朋友,那一定也是个品性高洁的大侠客,白玉书肃然起敬,抱拳道:“原来是高大侠,小生白玉书,字衔蝉,有礼了!”
高岑一愣,笑着回了个礼道:“白小少爷果然是个妙人儿,幸会。”
严正青冷眼看着高岑。
高岑接触到他的目光,干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道:“那什么,事不宜迟,走吧。”
严正青收回目光,将白玉书往车里推了推,温声道:“上车。”
白玉书也不敢耽搁时间,忙转身钻进了车厢里。
这辆马车在外面看来平平无奇,里面却布置得很细致。车座上铺着厚厚的被褥毛毯,暄软无比,侧边有个小桌板,上面放着一个很大的红木食盒,里面飘出一丝香甜的气息,座位下面还有几个小柜门,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就连脚下的厢板上都铺了一层毛毡,踩上去软软的。
虽然没有多么华贵,但足够舒适,可见布置这辆马车的人有多么用心。
严正青也跟着进了车厢,见白玉书四处打量,温声道:“食盒里有点心和酒水,下面柜子里有书和衣物,无聊了可以看看书,冷了可以加衣,时间仓促,弄不了太好,你将就一下。”
白玉书感动了。
他本来还在担心严正青不会来,没想到严正青不但来了,还提前做了这许多准备。
他的心上人,怎么这么好吖,啊,又是无法自拔的一天。
他感动的道:“很好的青哥,我很喜欢。”
严正青的面色放松了些,微微点了点头。
白玉书看了眼外面,轻声问道:“高大侠……赶车吗?这会不会不太好?”
接应就算了,还让人家当车夫。
严正青轻拂了下他耳边有些散乱的长发,温声道:“没事,不用管他。”
好吧,看来两人的交情很深,才会这样无所顾忌,白玉书见严正青表了态,也就不追问了。
马车已经动了起来,向着未知的远方行去。
之前一直在跑路,精神也紧张,白玉书尚且来不及想别的,此时安静下来,他的心中涌起不舍的离家愁绪来。
他两手扒着车窗,看着外面昏暗的景色,微微抿着唇。
严正青坐在里侧,就着月色看了看他的神情,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你后悔了吗?我可以送你回去。”
白玉书猛然回过神来,立刻表衷心道:“不是!我愿意跟你走,就是有点舍不得爹娘。”
严正青垂在膝头的手来回握了握拳,终于抬起来,轻轻握住白玉书有些微凉的手道:“玉书,我会对你好的,你信我。”
白玉书有些羞涩,但身体很诚实的马上反握住心上人温暖干燥、骨节分明的手,声音温和的道:“我当然相信你呀,青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严正青失笑道:“你才想起要问我去哪儿?不怕我把你卖了么?”
明明是个大才子,身上却有股子天真的傻气,真的是讨人喜欢得紧。
白玉书理所当然的道:“你卖嘛,之前忙乱,也不是闲聊的时候,哪里顾得上问?这不是要闲下来才问你的嘛。”
严正青看着眼前的人,想到这人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着自己,从今往后,他们就将相濡以沫,相伴一生,不由得心头火热,忍不住将他自己的身边拉了拉,声音越发温和:“我们去北方青岩城,我曾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时间,感觉还不错。”
白玉书不知道青岩城在哪,但他信任严正青,便点头道:“那你以后,还要浪迹天涯吗?”
严正青紧了紧握着他的手,温声道:“不了,无根浮萍也终有归处,你就是我的归处。”
白玉书瞬间又感动了,谁说严大侠不会说情话?这句话真真儿的说进了他的心坎儿里,让他唯一的一点担忧化为了乌有。
他情不自禁的俯身抱住了严正青的腰,动情的道:“青哥,你也是我的归处,我以后,也会好好对你的!”
严正青抬手接住他的身子,用侧脸蹭了蹭他的头发,低低的“嗯”了一声。
外面赶车的高岑听着里面的继继续续的绵绵情话,面无表情的打了个冷战,心中暗骂着狗青不是人。
他们在里面浓情蜜意,让自己赶车也就罢了,还如此丧心病狂的秀恩爱,欺负他没有伴儿吗?明天他就去找!
