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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号8886

尾号8886

    尾号8886

  • 作者:梗鸡蛋分类:现代主角:林跃然 郝仁来源:长佩时间:2023-04-10 16:17
  • 尾号8886小说在那里看?纯爱小说《尾号8886》由作者梗鸡蛋倾心创作,主人公是林跃然郝仁,尾号8886小说主要讲述了:郝仁是为了赚邮钱才当司机,但对他来说这也只是顺风车而已,结果遇见了自己的前男友。

    最新评论:是真的有点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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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I just wanna try taking care of my life, I’ve been working day and night to keep your heart satisfied.”

林跃然握着方向盘,听着汽车电台里播放的小甜歌,空调风口处架着他用了四年没换的iPhone X,白色屏幕亮起,下方绿色的一角显示着乘客信息。

“手机尾号8886,乘客郝先生。”

8886,886,哈哈哈哈哈哈。

他才刚注册网约车司机不到一天,因为没经验,林跃然只准备接一单就收工回家。

全球变暖,油价也跟着飙升,92号汽油眼见着从7.6一升涨到了8.5。再涨下去,林跃然就只能放他可怜的“小老婆”在地下车库吃灰,自己贪黑早起乘地铁去上班。

在没买车之前,林跃然以为自己不会像大多数人那样爱车如命,可事实是,全款拿下白色polo后,当销售员带他提车,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把着方向盘时,林跃然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感,如果非要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太TM好了!

这哪是车啊?这分明是自己的老婆!

车刚开回家,林跃然的眼睛恨不得长在车上,过一个小时就要站在阳台看看车周围的动静,一天两天还好,久了睡觉都不安稳了。最后林跃然一咬牙,一跺脚,从“养老保险金”中划出一笔巨款,激情买下了一个车位。

哪知没过多久就遇上了“经济寒潮”,工资一缩再缩,哪怕迟钝如林跃然也有了危机感,某日突发奇想一算,花在通勤上的银子已经远远超出预算,林跃然这才动了想赚笔油钱的心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开网约车。林跃然对自己要求很低,速度与激情不适合他,平安求稳才是他的人生宗旨,能在下班路上顺手接几个单子补贴一下就很好了。

“渔城广播电台203.8为您播报,现在是北京时间7:00整。。。”车停在路边,林跃然望向窗外,街边是一个中药铺子,看着像“北京同仁堂”的装修,记忆被拉回到过去。林跃然是早产,从小就身子虚,家里人认为西药药性太猛,便带着林跃然到处看中医,林跃然怕苦,当着父母的面还能硬着头皮喝下,上学就没人管了,林跃然早上带着一袋中药去上课,晚上再原封不动的藏在书包里带回来,骗家里人说这是明天的药。

可他忘了,每一袋药的包装上都有日期,林跃然知道药不便宜,不敢随便浪费,可妈妈还是发现了端倪,从书包里拿出了3天前就该喝完的中药。结果当然就是,被骂了。不管如此,还多了一个人监督他,他的竹马。

说来也是奇怪,从小学到大学,那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小学初中也就罢了,林跃然天资不高,简单的几何问题都需要讲好几遍才能听懂,家里人也没有太多要求,只说能考上高中有个书读就好。竹马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次次第一不说,拿奖更是拿到手软,但林跃然不关心这些,他巴不得竹马赶快考出去,这样就没人监督自己喝药了。可惜没能如愿,中考那天,林跃然意料之外地超长发挥了,竹马也意料之外的发挥失误了,那年9月,两人又在同一个高中见面了。

隔了一个暑假没见面,林跃然都快忘了还有竹马这个人。林跃然有了新的爱好——油画,整个暑假都在补习班度过的。竹马的暑假也被补习填满,因为发挥失误,竹马的暑假只剩下学习。虽然还是没有分开,但总体来说林跃然还是满意的,因为他们总算不是一个班了,竹马在“火箭班”,林跃然只是普通班,天高皇帝远,只要林跃然不出教室,竹马的手也伸不过来。可当他站在食堂洗手池,鬼鬼祟祟准备倒掉药,却被竹马抓包时,林跃然又不高兴了。

甚至连教室不再是他的庇护所,林跃然悲伤地发现,自己独自享受午餐的权利也被剥夺了,中午一下课,林跃然都会在走廊拐角处发现面无表情,身穿校服,“公正无私”的竹马,然后迫于淫威,跟着竹马下楼吃饭,喝药,还有检查功课,甚至开小灶。竹马讲得很辛苦,林跃然却没有听懂多少,学习还是太难了,他更喜欢画画。三年过去了。

竹马没让父母失望,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省排名前30。竹马的父母希望竹马能去北京最好的高校,竹马的父亲就是从那所学校毕业的,母亲则希望竹马能去中国最好的师范大学,因为竹马的母亲就是从那里毕业的,还在学校组织的高校联谊中认识了前来参加活动的父亲。竹马很犹豫,便来找林跃然。林跃然也发挥得不错,不过他是艺术生,去不了北京,只能去渔城艺大。渔城艺大也很好,林跃然和家里人都挺满意的。

竹马:“你觉得渔大怎么样?”

林跃然喝着奶茶,“渔大很好啊。”林跃然的表姐在渔大读法律,林跃然去过几次,顺便观光了渔城艺大。艺大就在渔大主校区的对面。

竹马把买的小蛋糕推到林跃然面前,“你想我去北京吗?”

林跃然挖了一小勺子榴莲千层,他爱死榴莲,可是竹马不喜欢,甚至最开始的时候闻到榴莲都想吐,可他还是会给林跃然买他最喜欢的蛋糕。林跃然因此觉得竹马是个很奇怪的人。“你真是个好人!”,林跃然拿起勺子,“北京多好啊,叔叔阿姨不都在北京读的书吗?”

竹马低头,良久才开口,“那你怎么办?”

林跃然又嘬了口虎丸黑糖,“我不要紧啊,你去了北京我们还是可以打电话,不过如果太忙。。。”林跃然吞下一颗虎丸,竹马默默看着他,林跃然居然从目光中解读出了一丝丝期待,不过很快他就把这种怪异的想法排出脑袋。

“而且,听说北京的女孩都可漂亮了,我到时候能不能去北京看看我的‘嫂子’?”

