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谢子归,君子不溺于情欲,不贪色犯淫。”云程正色道,显然极其抗拒。“我并未让你做些什么,只是想问问,你怎样看待这些女子。”是云程极少看到的谢子归严肃的样子。
云程深思良久,“自古理法大于天,这等供人取乐的地方若无不得已的苦衷,想来也无人愿意。”
“那便随我进去瞧瞧,探一探究竟。”谢子归不多言语,抬脚便进,云程也跟了进去,只剩下俞则安扭扭捏捏了半天,最后眼一闭冲了进去。
周身充斥着胭脂味儿,不少男子或白净瘦小或肥头大耳或尖嘴猴腮都怀抱娇美女子,边喝着美酒边与怀中女子调笑,欲色绯糜。三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你是不是觉得她们不洁身自好、淫乱无度、不知羞耻,就算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落入此境也不该自甘堕落。”云程有些沉默。
台上老鸨掐着嗓子说:“各位爷都知道今个儿是我红绡院的大好日子,小花魁玉腰奴今日可采撷了。”台下人起哄调笑叫好,嚷嚷着要见见玉腰奴。“各位爷别急啊,先作休息,玉腰奴可是要多时间好好打扮的。”说完拈帕捂嘴掩笑退下了。
有女子上台歌舞作乐,但大都无心再装模作样地观赏。老鸨耍伎俩故意吊着胃口,已经公子哥吩咐家丁回府取银子了。
“这老鸨手段挺多,这么吊着时间估计是那玉腰奴不愿意,来硬的了。”谢子归淡淡解释。“采撷是何意。”云程疑问道,俞则安也挺好奇。谢子归反倒被这两人不谙世事到笑了,“贩卖女子初夜,价高者得。”云程和俞则安顿时目瞪口呆。
“那,那若不愿意当如何。”俞则安有些不敢置信。“逼迫的手段很多,打骂、断食、发卖,直接灌醉送上床也行。”谢子归仿佛司空见惯了一般,说出的话却令人云程不寒而栗。
“这是不人道的!”云程胸腔聚着一团火,“那她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云程杵在原地,京城繁华,纸醉金迷声色楼,安乐恣意的只是上层贵族,那些供贵族享乐的状似与其绯靡沉醉,在看不见的地方被欺辱、压迫。希望被腐蚀渐渐甘于委身他人之下。再看向台上歌舞作乐的女子,笑得谄媚,妩媚里却是麻木,也许她们也反抗过,只是偌大的京城无人在意罢了。
“各位爷,玉腰奴害羞着呢,羞得不肯出来了咧,今个儿的玉腰奴只属于这台下的一位爷的,究竟哪位爷能拿下我这红绡院的小花魁呢。”老鸨满脸堆着笑,兰花指拈着甩帕子。
台下人立马有人喊,“一百两银子。”“一百五十两。”“我出三百两。”一声高过一声,老鸨笑得满脸褶皱堆成花,合不拢嘴。
“五百两,谁也别跟我抢。”破锣嗓子尖叫成了公鸡,一看,是朱家二公子朱寿温,一时间没人敢出声跟这位公子哥儿抢。
老鸨敛了笑,就算扰了生意也没法子,只得腆着脸,“那玉腰奴就是这位爷……”
“一千两替玉腰奴姑娘赎身!”声音不大却人人听见了,朱寿温脸僵了一瞬,谢不混怎么总跟他作对。
老鸨彻底绷不住了,就一千两这是打发叫花子呢,红绡院的花魁赎身钱哪个低于一万两的。“谢公子说笑了,玉腰奴自幼在红绡院长大,用金银珠宝、海味山珍娇生惯养着,花费的银两怎么说也不止一千两了啊。”
谢子归状似冥思苦想了会儿,“说得也是,不过玉腰奴尚未及笄,太过青涩,连小花魁都称不上,那就三千两吧。”一副宽宏大度的样子,令人咬牙切齿的很。