马车走了几天,出了江南地界,一日,高岑接了飞鸽传书,对白玉书道:“小白,你放心吧,你家里那边没事,你走了,孟大小姐就去调戏别人去了,并没有迁怒你家。不过她有派人找你,还安排了人在你家附近守着,放话说看见你就抓回去成亲,看来你短时间内不能回去,至少也要等她记不起你这么个人了为止。”
白玉书点头,默默的松了口气,虽然从孟大小姐的脾性上来看,她大概率不会迁怒白家,但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的,现在得了消息,总算放下心了。
严正青皱着眉头,抿着唇,没有说话。
白玉书这些天与他朝夕相处,比之前又亲密了不少,见他好像不太高兴,便一把抱住他的手臂笑眯眯的道:“青哥,我想吃八宝鸡。”
严正青的脸色瞬间缓了下来,一派温柔之色道:“好,到前面的落脚地就买给你吃。”
高岑再次抖了抖,语速极快的道:“好了老严,到了这里,基本算是安全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就先走一步,若是再有旁的事情,就再联系我!小白再会!”
他一面说,身子一面飞速后退,话音落下时,人已经在几个起落间不见了踪影。
白玉书眨了眨眼睛,喃喃道:“他……就走啦?”
严正青倒是没当回事,只摸了摸他的头道:“无事。”
白玉书懵懂的点了点头,江湖客,来去如风,好厉害哦。
两人再次上路,因为没了车夫,严正青便到外面去赶车,白玉书一个人在车厢里无聊,看到严正青就在外面又抓心挠肺,便索性趴在车门边上跟他聊天。
严正青怕他吹了风会着凉,又怕他坐不稳,几次催他进去,他却不肯,固执的坐在那里缠着严正青说话,就算不说话,能扒在严正青的肩膀上发呆也是好的。
严正青没有办法,只能依他,只是从行囊里找出一件厚实的披风将他严严实实的裹住了,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时不时的伸手拦他一下,怕他因为车子的晃动掉到地上去。
白玉书倚在心上人的肩上,轻声嘟哝道:“如果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跟你一起走,你们大可以纵马奔驰,可你带上了我,就只能赶着马车慢吞吞的往前挪。”
严正青轻笑道:“那怎么办呀?我只想带着你啊。”
白玉书偷笑了两声,又道:“我还那么能吃。”
严正青扭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比那能吃的还差得远,我早年见过一人,一顿饭能吃下二十个馒头并二斤牛肉,还能再喝一坛酒。”
白玉书惊讶了:“什么?他的肚子不会撑破吗?”
严正青看着他因为惊讶而瞪圆的眼睛,忍不住笑道:“他是一个北方汉子,身形高大,且天生神力,自然要多吃些。”
白玉书震惊了:“青哥不也是北方男子吗?难道那人的身形比你还要高大?”
严正青回手拍了拍他的头,微笑道:“我的身形在北方汉子中,只是寻常。”
白玉书瞪大了眼睛。
他的青哥身长八尺有余,站在人群中从来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就这,在北方男子中居然只是寻常?
