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然而,褚洄舟接下来的话却出乎殷停的意料。
他先是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会儿殷停的灰白脸色,才笑着说道:“在下虽是圣教中人,但我圣教却和天平城中吸取活人魂魄的鼠辈不可同日而语。”
殷停神情一振,眼里渐渐有了光亮,“既然褚大哥和那些个鼠辈没甚干系,那跟着小弟可是有事吩咐?”
褚洄舟笑着说:“先时不是说了吗,在下是为殷兄弟解惑而来。”
他呷了口茶,缓缓道:“此鼠辈说来与我圣教还有些干系,弄鬼之人原是圣教圣子,这位圣子于三百年前犯下大错,被圣教驱逐。”
“天平城便是他蛊惑一名凡人惹出的祸端。”
“凡人?”殷停忍不住反问,声音充满诧异。
弄鬼的怎会是一凡人,说好的魔修呢?
褚洄舟起身,站在窗边,推开隔窗,指着片遥遥在望恢宏屋舍,说道:“那凡人便藏身于此。”
殷停跟着站着他身边,朝着他值的方向眺望,他花一上午将天平城走了个遍,褚洄舟指的那片屋舍他正好认得。
当即目瞪口呆道:“城主府?!”
放下隔窗,褚洄舟点头道:“正是。”
不顾殷停的震惊,他打开折扇,让法王像暴露在空气中,“姜国境内是我教明水法王道场,法王会庇佑信民,察觉天平城中香火有异后,法王派遣在下前来查探。”
合上扇面,他看向殷停,笑着说:“在下与殷兄弟身后那位朋友,虽说立场对立,今次目的倒是一致了。”
“不妨化干戈为玉帛……”
话音未落,殷停了当道:“不可能,”意识到自己失言,他立马解释道:“褚大哥,实不相瞒,那位正道中人,”殷停眼皮子抽了抽,手一摊,摆出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褚洄舟失笑,“在下猜也应是如此,自诩清流的正道之人如何瞧得上我等呢?”
殷停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讥讽,当即讪笑道:“不知褚大哥接下来有何打算?”
“自然是打道回府了,”褚洄舟走回八仙桌前歪下,用手托着半张脸说,“既然有人愿意将这桩在累活接下,在下也乐得清闲,不过烦请殷兄弟告诉后边哪位手脚快些,区区一介凡人,犯不着束手束脚,倒显得正道皆是些胆小如鼠之人。”
殷停不由得庆幸麻烦精还未赶来,否则叫她听见这些话,也不用找劳什子魔修了,这俩人就是现成的对手。
到时,若真打起来,殃及的还是他这条小小池鱼。
褚洄舟好似真是专门来知会他犯人身份,以及藏身之处,说完就换了个地方,往雅间屏风后的软榻山上一躺,缓缓闭上了眼。
估摸着他没什么要说的了,殷停告辞一声,试探着往门边靠,虽说眼前之人没表现出敌意,但待在魔修身边,他仍是坐立不安。
“吱呀,”一声,门板拉开一条缝隙,殷停一只脚尖探了出去。
就在他以为可以脱身时,褚洄舟慵懒的声音响起,
“你我有缘,送你一件小礼物。”
殷停不解回头,一道灵光直直射入他的额心。
殷停只觉眼前一晃,再回神人已出现在了人流如织的闹市中,方才待过的酒楼在他五百步外的身后。
他后背发凉,不敢细想,捂着自己额头在街头狂奔。
途经一处无人小巷时,突然,一只男人的手探出将他拽进了巷内。
本就不安的殷停更是慌乱,看也不看拽他的人是谁,凭着感觉抬脚就踹。
腿刚抬至半空,一股点穴般的桎梏感过电一样传遍全身,与此同时,一道平时听来烦人无不此时却犹如天籁的声音响起,“放肆!”
殷停几乎喜极而泣,转动眼珠看向来人,激动道:“我有事要告诉你!”
然而,等来人高大粗鲁的样貌映入眼帘,他却愣住了,迟疑道:“田大,怎么是你?”
一副不可能由田大做出的嫌恶表情皱着眉从他脸上出现,赤裸的喉结中吐出道女声,
“你有没有事?”
意识到此人是谁,和眼前这副颇具喜感的画面,殷停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祝临风摸了摸喉结,不情不愿地将声音也变得符合外表的粗俗,随后不怀好意地看向殷停,“很好笑?看来你是没事了。”
一想到这般粗哑的声音从麻烦精嘴里发出,殷停非但没止住,反而笑得更欢了。
祝临风一瞪眼,干脆把他的舌头也封住了。
殷停再笑不出声,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刻钟,祝临风终于大发慈悲,取出石扇,解开了他身上的禁锢。
因重心问题,殷停摇晃几下,重重跌倒在地上,揉着屁股,难受得直哼哼。
顶着田大皮的祝临风踹了他一脚,凝重道:“跟我来。”
殷停心里装着事,顾不上再计较,三两下从地上爬起来,两人一道来到了有地道的那处宅院。
这处宅院和殷停早上出现时所见的又有些不同,屋舍内部,窗屉和门板上居然贴满了符纸。
祝临风带着他来到一间被符纸贴满的室内,开口道:“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话到此处,她话锋一转,问道:“先时,你是遇见什么麻烦了?”