云程心中一惊,那姑娘竟不到十五就经受如此……
曲锦庭若不是有大人物罩着,那位络玉姑娘是不是也会落入此境。俞则安想啊想,越想越觉得这些姑娘都不容易。
红绡院不受教坊司管辖,民间妓院不讲究卖艺不卖身那一套,向来只谈银子,可这谢不混是什么人,当朝左相独孙,谁能得罪的起。
“这这这,谢公子说得是,今后玉腰奴就是您的人了。”老鸨拈着帕子擦了擦汗,假笑着说:“往后这红绡院的生意还请谢公子多照料照料了。”谢子归也回着同样的笑,“自然自然。”
“以己娱人的事干不长久,在这漂浮无依的日子找到一个依靠是她们渴望的,脱离贱籍寻个意中人过安稳的日子便是风尘女子一生的追求了。”
“能为这些女子赎身的都是家底丰厚之人,可这种人家那能看得上,所以风尘女子多的是攀权附贵,哪怕给年过花甲之人当个偏房都比在这儿强。”谢子归看着那些依偎在陌生男子怀里的女子,无声的叹息,似悲悯又似怜惜。
老鸨勉强挂着笑将人带到一房门前,“谢公子,人还睡着,你就领走吧。”说罢也不管了。
谢子归一点也没有擅闯女子闺房的意识,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
“谁?”一姑娘警觉地盯着闯入的之人,明明只是尚未及笄的少女,应是不谙世事的年龄,却像刺猬一样竖起一根根刺,妄图用锐箭逼退阴暗。眼睛已是红肿了,身形瘦弱单薄,却坚毅之极。
云程看见谢子归变得极其温柔,敛了一身痞气,“别怕,我是来带你离开这的。”
……
听说青骁营的训期开始了,闲杂人等严禁入内,据说这一次是要选拔出申国最上乘的能将、最英勇的武者参加万国赛,那些自幼在青骁营习武之人的毕生追求便是于此——在万国赛上一展风采,若是取得名次那便是九转功成,可得朝廷奖赏、圣上赏识,一人之功可惠及家族。若能拔得头筹,那真真是世人皆知,扬名天下了,可像魏将军那般壮岁旌旗拥万夫,史官也会添上一笔,青史留名近在咫尺。
那个小姑娘被送进了曲锦庭。云程记得谢子归将身契给了她,交谈了几句后,谢子归说去留随她,那小姑娘竟毅然决然地应下了。云程也隐隐约约察觉出那曲锦庭似乎并不是一般民间乐坊。
云程近来颇得圣上赏识,似有调离入礼部的意思,往日不曾结交的人竟也笑吟吟地上赶着行揖礼。
云程不着痕迹地打听青骁营的事,竟不露半点风声。近来心中莫名有些烦躁,便时常去曲锦庭听乐,常见络玉姑娘,也不知为何玉腰奴姑娘倒未曾见过。
谢子归虽未曾说些什么,云程自感羞愧,多日省身以悟理。这些日子不拘于所谓的茗香雅舍,云程走过了京城里平时难为人所看到的角落。他看见了衣衫褴褛的乞讨者,疲于生计的小贩,当他给了路边一个小哑女一份荷包鸡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水灵灵的望着他,蜡黄的小脸上略带羞涩的笑,让已是面对惯了装腔作势、繁文缛节的云程心中升起的难得的感觉,就像是那些天谢子归教他骑马的感觉,似乎放下了什么,轻松了许多。
云程想谢子归必当是行的,尽管有些不着调,但这么久还没见他吃过亏。没有谢子归夜夜烦扰,竟也没得夜夜安眠,除此之外还是事事照旧。
“处安,在思虑些什么。”
清淡的声音将云礼的思绪拉回。
“殿下。”云礼研墨的手缓了下来,“胞弟云程近来与谢子归走得甚近,臣下心有顾虑。”
伏在案前提笔作字的人顿了下来,“有何顾虑。”
“谢子归目的不纯。”
云程眉头紧锁,“他在将云程往太子那边引。”
“谢家竟都是人才,谢言铮功高震主,谢良钰韬光晦迹,谢子归矜愚掩智。”那人浅笑感慨。
