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清明节后的蓉城春雨淅淅沥沥,连续降温伴随大风,黄昏日暮,城市像是放在漏水的冰箱里冻过一遭,凉飕飕的让人不敢出门。
在蓉城白马寺后巷天桥下,有个可怜的小乞丐。
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瘦骨嶙峋,细看来也就十五六岁的年龄,衣衫褴褛,在寒风中光着脚丫子,像只可怜的小狗。
他已经饿了半个月。
饿得眼前发黑,眼睛发红,浑身发抖,他晕乎乎地蜷缩着,打算今晚去府南河找几只水鬼垫垫肚子。水鬼味道又脏又腥,他要忍着吐出肠子的恶心才能咽下。
迷糊中,他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的登山靴,轻快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咦,你是个什么东西?”
小乞丐费劲地睁开眼睛,居然有人类能看见他?
眼前少年手里拎着大袋的零食和老干妈蘸料,显然刚从超市出来。入目是一张清俊的年轻脸孔,少年穿白色T恤搭黑色长裤,刘海被黑色帽子压在眼皮上,瞳仁亮晶晶的,眉眼竟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小乞丐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类,一时间呆愣。
少年半蹲下 ,戳戳小乞丐冰凉的脸蛋,疑惑道:“不会说话?你看起来不像鬼,也不像妖怪...身上这味道也怪怪的。”
小乞丐探出干瘦的手爪,仿佛抓住生命中的救命稻草,竭尽全力抓住少年的裤脚:“饭饭...饿...”
眼前一黑,彻底晕过去。
...
小乞丐是被一阵诱人的泡面香味唤醒的,他眼皮还没睁开,小鼻梁已经开始嗅来嗅去,小狗儿似闭着眼睛爬下床,东嗅嗅,西闻闻,边嗅边往厨房爬。
少年将一碗老坛酸菜牛肉面递过去,略带歉意:“我对象不在家,你将就吃点泡面。”
小乞丐猛地睁开眼,眼睛亮得吓人。
捧着碗,咕噜咕噜将一大碗的泡面喝了个干干净净,中途还不小心咬碎陶瓷碗的一角,咔擦,留下月牙形状的咬痕。
“还、还饿。”吃完一碗泡面,小乞丐眼巴巴地望着他。
少年皱眉,将碗筷放到一边,捏捏小乞丐只剩下一层皮的脸:“我叫池在山,是蓉城的鬼差,你叫什么名儿?是鬼还是妖?”
小乞丐目光望向厨房,吞吞口水:“我...我好像叫皮小休。”
“你是鬼吗?”池在山问。
皮小休陷入迷茫,呆呆摇头:“不、不知道...我在树上摘果子,忽然地震了,我就...掉下来了。”
蓉城半个月前的确发生过一场六级地震,原因不明。池在山的对象也被召回地府开紧急会议,现在还没回来。
池在山返回厨房:“你稍等,我再给你煮碗泡面。”
煮了第二碗,皮小休还饿,
煮了第三碗,皮小休还饿...
池在山干脆把剩下的十包面一起煮了,皮小休吃得一干二净,一大盆的汤喝光,揉揉肚子可怜兮兮地说:“哥哥,我还饿...”
池在山被他惊人的饭量吓坏了:“你到底是什么妖精,饿死鬼投胎?”
他当了八十年的鬼差,各种稀奇古怪的鬼魂精灵都见过,像皮小休这种人形、还拥有海量胃口的妖精,闻所未闻。
皮小休爪子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哥哥,你能不能养我呀?我力气大、我还能不睡觉、还能抓鬼...就是,吃的比较多。”
在人间流浪半个月,皮小休尝遍人间苦楚。
现在终于有人给他一口热汤,他凭借着基因里仅剩下的一点聪明才智,死死抱紧大腿。
池在山一时间看不出他是个什么东西,随意放出去又怕祸害蓉城,于是点头同意:“行,你就暂时住下。”
晚上,池在山手机滴滴响动。
在地府出差的对象来查房了。
池在山眼珠子滴溜溜转,镜头转向睡在小沙发上的皮小休,得意洋洋:“看到这小孩没?我刚生的。”
对象:...?
