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俞泽回到万豪酒店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原本和Eric的那顿晚饭九点左右便结束了,但公司还有一大堆的事务需要他把关,尤其在放弃崔佛庄园之后,温士顿那块地的合作与开发工作便即刻提上了日程。
不晓得为什么,他总觉得走廊里有些轻微的动静,眉心亦不停跳动着。
转念一想,大概最近的确太疲惫了。何况,这里多多少少算是公共场所。
他这次来,并没有入住张绍宇为他预定好的总统套房。一来事务繁忙,在公司呆的时间占了多数。二来,一个人也着实没那个必要。
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把房卡插入卡槽里,便被紧随其后的那个身影牢牢箍在怀里。
俞泽脑里还没缓过劲来,身体却已下意识地想要反制。左侧肩用力一挣,抓住身后那人的手腕,利落地回了个身,便要屈膝顶上去。
那人似乎来不及反应,动作有些迟疑,却又有些小心翼翼,只稍稍挡了挡,一直躲着他反制的招式。
当俞泽的肘部重重地撞在那人的肩部时,他吃痛地闷哼一声,却仍没有任何还击的意思。
整个房间漆黑一片,安静得只能够听见渐渐粗重的呼吸声。
俞泽总觉得那声音熟悉地不像话。还有那个人身上薄淡的古龙水味道。
Artisan 的香杉雨藤。
fleur de Liane。
浅浅淡淡的青草味儿,盈溢着宁静的木香,缠绵到人心里去。
他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宁舒城。”
气氛就这样僵持在那里。
两个人现在的距离其实不到一米。
俞泽甚至能透过左侧那块未被窗帘遮挡完全的缝隙照进来的月光,模糊地看到那道身形与自己相仿的轮廓。
此刻不知为何,却像隔着山南海北。
对面的人仍然噤声不语。
俞泽顿了顿,摸索着移开脚步,走向房门。
刚迈出步子,就教那人拉住了手臂,一把扯进怀里。
宁舒城的吻一向温柔且细腻。他的舌头轻轻柔柔地滑进来,缓缓翻转着,一点点耐心地进攻俞泽口中的领地,唇齿间渐渐卷入一种柠檬薄荷的味道。
俞泽原本有些僵硬的背脊,在宁舒城体贴入微的攻势下竟渐渐放松下去。
“阿泽……阿泽……”
星星点点的吻还是带着春雨的味道,有些冰凉,有些湿软,在俞泽的眼睫、鼻尖、脸颊上落下。
宁舒城的语气温柔地简直快要滴水。
虽然对方并没怎么回应,可他心里还是欢喜的。至少俞泽并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拒绝他。
“亲够了吗?”
还是那般生硬典型的俞式语调。
好在宁舒城早已习惯成自然,在俞泽耳边轻笑道:“我要是说不够呢?”
说完这句话,他其实已经能准确地联想到俞泽如今隐在黑暗中大概已经石化了的表情。
俞泽一把挣开他的手臂,向门廊走去。
“你要去哪儿?”
“放开。”
“不放。”
“……你他丫的黑灯瞎火黑上瘾了?我可没宁老师这夜视能力超群的特异功能。”
宁舒城这才松开了抓在俞泽腕上的手。
虽然这样说有些矫情,可宁舒城是真怕。
怕一个不小心,俞泽就从他眼前离开了。
房间里的几盏壁灯陆续亮起。
宁舒城终于看清了半个多月都未曾见到的男人。
他就站在进门处,头上的顶灯充斥着浓郁的地中海风情,打下的光并不冷硬。
在晕黄而温暖的光线下,极其立体而锐利的五官少有地敛去了锋芒,一双深沉的眸子仿佛都柔和了许多。
笔挺的背脊完美地撑起一身深灰色单排扣西装。
宁舒城想,这个人大概真是天生的衣架子,尤其是架上西装的时候,一点不比那些杂志模特逊色,甚至更多了份从容且自然的高雅感。
只是,俞泽这身倒梯形西装肩宽收腰,典型的欧式基本轮廓。纵使是这样修身的衣服,竟也让人轻易看不出他早已微微变化的身形。
宁舒城总觉得那人大概又清瘦了些,下颚棱角愈发地明显。
俞泽看见宁舒城的目光似乎一直游移在自己的腰腹处,下意识地将一只手抬起,把弄着西装上的最后两格纽扣,稍稍挡在腹前。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俞泽几步绕过宁舒城,俯下身子打开小冰柜的门,拿出两瓶Voss矿泉水,将其中一瓶递给了宁舒城。
宁舒城上前两步,接下了那瓶冰水,顺手将俞泽手里的那瓶一把夺了过去,转身就扔进了垃圾桶。
他知道俞泽有洁癖,即使再跟自己对着干,也不可能将水捡回来。
“大晚上的喝什么冰水,我去烧点儿热的。”
宁舒城将置物柜台上的电热水壶拿起来。壶的表面上已经覆上些灰尘。
他微微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照顾自己的。这么多天了,难道每天都喝这样的速冻冰水吗?