将笔置下,高文聿静静看着云礼,眼眸温柔,“处安若是不愿,我可以出手的。”
云礼思虑万千,“陛下欲将云程调入礼部,想来太子出手了。”
“临安琢玉郎,智谋世无双。”仿佛想到什么高文聿笑得越发温柔,“当年他重金揽才,得知你已拜入我门下可是咬牙切齿的很,在朝堂上参了我好几本。”
“有这心思不足为奇,毕竟他这个人可不信什么兄友弟恭,大抵是同室操戈见得多了。”
高文聿顿了顿,“不过若是利用好了倒是可以借风上青云……。”
“这也正是臣下所思所想,一切看他造化,殿下还是不动为好。”
世人皆道三皇子温文儒雅,待人谦逊有礼,好结交有志之士提携怀才不遇之人,因此在民间颇具盛名。
“处安,瞧瞧我的字是否又精进了些。”轻轻揽过云礼的肩,身边人在看字,他在看人,眉眼间皆是柔情。
本是温逊之人却偏偏笔下的字结体宽博,骨力遒劲,字里行间厚重雄浑又有凛然之气。
“有云游雨骤之势,横扫千军之意。”
曲锦庭
“ 姑娘,近日礼部新晋员外郎和镇国公的小公子来得颇为频繁。”一侍女汇报庭中情况。
“俞公子不必多加关注。”络玉想起俞则安有些无奈,每每看向她总是羞涩得紧,像个毛头小子。
“至于云程公子……”络玉一时没想明白云程来的意图。“多注意动向。”
“是。”
……
“主子,庭中来信。”
谢子归接过,看得直皱眉,“高文厉又搞什么幺蛾子。” 向申皇引荐方术士?高文厉此人城府太深,一步一个坑,能安什么好心?
“呵呵,精通医、卜、星、相、炼丹。”要真让那混头混脑的申皇亲近了,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儿。
申皇称不上昏庸无道,像谢相、镇国公、魏将军这些老臣的谏言还是积极采纳的,只不过是个没脑子的,除了沉溺声色外这辈子也没犯什么大错,史书上也能判个无功无过。
如今魏将军的军威还能震得住北原狼一二,可将军已老,贪狼凶悍。何况卫皇狠辣,晋皇狡诈,这般的太平不知又能维持多久。
老爷子这段时间心神不宁,照着史书天天推敲,老百姓的日子安稳久了老天爷总是看不痛快,指不定哪天降点灾,让家里多多备粮,老一辈的警觉性不可低估。
“三皇子那边有何动静。”谢子归指尖轻点桌面,心中盘算着。
“未曾出手。”
“那就好,就算是钝刀多磨磨也是能伤人的。”这个朝堂迟早都要动荡,他只不过提前推了云程一把而已,涉世未深的宏图少年高文厉会喜欢的。
万众瞩目的万国赛将要开启,上至六十岁老妪下至三岁稚童都欢喜起来,这可是四年一度的大日子,京城的赌场早就开了局。酒楼、茶馆、路边,懂与不懂的都来说两句。
“我觉得啊,咱申国这次说不准能拿个第一,朱家公子的角抵,镇国公公子的马枪,谢家公子的骑射都是一等一的……”
“欸欸欸,你懂个屁!”那人满脸鄙夷,“北原狼最善骑射,天生的马上勇士,一个京城的公子哥再怎么厉害搁北原也排不上号!”
“诶呦,谁说不是呢,依我看申国此次大放异彩的定是像当年的魏将军那般真正沉心武艺的人。”
“你们可拉倒吧,申国都多少年没拿过第一了,做什么大梦呢,依我看今年还得是北原,咱不拿个倒一就不错了。”
“你还是不是申国人啊,怎么不盼着点咱好。”
……
同样的夜深人静的夜,谢某人以同样的方法莅临内室。
才刚站稳脚就被什么东西抵住了,云程着亵衣散着发,一手持着烛台,一手紧握书抵着谢子归。昏黄的光在夜中摇曳着,照在云程警惕的小脸上,此刻正气急败坏着。
“你这个人怎么每次都不走寻常路,好好敲门不好吗!”