这一住,就住了五六日。
池在山的家是一栋漂亮的两层小别墅,屋前是绿油油的小菜园,屋后是生机勃勃的小花园,鲜红的蔷薇花开得灿烂。
池在山暂时收养了皮小休,可他只会煮泡面这一门手艺。皮小休饭量大得惊人,家里储备的泡面、零食、冰箱里的酱菜全部被这小孩吃得干干净净。
池在山干脆从菜市场拉了一车的东北老南瓜,皮小休竟然也能美滋滋啃下去。
一整车的南瓜,皮小休三天啃得差不多了。他原本枯瘦如骷髅的小脸,总算有了点肉。
“山哥哥,你一个人住吗?”午后,皮小休抱着一个半人高的红色大南瓜慢慢啃,目光小心翼翼瞅着池在山。
花园里的蔷薇花特别好看,但皮小休觉得山哥哥比花还要好看。
池在山懒洋洋躺在椅子上,手机里传来游戏的刀剑声:“我有对象,在一起快一百年了。冰箱里的酱菜,都是他留下的。”
皮小休羡慕地不行,啃完最后一口南瓜:“等我长大了,我也要找个对象,让他天天给我买吃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阳光刺眼,不知道从哪起的凉风在小院子里盘桓,将门前菜园子里的绿萝卜苗摇地簌簌作响。皮小休头发被吹乱,拨开遮住眼睛的黑头发,嘟囔道:“好大的风呀...”
池在山咻地站起来。
眼睛在发亮。
风过后,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
那男人有着一双冰冷异常的浓眉,眉目冷峻,高挺鼻梁下是弧度极好的薄唇。他身穿漆黑的长袍,长袍镌刻诡异的纹路,携带着冰冷凌冽的煞气,整个人就这么凭空出现了。
皮小休吓呆了。
几乎是血液里流传下的生存本能,皮小休下意识想要找一棵树,爬上去躲避天敌。
但这男人周身的冷冽阴寒,在池在山扑过去的时候,瞬间化为温柔的春水。
“陆尘!”池在山扑过去。
陆尘低头,指尖在池在山脸颊蹭了蹭,温声说:“我回来了。”
两人进屋。
皮小休呆愣片刻,也想钻进去。
那男人抵住门沿,明暗交接的日光落在他冷峻的脸上,危险打量皮小休。
池在山翘起嘴角:“说了,这是小爷我生的——”
陆尘看了眼皮小休,说:“在外面等着。”
大门砰地关上。
皮小休并不知道这个“在外面等着”是多久,他只得蜷缩在门口,枯瘦的双臂抱紧膝盖,眼巴巴等待开门,望眼欲穿。
等啊等,从天亮等到天黑,门还没开。
大门依旧紧闭,皮小休竖起耳朵趴在门上,隐约还能听见里面断断续续、奇奇怪怪的声儿。
皮小休不太懂,他们是在打架吗?会打死人吗?
满脑子的疑惑,最终被咕咕叫的肚子叫声抢走了思绪。皮小休饿得前胸贴后背,他的胃像是个无底洞,吃了一车南瓜后还很饿。
天黑了,月亮爬上天空,幽冷的月光把小院子照地明晃晃。皮小休捂着咕咕叫的肚子,饿得受不了,干脆跑到门口的小菜园里拔菜吃。
从天黑到天亮,他将菜园里所有的白萝卜、辣椒、小白菜和鱼腥草啃光了,但那扇门还没有开,屋里面偶尔还能听到奇怪的响动。
第二天下午,正当皮小休准备啃树皮的时候,紧闭的大门总算打开了。
那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看到光秃秃的菜园子,又看到正在咬树皮的皮小休。
皮小休尴尬地低下头。
他把人家的菜园子啃光了。
但陆尘并未说什么话,走到别墅门口,接过快递小哥送来的蔬菜鱼肉。
皮小休见陆尘没有赶他走,于是壮着胆子溜进屋里。
屋内明显被收拾了一番,皮小休和池在山住的那几天,他明显差距到山哥哥不擅长做家务,屋里乱七八糟,衣服袜子到处乱扔,老鼠进屋都会迷路。
现在乱糟糟的屋子被收拾地整洁,玻璃擦得干干净净,窗户敞开,屋外清冷的蔷薇花香缓缓飘进来,满屋子的清新气息。阳台边的洗衣机在转动,电视里正在播放体育节目,而那位身材高大、眉目冷峻的男人,系好围裙后在厨房里面淘米。
皮小休没见到池在山,于是壮着胆子问:“大大大哥好...我山哥哥呢?”