知道她这是听见铃响却没有及时赶来,殷停没好气道:“必保我万全?指望你?这次若不是我机灵,你只管赶来给我收尸!”
知道是自己延误在先,祝临风大发慈悲地没和他计较,而是解释了句:“我遇上了桩急事。”
殷停不依不饶,“什么急事比我的命重要?我看你只会嘴上功夫,实际在你心里,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只要我一死,你口中麻烦无比的因果线自然就解了!”
事关小命,殷停气愤无比。
“啪啪,”又是两巴掌,祝临风收回手,面无表情道:“你所持的唤生铃中,有一道祖母的法力封印,倘若你真遇上险事,元婴之下,金铃能保你无忧。”
殷停捂着脸发烫的脸嘶嘶抽气,衡量了两人的武力差距后,他放弃了冲上去扇回来的不成熟想法,只垂下眼,心里恨恨道——毒妇!
两人都憋着气,不再讲话。
半晌后,还是殷停先伏低做小,没办法,他脑子里还不知道被弄进去个什么要命玩意儿呢!
他挨着炕沿坐下,缓缓将自己遇见白莲教的褚洄舟的事说了一通,由于怕遗漏某些细节,他说得很慢。
祝临风不时插话,“吸取魂魄的其实是凡人?”
殷停点点头,补充道:“还不止,褚洄舟还说,他就藏身在城主府。”
祝临风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口中催促道:“然后呢,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殷停把褚洄舟想合作的话略过去,着重说了说他的身份,和姜国是白莲教明水法王道场的事。
他边说边观察祝临风脸色,犹豫道:“我虽只是凡人,不明白你们修仙界的规矩,但就我们凡人来说,各国都有各国地盘,像姜国只管姜国这一亩三分地,北边的乌惣国也只管自家百姓,从没有姜国的官伸手去管乌惣国的事发生。”
“小节不同,大理不变,你们神仙们也是同样的理吧,既然姜国是白莲教地盘,那贵师门怎会派人插手白莲教的事?”
注意到祝临风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殷停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少主,你该不是被算计了吧?”
说完,他又挠着头,打哈哈道:“哈哈哈哈,我嘴快胡说的,别放在心上,别放在心上。”
祝临风定定看了会儿殷停,没接他的话茬,而是另起了个话头,“那褚洄舟虽说的话倒有几分可信。”
殷停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白莲魔教中的明水法王我曾听师门长辈说起过,明水法王修习一门阴毒无比不拘男女的采补鼎炉之法。且此人最喜对正道弟子下手,被他捉去采补过的人,轻则道基全毁,重则尸骨无存。”
“约在百年前,他掳了一位逍遥剑宗真传弟子,此事被逍遥剑宗当代掌门赤霄真人得知后,于万里之外的雪王山找到了明水法王,一剑将他真灵斩灭。”
祝临风冷笑道:“如此奸邪该死之人,却不想被他转修香火神道至今还在苟延残喘!”
头一回接触到剑仙传说的殷停听得眼冒金光,剑仙啊!男人的终极梦想!
不过听到最后,他暂时从剑仙妄想中清醒过来,疑惑道:“香火神道是什么?”
为何麻烦精的语气听起来对香火神道很不屑?按他的理解,神仙,神仙,不都是极其牛逼的存在吗?
虽从表情上看不出来,但祝临风对殷停还是有那么一丝半点歉意的,因此面对殷停的诸多蠢问题,他强压着不耐烦,一丝不苟地解答,
“香火神道,顾名思义,受凡人香火铸泥塑之身,香火不绝则泥身不灭,万万年与世长存。”
“反之,若香火断绝,灰飞烟灭只在弹指之间。”
“这一类泥塑不仅法力微薄,终身受制于凡人,且再无飞升之机,与我辈修士所求的天地逍遥,岂不是背道而驰?”
听完他的话,殷停终于懂了,麻烦精为何说褚洄舟的话有几分可信。
明水法王早死了,现在是一尊泥菩萨,靠着姜国的香火苟延残喘。而有人在天平城中弄鬼,那伤的是百姓吗?那是他的香火,他的命!
从某种意义上说,明水法王这尊泥菩萨比前世那些佛祖罗汉什么的靠谱多了。
殷停像没见过世面的土猴子,哪哪都好奇,哪哪都想问,活脱脱一副无知嘴脸。
这不他又问上了,“有香火即成神,那这些泥菩萨不是有很多,为何我却从未听过哪家供的泥菩萨显灵?”
他在外流窜这些日子,很见过不少歪路子神,像某些山村里,黄鼠狼都能得处香火,称为黄大仙。
祝临风的耐心终于耗尽了,捂着额头,惜字如金道:“寥寥无几。”
殷停不解其意,但他知道再问他也问不出什么了,说不准还会惹了麻烦精的气性,多挨俩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