“好好好,下次一定,一定。”谢子归妥协,有点真诚。
“过两天我就走了,你去不去四环城。”
四环城,是唯一一座被四国环绕的城,每届的万国赛都会在那举行,届时各国的人聚集在一起,是难得的盛会。
“哼,我为何要去?”
谢子归委屈巴巴地望着云程,带点不敢置信,“我以为你会来看我的。”
云程有些别扭地将书抱在怀里,“你有什么好看的。”
眼前那人眼眸垂下,晚风从窗外溜进引得发梢勾在那人的睫毛上,失意,破碎,连夜色都落寞了几分。
云程直觉得喉间一哽,一向肆意的少年此刻没了那股意气莫名让他的心揪了一下。
还没等他出声,谢子归自觉地原路返回了,只是显得更落寞了,离去之前默默将窗子轻轻拉好了。
徒留一人在无眠的夜里。
……
京城今日热闹非凡,街边的酒楼、茶馆挤满了人。
窗边倚满客,红袖招满楼,问是谁家骑马郎。
意气风发少年郎,神采奕奕昂胸膛。
云程悄悄撩起车帘望着那群骑马郎,有一人格外不同,酒楼上纷撒下花瓣唯独眷顾着他,落入发梢、肩上、衣褶间,花映少年笑,极尽风华,乱了芳心万千。
谢郎一笑胜星华,谢郎二笑万花羞,谢郎三笑千金少。坊间传言不假。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云程赶忙放下帘子,哼,惯会招人。
朱寿延的小跟班搁旁边叽叽歪歪倒酸水,“切,瞧他那个样。”“现在多风光,回来就有多狼狈。”“花拳绣腿哪能夺了我们延哥的威风。”
朱寿延阴冷的脸方才缓和了些,仍是死死盯着谢子归,凝聚着憎恶与阴毒,“我会让他一败涂地!”万众瞩目的应当是他,也只能是他!
申国的队伍在四环城安顿下来。
一路上云程可劲儿避着谢子归,说不上是心虚还是脸皮薄。
申国包了一栋酒楼,这就遮掩不住了,分外俊朗的小公子还是被扯了出来,谢子归眸光潋滟,带着些揶揄地笑,“你不是说不来吗?”
一把扯过袖子,抚平袖摆,“如此大事,礼部派遣是再正常不过了。”云程面色淡然,平静道。
“原来如此~”谢子归一挑眉,状似恍然大悟,眉眼间盈满笑意,他怎么听说某人是自荐的呢。
“四环城今夜特意办了花灯会,你同我去看。”
见云程还在思索,谢子归凑到耳边,“你若不去,我就半夜入室,对你行不轨之事。”
云程顿时一个激灵,慌忙张望,恨不得堵住谢子归这张嘴,尽是说些没把儿的话。
“依你便是,莫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些没羞没臊的话。”云程气恼,颇有些咬牙切齿,又引得谢子归发笑。
谢子归见目的已到便不再逗弄,他还有事要俞则安去做。
是夜,整个四环城流光溢彩、长夜彻明。
“松竹之姿,清风之韵,云公子生的真好看。”谢子归细细打量着,觉得这皮囊于他也是不逞多让。
油嘴滑舌,云程捏紧了衣袖睨了谢子归一眼。
谢子归大手一扬,揽着云程行走过熙熙攘攘。
……
各国皇室会见后,便由使者陪同共赏花灯会,俞则安与晋国太子周在街市游逛。
兔儿灯、紫葡萄、地老鼠、琼盏玉台、银蛾金弹、八仙捧寿、一丈菊、烟兰、火梨花 ,俞则安颇有些道行,太子周也是饶有兴趣,一路由着俞则安解述。
天边骤然绽放出烟火,太子周仰头望去,似是玉树琼花。
天花无数月中开,惊心彩散,那点点星光落处似有谪仙,面如冠玉,端倪如画,仙姿轶貌,如堕凡尘。
一夜灯醉人心。
沈思周想大抵是良宵好景作祟,可星光散尽,那人更胜万千灯火。
云程蹙眉,谢子归说是给他买花灯,也不晓得是买到哪个旮旯去了,让他好好站着,他也不好乱走动,万一谢子归找不着他了呢?只得百无聊赖地看花灯。
“公子可是喜欢这莲花灯。”
云程望去,是位公子,身披罗绮,俞则安在旁,想来地位不凡。
那位公子眉眼含笑,如沐春风,将莲花灯轻递,“若是喜欢,赠予公子可好。”
虽有疑虑 ,云程还是作揖回谢,“多谢公子了,不过已有人替在下前去买了。”
沈思周明了,浅笑道,“幸遇公子,如见谪仙,已是吾之幸,不敢多烦扰。”
云程闻此确是惶恐,“公子谬赞,云程不敢担。”
“我名思周,既见君子,心中甚是欢喜,望来日得见公子。”沈思周略有些遗憾。
“人流如织,难邀公子一坐,若来日得见必是缘分,云程邀公子吃茶可好。”若能如思周这般谦谦君子结交一番也是难得的。
沈思周难掩笑意,“那可就说好喽,说不定明日就又见面了呢。”
“那便更好。”
俞则安还处在惊诧之中,混哥儿是怎么猜到太子周会相中云程的,真神了!