他在小厨房里,把壶的里里外外反复清洗了很久,这才装了半壶水放到底座上,开了电源加热。
“这壶我洗了快十遍,也消过毒了,不会有脏东西。以后回来,记得烧点热水喝。老这么折腾,你那胃肯定受不住。”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俞泽在挨着床的大沙发上坐下来,一只手放在扶手上,另一只手仍有意地挡在腰腹前。
“掐指一算呗。”
俞泽稍稍扬了扬下巴,眉峰微挑:“看不出来,宁大教授还有这本事?”
宁舒城双手撑在桌上,随意地交叉着双腿,轻靠着柜台,微扬起嘴角。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我比较了好几家高档酒店,只有这家离你们公司比较近,你这个工作狂肯定不会为了这段路程浪费不必要的时间。何况这周围又有公园,你一向喜欢园景不是么?”
宁舒城的头脑一向十分有条理,逻辑思维也很强。他想,大概这也是当老师带来的“职业病”。
“更何况,我手上还有俞总珍贵的私人名片,关键时刻要灵活运用嘛。”
一年前。
巴黎septime酒馆。
对于宁舒城而言,那时俞泽递给他的这张名片,是他们两的人生到如今还交织纠缠在一块的缘起。
“你还留着?”
“为什么不?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一辈子都得留着。”
宁舒城的眼睛就像一方磁场,里面吸附着一大片温柔缱绻的辰星。
尤其当那双眼睛里,映着俞泽的时候。
眼前的宁舒城穿着一件半高领的浅绿色套头针织衫,搭着简简单单的日系阔腿裤,前额的碎发懒懒地耷拉着,整个人看上去无比随性而温柔。
俞泽的目光与那双眼睛有短暂的交汇,随即稍稍偏了头,刻意不去看他。
“在septime酒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不晓得为什么,脑子里下意识就想到了那句电影台词。”
宁舒城说。
“Il y a beaucoup de villes dans le monde, il existe tant de bistrots dans une ville, alors qu’il entre dans celui-là où je m’assois.”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市,城市中有那么多的酒馆,而他却偏偏走进了我这一间。”
余泽对那些肉麻的话一向不太感冒,甚至可以说嗤之以鼻。
偏生宁舒城有那种本事,让情话从他的口里说出来,字字句句便成了松间露落,柳下风来,并不令人头皮发麻,却温柔地不成话。
“我们跟那两个法国人干架的时候,你明明穿了一身紧括的西装,身手还利落的可怕,打完架大气都不出一口,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我在旁边累得跟什么似的。”
“当时我想,眼前这个人绝对是我见过最帅的人。”
低低沉沉的沸腾声戛然而止。
水壶冷不丁地“叮”了一声。
俞泽定定地望着宁舒城,薄唇抿成一条线,不置一词。
半晌才淡淡道:“我累了。”
宁舒城嗯了声,转身将水壶从底座上拿起,拔掉了电源,慢悠悠地往两只玻璃杯中倒水。
“怎么?打算赖在这儿过夜了?”
宁舒城背对着他淡笑一声:“我倒是想,你让吗。”
俞泽没有回答。
胃里从几分钟前开始便一阵阵收缩,像是揪在一起似的。
“放心,我没那么没脸没皮,9点多到这儿的时候就写好房间了,就在这层的最右边儿。挨你近点儿,我放心些。”
宁舒城蹲下身子将冰柜里冻着的几瓶水都取了出来。
“以后别把水冻那儿,好歹喝常温的也行啊。不过还是烧水喝最好。”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桌上的空间,一边说道:“你早点休息,要有什么事儿,直接过来找我。如果懒得动弹,我电话二十四小时都为你开着,保证一分钟之内就赶……”
宁舒城回过头的时候,被眼前那个脸色苍白得吓人的男人骇了一跳。
俞泽的手紧捂在腹上,脸上皆是虚汗,闷闷地哼了声,声音极是隐忍。
宁舒城疾步冲过去,蹲下身子扶住俞泽的肩膀,心里焦炙得不行。
他是知道俞泽如今的身体状况的。
难道……
“阿泽,到底怎么了?!”
俞泽将西装攥紧了些,声音并不太稳:“没事,缓一会儿就好。”
“你哪儿不舒服?”
“胃。”
宁舒城揽着身前的人,眉心紧拧。
他几步走到桌前,迅速将玻璃杯中滚烫的热水往外倒了一些,又往杯里添了点冰水。
“先喝点热水缓缓。你这儿有胃药吗?”
“没。”
“稍微等等,我马上回来。”
宁舒城几乎是下一秒就夺门而出。
俞泽端起杯子,将温热的水慢慢吞下。
他是备着胃药的,也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
他并不想拿它去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