很奇怪,林跃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可竹马的脸却瞬间黑了下来,比高中抓到自己干坏事时的脸还要黑两个度。竹马什么都没说,起身走了,林跃然没觉得有什么,这几天竹马总这样,把自己交出来又问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黑着脸丢下林跃然一个人离开,想太多是自寻烦恼,林跃然只要有奶茶和小蛋糕就好,反正也是花竹马的钱。

又到了9月,林跃然高高兴兴地拉着行李箱,带着父母来到渔城艺大。在挥手告别的一刻,林跃然以为自己眼花了,那不是竹马家的辉腾吗?怎么会停在这?

双方父母打了招呼,林跃然的父母也很意外,不是说竹马去了北京吗?竹马的妈妈苦笑,说竹马填了艺大对面的渔大,不过读的是渔大最好的专业——计算机。这下林跃然和父母都惊住了,父母是因为渔大的计算机系在全国都能排前五。

怎么还能遇见竹马?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某位伟人曾经说过,当你的第六感十分强烈时,有些事说不准真就会发生。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竹马谈了恋爱,又很快分手,林跃然知道竹马没经过这样的挫折,安慰了好几个月,终于帮竹马走了出来,可竹马却跟自己表白了。林跃然以为竹马伤心到神志不清了便答应了下来,反正也就是场游戏,林跃然没有当真。。。再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最后,竹马远走国外,林跃然留在渔城。

???怎么今天又突然想起竹马来?

???尾号8886的郝先生怎么还没来?

就在这时,副驾的门突然被拉开,寒风卷入车厢,冻得林跃然一激灵,整个人往羽绒服里面缩了缩。

“冬天是重逢的季节。。。”广播里,男主持人的声音温润富有磁性,透过街角的灯光,林跃然看清了“郝先生”的样子,Burberry卡其色风衣下露出西装的前襟,银灰色的领带随着晚风在胸前胡乱地飘,时不时扫过那人衬衣上的倒数第二颗扣子,他瘦了很多,却不是干瘦,风衣遮不住流畅的线条,林跃然瞅着小臂的肌肉,觉得他一挥拳肯定能把自己打晕过去。

眉眼也比以前锋利不少,不像从前那般温柔。

也不知是看到了藏在风衣下精壮的肌肉,还是迫于那张铁青的脸,林跃然还是开口问了一句,虽然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没听见。

“尾号8886的郝先生?”

“砰。”只听门猛地被关上,最后一缕寒风被截断,林跃然却觉得更冷了,冷得他都想开暖气,可一想到油钱,林跃然立马就热了起来。

那人把公文包放在脚边,以一副很轻松的姿态半躺在副驾上,金丝眼镜折射着路边的灯,薄唇轻启,“开车。”

“哦哦。”林跃然很快回过神来,换挡,打左转向灯,一气呵成。

“现在让我们收听一首老歌,almost lover。”

歌声响起,林跃然紧张地看着路况,车内一片死寂,只有轮胎压上减速带的声音,和电台的白噪音。

对了,忘了说。

他的竹马,又或者说他的前男友也姓郝,名叫郝仁。

他们已经四年没有见过了。

林跃然原以为他们不会再见了。

“Goodbye,my almost lover…” 林跃然眼疾手快地切换了电台。

郝仁似乎很疲倦,不关心林跃然刻意的举动,双眼阖上靠在座椅上。

男主持人:“小敏,你猜一只青蛙吃下了一只鸡,它成了什么?”

林跃然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女主持人:“变成了什么?”

男主持人:“你猜猜,一个动物?”

女主持人:“什么动物呢?”

男主持人:“田鸡,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哈哈哈哈哈哈。”林跃然握着方向盘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笑点低,什么笑话在他听来都很好笑,突然,余光中一只胳膊伸了过来,电台音乐戛然而止,林跃然瞥了眼郝仁,依旧面色铁青地坐着,双手交叉抱臂,戒备的姿态。

林跃然不敢反抗,他其实一直都有点怕郝仁,又因为郝仁现在不是他的男朋友了,也许也不算是他的竹马了,只是他的乘客。不想听就不想听,林跃然谨慎地对待路况,眼睛都快凑到挡风镜上去了。虽然他两年前就考下了驾照,虽然开车这么久以来,他一分都没有扣过,他还是担心郝仁看出他的紧张与不熟练。

遇上红灯,林跃然平稳地停下车。手机上,距离“锦绣华园”只有不到三公里的距离,十几分钟,可能是他和郝仁最后的独处。郝仁出国后,林跃然没有打听过有关他的任何消息,只是饭桌上听父母聊过,说郝仁在A国继续攻读博士学位可能会留在那里,郝仁的父母也有移民的打算,林跃然安静地听着,安静地吃完饭,然后在那一天,破天荒地去了艺大门口,在他和郝仁常“约会”的地方点了一杯芋泥奶茶。

那时,他已经很久不沾甜食,但那一口那他记了很久。

喝的时候,林跃然恍惚间看见一个人影路过,以为郝仁还在他身边。

绿灯亮起,林跃然从回忆里退出,跟着车队继续向前。

锦绣华园是前两年才开盘的新小区,出门就是地铁,旁边还有商圈和医院,房价自然也是居高不上。工作后识得柴米油盐之贵的林跃然,连街边大妈强塞给他的购房宣传单都不敢看,接近六位数一平的价格就是把他当猪肉买了也买不起个卫生间。不过对于郝仁来说,这里的房价再贵也不会比他在A国住的更离谱,林跃然并不知道郝仁是住这里,还是如何,这与他无关。

林跃然对这样高级的住宅有种天然的敬畏感,他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等待郝仁下车,郝仁睁开眼皮,缓慢地眨了几下。“去北门,走地下车库。“

“可你的定位。”林跃然看着手机,订单上写的是南门。

“定错了,北门离得太远,我懒得走。”

好吧,顾客就是上帝,林跃然无条件服从。他都兜了整整半圈才大致找到北门位置,原来还有占地面积这么大的小区,林跃然在心里惊叹,险些错过地下车库的入口,还是郝仁提醒了一句,他才不致于掉头重来。