云程欲寻路去找谢子归,那晓得从何处又冒了出来,手里晃悠着那买了许久的花灯。
一盏地老鼠灯,云程撇嘴,还不如接了那位公子的莲花灯,真丑,谢子归能给他买什么好东西。
云程难得有些幽怨,谢子归偏偏不知死活,“爷就知道你一定喜欢!”
若无其事地拉着云程继续逛着街市,云程喜欢这个就偏要那个,就是不称心意,又挣脱不开手,云程发觉自从认识了谢子归,他沉着自如的性子快消磨完了,真是可恶!
……
万国赛第一场步射开启。
四国选手聚于四环城城门口,城墙上立着各国观客。
十人一轮,一轮三射,使用相同的步弓射五十步外的箭靶,环数前十人晋级,射八十步外的箭靶,环数前三人晋级,射一百步外的箭靶,决魁首。
“完毕,判环。”判官挥旗。
“卫国路仁八环。 ”
“晋国吴存载九环。”
“北原哈勒理九环。”
“北原大贺罕十环。”
“申国谢子归十环。”
……
尽管知道谢子归最擅步射,云程还是忍不住屏气凝神,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城墙的砖,未曾注意到身后沈思周的目光。
“太子周怕不是瞧上人家了吧。”
沈思周回头,看了眼来人,“难为皇太女百忙之中还关心别国之人了。”
若论四国皇室斗争最残酷的当属卫国,子嗣众多,偏偏都是聪明的,卫国每一任君主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听说皇太女饶枳刚夺得东宫之位,就明着弄死了十几人包括一个皇子,手段狠厉。
“怎能不关心呢,毕竟卫晋两国向来交好不是吗。”
“瞧。”饶枳示意,“一个申国的两个北原的。”
“没我们的份的呢。”状似叹息,沈思周却没听出什么惋惜之情。
城墙下最后一轮开始。
步射之要,在站立稳定,审固不移。
谢子归箭去始能平快稳妥,竟未曾下过十环,两边的北原人倒是有些慌乱了,观客也诧异申国竟出了个神箭手,直至最后一箭射出,赢得毫无悬念。
一时间城墙上扬起了欢呼声,众人雀跃鼓舞,申国人更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云程紧绷的心也缓了下来,笑逐颜开。
“太子厉好像不怎么高兴呢。”饶枳眼中带了些玩味。
高文厉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子归,那么渺小让他提不起一丝兴趣,看他那么风光难得给予一丝怜悯。
“有趣极了。”语罢,饶枳转身离去,这申国也有意思的紧。
沈思周看赛事结束,便向云程走去,云程未曾注意四周,步履如飞地下了城墙,略过了沈思周,只见得云程向夺得步射魁首的人奔去,俩人靠在一起,亲昵的紧。
“殿下,那人是申国丞相谢言铮的孙子。”侍从道。
“哼,你说丞相之孙他还能当多久。”侍从俯首帖耳未敢回太子周的话。
“回去吧,一群废物丢了我晋国的脸。”
“你有点本事。”是步射稍逊于他的北原人大贺罕,“接下来的骑射你怕是再难出头了。”白眼相看,乜斜着不屑。
骑射可比步射难太多了,在别国能骑射的都是精锐,但在北原几乎所有的牧民都能骑射,游牧民族的武力的确远比农耕民族强悍,甚至往年就没有他国人能进第三轮。
谢子归与大贺罕对峙着,难得收起了散漫 ,“不劳你费心。”谢子归状似思索,“要是所谓的北原第一勇士输给了一个申国人也不知道这个名头还留不留的住。”
“你……”大贺罕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憋着气,“ 等着瞧!”啧,没意思,屁都放不出两个,还没京城的纨绔公子有意思。
