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温喜没说话,继续嗦面条。
李赞低头,双手交叉杵在膝盖上,背微微鞠拢着。
隔了好一会,他才开口,像是难以启齿,拖着尾音,“我听人说,那块空地前面有以前的工头悄悄藏了钢筋,我想去拿了卖钱。”
这回答让温喜始料未及。
温喜诧异:“听谁说的?那块空地以前是死人坑,你说有尸体我信,钢筋?这不胡扯吗!”
“李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你白跟我这么久了啊!”
一个脑瓜蹦子过去,李赞也不躲。
温喜又气又无奈。
可转瞬一想,便也明了。
“急需钱用?”
李赞点头:“我妈住院了,身上所有钱我都交给医院了,我找继父要钱,他打了我一顿,还把我赶出来了。”
李赞撩起衣袖,上面的青紫还历历在目。
“哥你也知道,我家住的离那不远,那天本来经过想去看一下我们的工作地,刚好听见有人说,我就想……”
李赞交叉的手因这些话而捏成了拳头。
越说下去,越让他抬不起头来。
“对不起哥,我知道你最讨厌工地上手脚不干净的,我,我会自己离开的!”
李赞起身,不敢再抬头看温喜。
人刚要转身,膝盖就被踢了一脚。
李赞吃痛,扭头对上温喜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这时候觉悟还挺高啊?是不是真以为自己先发制人提出要走,我就会挽留你啊?”
心思被戳破,李赞又不敢看温喜眼睛。
温喜很小时候就接触社会了,再加上温哲考公的时候他也动过心思学了些。
他看人,微表情,心理学,门儿清的很。
更何况,李赞这小子才毕业就跟了他,白纸一张,心思全在脸上。
“怎么?是嫌扬间太小还是嫌跟着我丢人?”
李赞猛摇头:“从来没有!”
“那是觉得我这人没同情心,不讲理,是个混不吝啬的工头?”
这话说的,可是能将李赞直接压死。
李赞瞳孔地震,声音因情绪而上升:“哥我一直在心里把你当亲哥!我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就跟着你了,我……”
“那你急需用钱这事不会和我开口?”
李赞又焉了:“我知道,你也难。”
难归难,可温喜也绝不会亏待手底下的任何人。
知道了理由,下一瞬温喜从兜里直接掏出一张卡扔了过去。
卡扔到胸口,李赞下意识伸手接住。
温喜:“只要是工地上的东西,就不能生出任何占为己有的想法。”
“更何况,那钱是多,可也要看你有没有命花!”
温喜干脆绝了他的念想:“废水池厂污染死了多少人,就算地下真埋钢筋,没经过专业的处理,你就敢动?不要命了!”
“这卡?”
温喜换回舒服姿势靠在沙发上:“卡里有五万,你先用着,不够再说。”
“我!”李赞作势要将卡还回去。
温喜抬手打断:“我好歹是你的工头,你还叫我声哥,你再推脱,我就把你赶出去!”
话狠,心软。
白炽灯打在温喜脸上,光亮已经淡了很多,他一身痞气,没个正形瘫坐在那里。
李赞攥紧卡,鼻腔发酸,刺挠穿透身上每个细胞。
就在李赞还想拒绝,正好这时医院打来电话催缴住院费。
李赞抹了把眼泪,挂断电话朝温喜鞠了一躬:“温哥,这辈子我跟定你了!”
温喜最受不了这种亲情戏码,挥手让人赶快离开:“敢情我五万块就换你一辈子了?这也太便宜了!”
李赞哭唧唧的走了,室内只剩温喜一人,他把桌面上的碗一推滑进旁边垃圾桶。
碗瞬间碎的四分五裂。
温喜点燃一根烟,把脚搭在桌面上,“臭小子,走了也不收拾干净。”
“又浪费我两个碗。”
温喜指尖夹着烟,也不抽,倚靠在沙发上,久久没动弹。
李赞这小子,跟他在身边久了,也学会信口胡诌了。
偷钢筋?这么扯的理由,糊弄鬼呢。
还没来得及细想,手机震动将他思绪打断。
看见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温喜意料之中。
他接起,语气上扬:“王总,怎么想起来找我唠嗑?