地库很空,入住率并不高,但停的都是好车,林跃然在三辆并排连号的黑色大奔面前停下来,抬眼看着电梯,7号A座。

郝仁拿起包,修长的手指按在门把手上,几次没有反应。

林跃然慌乱地开锁,polo这样的小车对于郝仁还是太压抑了,他只能先把双腿移出去在扶着车框站起身,以免撞到头,又听“砰”的一声。

林跃然那句“记得给我五星好评啊!”卡在喉咙里没说出。

算了,反正以后再也不会见了。

渔城这么大,林跃然不可能再接到郝仁的订单,何况郝仁在A国闯荡多年早就习惯外面的世界,这次回国也很可能只是短暂的停留。林跃然换挡,在地下车库里兜了好久,终于出去了。

回到家,林跃然躺在沙发上,发现自己忘了给“小老婆”套防尘罩,算了。

他想起他和郝仁的过去。

他和郝仁的关系是在大二有了实质性的变化。

那天,也是在艺大门口的奶茶店,郝仁又给他买了太喜欢的奶茶和小蛋糕,感谢他陪伴“失恋”的自己,林跃然心安理得接受了,撕开包装纸,把吸管插入奶茶,第一口就吸到了珍珠,他顺手拿出手机,看最新的番。

郝仁:“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林跃然戴着耳机,看郝仁像从前一样把蛋糕推向自己,高兴地接过来,“郝仁,你真是个好人!”

。。。

那天,连过来打扫的小姐姐都偷偷问林跃然他的同学是不是失恋了,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林跃然点点头,这是事实。

可其实他听见了,只是他没有办法回应郝仁。

郝仁却并没有放弃,来艺大找林跃然也越来越频繁,连舍友都问他,怎么当时不和邻居考一个大学,还让人天天跑过来叮嘱你喝药吃饭。为了避嫌,林跃然对外称郝仁是他的邻居,而非竹马。

林跃然站在窗边,“我肯定考不上A大啊,而且我很自觉好吗?”

舍友:“得了吧,你上个星期就吃了一天早饭,要是跟楼下那位说了,他估计一天要跑三次艺大了吧。”

林跃然:“早上没课当然不用吃早饭。”

舍友:“我看他干脆转来艺大得了,免得你当人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昨天还听你在电话里保证要好好吃饭,今天你就搬出早课当借口,对了,你药喝了吗?”

说到喝药,林跃然上高中后就没喝过中药,不幸的是上大学后,林跃然又有了新毛病——青春痘。其实林跃然也不怎么注意,他向来不太关心外貌,只是有次回家,妈妈看到他一个接一个的痘,和留下痕迹的痘印,还是把他带到了医院,又开了几个周期的中药。

林跃然当然不愿意喝,所以郝仁在母上大人的授意下重操旧业,又跑来监督林跃然按时喝药。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郝仁跑得勤,林跃然一餐没落,喝多了,林跃然就开始闹脾气。

“不喝了,我真的不想喝了,我都不长痘了为什么还要喝。”

郝仁:“痘印好没消,听话,喝完带你去吃蛋糕。”

林跃然:“我不吃蛋糕,我也不喝药,要不你帮我喝吧,我请你吃蛋糕。”站在樱花树下,林跃然拗着郝仁的胳膊。

郝仁思索了片刻,“我帮你喝,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林跃然:“什么条件?”

郝仁:“喝完认真听我说一句话。”

林跃然答应了,看着郝仁一口气喝完了一大袋中药,眉头都皱一下。“郝仁,你真是个好人!”

郝仁没理他,伸手按住了林跃然的肩膀,他听到好人说,十分郑重地说,“林跃然,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

樱花飘过,林跃然没有挣开,他听见了,在郝仁放手准备离开的前一刻,他听见自己说好。

郝仁来的更加勤了,林跃然下楼用的时间也更长了。林跃然第一次觉得这么混乱,他其实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也许是不想看到郝仁和“失恋”那次一样悲伤的神情吧。林跃然其实有点伤心,他知道郝仁还没有走出来,但一想到,自己的加入能弥补另一个离开所造成的空缺,林跃然又没有那么伤心了。

毕竟,郝仁真的很好。好到林跃然不能要求更多。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他们的事被捅破,林跃然的妈妈被气进了医院,爸爸倒没说什么,只是也表示不赞成。郝仁那边似乎更加严重,郝仁的父亲要把他送出国去。

出国的前两个星期,郝仁来找过一次林跃然,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去A国。林跃然第一次拒绝了郝仁的蛋糕和奶茶,面对肿成熊猫的郝仁说了和没良心的话。

“我们总是要分开的。”他说。

“所以你从没有当真过,对吗?”郝仁快要哭了,林跃然想说别哭,你现在顶着熊猫眼的样子很不好看,再哭就更不好看了。

“你是个好人,郝仁。”

“分手吧。”他听见郝仁说。

林跃然,“郝仁,我。。。”郝仁没等他说完就离开了,“怎么连蛋糕都不买榴莲口味的了?”

就在那天下午,林跃然又遇到了他很久没见过的渔大计算机系系花——郝仁的前女友。

系花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大概是说林跃然没有心。

林跃然很委屈,明明和郝仁分手的是系花,怎么错的还是自己了呢。

又过了很久,林跃然才从朋友那得知,原来郝仁从来没有和系花在一起过。

但这太复杂,林跃然很笨,他想不明白。

又是一个四年,这次林跃然身边终于没有郝仁了,但这四年,他却没有过得很好。

。。。

下班了,林跃然打开软件准备接单,今天会遇到谁呢?