谢子归和云程颇为悠哉看朱寿延比角抵。
“你瞧他身上的腱子肉,比一品阁的烧鸡还油润。”“看他面目狰狞、青筋直蹦的像那青面獠牙鬼。”“呦呦呦,这就输了,天天比山里的野猪还豪横跋扈。”云程听着身旁人的念念叨叨,忍俊不禁。
想起以往朱寿延嚣张的姿态,显得分外好笑。谢子归毫不掩饰的鄙夷神情激的朱寿延额角的青筋一鼓一张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怒目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咬的他鲜血横流。
骑射开始,蹲了一批看好戏的人,自从那天和大贺罕对峙后,谢子归这嚣张的名号算是打出去了,且愈演愈烈,整个北原都等着看笑话。
骑射之要,在人马调和,快稳放箭。不仅仅看射箭之能,更重要的是与马儿的配合,做到触物不惊,进退自如。
势如追风,目如流电,满开弓,急放箭,目勿瞬视,身勿倨坐。
各国选手翻身上马,大贺罕由马头之上,向前射去,一计分鬃射正中靶心,引来一片叫好,颇有些得意地向谢子归望去。
谢子归目不斜视,腿夹紧了马,拉满弓,跑马抵近之时猛地放矢,利箭破风,深入靶心。一旁的大贺罕收敛了轻蔑之态,果然有些本事。
二轮对镫射。
三轮鞦秋射。
疾驰而不摇摆,直奔而无斜曲;人在马上,既稳且急,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观客无一出声者,四周寂寥,云程看向那于马上巍然看定四周者。
一人定风云。
以致后面的赛事再比,谢子归在他人眼里赢得全在意料之中了。
谢子归一人揽下半个万国赛的赛事首魁,捷报已经传入京城了,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主子,城外发现两具尸体,是三皇子的人。”谢子归眉头一皱,不对,京城出事了。曲锦庭的人定是被拦住了,谁在封锁消息,心中忽地一滞,出大事了!
“备马,回京城!”
云程听到谢子归弃赛的消息时,人已策马而去。谢子归不是莽撞之人,定然有事发生,万国赛赛事将尽,云程请示后扬鞭追去,马驾地飞快,快到云程还未理清思绪,亦不知为何追去。
苍虬扬蹄奔腾,道上尘土飞起,与天上的灰气联接,昏昏的,沉沉的。
破风声起,寒箭袭来,来了不少人,谢子归心烦虑乱,腰畔的剑柄已然抽出,脚下猛地一蹬旋身向暗处飞去,三尺长的剑锋带出了鲜血,剑上的血还未滴落就又刺入咽喉。
杀人如草不闻声,一剑封喉不留情。
谢子归剑刺胸膛,又将剑拔出,放在刺客的眼尖上。
只要手段够狠够辣,就会被骇出实话,不曾逼问便已自招。
“是……是朱寿延。”明明眼前的人未说一字,却让人透不过气来,杀人快且狠,手起刀落数命毙。
谢子归未语,翻身纵马,手一挥,轻呲一声血溅当场。
苍虬继续奔腾着,忽地跃起, 一枚闪烁着乌黑光的飞镖刺入树中,瞬间风起林动,人影闪动。
有人想置他于死地!不只是朱寿延,这批刺客武功远高于前一批,有多少人想要他死,谢子归眉眼中有止不住的戾气,雾霭沉沉中弥散着血腥味,剩下沉甸甸的岑寂。
通往京城路上,谢子归想这是第几波了,身边跟随多年的暗卫临死前还在抵死护卫着,又一尖刃飞过,未及时闪避,那鲜血顺着脸庞流淌,反手一剑刺入偷袭者的咽喉,却避不及四面八方来的利刃。
谢子归只觉得眼前尽是血色,一长剑穿过了肩胛骨, 痛得心腔收缩,脸色惨白,将剑反手掷出,那整个人被钉在了树上。苍虬原本油亮的鬃毛上挂满了血,身上不晓得多少刀伤,皮肉翻绽,却硬是不跑,生生踏死了好几人。