对面没打算和他多话,声音寡淡又带着一丝急切:“我同意和你合作,什么时候签合同?”
唐野前脚捞他,后脚这替死鬼就坐不住了。
温喜唇角弯笑,“明天。”
“好!”
再过三天就是工队收假的日子。
温喜算了下,时间卡的正好。
这晚李赞没回来,温喜半夜打了两电话过去关心,李赞确实在医院,李母还接了电话,李母哭了一顿跟他道谢。
温喜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心中那股要带着工人们赚大钱的劲头也日益渐浓。
翌日一早。
温喜刚推开门迎着寒风准备出去时,却在瞥见铁门旁的人时脚步一停。
对视间,温喜先开口,“您,找我有事?”
门外伫立的人,五官精致,明眸皓齿,温润到极致,那张脸有六分和唐野相似。
他一身米色西装,尤其衬托的干净纯碎,乍一看像极了从书里走出来如玉皎洁般的贵公子。
他朝温喜微微颌首:“抱歉,没提前通知就过来,我刚想敲门。”
“我叫唐白,是唐野的堂弟。”唐白伸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你们唐家的人都喜欢不请自来吗。”温喜揶揄,象征性跟他握了下手。
“唐先生一大早就来找我,是有什么指教?”
唐白端详他,笑道:“指教谈不上,就是想和温工做个生意。”
唐家现在有名的小辈有两位。
一是唐野,二就是唐白。
唐白排行老三,是唐家三婶的儿子,在上还有个姐姐,唐二姐从小便出国,一年也就回来一次。
那天唐三婶的咄咄逼人温喜是见识过的。
本以为上梁不正下梁歪,可现在看过去,这下梁倒不是很歪的样子。
唐白这些年一直在国外进修——绘画。
一个搞艺术的,来跟他谈生意?
天上掉生意的运气,温喜绝对是没有,不过被人天天算计上的运气,他绝对可以排蓉城第一。
温喜掏出手机看了眼,跟王百顺约的时间快到了。
唐白见他的动作,抿唇浅笑,声音柔的像沙:“温工还没吃早饭吧,可否赏脸一起去吃早茶?”
温喜摆手,“我还有事……”
“我请。”
味极轩。
温喜咬了一口汤包,汤汁滚烫,火辣辣在嘴里蔓延。
讲真,温喜在蓉城土生土长二十多年,路边摊一块钱的油条吃过无数回,可坐在这么高大尚的雅间里吃早茶还是头一遭。
舌尖上烫了个泡,温喜撇了筷子,一脸匪气啐了口,“真是贱人有贱命。”
筷子在桌面滚动和碗碟发生碰撞,声音清脆。
唐白轻笑,把一屉小笼包放在他面前,“吃不惯的话,试试这个。”
“同一家的饭,菜品不同,味道也不同,何必要在意这一点不愉快。”
温喜推开,狠狠抹了下嘴角,“算了吧,这早茶我无福消受。”
“能让唐先生一早就来找我的生意一定非富即难,所以您讲,我洗耳恭听。”
唐白淡笑,直言不讳,“我手底下有一群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能吃苦耐劳,就想学点东西多点经验,温工不是正好接了废水池的工程,那活又累又苦,正好可以让老师傅们轻松一点。”
听听,什么叫做说话的艺术。
对这种话术,温喜手到擒来,轻松接过话茬:“废水池的工程还是你们远达建工给我的,唐先生,安插人这事,你们上面的人只要同意了,我们还能有什么异议?”
迂回战术,谁都会。
皮球又踢了回去。
唐白眼里清澈明亮,犹豫片刻继续道:“听说你和大哥关系不错?”
“听谁说的?”