信息仍在加载,林跃然望着窗外,乌青的天际染上更深的墨色。

今天没有太阳呢。

新的订单弹出,林跃然的瞳孔瞬间放大,只见左下角绿色的一栏又出现熟悉的字样。

“尾号8886,乘客郝先生。”

林跃然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死心地刷新页面。

“尾号8886,乘客郝先生。”

硕大的白色字体“锦绣华园南门”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车门又被打开了,郝仁穿着黑色羽绒服坐了进来,林跃然没听到印象中的一声巨响,看来郝仁今天心情不错,与昨天不同,郝仁换了双肩包,眼镜也换成了林跃然从未见过的原木材质,显得休闲又不失质感,也许是见了什么重要的人,郝仁把头发梳了起来,露出好看又平整的额头,左手还捧着一杯热饮,林跃然看见了熟悉的“海妖”头像。

他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怎么又碰见了。

趁林跃然发呆,郝仁松下背包放到脚边,热饮很自然地被放置在档位前的中央扶手箱,不是咖啡。

林跃然敏锐地嗅到了一丝甜腻的气味,是热可可。

郝仁不是最不爱喝甜的东西了吗?没想到四年不见,他口味竟变了那么多。

“不是我的。”

“哦。”

等等,郝仁在说什么,不是他的?那是谁的。林跃然瞟了眼白色杯子,里面的液体确实很满,满到林跃然都会担心饮料洒出来弄脏他可爱的“小老婆”,可这饮料肯定也不是给自己买的,那是?

原来锦绣华园里住着的不只一个人。

看林跃然在发呆,郝仁打了个响指,又抬腕看了看表,“赶时间。”

林跃然这才醒过来,赶时间,对,赶时间,不要想那么多了,无论这杯饮料是郝仁特意买给谁的,他都不需要知道,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换挡,开左转向灯,车内如昨日一般死寂。林跃然甚至没有打开广播。

“你干这个多久了?”他听到郝仁问。

“这是第二天。”林跃然如实回答。

郝仁似乎轻笑了一声,但车外太嘈杂,林跃然不敢确定。

郝仁:“介意我看下你的手机吗?有些好奇。”

林跃然盯着路况,小心任何一个可能窜出车队的电动车或者行人,随口答应了,“你要是感兴趣,也可以注册一个试试看。”

郝仁取下支架上的手机,靠在座椅上观察了一会,又点了好几下。

林跃然很想说其实自己不记得路,他现在很需要手机看地图,如果没按行程规划走,很可能出问题。可他不敢问,好在,他还有点印象。

过了五分钟,郝仁失去了兴趣,把手机又放回了支架上。

“我不会开车。”郝仁淡淡开口。

“什么?”林跃然扭头。

“红灯!”郝仁大喊一句,林跃然一个急刹,两人因惯性朝前,又猛地扑向后方去,好在是停在线内了。

林跃然害怕极了,不是担心闯红灯,是担心被骂,也担心刚刚要是没刹住,万一出事故了怎么办?

可郝仁什么都没说。

“不好意思。”林跃然道歉。郝仁没说话,只是偏向一侧。

绿灯亮起,车再次起步。这次林跃然决定一句话也不说了,他要专心开车。

所以当郝仁弯腰似乎在捡什么东西时,林跃然也乖巧地什么也不说,能是什么呢?也就是纸巾,或者是不小心掉出的购物发票,这些都不重要。林跃然这次直接开进了地库,又兜了好久,停在了熟悉的7号A座。

郝仁:“没记错的话,行程我写的是南门。”

林跃然慌了,“可你昨天说你定位错了,是北门。而且,刚刚你怎么不提醒我。”

郝仁:“我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会发现,没想到还是这么笨。”

郝仁从没有说过林跃然笨,哪怕在简单的函数问题林跃然都需要听三次才能懂,哪怕林跃然无法理解和系花分手后的郝仁为什么如此伤心,郝仁都没有当着林跃然的面说他笨。林跃然有点受伤,却没有回嘴,他向来如此,在郝仁面前逆来顺受,换挡,又兜了老大一圈,把林跃然送回到南门。

郝仁下了车,林跃然提醒他别忘了拿热可可,郝仁看了他一眼,端走纸杯,便关门走了。

就在起步的前一秒,林跃然透过前玻璃看到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朝郝仁走了过来,揽上了郝仁的腰看起来十分亲密,那杯热可可到了男人的手中。林跃然低下头,打左转向灯,掉头走了。

等polo消失在视线内,郝仁才收回目光。

左辞秋:“看什么呢看这么入迷?这什么玩意,热可可,老子最讨厌这东西。”

郝仁若有所思,“刚刚那车不错。”

左辞秋:“what?你说刚刚那个小polo?不是,你坐这车不挤得慌吗?就是买,也得买个奔驰宝马凯迪拉克什么的,何况你还没换驾照吧?A国的这里不通用。”

“不想喝就不喝。”郝仁答非所问,一把拿过刚被他塞入左辞秋手中的热饮,丢进垃圾桶。“我也不喝这东西。”

左辞秋:“那你还买,有钱没处花?”

郝仁笑而不语。

左辞秋:“你还是别笑了,看得我瘆得慌,对了,这次回国你准备呆多久。”

郝仁从口袋里拿出刚刚捡到的U盘,“要看情况。”

“行吧。我自然是愿意你多呆,先去看看软件运行的情况吧。” 左辞秋揽着人进了大门。

回到家,林跃然有些累,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分开4年,林跃然以为自己再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可没想到还是在看见郝仁“新欢”时,猛地难受了一下。他摸摸自己的小心脏,企图让它不要那么难受。

过去的都过去了。

他去厨房给自己下了碗番茄鸡蛋面,他的三餐一直这般不规律,一是工作,二是,再没有人监督他好好吃饭。

咬了两口面条,又想起什么,林跃然放下筷子去了书房,打开电脑,却没有找到文档和图片,林跃然低头一看,想起自己已经拔掉了U盘。

好像放在公司了。

算了,先吃饭吧。

如果说第一次,第二次还能算是巧合。

那么接下来的一定不是。

总共才开了五天网约车,接了五个单子,每一次都是郝仁。

中间有那么两次,面对死寂的空气,林跃然都想活跃一下气氛。

郝仁是真的很讨厌,又不让听音乐,又不准听广播,就是听自己偶尔冒出的两个特意准备的冷笑话,郝仁也没有反应,唇角都没有勾一下。

再这样下去,林跃然迟早会被这压抑的“空气”给憋死。

怎么说,他都不想再碰到郝仁了。

他准备换条路回家。

所以,今天,当林跃然下班,高高兴兴地甩着钥匙,哼着小曲走向公司地下车库的时候,他是真以为自己“解放”了。

可事情能让他如愿吗?