果然是北方“大”汉。
他突然对自己的将来有了些担忧,原本他的身形在江南也算得上是修长挺拔,可严正青是要带他去北方的,若是到了那里,身边全是八尺大汉,那他……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被一群东北“大”汉无情俯视的画面,顿觉头皮发麻。
怀揣着这个小小的担忧,到下一个城镇落脚的时候,他默默的多吃了半碗饭。
长高是不可能了,只是不知道他从现在开始吃胖一点,能不能充些门面。
一路向北,山河越来越大气凌厉,与南方的秀美山水不同,不论是挺拔的山川还是奔腾的江河,都带着让人惊心动魄的雄壮美感。
从小没出过远门的白玉书看呆了,经常被美景迷得大惊小怪的惊呼,引来路人的侧目,严正青也不阻止他的丢人行为,只是坐在一边看着他笑。
这一路上虽然周车劳顿,但小少爷被他的心上人照顾得很好,每天又都有惊喜,并不会觉得很辛苦。
严正青是个浪子,走南闯北习惯了,很多地方都熟悉,每到一处,都会带小少爷去品尝一下当地的美食。哪里的景色吸引住了白玉书,他就会带着人游玩一番。
如此走走停停,等他们终于走到目的地青岩城的时候,天已经入了秋。
青岩城四面环山,周围多耕地,现在正是收获的季节,放眼望去,满目的金黄。
而再抬眼,群山环抱,却是枫红如火。
白玉书从马车中钻出,身上已经被严正青裹上了厚厚的大氅,一圈白色的绒毛拥簇在雪白的下巴处,显得那一张脸只有巴掌大小。
他抬头看着满山的红枫,简直看呆了眼,在周围“哇,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好生精致”的窃窃私语中浑然不觉的喃喃道:“天哪,真的好美啊……”
严正青站在马车前,微笑着看他,抬起一只手道:“玉书,来,先下来。”
白玉书将手放进他略显粗糙的掌心中,借力跳下了马车,一脸兴奋的道:“青哥,我们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吗?”
严正青抬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又将一缕被风刮乱的长发捋好,温声道:“是啊,你可喜欢这里?若不喜欢,我们就另寻去处。”
白玉书点头如捣蒜,拼命的表达肯定:“我喜欢的!这里好美,若是能在这里生活,我能多活十年!”
严正青失笑道:“那为了你这多得的十年,我们是非要在这里住下不可了,不过北方冬天冷,你要有心理准备。”
白玉书再次点头道:“我可以的!这里这么多人,大家都行,没道理我不行。”
严正青再次发出爽朗的笑声道:“好,我的少爷什么都行。”
白玉书终于发觉旁边的人都在看他,不由得凑近了严正青小声道:“他们为什么都看我?”
果然是他长得太矮了吗?/(ㄒoㄒ)/~~
严正青向周围扫了一圈,牵起白玉书的手向旁边的小院走,温声道:“没事,青岩是小城,来个生面孔,大家都要看一看的。”
白玉书“哦”了一声,乖乖的跟着严正青,见严正青翻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面前小院的大门,惊讶道:“你在这里有屋子呀?”
严正青牵着他往里面走,边走边道:“是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曾置过一间屋子,只是比较简陋,要委屈你了。”
这个小院子跟白家大宅比起来,已经不能说是“简陋”,可以说是特别的寒酸了。
白玉书看了一圈,只有一间正屋,一间偏房带一个厨房,两边有两间像是堆放杂物的仓房,西南角那个小小的,应该是茅厕,院子里有一张落满了灰尘的石桌,四个石头做的圆凳,做工看起来也粗糙极了。
因为长久的不住人,无人打理,这院子不仅简陋,还很荒凉,墙角处杂草丛生,几个用于晾晒的木头架子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塌了。
不要说跟白家的大宅比,就是白家一个掌事丫鬟的屋子,都比这里光鲜。
严正青站在院中环视了一圈,有些窘迫的摸了摸鼻子,重新拉起白玉书的手转身向外走,口中温声道:“我们先去找间客栈,待我明日回来打扫归整一番再回来。”
白玉书倒是一脸的新奇兴奋,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样子,他两手抱着严正青的一只手,撅着屁股拖住他道:“有现成的屋子不住,为什么要去住客栈?青哥,我们两人日后还要生活,银钱要省着些花,不要如此浪费,这一路上,我们已经花掉很多钱了。”
严正青意外道:“原来你有留意我们一路的花销吗?我以为你没管的。”
白玉书挠了挠脸道:“我是没管啊,我就是这么猜想的。反正我的行李都上交了,等着吃就行了。”
他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这混吃等死的样子有点不太负责任,呐呐的解释道:“我不会管账嘛,好麻烦……”
严正青轻笑着道:“没有让你管,放心,我还有些积蓄,虽不能大富大贵,但还是能管你温饱的,再不济,等我没钱了,我就打开你的行李包应急,如何?”
白玉书一听不乐意了,不服输的道:“我不用你养着!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可以赚钱养你的!”
严正青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好,我们互相养活,好不好?”