虎口崩裂飙血,谢子归的手快握不住剑了,伤口血涌不止,衣衫浸透了血水。苍虬扛着谢子归一步一步地走,走向京城,衣角的血一滴一滴地流,淌出一条长长的路。
京城今日格外死寂,怪异极了,谢子归勉强直起身子,皮肉撕扯又溢出血来。
今日风大,街上空旷,一片白色的碎片随风飘过来,落在谢子归的衣上,被血液粘住了,谢子归想拂去却抬不起手来,大抵是脸上的血凝住了,只觉得干涩的紧。
苍虬走向回家的路,那白纸越飘越多,直至那大片的雪白落入眼中,一路延伸至谢府。
谢子归觉得有些恍惚,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刺眼的很,为什么这么冷啊,浑身震颤喘不过气来。哪里传来的悲鸣声,怎么一直回响着,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他的头,要敲碎他的骨头了!
空荡的街上只有无声的呜咽声……
“哒、哒、哒。”哪儿来的声音啊,一切痛苦能否沉寂下来。
“谢子归!”
隔的尚远,云程只看见马上的血色的人儿滚在了一片雪白里,风呼地一过,吹到天上又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像是埋住了那人。
渺远的阴空下,不宁的风一同彷徨悲叹。
谢子归是被云程抱回谢家的。
谢相逝世,谢家还挂着白布,如此更混乱了。谢家只有谢父一个顶梁柱了。
“陛下,臣谢良钰恳请调回临安。”谢父跪在御书房门口,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尽是凉意。许久,申皇叹了口气,“爱卿执意如此么,左相的死是个意外,朕也痛心,但爱卿不必如此远离朝堂。”谢父仍叩首,久久未起身,“臣谢良钰恳请调回临安!”
“唉。”老皇帝叹息,“你要是走了,朝堂上就没几个真心为天下的人了。”
谢父叩首未起身,一臣一君对峙着,“你这头倔驴!”
皇帝颁布调令,原鸿胪寺少卿谢良钰调为临安知府。
谢子归还在昏迷中,谢母给上药,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这孩子怎么伤的这样重。谢府上下打点着,即刻回临安,谢父说了,再不回命都得留在京城。
马车已备好,谢母一层一层的垫好了被褥,谢子归已安稳的放置在了马车里,谢府外空无一人,那些官员势利的很,如今的谢家已是落寞了,精明的怕是猜出了一二,也不敢惹祸上身。
“伯母。”谢府外只有一人,是那天将子归抱进来的公子,谢母这些天头一次露出温和的笑,“云公子请讲。”
云程郑重行礼,“云程他日回临安必来拜访。”随即有些扭捏道,“他伤势如何,可有好些。”想起前两天血淋淋的人儿,云程呼吸都停滞了。谢母笑了,“郎中说了,不日就会醒,有劳公子担心了。”京城里难得的真心人。“云公子,就此别过了。”
云程目送谢家马车远去,只留下几分忽忽若失,这世间的多数都不过转眼成空,从前的一点恣意放纵竟也是别人给的……
谢相只让京城些许的混乱,混乱的也只是朝堂之上瓜分权力罢了,真心实意伤感的就只有京城的普通百姓。从四环城传来的获胜的消息便彻底冲散了那点点阴霾。
京城到处歌颂者万国赛的功臣——谢子归,振臂高呼着申国的强大,彼时举国皆欢,朝堂已准备好接风洗尘了,城门口都堵满了人想一揽申国俊秀的风采。
“处安,你说好不好笑。”高文聿温和的脸上挂着和往常一样的笑,却不见眼底,“好笑,一个个的都心知肚明,却默契地谁也不提,这是谢子归的功,但没有人感激他,恨不得他去了临安再也不会回来。”云礼望着城门口的人山人海,只觉得讽刺。