难。

林跃然从小运气就不好,这几年稍微好一点,郝仁走后,他似乎突然开了窍,第一次和父母提出了要去外地读研的想法。很奇怪,郝仁没有去过的北京,他是真的很想去一次,破天荒地,父母都同意了,其实林跃然心里明白,只要他和郝仁分开了,父母什么都会答应。但就像前面说的,他的运气只好了一点,连续两年的失利,每次都离复试线差一两分的成绩,让林跃然放弃了他突如其来的“北京梦”。

既然考不去北京,那就在那找个工作。很可惜,投的每一个公司都婉言拒绝了他。说他不是应届生,说他不是985,211的学生。林跃然反问HR,那你是吗?

HR微笑,“我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是。再见!”

梦彻底破碎,林跃然彻底破碎,他想起郝仁走之前曾问他要不要毕业后一起去北京生活。那时候的他从没有想过要去北京,只是回答,他好像住不惯地下室,郝仁轻易被逗笑,叫林跃然少看点UC新闻。

可那时的林跃然突然有点后悔,他想,如果郝仁没有去A国,如果郝仁现在再问他一次,他是愿意和郝仁一起蜷缩在不到5平米的地下室的。

林跃然沉寂了一段时间,几个月后,林跃然收拾了心情,在现在的公司找到了一份动画设计的工作,虽然他清楚,父母应该帮了不少忙。设计组很凉,凉到一个月都没有什么活,组长都闲到在外面承包了一个驾校,林跃然就是在那拿下了自己的C照。

说回运气。

林跃然站在“小老婆”面前,看着手机弹出的一条消息。

【郝先生8886:老地方等我,还有,给我在便利店带一个饭团,一杯焦糖珍珠奶茶。】

林跃然慢吞吞地打字。【林跃然:为什么?】

对方正在输入。。。

【郝先生8886:没有为什么,我还没吃饭。】

林跃然坐在车里,车停在路边。

刚刚在便利店,他找了半天焦糖珍珠奶茶在哪里,有黑糖珍珠奶茶的大福,有黑糖珍珠奶茶的冰淇凌和面包,就是没有郝仁要的焦糖珍珠奶茶,最后还是收营员阿姨看不下去了,随手给他塞了一瓶新出的椰子口味的奶茶。

林跃然想,对啊,凭什么要他花这么大力气找一杯奶茶,反正又不是郝仁自己喝,是之前见到的那个和“郝仁”十分亲密的男人喝。

林跃然赌气地回到车上,还不忘给郝仁的鳗鱼玉子烧饭团加热。

过了十分钟,郝仁如约出现。

林跃然没打开软件。

郝仁又换回了他们重逢那天的风衣,林跃然看着窗外,似乎要下雨了。

“给。”他把饭团递给了郝仁,又准备送上奶茶。郝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接过了饭团,没有吃,一直握在手上。

“奶茶。”林跃然出声提醒。“我记得你不爱喝奶茶。”

林跃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多说一句。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郝仁又瞅了他一眼,“给你的。”

“哦。郝仁,你真是个。。。”

后面的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郝仁的脸又臭了起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林跃然想。

不知道为什么林跃然觉得有点开心,一开心,就忘了自己根本不吃椰子类的食品,第一口,他就后悔了。郝仁也敏感地捕捉到了一股浓郁的味道,“我不是让你买的珍珠奶茶吗?”

原来不是焦糖珍珠,是什么珍珠都可以。

他刚欲辩解,你知不知道找你要的奶茶花了很多时间,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是你买给男友的,所以故意换了个口味。当然这些林跃然都没有问出口。

“不想喝就别喝了,下车扔了。”

“哦。”

一路无言,林跃然很想说,其实郝仁可以在他车上吃饭团的,味道不大,而且,再不吃就冷了。

大二的时候,林跃然还在郝仁的宿舍吃过很多酸辣粉,那段时间,郝仁总“埋怨”他,说他现在去教室都是一股子酸辣味。

所以,林跃然也不介意他的“小老婆”短暂地染上鳗鱼玉子的味道。

前提是,

只能是,

郝仁。

前面红灯,林跃然停车,也许是因为椰子味熏得他头晕,也许是郝仁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给他的奶茶,林跃然大着胆子。“你天天这么晚回家吗?”

天确实黑了。

“怎么,关心我?”郝仁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你。。。其他人不会担心吗?”

“其他人?”郝仁语气上扬,不过很快,又玩味地说了一句,“你是说左辞秋,他确实在等我。”

“哦。”林跃然有些低落,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看得出你们感情很好。”

“谢谢。”郝仁的语气中听不出谢意。

林跃然:“祝你们幸福,你们看起来真的很般配。我。。。”

“绿灯了。”郝仁僵硬地提醒。

“哦。”

车子再次启动,原以为郝仁不会再开口说话,没想到他突然问了一句,“如果结婚,你来吗?”

结婚,林跃然感觉胸口被狠狠烫了一下,语无伦次,“结婚,你要在A国,还是在这?”他想说,现在同性恋婚姻仍不合法,但如果只是办个酒席,交换戒指还是可以的。

林跃然想,现在的份子钱要多少一位了呢?

酒席上,会有他喜欢吃的波士顿龙虾吗?

郝仁:“都可以。”

林跃然点头,“我会去啊,为什么不呢?”

郝仁轻笑了一声,林跃然听出了不屑。

不等他多想,锦绣华园南门到了,林跃然这次看清楚了。

“砰”,郝仁下车干净利落,车门震得林跃然心一颤。

他望着郝仁风一般的步伐,突然想起什么,对着窗外大喊一声,“饭团的钱,你还没给!”

郝仁听得见吗?

他当然听不见,人早就消失了。

只留下林跃然一个人在车里默默伤心,这下不仅亏了油钱,还被诈骗了十几块。

不过,为什么他觉得郝仁似乎有点生气呢?