白玉书这才满意道:“行,那我们开始收拾吧,少花就是多赚,我们要努力生活啊。”
严正青忍不住伸手抱了抱他,低声道:“好。”
他牵着白玉书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将其中一个圆凳擦了擦道:“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去收拾。”
白玉书正充满了对生活的热情,哪里肯坐着,再说了,让他看着心上人忙碌,自己在一边坐着,他也坐不住啊。
这一路上,严正青都在尽力的照顾他,什么事也不让他做,好像他是个纸人,一碰就破了一样小心翼翼的,搞得他大男人的面子很受打击。
他很顽强的挣脱开严正青的控制,坚持要跟他一起收拾,严正青拿他无法,只能给他安排一些轻省的活儿。
正如严正青所说,青岩城是个小城,有点什么事情都传得飞快,过不几天,城南住进一对很好看的兄弟俩的事就几乎传开了。
传言那个弟弟长得精致无比,乌发雪肤,皮肤细嫩,站在这北方的人群里,就像一大堆荞面馒头里混入了一颗甜软的糯米汤圆,让人看着就想捏一把。
而那个哥哥则是高大俊朗,剑眉星目,体魄强健得很,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两“兄弟”各有各的好处,引得附近的小姑娘们蠢蠢欲动。毕竟好色这种事可不是男人的专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每一次白玉书出门,都会有很多人装作无意的跑去围观,他还经常跟严正青说,北方的民风真的与他的家乡不同,这里的人都好爱出门呀,什么时候出去,街上都有好多人(雾)。
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南方的小少爷逐渐适应了这个北方小城,并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深浓的感情,他喜欢这里的民风淳朴,喜欢这里大多数人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子,也喜欢这种不用拐弯抹角、勾心斗角的交流方式。
安顿下来之后,两人就要考虑今后的生计,既然要安稳下来,就要有个长久的营生才好,白玉书是跃跃欲试的想要去找事做的,可是被严正青坚决驳回了。
严正青是个武人,去了当地的府官家里做护卫,因为武功高强,他的月钱是最高的,主家怕他走了,对他一直客气有加,知道他家里有人要照顾,从不会要求他值夜,对于他中午会偷跑出去一会儿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并不是严正青要拿乔偷懒,而是他家里有一个五谷不分的小少爷,根本没有做饭这种生活技能。
有了这份工作,严正青需要早出晚归,让白玉书每天中午出去吃不是长久之计,只能抽空偷跑出来给白玉书做午饭,否则他家小少爷就要饿肚子。
白玉书并不想让他如此劳累,也想要自己尝试着给严正青做一顿饭,想让他晚上一回家就有一口热饭吃,奈何他从小娇生惯养,根本就没进过厨房,连火都点不着,一应器具也不知道都是做什么用的,一通操作下来,差点把厨房给点了。
严正青下工回来,看到自家厨房浓烟滚滚,差点吓掉了魂,急忙飞身掠进去,不由分说的将熏成了花猫的白玉书提溜了出来,仔细检查一遍,确定无恙,又去抢救厨房。
白玉书抹了抹被呛出来的眼泪,成功把脸上的灰抹得更花,整个人灰扑扑的看着狼狈极了。
严正青简单收拾了厨房,大步走出来道:“你在做什么?”
白玉书第一次见他对自己露出怒色,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声坦白道:“我想给你做饭……”
严正青看着他脸上的黑灰和衣袖上被火燎出来的洞,禁不住心惊肉跳,神色严肃的道:“我告诉过你,不要进厨房,不要碰火器,不要碰刀具,你为什么不听?你这样,我以后还能放心出门吗?”
白玉书看着被自己祸害得一片狼藉的厨房,心虚的想要解释,却听严正青又道:“还有,火都已经烧到灶外来了,你为什么不跑出来?”