温喜接话接的太快,唐白下意识话赶话:“奶奶。”
闻言,温喜笑出声,“就算关系再好,哪有你们兄弟之间的好。”
唐白意识到失言,连忙拆东墙补西墙,“我常驻国外,说来惭愧,其实和家里人交集不多,所以就想先认识一下温工,然后多了解了解大哥。”
这现编的借口,听着就漏洞百出。
温喜呵了声,懒得跟他周旋,拿出手机给王百顺发消息。
边发边随口一问,“老太太这两天身体怎么样?我和老太太一见如故,她跟你说过没,她特别喜欢我,临走还非常客气亲自送我到大门口。”
唐白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老太太和他说的明明是她亲眼看着佣人把温喜从门口扔出去。
温喜多精啊,看他面露茫然,瞬间就明白了,唐老太太明面上拿捏不了他,就想安插人在工程上动手脚离间他和唐野。
温喜脑子转的飞快,手机上王百顺回复了个【收到】。
温喜把手机收起来,抬手,伸出五指在唐白面前晃了晃。
唐白疑惑,就听温喜开口,一双眼里都是精明:“话说回来,咱今天聊生意,生意和情分是两码事。前面别家来找我,想在我插队,开口价是五十万起,不知唐先生的价格?”
现在在他眼里,哪还有什么豪门贵公子,明晃晃就一个眼眸带着清澈愚蠢的冤种。
说白了,他这张脸就是高配版本的唐野,脑子是低能版本的李赞。
废水池这块香饽饽,只要是和工程挂上边的,无论是小工程队还是大工程队都会想要来沾点边。
那沾边第一步,自然就是攻克温喜。
唐白反应过来,随之也伸出了一只手张开摇晃了下。
温喜靠在凳子上,眼睛微微眯起,笑开了花:“五千万,唐总可真是出手阔绰!”
唐白:“不是,我意思……”
温喜打断他,惊诧,“难不成五个亿!”
“弟弟们什么时候来?我一定亲力亲为,日夜对他们栽培!”
温喜不等他反应就一句话盖棺定论。
唐白:……
其实他想说五百万,老太太说他只值这个价。
可他不敢再开口了,怕再喊一句又涨价。
“唐总,钱什么时候打给我?”温喜对他的称呼都变了。
唐白国内国外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可像温喜这样乖张却又心思缜密的人,属实少见。
想到老太太的交代,唐白认真思忖了下。
他先将自己准备好的一张白纸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他极其认真的忽悠温喜:“温工,这么多钱不是小数目,咱们先签个合同,我先预付你五百万,剩下的等项目完工后,我就付给你,如何?”
五百万,出手还挺阔绰!
拜唐野所赐,温喜对签合同这事现在都要有应激反应,更别提还是和他们唐家人签了。
这一签,自己恐怕下辈子都被卖出去了!
对面这趟找过来的目的已经知晓,温喜也没闲心继续跟他逗闷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
电话恰巧在此时响起。
温喜看了一眼唐白,接了电话没两秒后就猛地站了起来:“什么?你脑子被驴踢了?要去医院?好好好,我现在马上过去!”
电话对面的王百顺:“???”
温喜挂断电话后神色匆忙,拎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就离开:“实在抱歉啊唐总,我这有急事,你记得把五亿给我打进来,我一定会为你照顾好弟弟们的!”
“欸,不是,温……”
看着温喜离开的背影,唐白站起身想拦住,可温喜动作太快了。
他精致的眉眼带着化不开的迷茫,站在原地。
他完全是按照奶奶交代的来做。
不知道哪个流程出了错。
纵使他再单纯,这会也瞧出来温喜的敷衍,奶奶说的果然不错,这人一举一动虽然像是地痞无赖,不过心思,却是九曲十八弯。
要想攻克下来,不容易。
从味极轩离开,温喜脸上的焦躁就全然消失不见,他拿着手机慢悠悠往王百顺给他发的定位走去。
唐家人也真逗,明明可以直接拿钱砸,偏偏还要倒贴几个工人给他。
温喜乐得不行,可还没等他走几步,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温喜!”
温喜扭头望去,和对面的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温喜瞧着对面露天咖啡厅坐着的两个人,眉心隐隐跳动,一瞬明了。
他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手机在手心转了个圈,朝着对面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