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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蓝渡时序

弥蓝渡时序

    弥蓝渡时序

  • 作者:别雀分类:现代主角:明月仪 时序来源:长佩时间:2023-04-13 14:28
  • 作者别雀所著的小说《弥蓝渡》正倾情推荐中,小说弥蓝渡围绕主人公明月仪时序开展故事,内容是:时序并未想过明月仪是真喜欢他,毕竟众人都知道他们关系不好,也知道他们并不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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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白日里走在街上,人人脸上凄风苦雨。

小孩子饿的面黄肌瘦,大人个个形销骨立,像是一具具骷髅。

狎鱼半夜仰躺在府君屋顶,听府君劳累半夜之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咳嗽着躺到床上,然后整晚整晚睡不着。

务农的庄户人家要么逃难去了,要么留在家中,对着干涸皴裂,贫瘠到结不出一粒粮食的田地等死。

最可怕的是,不知道何时开始,晋州有了第一个死人,据说是吃了老鼠洞里掏出来的粮食。有人走着走着就栽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在几天之前,那都是还是活生生的,会说话,能跑能跳的人。

天灾之后十有八九会有瘟疫。

他白天进城时路过城外乱葬岗上,卷起来的草席子堆成了小山包,大老远就能闻见腐臭味。

城东老乞丐说,这是瘟疫,天灾不止,晋州还会死更多的人。

那些人,死了的,快死的,都曾活生生跟他擦肩而过。

有些给过他一个甜美红艳的丹若果子,有些在俞彰对外介绍,说自己是他宗族堂弟时,曾笑着喊过他‘俞小郎君’。

从前市集上总有些十分精巧新奇的小玩意,他最喜欢扯着俞彰一起去挑几个自己没有的,然后报俞彰的名字,让他帮自己付钱。

他原先最喜欢在市集里从头逛到尾,在街头买两个热包子,在中间寻见卖糖葫芦的,挑一个核桃仁嵌地最完整,最大个的,再去在结尾茶摊上要一碗凉茶,等着俞彰下公。

而现在,人还没死绝,可却比死城还要让人难过,因为他在眼睁睁看着那些鲜活的人随着土地一点点枯涸。

上界没给过他什么恩泽,更没给过他什么温暖的习习烟火。

上界只是冷冰冰说,违令重惩。

狎鱼心里燃起了一点不知道什么想法,他还没想清楚。

这个想法在他第二日看到奄奄一息的老乞丐时,逐渐清晰起来。

老乞丐太年迈了。

逃荒逃了半辈子,在这里遇上小乞丐,喜洋洋认了他当孙子,说他们拼拼凑凑出一双爷孙也能互相依靠一二。

此刻他抱着他病歪歪的便宜孙子,求不了生,只能靠在城墙下等死。

俞瑕问他感觉怎么样,老乞丐说,他觉得自己快要活到头了。

俞瑕问,自己怎么样才能救他,老乞丐说,他已经十天没喝一口水了。

那张脸太凄苦了,俞瑕没忍住,悄悄变出一碗甘冽的清水。

老乞丐大喜过望,谢谢都忘了说,一把夺过水碗,可是碗到嘴边,他却只是轻轻舔了一下,然后用力晃动怀里的孩子,把水碗放到了他嘴边。

“伢子,张嘴,有水了,快喝……喝……”

只是一碗水,没几口便喝完了。

喝完那小男孩终于睁眼,被水润过依旧干裂着嘴唇,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忽闪着,说还想要。

老乞丐端着空碗,祈求看向俞瑕,小声念叨着仙人,求他救命。

刚才俞瑕无中生有,碗和水都是凭空变出来的,老乞丐看到了,甚至不远处几个人也看到了。

就要一碗水啊,费什么力气呢?他纠结着,就一碗水,他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

可渐渐的,他周围围满了面黄肌瘦,干尸一样的人,立在那里像白来年没经受过雨露的树,民间叫做立死杆。

第一个人喊着‘神仙’跪下去了,第二个跟上了。

很快,三三两两的人聚做一大片,四周乌压压全是脏兮兮凄苦的脸。

那些哀求的脸,喊着‘救我’‘求’的嘴唇,那些干裂如枯涸百年的河床的面孔,快要失焦的一双双瞳孔。

最前面一对夫妻,抱着婴儿的妇人,她眼里止不住流泪,已经连哀求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流泪。