白玉书越发小声道:“我想把火扑灭么,可是我点它的时候点不着,好不容易点着了,它又不听话,想要扑灭它,又扑不灭……”
他看了看严正青难看的脸色,又抹了下脸上的灰,垂下头道:“那厨房里有柴和油,若是着了起来,怕是房子都要被烧了……”
严正青看着他,无力用手撑了撑额头,上前一步一把将他带进怀里,把脸用力的埋进他沾了烟灰的发间。
过了好久,严正青才低声道:“抱歉,是我不好,是我照顾不好你……”
白玉书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身边随时都有小厮丫鬟伺候着,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下厨,他怕是根本不知道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是做什么的。
可是他跟着自己来到这里,却要吃这许多苦头。
他知道白家出事,本是想暗中出力去想想办法,可是在接到白玉书的书信后,却满心窃喜的选择了顺水推舟。
他以为尽自己所能,是可以照顾好少爷的,可事实上,不说这一路的奔波劳苦,这才刚安顿下来没多久,就把他的少爷弄得如此狼狈,若是他今天没有及时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是个粗糙的武人,就算尽了全力,也无法照顾好一个从小过惯了精致生活的小少爷。
他第一次见白玉书,是在江南的一个灯会上,小少爷一身雪白的长袍,轻纱广袖,站在一棵挂满了红绸的古树下,微仰着头看着半空中的灯火,玉面含笑,青丝微扬。
他远远的看着,感叹世间竟有如此清透如玉的人。
白玉书向他表明心迹的时候,他心中是受宠若惊的惶恐,恐答应了唐突佳人,恐不应会伤了他的心。
只是从始至终,他都知道,以他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与之配匹,更何况他还是个男子,他们之间,不会有结果。
可是他不舍得果断远走,明知不可为,却还是留在白家附近活动,犹豫不决的拖延,每天都想着,再一天,再等一天,就去与小少爷说清楚,说他们身份悬殊,不能成正果。
可是等来等去,却等到了少爷要与他私奔的书信。
他要承认,此番带少爷出来,他是藏满了私心的,白家出事,无力保护少爷,那他将少爷带走,便不算天理难容,而少爷离了白家,就是他的了。
他们之间的不可能,因为一场事故,有了这一丝的可能性。
而现在,就算知道自己不能很好的照顾白玉书,他也不想将白玉书送回去,他是一个卑鄙的小人。
白玉书听着心上人沉沉的叹气,更是愧疚万分,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之前在家时还觉得自己很好,可是出了家门他才发现,他其实一点用处都没有。
说好了要跟严正青一起努力生活,可事实上一直是严正青在事无巨细的照顾着他,早上要给他做好饭才去上工,中午还要偷溜回来喂养自己,晚上更是早早回家,家里家外的事,全是严正青一个人在做,他就像一只被养起来的米虫,一点忙也帮不上。
本想在严正青回来之前做口热饭给他吃,却笨手笨脚的闯了祸,差点把房子给烧了,害得他的心上人这样不高兴。
他闷闷的抱住严正青的腰身,声音低低的道:“都是我不好,青哥,是我太笨了。”
严正青闻言心中更是难受,他轻轻的顺着少爷顺滑的长发,声音轻缓的道:“不是你的错,是我没能好好照顾你,我对不住你。”
白玉书暂时脱离了严正青的怀抱,想要确定一下自己的爱人是不是气昏头了:“是我差点烧了厨房,你为什么会对不住我?”
严正青神色纠结的看着他:“你跟着我,受苦了。”
白玉书张大了嘴巴,惊讶道:“你什么事都不让我做,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我怎么会受苦?”
严正青特别喜欢抱他,又伸手将他拢回怀里,愧疚的道:“你跟我走后,与从前的生活天差地别……”
白玉书伸手扳过严正青的脸,直视着他道:“青哥,你在想什么?如果我想要富贵生活,为什么要跑出来?”
严正青的眉头还是紧锁着。
白玉书正色道:“我还想说你呢,你什么都不让我做,自己却忙得脚不沾地,这哪里像要一起过日子的样子?这是不对的,你看看别人家的……别人家的夫妻,哪有一个什么都不做,全靠另一个照顾的?
自从离了白家,我就不再是白小少爷,既然我们选择一起生活,就要一起努力,怎么你反倒比我还不能适应呢?”
严正青开口道:“我……”
白玉书却一不做二不休,不由分说的道:“既然说到了这里,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明天,要出去找个营生。”
严正青马上反对道:“不行!你怎么能……”
白玉书是敌弱我就强,见严正青态度好,马上窝里横道:“我怎么不能?反正我不要一直待在家里被你养!”