陆尘转身,看过来。
皮小休双脚发抖,下意识又想爬上树躲避天敌。
“卧室,休息。”陆尘低头继续淘米。
皮小休担心山哥哥,赶紧往卧室那边跑。卧室的门没有反锁,皮小休微微打开一条门缝。
卧室里依然是干净整洁的。
床沿软软地垂下一只修长漂亮的手。
…
…
皮小休轻轻关上卧室门,他的直觉告诉他,山哥哥好像很累,需要睡一觉。
檀香木茶几上,摆放一盘新鲜的苹果。苹果又大又圆,红通通的,香甜味道一个劲儿往皮小休鼻孔里钻。
皮小休吞吞口水,蹑手蹑脚溜到厨房门口,两只手爪爪扒着门沿,小声问:“山哥哥的对象,我能吃点苹果吗?”
厨房里的炒菜声停了一秒,里面的人说:“可以。”
声音似乎还带了点愉悦,显然“山哥哥的对象”几个字取悦了他。
皮小休抱着红通通的苹果啃,打开电视看美食节目,一边吃苹果一边看电视。外面的太阳渐渐西斜,厨房里传来诱人的饭菜香味。
皮小休顿时觉得口里的苹果不香了。
他悄咪咪跑到厨房,看到一盘盘的菜整整齐齐摆放在案头,味道勾人。皮小休揉揉肚子,在吃了二十斤的苹果后,他觉得自己又饿了。
茶几充当了餐桌。
皮小休主动进厨房帮忙,端菜上桌。
陆尘敲了敲卧室门:“吃饭了。”
卧室里传来低低的回应声。
隔了一会儿,皮小休看到池在山慢吞吞地从屋里走出来。池在山浑身上下只穿了条黑色四角内裤,光着脚丫子,刚睡醒头发还有点凌乱,他裸露在外面的雪白皮肤上有深深浅浅的红痕,宛若雪地里盛开的红梅,一朵朵点缀着。
四肢修长,随着他伸懒腰的动作,漂亮的腰线伸展开一个好看的弧度。
皮小休一下子看愣在原地。平日里的山哥哥已经很好看了,但是现在的山哥哥有一种极其诱惑的美。甚至比桌子上的晚餐还要好吃、好看,令人脸红心跳。
像是沾了清晨露水在灿阳下盛开的红艳玫瑰花,又像是熟透了的苹果散发出就醉酒般的香味。
池在山还没完全睡醒,迷糊中地揉眼睛:“陆尘,晚上吃什么?有我最爱的小龙虾吗...”
被接连不断日了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池在山累得不行,需要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他忽然注意到目瞪口呆的皮小休。
池在山愣了下,猛拍额头,转身跑回房间:“居然忘记家里还有个小孩!”
以前被日完了之后,池在山就喜欢只穿条裤子在屋里溜达,不喜欢上衣。他身上被弄得太疼,衣服面料会摩擦到胸口肿起来的小豆豆。
现在...
必须得穿衣服了。
隔了五分钟,池在山穿上长袖长裤,藏住胳膊大腿上的痕迹,面不改色走出来吃晚饭。
在《新闻联播》的开播音乐中,皮小秀吃到了流浪人间以来最美味的一顿饭。
比起前两天杨哥哥给他做的煮泡面,这桌上面一堆美食,简直堪比天上神仙的美味!