那或许是他们身上唯一还能有水分的地方。

她怀里的小婴儿声音微弱似一只小猫,也是枯瘦干瘪的。

俞瑕记得她,去年时她大着肚子在市集卖凉糕,一边摆摊一边做虎头鞋,笑着说她家小儿快要降生了。

此时她哀求看着俞瑕,她和新生儿都快要干涸,俞瑕心里难受极了。

他只要挥挥袖,打几个喷嚏,便能有一场甘霖降下。

他迟迟不动,因为饥渴虚弱,那些的祈求也有气无力,乱糟糟的和在一起,又莫名大声。

他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好像眼前就有一条路,只是他畏惧,不敢尝试。

俞瑕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慌忙想逃,低着头闪避那些没有神采但灼灼的目光,匆忙撞出人群,忽然撞到一个怀里。

俞瑕慌张道歉,抬头却见俞彰,“俞……俞彰……”

府君来城里巡查,看到了被一群人围起来的俞瑕。

他捂着嘴咳嗽几声:“嗯,这儿怎么了?”

俞瑕低着头,咬着嘴唇,心里愧疚更甚:“我……我……我给了老陈一碗水……然后……”

无需多言,俞彰明白了。

那些人全都围过来了,俞瑕低着头,脸色发白,不知所措,俞彰将他藏到自己身后,朝着那些人拱手,道自己家的小孩没什么仙法,也不能变出来水,大家看错了。

乞丐老陈躺在城墙下,他的孙子正要开口,被他捂住了嘴。

老乞丐看了半辈子眼色,他看出来他们有难处,不敢强求。

俞彰见了,朝老乞丐作揖。老乞丐失望扭头,可依旧没说什么指责的话。

最先看见俞瑕凭空变出水的几人,看求水无望,愤恨咒骂起俞瑕和府君。

带俞瑕回去的路上,俞瑕跟在俞彰,身后亦步亦趋,俞彰一直没说话,可俞瑕有很多话想说。

“俞彰,我……你怎么不问我,今天怎么……”

“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

俞瑕咬着嘴唇:“可……你不想晋州的旱灾早点解决吗?”

“咳咳……我是想这场旱灾尽快结束,但我不想你因此出事,俞瑕,要不,你先离开晋州吧。”知晓俞瑕心性纯良,大约看不得苍生苦,俞彰忽然回头提议。

可又忍不住叹:“若能知道晋州因何被降灾就好了,或许还能补救。”

俞瑕不能知道,可他能让这场大旱停下。

他想了很久。

其实也不是很久,仅仅是一个晚上。

他在城东,晋阳百姓给他修的神庙里呆了一个晚上,庙是许多年前前就有的,这么多年他护佑晋州,晋州便供奉他,给他积累香火功德,助他早日功德圆满。

到如今,香火还在供奉,他却袖手旁观他们挣扎。

即便入夜,来参拜求雨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他们有些在恳切哀求上苍能可怜可怜晋州,下一场雨,有些在骂苍天不仁,骂神兽为何不灵验了。

俞瑕没生气,他知道他们都只是想求生。

次日,俞彰去监督府衙开仓赈济灾民,临近正午的时候,天上忽然聚起一大片乌云,风云聚变,凉爽的一场大风裹挟着湿意在酷热干旱的城中吹过。

所有人都停下来了。

府衙派发粮食的差役止住动作,看着那片云彩,眼睛原本直勾勾盯着官差手中量米的斗的老汉也抬头看着天。

稳重自持的俞彰也难免激动起来。

晋阳城都激动起来了,死气沉沉的晋州在这一刻活过来了。

是雨啊!

是日大雨倾盆。

雨中,凡人奔相走告,有些激动到不知所措,当街长啸,有些人跪在雨里喜极而泣,大哭又大笑。

俞彰也冒着大雨走出府衙,激动大笑。

仆从要给他打伞,他拒绝了,他说,他想淋一淋这场雨。

他赶回家中想跟俞瑕分享这个好消息,但是回家,俞瑕不在,他走出房间在屋顶找那个少年,屋顶也没有他的踪迹。

难道在天上布雨?俞彰抬头,云层里隐约闪着赤红火光,像是雷电,又不太像。

俞瑕呢?

小半日,他始终没有找到俞瑕。

他想,难道是生气了?

因为他昨日说要俞瑕先离开晋州的话?