但这件事严正青非常坚持:“不行!你不能出去。”
白玉书觉得自己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你能出去,我为什么不能?你不相信我也能赚钱养家吗?”
严正青见他发怒,温声哄道:“我当然相信你,你可是江南闻名的才子。可是你要知道,在外讨生活,要看人脸色,我是武人,自幼吃苦惯了,自是什么都不怕,可是你……你怎么能去做这样的事?”
白玉书据理力争,然而严正青油盐不进,两人第一次产生了矛盾,最终不欢而散,白玉书更是气得连晚饭也没吃。
第二天,严正青去跟东家请了假期,特地在家里看着,防备白玉书会趁他不在家偷溜出去,再受到什么委屈,或是干脆跑丢了。
白玉书对他的这个行为非常愤怒,而他表达愤怒的方式就是:不理人。
他强忍着两天没跟严正青说话,态度可以说是非常坚决了。
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非常想跟严正青说话,非常想抱着严正青睡觉,更想毫无顾忌的大吃严正青做的饭菜,奈何他要表现出自己的气势,只能忍着每顿饭只吃几口,简直是人间惨剧。
就在他破功打算认输的时候,严正青叹了口气,妥协道:“玉书,你若想出去,我可以陪你,不要生气了。”
白玉书眼前一亮。
严正青往他碗里夹了一个鸡腿,皱眉道:“再吃点吧,你瘦了。”
白玉书开心了,他早就对着心上人做的鸡腿垂涎三尺,只是怕坏了气势勉强忍着没吃而已,这会儿见自己取得了胜利,马上夹起鸡腿,啊呜就是一口,哪里还有江南小公子的斯文?
严正青抬手捂住了额头,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白玉书觉得自己对严正青的沉迷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面对他这样无奈的表情,也觉得不能抗拒。
两天没抱到心上人,白玉书已经浑身难受到了极点,当然晚上,小少爷整个人熊抱住严正青,美美的睡了一觉。
严正青被他抱得动弹不得,看着他漆黑的发顶,心情复杂得很。
从第二日起,严正青就陪着白玉书出门去找事做,最后凭着白玉书的秀才功名,在当地的一个学堂里做了个教书先生。
教书育人,是受人尊敬的,孩子们也喜爱这个清新俊逸、温文尔雅的小先生,在他的课上,全都乖乖的,一个调皮的都没有,互相较着劲,想得到小先生的一句夸奖,而学堂里供一顿午饭,严正青也不用担心他中午没吃的,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严正青怀着满心的担忧走了。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自家的小少爷并没有觉得辛苦,也没有受委屈,对于教书先生的身份很是乐在其中,才终于放下了一颗快要操碎了的心,继续早出晚归。
当先生的时间比做护卫自由,白玉书所处的那个学堂里有好几个先生,他们轮流教书,并不用一天到晚都呆在学堂里,所以白玉书觉得,他的时间多,家里的事,该是他拿起来的。
白玉书是个才子,自然是很聪明的,学什么都快,没过多久,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就学会了去街上买菜,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扯皮砍价,每次成功被老板加送一把小葱,他就很开心。
家里家外的事,处理邻里的关系,他都学着上手去做,努力的去建设属于他和他青哥的新生活。
好在周围的人家都很好相处,看他们家只有两个大男人,时不时的还会来帮帮忙,尤其是隔壁老陈家的女儿陈小英,隔三差五的就跑过来帮忙洗个衣服啊、缝缝补补什么的,还试图教白玉书补衣服,奈何他对这方面没什么天分,学来学去还是只能缝出一条蜈蚣。
陈小英看见他的杰作,笑得前仰后合,停都停不下来。
白玉书眯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她。
陈小英勉强止住笑,不怎么真诚的安慰道:“你这个已经很好了,有进步。”
白玉书气闷道:“你不用安慰我,我就是学不会啊,这根针它不听我的。”
陈小英不知被戳到了什么笑点,又笑了好一阵,才在白玉书的死亡射线中强行扭转话题道:“小白,严大哥什么时候回家啊?我怎么总也看不到他?”