“是啊,再也别回来,这莫大的功劳就可唾手可得了。”高文聿望着远处缓缓而行的队伍,最前方的不必想就是他的好皇兄了,他可最是享受万民朝拜了。
真是美妙啊,想必坐上那个位置更为美妙,万人迎接,呼声鼎沸,太子厉再此时此刻享受着万人敬仰的快感,没有了那碍事的老家伙,离坐拥天下就不远了。
热闹占据了京城,云程在这之外,周围都是喧嚣,心中近乎悲戚。
功臣归来,队伍都已入城门,百姓将散,城门将关,云程还在眺望着,也不知道在望什么,也许是虚无缥缈的地方。
本是虚无缥缈的地方闪过一道红色,云程觉得有些恍惚,大抵是花了眼。
只是那抹红色愈发炙热起来,像是从天边飞来的,云程甚至隐隐听到了马蹄声,和他的胸腔一同震动着,他的这方世界里只有那奔来的一人。
“爷回来了!”平底起惊雷,如雷鼓敲打了城门,一时间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所有人回头,俞则安瞬间飙出了泪,那腾起来的骏马上,还是那狂狷的京城混哥儿!
恍若惊雷起,惊得浮云散。声浪喧天,一声高过一声,响彻云霄。
“谢子归!谢子归!”
“功臣回来了!”
“是申国的英雄!”
……
太子厉惊滞住了,为什么他还回来了?为什么这些贱民那么高兴他!既然他不要命了就如他所愿!只要他敢呆在京城就等着被碾死吧。
谢子归眼中仿佛没有前面的队伍,神情平静,无悲无喜,穿过人山人海,越过人声鼎沸,却始终挺直着,一路去往皇宫。
申皇年事已高,虽锦衣玉食了一辈子,但已有疲惫之态,望着跪着的谢子归,竟有些苍凉之意。
“你是申国的大功臣,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申皇心中叹息,他不想管太多,不代表什么也不知道。
“陛下,子归想去北戈城。”北戈城,位于北原与申国的交界处,是申国军队驻扎边境之地,多有骚乱,游荡的北原部落人会拦截物资,时不时的挑衅一下,异常艰苦。
“谢子归,你如今已名声鹊起,没有必要再吃苦头了。”经万国赛之后谢子归的名头可谓是传遍四国了,皆担心申国会不会再出一个魏将军。
“你若是想参军大可入护国军,从将领做起,北戈那乱的很,搞不好会丧命的啊。”任凭老皇帝苦口婆心,谢子归依旧不退让。
谢子归再叩首, “陛下,这就是子归的意愿。”
明明跪着却一身傲气,绝不退步!
“唉,你们谢家的人脾气一个样。”申皇摇头,直叹气,无力地摆摆衣袖,“罢了罢了,去吧。”
“谢陛下。”
人群早已散去,皇宫前只有一人孤身伫立着。
“云彻安。”云程有些恍惚,他不是一直叫他探花儿么,突如其来称他的字太过陌生了。
苍虬从云程身侧缓缓踏过,云程仰着头望着马上的人,心中涌出一丝仓皇,心一下一下地抽悸着。
谢子归没有匀出一丝目光,“你好好在太子身边做事,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身居高位。”
眼见马上的人将要离去,云程有些慌乱,大概好久都见不到了,“谢子归!”苍虬停了下来,往日总是从容的人此时有些局促,带着些小心翼翼,“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吧。”
连云程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他去查了,众人皆是缄口不提,循着蛛丝马迹猜测与太子党有关,太子青睐他,而他却提供不出一丝信息。
马上的人没有回头,仍是往前走,留下锥心刺骨的话。
“泛泛之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