算了,回家再说。

接下来的三天,每一天,林跃然都想换条路回家,可每一天都能在下班的时候接到郝仁的短信。

有时候是三明治,有时候是面包,有时候是饭团,外加一杯奶茶。

奶茶是给林跃然的,他不用费劲地去找一个不存在的口味,心安地选择自己最喜欢的。他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的夏天,他和郝仁坐在渔城艺大的奶茶店门口,看形形色色的人路过,看结伴而行的情侣亲昵,就如他们一般。

林跃然当然不会做亏本的生意,他有自己的小算盘。

每带一天饭,林跃然就会拍下便利店的价目表,等郝仁进了锦绣华园的大门,再发给他。

还捎上了第一天的饭团,和被两人嫌弃的奶茶。

钱是第五天打过来的。

林跃然看着微信跳出来橙色的一条。【微信转账:107.8元。】

林跃然打开微信钱包,查看账单,应该是120.7。郝仁少算的,正好是那天那杯椰子味奶茶的钱。

【林跃然;你是不是算错了,少算了一笔。】林跃然敲着字,小心翼翼地提醒郝仁。

【郝先生8886:有吗?】

【林跃然:有啊,第一天的奶茶,你没算进去。应该是120.7。】

对方正在输入。

虽然计较这么一点钱真的很不大方,但林跃然确实有理由,这几天他都是免费接郝仁回家,虽然他的家和锦绣华园在同一条路上,是他的必经之路,但是如果不接郝仁回家,不给他带饭,林跃然可以赚得更多。

【郝先生:没记错的话,奶茶都是你喝的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

林跃然看着手机,血压一点点上涌,自己还没跟他算油钱呢。想起自己开网约车的初衷,不就是为了省笔油钱吗!

可林跃然开不了口。

因为,如果这样算,除了油钱,还有过去十几年的点点滴滴,他和郝仁到底谁亏欠得更多呢。

想到这,林跃然就没了脾气,他躺在床上,腿间夹着一个软枕。

他对郝仁,到底是有歉意的。如果当时没跟郝仁在一起,也许他们是一辈子的竹马,可如果当时没在一起,也许自己还是会后悔。

因为郝仁,他真的很好。好到郝仁离开的四年,林跃然再没有遇到和郝仁一样喜欢他,保护他,迁就他的人,四年太过漫长,长到林跃然早就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可郝仁就要结婚了。

看得出,他现在很幸福,那个叫什么左什么秋的也和他很般配。

林跃然鼻头一酸,也许他的运气就是很差,可就是再差,他也不能去破坏别人的关系。

于是,林跃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把郝仁的消息屏蔽了,并换了一条路回家。

到路口,林跃然打开了网约车软件,奇怪,软件升级了吗?怎么页面和以前不太一样,林跃然找到了接单。

林跃然在路边等了十分钟。奇怪,这条路上流量这么小的吗?怎么半天都没有一个人叫车?

第十一分钟,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停在了林跃然的polo前,车上下来一个人,林跃然瞧着好熟悉,等那人走进才发现,居然是郝仁。

再看手机屏幕,乘客信息终于加载出来。

【尾号8886,乘客:郝先生。】

【目的地:锦绣华园北门。】

车门被打开,外面下着小雨,郝仁似乎是特意赶过来的,没带伞,只穿了他常穿的那件卡其色风衣,坐进来的时候带了一身的水汽,林跃然没有听到“砰”的一声。

但这并不意味着郝仁的心情不错。

相反,面对那张铁青的脸,林跃然被吓得说不出话,他想被班主任抓了现行的小学生,可明明他按时交了作业。

林跃然不自觉地拿起手机,想看看现在取消订单还来不来得及。

郝仁却先一步替他落了锁。

林跃然望着眼前的小绿扬雨而去,很想哭着师傅说一声,能不能把自己带走。这车他不开了不行吗?

“你在躲我?”郝仁不敢置信。

“没,没有啊。”林跃然太害怕了,现在的郝仁比高中还要恐怖,他吓得话都说不清楚。

“这不是你回家的路。”郝仁轻而易举地戳破了林跃然很劣质的谎言,“为什么?”

“为什么?”林跃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成了一个复读机。

“先开车,这里不能久停。”

“哦。”

一路无言,想起那天差点闯红灯的经历,林跃然既是警醒又是逃避地把车稳稳当当地开到了地下车库。

“到了。”言外之意,郝仁你该走了。

郝仁却没有动的意思,“你最近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东西,没有啊,不过钱倒是损失不少。

林跃然摇了摇头。

“后悔吗?”他听到郝仁说。

后悔,后悔什么?别说了,他真后悔,怎么就鬼迷心窍地打开了网约车软件。

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合适的回答,林跃然重复了他的万能答案,也是他对郝仁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他真诚地望着郝仁,“郝仁,你真的是个好人。”

郝仁的眉毛都要皱到一块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跃然低着头,“没怎么想,就是想换个路,换个心情。”

没想到随口说出的一句,却让气氛有所缓和,郝仁伸手握住了林跃然的右手。“别躲我,好吗?”

手覆盖上来的那一刻,久别重逢的温热感勾起了无数的回忆,林跃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很坏,因为他悲伤地发现,自己不愿意抽出。

“好。”他听见自己说。

郝仁没再说什么,打开车门离开了。

林跃然坐在车里,久久没有动作。

他是真的后悔了。

林跃然的梦再一次幻灭了。

如果不回微信,郝仁的电话就会在几分钟后打过来。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大概就是自己,因为现在,他不仅要接郝仁回家,还承包了送郝仁上班的工作。

郝仁也看早看出了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在接送的路上,让林跃然把车开到加油站把油箱加满。

油价又涨了。

他望着红色的加油站,那枪里灌着的仿佛是新鲜的血液,他宽慰自己,好歹,郝仁还不算良心泯灭。

又过了一星期,郝仁出差了,林跃然得了清闲,便又想重操旧业。

打开软件,林跃然坐在座位上等待着乘客信息。

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有点期待尾号8886的出现,可这是不可能的,郝仁去了趟A国。

他去A国做什么呢?男友会跟他一起去吗?他们会在A国定居吗?

林跃然坐在驾驶座,安静地等着,奇怪,一个单也没接到。

五分钟后,还是没有动静,依旧在搜索中。

算了,林跃然放弃,他知道自己运气真的很差,不然开网约车半个多月,怎么只接到了郝仁一个乘客?