白玉书还在跟手里的针较劲。
严正青有一件很喜欢穿的外衫昨天被划破了条口子,他想要将它补好,他青哥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一边跟针线奋斗,一边答道:“青哥要天黑前才能回家,那个时辰你正回家吃饭,当然碰不到他。”
陈小英“哦”了一声,默了一会儿,又少有的扭捏道:“那……严大哥平时都喜欢吃什么啊?”
白玉书停下手里的事,抬头看着她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小英却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道:“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白玉书想了想,如实道:“很好啊。”
一向大大咧咧的陈小英脸红了一片,降低了些声音道:“那什么,严大哥还没娶妻吧?你看,我给你当嫂子怎么样?”
白玉书愣住了,连针尖刺破手指都没发现。
他就知道!
他青哥高大俊朗,英气逼人,又武功高强,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发现这个瑰宝,果然,瑰宝放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必然会有狂蜂浪蝶蜂拥而至。
他只是没想到,这妹子居然这么直白,不找媒人说和、不找他人探听,自己就跑来问了!
想当他嫂子?
白玉书心中警钟长鸣,眼神凌厉的道:“不行!”
陈小英一愣,道:“为什么?我们不是相处的很好吗?将来若是成了一家人,也会很和睦的。”
白玉书急切的道:“这不是和睦不和睦的问题,而是……而是青哥他已经成过亲了!”
陈小英真的惊讶了:“成过亲了?那他怎么还整日与你住在一起?我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他的夫人?你莫不是唬我的吧?”
白玉书因为着急,玉白的脸上都泛起了一层浅淡的红色,提高了些声音道:“你怎么会没见过?就是我!”
陈小英张大了嘴巴。
白玉书这才后知后觉的捂住嘴,忐忑的看向陈小英。
当朝风气开放,男子相恋并不稀奇,有些人家穷娶不起媳妇,还会结契兄弟搭伙过日子。只是这种事毕竟不是主流,很多人是很排斥的,结过契兄弟的男人就算后来富裕了,也很少有女人肯嫁给他们。
总之,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在很多地方是会被看不起的。
他不想让严正青被人用不好的眼神看着,才对外说他们两人是兄弟,没想到今天被陈小英一激,顺嘴就说出来了。
陈小英张着嘴巴愣了一会儿,猛然起身跑走了。
白玉书叹了口气,继续去摆弄手里的针线。
都怪严正青这个招蜂引蝶的家伙。
严正青因为今天东家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快擦黑了,他一进院子,就看到院子一边的晾衣绳上晾着几件衣服。
他抿了抿唇,快步走进屋里,看到白玉书正在书桌前抄书。
这是白玉书新找的活计,帮书肆抄一些孤本之类的书,按字算钱,算是个外快。
严正青沉默着上前,按住他的纸道:“别抄了,天快黑了,费眼睛。”
白玉书放下了笔,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扑上来说一些白天的趣事,只是偷眼看了看他,就默默的收拾纸张。
严正青是个武人,他认为笔墨纸砚这些东西都是神圣的,他不懂,不太敢碰,只站在一边道:“你白天洗衣服了?我不是跟你说了,你不要洗,等我回来我来洗。”
白玉书闷闷的看了他一眼,酸溜溜的道:“不是我洗的。”
严正青见他收拾好了书桌,便上前去帮他揉捏肩膀,闻言偏头道:“不是你?那是谁洗的?”
白玉书“哼”了一声,道:“是隔壁陈家姑娘来帮着洗的。”
严正青手下一顿,语气发沉的道:“她倒是来得勤快,你不要如此没有防人之心,她怕不是跟孟大小姐一个心思。”
如非必要,他并不想以恶意去揣测一个姑娘家,只是心中酸意实在压不下去。
哪知他的酸意还在翻腾,白玉书却先不高兴了:“她是有所图,不过图的不是我,而是你,今天都亲自上门提亲了。”
严正青愣住了,慌忙解释道:“玉书,我与她……并没有交集。”
白玉书当然知道严正青跟陈小英没有交集,这事儿需怪不得严正青,他青哥的品性他太了解了,可他心气儿就是不顺,连带着看对严正青也多有迁怒,以至于一晚上都不太开心。
第二天他下午无事,从学堂回来就要继续抄书,不想陈小英却鬼鬼祟祟扒开门缝跑进来,眼巴巴的看着白玉书,眼里闪着他看不懂的绿光。
白玉书防备的看着她道:“你要干什么?”