数日不得俞瑕踪迹。

府君辗转反侧,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觉得,俞瑕可能,出事了。

在那场雨之后。

当初神君点化他的时候,给将来的焉支水君卖了个好,许过他一次神通。

说若有要紧事,可在睡前点香,默念想见之人的名字。

他叫俞瑕,无人应答。

于是他只好念着灵泽龙王幼子不被承认的名号敖瑕,亦没敢抱太大希望。

屋中忽然香烟袅袅,他昏迷过去,见到了他翻遍晋州也没有踪迹的人。

“俞彰。”少年身上挂着枷锁,好像受伤了,“你找我?”

“你怎么了?”俞彰茫然,担心地靠近俞瑕,想要看他身上伤势:“怎么受伤了?”

“犯了一点错。”俞瑕疼的呲牙咧嘴,又没事人一样笑着:“但是没事,不要担心啦,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们下次见面可能要很久以后啦!”

见他这样,几乎一个转念,俞彰心里浮起一个猜测:“晋州的雨,是你私自布雨?”

俞瑕没回答。

俞彰知道,他猜对了。

“你要受什么罚?”

“别问啦。”俞瑕抽了抽鼻子,像确实没什么大不了一样,道:“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定等你飞升,我就能被放出来了。”

他身上有血不断渗出来,少年穿着黑色的衣服看不出血迹。他一向喜欢黑衣,总是神气地说神兽就该穿霸气一点。

可也因此,血迹看不太清楚。

不过府君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还有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他想起那天白天看到的赤色雷火。

心慌又无助,他问:“俞瑕,到底怎么样了,上界到底判了你什么?你告诉我!”

几日受刑,俞瑕疼痛难忍,其实已经撑到了极致,他装不下去了,意志稍有松懈便疼的满地翻腾,鳞甲隐约浮现,似乎要显出真身了。

俞彰看到那些锁链上也隐约有火光,很眼熟,像那日云中雷火。

他扑过去抱起俞瑕,染了两手鲜血——他的黑衣被鲜血沁透了。

他常挂在檐上的俏皮小鱼,掉了一片鳞片也要心疼半日的小鱼,小气又娇气的小鱼,此刻鲜血淋漓,却还强人疼痛跟他说‘不是什么大事’。

“俞瑕!俞瑕!”府君急红了眼:“你怎么了?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俞瑕!”

疼出一身冷汗的人还没来得及张嘴。

香燃尽,时间到了。

押解俞瑕的神兵出现,说要带俞瑕回去继续受刑,俞彰眼睁睁看着俞瑕在自己怀里被锁链牵走却无能为力。

哪怕他是将来的水君,神兵依旧铁面无私。

他无力阻止神兵不近人情又格外粗鲁蛮横的动作。

俞瑕消失了,只剩下他怀里一大片血迹。

俞彰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梦中惊醒,他扑下床,披头散发往城外跑,跑到河水重新汹涌的河边,大喊俞瑕的名字。

他期望俞瑕下一刻欢喜跃出水面。

然而他的小鱼不会出现了。

他多希望刚才是梦,他知道那不是梦。

他的掌心,还有大片粘腻的血迹。

是自己害了他。

要不是自己,俞瑕或许不会私自违反天意。

俞彰原本不急着飞升,他觉得凡人这一世也很有意义。

他还想为王朝鞍前马后,让百姓安居乐业,他原本还有作为凡人的一世抱负。

但年轻的府君现在只想快点见到俞瑕,他得知道,俞瑕到底怎么样了。

他那么凄惨,他多怕他去的太晚。

神君说他得功德圆满才能飞升。

那就功德圆满。

府君用了十五日。

十五日,他滴水未进,眼睛都没眨过,坐在书房一动不动写治国策,写治州策,写治国兴邦,写如何让王朝繁盛万万世。

纸上写尽了利国利民。

第十六日清晨。

晨光初现,笔被搁下。

形容枯槁的府君眼眶深陷,两颊也凹陷下去。花白散乱的发丝垂在脸颊两侧。

府君不过及冠,却银丝遍布,已有衰老之象,他精气熬干了。

落下最后一个字,凤鸣龙啸里,府君望着透进窗棂的一束霞光,气绝当场。

那天霞光罩满了晋州州府,祥瑞之象引来百鸟,天上祥云流过。

府君飞升之象,引来全州朝拜。

他飞升时,听到众人都在说,府君大功德。

然而并无几人知晓,他不想要什么大功德,他只想要自己的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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