林跃然是在两天后接到了郝仁的消息,让他晚上8点去渔城机场接他。

林跃然其实想问为什么那个左什么秋的不去接,但他怕第二天见到郝仁铁青的脸,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渔城入冬了,林跃然看着油表,舍不得那点空调钱,又知道关着车窗睡不安全,他给郝仁发了一个定位,开着窗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很久,久到林跃然梦到了郝仁的婚礼。

郝仁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优雅富贵,他牵着男友的手,面对司仪。

林跃然坐在草地上看着温馨幸福的两人。

要交换戒指了。

郝仁从花童的手中拿过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他转身面对着宾客,“谢谢大家前来参加我的婚礼,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

现场很吵,林跃然没有听清。

但是他看到了郝仁手中的东西,不是戒指,反而像个U盘。

他听到郝仁问他,“林跃然,你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林跃然,你后悔吗?”

“林跃然,你的U盘呢?”

听到U盘的一刹那,林跃然从梦中惊醒,他感觉好冷,冷得他瑟瑟发抖,头又痛又沉,实在受不了想哼了一声,鼻音也很重,混沌间,他发现自己好像睡在一张床上。

穿着深蓝色居家服的郝仁举着水杯站在他面前。

嗯?他不是该在机场吗?

郝仁怎么回来了?

可他头太疼了,眼皮也往下坠。

梦中他说了很多话。

说他后悔了。

又说好冷,有没有多的被子。

又让人别走,不要去国外,也不要结婚。

后面,他就累了,被人喂了两颗药又灌了半杯水,睡着了。

林跃然是慌张地逃出锦绣华园的。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发烧了,可脑子还有些晕。

下一秒,他立马就清醒了。

他发现自己身边还睡着一个人。

是照顾了他一夜的郝仁。

床头柜上是一板刚拆的感冒药和见了底的玻璃杯。

林跃然慌乱地下床,拿走玄关处的车钥匙下了楼。

电梯门开的时候,他甚至还穿着比自己大一号的睡衣。

是郝仁的睡衣。

他把车开回了家,一路上神经紧绷,导致一回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在床上又昏睡了一个晚上,醒来时已经是星期天凌晨四点。

他望着窗外,一道银线勾勒着世界的边际,楼下扫地的沙沙声传来,城市中最辛劳的一批人已经开始工作。

他想起大二那年和郝仁一起去爬山,他怕冷又很懒,一直不愿意去。可是郝仁还是想带他去看一次日出。

他说:所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我都想与你分享。

那天,山顶下起小雨,郝仁撑着伞,给林跃然套上雨衣,他们都以为看不到日出了。

可半个小时后,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

林跃然看着一点红光从山的另一边溢出,激动地转头看向郝仁,却发现原来郝仁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有一瞬间的空白。

在那一瞬间林跃然忘记了怎么吸气,又不敢呼气,郝仁闭着眼睛,睫毛轻扑,林跃然想起了从羽毛上,从嫩叶上滑下的彼得潘,他怕热气破坏了这份美好,安静地接受着。

唇一点点湿润起来,在氧气耗尽的最后一刻,郝仁离开了他。

郝仁看着脸涨得像个番茄一样的林跃然,笑出了声。

林跃然听出了“嘲笑”的意味,别过脸,佯装生气,却在下一秒被人掐着下巴转了过来。

他们又吻到了一处去。

“笨蛋,要记得呼吸。”他听见郝仁说。

可现在,林跃然早就忘了接吻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抱着自己的双腿,屈膝坐在床上,身上穿着的仍是郝仁给他换上的睡衣。

他觉得自己做了很不好的事。

六点半,太阳迅速攀登,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林跃然做了一个决定。他把郝仁的微信删除了,还有手机号码,也拉进了黑名单。

他告诉自己,不要再踏入同一条河。

油价又涨了。

8.7一升的价格让林跃然高攀不起,郝仁给加的油箱也报了警,林跃然打算从星期一开始坐地铁上下班。

没想到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同事,林跃然搭了一个便车,免去了拥挤之苦。

晚上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渔城1号线,披萨带进去了出来都能成了馕,馅都给挤里面去了。

林跃然夹在人群中间,都不需要扶手,车一开,便朝左边,车一停,便朝右边。

他高举中手中的背包,生怕下地铁时笔电已经成了两截。

他开始想念自己的“小老婆。”

好在半个小时后,步行街到了,车厢内大部分的人都下去了,林跃然瞧见一个座位,刚想过去,又看见身旁的老人,礼貌地让了位置。

反正站这么久了,也不差7.8站路。

林跃然瞧着电子屏上的红色闪光,下一站是志宏桥,林跃然记得,从志宏桥站B口出去,5分钟不到就能看见锦绣华园。这也是锦绣华园招标时的一大卖点。

这个点,郝仁应该回家了吧?

不对,为什么要想到郝仁。

怎么又想到了郝仁。

林跃然摇了摇头,努力把刚刚的想法赶出大脑,他拿出蓝牙耳机,播放着网易云里的第一首歌。

“I can hear the wind of a cold winter morning…”

“Underneath the moon we’ll be one again.”

志宏桥站到了,站在林跃然身后的人突然窜出, 一个没站稳,林跃然差点栽倒在站台上,一双手却在这时扶住了他,林跃然只看到了纯白的羊毛衫。

“谢谢。”

下一秒,他的耳机就被人摘了下来。

“你。。。”

林跃然抬眼瞬间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是郝仁。

郝仁先他一步看到了座位,推着人坐到椅子上,渔城地铁十分贴心,座椅都是热的。

“你怎么会在这?”

他没想到,自己都不开网约车了,怎么还会遇到郝仁?