陈小英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道:“小白,我们算不算朋友?”
白玉书警惕道:“青哥是我的。”
陈小英却不生气,反而怪笑着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样,你告诉我你跟严大哥的事,我帮你保守秘密,怎么样?”
白玉书对这个神展开有些傻眼:“啊?”
陈小英耐心的解释道:“就是你们的经历,怎么相识的啊,怎么成亲的啊,平时……咳,平时喜欢一起做什么啊,随便说。放心,我嘴可严了,而且,我绝不动有夫之夫,他既然成亲了,我自不会再打他的主意。”
白玉书被这个神奇的女子震惊了,不过到底还是敌不过她的纠缠和内心想要炫耀自家青哥的欲望,带着一脸回忆之色道:“我跟青哥第一次见面,是我去效外踏青时不小心迷路落了单,路遇宵小劫道,被路过的青哥遇见,他是个侠肝义胆的英雄,只几招,就把那七八个宵小打得跪地求饶。
青哥当时都不认得我,却细心的将我扶起,因为怕我再遇到危险,亲自护送我回家。
他用一根绳子将那几个鼠辈捆成一串牵在手里,身姿卓然的走在我的身边,一直将我送到家门口,我请他去我家做客,他却说要将贼人交官,怎么都不肯,只是看着我进门,才拉着那一串贼人送去官府。”
陈小英双眼放光道:“哇!他当时必然已经对你一见钟情,才会如此细心!”
白玉书玉面微红,摇头道:“不是,他是一个侠客,更是个真君子,当时救我,就只是锄强扶弱而已。”
陈小英催促道:“好好好,他锄强扶弱,那然后呢?”
白玉书微笑道:“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见过他,直到有一次我在河边赏景,被一个疯癫之人撞了一下,差点掉进河里淹死,千钧一发之际,青哥踏水而来,在我将要落入水中之时接住了我,将我送回了岸边。
因为怕我受到惊吓,他坐在我身边陪了我很久,直到夕阳西下,他才又将我送回家中,我说大恩难报,再次请他去家中做客,他却还是拒绝。”
他目露星光,赞叹道:“真真是高风亮节。”
陈小英闷笑道:“那真是太巧了,你一有危险,他就正好遇见。那之后,你们就经常联系吗?”
白玉书不太好意思的点头道:“是,我缠着他,不让他走,他无奈,给了我一只小鸽子,说若有事寻他,就写个纸条缚于鸽腿,将鸽子放飞,那鸽子自会去寻他,他收到消息,就会赶来与我相见。
他还给了我一个哨子,如果我出门,害怕遭遇危险,就寻个无人的地方吹响哨子,他就会寻来护我。”
陈小英不可思议的道:“不对啊,鸽子还好说,可是哨子……哨子的声音才能传出多远,他是怎么听见并及时赶来的?”
白玉书露出骄傲的神色道:“青哥一身绝技,来无影去无踪,怎能以常理揣度?他自然是有办法听到的。”
他神色温柔的接着道:“自那之后,我若是想他了,就寻机会出门,吹响哨子,他每次都会很快现身,我要去哪儿,他都护着我。
后来我鼓起勇气,向他表明心迹。他是个君子,对这件事很慎重,并未当场给我答复,回去考虑了数日。我以为他这样来去如风的侠士不肯为平平无奇的我停留,担心他会离我而去,便又找了他,将我心中的仰慕之情说给他听,他很感动,才终于答应与我相处。”
他一脸得色的看着陈小英道:“所以,我今日能与青哥在一起,是我一力争取来的!谁敢与我抢夺他,谁就是我永远的敌人!”
陈小英点头表态道:“行行行,你的你的,没人跟你抢。那你在江南住的好好儿的,怎么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