皮小休刨啊刨,桌上大半的菜全都被他给刨进肚子里。
等他意识到自己吃得有点多时,他害羞抬起头,现陆尘正平静地看着自己。
皮小休手里的碗捧不住了:孩怕...
池在山已经彻底接受皮小休的可怕饭量,给陆尘解释:“这小孩儿吃得比较多,以后我们每天多煮点米饭。”
陆尘一言不发,翻出手机通讯录。
池在山伸过脑袋:“给谁打电话,蓉城又有逃窜的恶鬼?”
陆尘答:“联系孤儿院。”
言外之意,把皮小休送走。
皮小休吃不下饭了,哇得一声哭出来。
——
——
给一只流浪猫喂食,流浪猫会主动跟着你。
皮小休也同样如此,他吃了山哥哥的饭,下意识把他当成主人。凭借着顽强不息、死皮赖脸的毅力,皮小休最终还是成功地在这个家里获得一席之地。
他不是来破坏这个家庭的,他真的只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山哥哥,你和陆哥是夫妻吗?”清晨起床后,皮小休在洗漱间和池在山遇相遇。
池在山懒洋洋刷牙:“当然。”
皮小休皱起小眉毛,心里嘀咕,夫妻都是一男一女呀,山哥哥明明是男的...
还有,皮小休理解不了,白天那山哥哥和陆哥看起来关系很好,怎么晚上总是要打架呢?
“你要抹点不?这护肤霜很有用。”池在山把一罐护肤霜递过去。
皮小休纳闷:“男孩子也要护肤嘛...”
池在山挑眉,一副过来人教导小孩的模样:“那当然啦,爱情嘛,需要经营。你陆哥对小爷我爱得无法自拔,除了两人生来的契合度,还有我这腰、我这屁股、我这脸蛋儿——颜值也是让婚姻保鲜的重要因素。小爷我这张脸,盛世美颜,全世界找不出比我更好看的。
你想想啊,要是我是个丑八怪,又矮又胖又没有任何优点,你陆哥会爱我吗?你陆哥会对我死心塌地吗?同样的,当年我爱上你陆哥,说得好听点叫一见钟情,说得直白点叫见色起意。他要长成路人甲的模样,小爷多余的眼神都不分给他。所以,颜值即正义!”
皮小休觉得山哥哥说得很有道理。
偷偷伸出手指头,挖了一坨乳白色的敷脸膏药, 学着哥哥的动作在自己的脸上搓了搓。
冰冰凉凉的,很好闻。
皮小休又注意到另一个漂亮的小罐子,罐子精致漂亮,味道清爽。皮小休拿起罐子,挖了一坨里面的药膏,这种药膏润润黏黏的,质地有点奇怪。
“哥哥,这是什么呀?”皮小休好奇地问。
瓶子上写有【润滑】的字样。
池在山俊脸爆红,一把夺过罐子塞进柜子深处:“普通的药膏...不是保养皮肤的。以后别乱碰,否则不准你吃零食!”
皮小休顿时焉了。
池在山则想着,以后这些瓶瓶罐罐得放隐秘点,还有柜子里那箱玩具也得藏好。
皮小休还是个八百多岁的小孩子,不能让他知道太多成年人的事。
哎,养儿子真烦。
还是丁克好。
罐子刚放好,吊灯忽然哐当当晃动,大地摇摇晃晃,可怕的威压扑面而来。池在山脸色骤变,下一刻身后出现陆尘的身影。
陆尘扶住他。
池在山稳住身子,屏息感受片刻,脸色凝重:“地震...在蓉城南部山区。地龙翻身,最近巴蜀的地震越来越频繁,真是太奇怪了。”
再回头,发现皮小休不见了。
池在山:??
刚才那小子还在旁边,怎么转眼失踪了?
他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皮小休。最后在花园大榆树高大的树冠上,找到了皮小休。这小孩两只手爪子紧紧抱住树枝,脸深深埋在手臂中,小身板吓得瑟瑟发抖。
池在山仰头,喃喃:
“...这小孩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遇到害怕的事,马上爬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