郝仁没回答,拿走林跃然攥在手里的手机,当着他的面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又打开微信,好友栏里确实没了自己的名字。

“林跃然,解释。”

郝仁穿着厚厚的羊毛衫,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冰冷。

“没什么好解释的。”他低着头,不敢看郝仁。

“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我照顾你一个晚上,你就趁我睡着。。。”林跃然及时捂住了郝仁的嘴,这大庭广众的,让人听到了多不合适。

郝仁既没继续说话,也没拉下林跃然的手,还是林跃然觉得尴尬,自己放下来的。

“我要下了。”林跃然又说了谎,其实还有6站。

郝仁没说话,林跃然以为他得到了离开的允许,在车门打开的瞬间,挣脱了郝仁,跑了出去。他头也不回的往楼梯上跑去,却还是被人抓住了胳膊。

郝仁是真的生气了,抓得林跃然的小臂生疼。

不等林跃然哭诉,他就被郝仁带出了地铁站,扔上的士,关上车门。

一转眼,林跃然已经出现在熟悉的7号楼A座。

之前他还能任由郝仁摆布,可是看到电梯。

“我不能上去。我不想上去。”林跃然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为什么?林跃然,你到底有没有心?”任凭林跃然怎么挣脱,郝仁的手都能紧紧地牵制住。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想。为什么一定要问我为什么?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是吗?林跃然,你真的不想再见我了吗?你究竟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我。。。”林跃然说不出话,“可。。。可你不是要结婚了吗?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郝仁再不说话,他用实际行动堵住了林跃然的嘴,氧气被大肆掠夺,几近缺氧的状态,电梯降至1楼,郝仁抽空按了按键,抱着林跃然进了电梯,唇却没有舍得离开,他轻而易举地征服了林跃然。

他从来不是郝仁的对手,从来不是。

出电梯时,林跃然瞟到了电梯上方悬挂着的摄像头,他觉得自己完了,过去的二十多年铺在他眼前。

更令他悲伤的是。

他发现自己还爱着郝仁。

怎么办?他真的不能失去郝仁。

“怎么哭了?”郝仁看着怀里的一团,好像又回到了过去,林跃然的眼泪能击穿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你为什么要亲我,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郝仁,我不想成为第三者。”

“你在说什么啊?你在担心左辞秋吗?”

听到左辞秋的名字,林跃然哭得更厉害了。

“别哭了。”郝仁的唇印上额头,“我骗了你,不是我要结婚了,是左辞秋要结婚了,和他在A国认识的女朋友。”

“什么?”林跃然大张着眼睛,还以为郝仁在说胡话。

油价下跌。

林跃然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是的,那天之后他和郝仁重归于好了。

郝仁把他带去了书房,林跃然看着那满墙的书,除了有他看不懂的《Modern C++ Design》和《Java核心技术》之类的硬核书目,还有林跃然喜欢的日本漫画全集,几乎占了郝仁书架1/3的位置。

趁郝仁开机的功夫,林跃然登上矮梯,第四层摆着的是他梦寐以求的特典。

因为太贵,海鲜市场大多是盗版,从国外淘回来又过于麻烦。

林跃然是一个十分怕麻烦的人。

他一直没有下手。

“你怎么会有这个?”林跃然面朝着郝仁,郝仁正在输入登记密码,0316。

既不是自己的生日,也不是郝仁的。

林跃然虽然矮郝仁半个头,但借着矮梯的高度,可以一览无余。

郝仁转过身,把矮梯上的林跃然抱了下来,又抱到宽大的实木桌上,林跃然的胳膊挨着电脑的一边,丝丝凉意让他不禁一抖。

他想要下来,这样的姿势实在太过奇怪,可郝仁却轻而易举地控制了他,双手撑在两侧,套牢了林跃然。

“林跃然,这么多年你有想过我吗?”郝仁不讲武德,高挺的鼻梁轻蹭着林跃然的下颚。

“没有。”林跃然觉得痒,偏了偏头,又很快被人掐着软肉转了回来。

“真的吗?”郝仁也不生气,鼻尖对着林跃然的鼻尖,“说谎,林跃然。”

林跃然脾气上来了,“我没有。”

“你没有?”郝仁像听了一个好笑的笑话,那你要不要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

只见郝仁打开了“我的电脑,”点击U盘内存。

!!!

U盘里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是仅限于对林跃然以外的人来说。

因为里面赫然是林跃然写给郝仁的信。

是这四年来,每每想念郝仁,每每心存愧疚和感伤,林跃然都会用笔电写一封信。

他知道信送不出去。可是他太难受了,不写下来,他会忍不住跑到A国去。

可谁都知道那年发生了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也有双方父母的原因。

林跃然低下头,他不知道郝仁看了多少,如果看到最后一封,他应该会发现,除了言语,他甚至把相机里所有的照片存在了文档里。

可,林跃然没有信心。

“怎么了?”郝仁看出了林跃然的突然低落,“担心我有男朋友?左辞秋。。。”

没想到下一秒,林跃然却主动贴了上去,不过很快,郝仁夺回了主动权,林跃然靠在郝仁身上喘息,揽着郝仁的后背,像一只树袋熊。

“不是这个,我相信你,你说的我都相信。只是你父母。。。”

“不用担心。”郝仁摸着他的软发,是他熟悉的触感。“我会解决好一切,只要这次,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他们心照不宣,刚刚的吻就是回答。

。。。

既然油价跌了,林跃然便打算继续开网约车,但这件事引起了郝某人的不满。

“又赚不了多少,何必这么辛苦。”郝仁坐在副驾,他很享受林跃然给他当司机的特权,是双方父母都还没体验过的,所以,他一直没告诉林跃然,自己在A国已经拿了驾照,现在拿个国内的也不是难事。

“你还说,你还欠我一杯奶茶钱。”林跃然喝着郝仁刚给他买的奶茶,翻着旧账。

“这样,我一个月给你2000,你负责上下班接送我,怎么样?”

林跃然摇了摇头,“不好,你家离我家太远了。”

“远吗?”郝仁凑近,重新复合后,林跃然比以前更加敏感,郝仁一靠近,林跃然就会脸红。“不是在一条路上吗?”

“地铁都隔了好几站呢。”

“那你就搬过来?”

林跃然:“啊?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爸妈不都同意了吗。”

一个星期前,双方家长见了面,与四年前不同,家长也成长了许多,两家的事也就定了下来。

林跃然还在犹豫。

“我还包你所有的甜品和奶茶。”

“成交。”

于是,林跃然拿着一个月2000的油钱,开着他心爱的“小老婆”,载着对他非常非常好,他也非常非常爱的郝仁,心满意足地回到了他们共同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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