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你要去麓山找你男朋友嘛?”陆海把打包的菜随便热了热,两碗饭端上来的间隙,他随口一问。
高青云不说话,夹了一根青菜。
“说说嘛。”陆海从厨房的窗户望过去,补充说,“要下雪了。”
“这和你没有关系吧。”周五晚上聊这件事,高青云觉得陆海真得有够败兴的。
”高青云。“陆海轻哼一声,讥讽问到,”你来兴江以后,他来过一次吗,他问过一句吗?“
“他比较忙。”高青云转过头去,从餐边桌捡了一包烟,抽出来一根,咬在齿尖。
“忙?”陆海直截了当,“这种人我见多了,高青云,他已经不爱你了,就是想逼你分手。”
“等我回去以后就会好的。”
高青云语气平淡,如同叙述既定的事实。
“?”陆海扯出高青云嘴里的那根烟,夹在自己的嘴里,点燃吸了一口,感觉到高青云残留的气味,他猛吸了两口,尝试用尼古丁让自己冷静下来。
高青云不理他,径直离开饭桌,去卧室收拾东西。陆海跟在他后面,正准备进房间,被高青云喊停。
他不想要陆海进来自己的房间,哪怕鱼水之欢很多次,他们都只在陆海的房间做。
他想,有一天付秋实来了,要是闻见房间里其他男人的味道,大概会生气。
高青云的房间干净,陆海想,干净得就像他随时都可以离开似的。
看着在收拾行李箱的高青云,他又问:“那我算什么?”
高青云手中动作迟疑了片刻,他放下手中的衣服,转过头:“你说呢?”
天黑了,高青云看不见陆海的脸,只知道他没有说话,嘴边的红色火星忽明忽灭。
“炮,友关系。”高青云提示不会回答问题的地理老师,“我们从第一次开始就确定了这件事情吧。”’
陆海向前一步,扎进高青云的卧室,不由蹲在地上的高青云挣扎,把他压在了地板上,手捏住高青云的下巴,让他不得不直视自己的双眼。
“高青云,上床。”
高青云的脸涨得通红,下巴被卡住,他只能往外蹦出几个字,“不要,不可以在这里。”
“那去我房里。”陆海口上答应下来,又开出条件,“今晚得多做一次。”
陆海不止多做了一次,地理老师总是词穷,有些事情既然难以言语,那他只好身体力行来说明。
在情欲的滋润下,高青云的声音柔软了一些:“陆海,我知道我们是一样的。”
高青云恪守炮,友关系的要领,关于陆海过往情事从不过问,他甚至想,如果有一天陆海有了新的男伴,自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作为陆海的同事说声恭喜。
他知道陆海的事情是因为一次不愉快的情事。陆海那天晚上执着于尝试一个高青云从没有试过的姿势,但高青云不得要领,并不愉快。多次失败以后,他们兴致缺缺,开了两罐啤酒,躺在床上,相对无言。陆海后来先开口,为自己的偏执和给高青云带来的不愉快的体验道歉。
高青云摆摆手,这种事情,可以磨合。
陆海又说,这是他最喜欢的姿势。
他?高青云懂了,这里有个恋恋不忘的痴情患者,找了自己做个替身。但高青云不在乎,也不关心。
真实的那一位不在身边,找个替身寻求身体的寄托,这是成年人心碎时候生存下去的法则。
他懂。
地理老师的叙述能力确实不如语文老师,从陆海破碎的语言描述中,高青云勉强拼凑起来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原来陆海当年大学毕业的时候还包分配,他和自己的地下情人一起被分配到了兴江。地下情人是个数学老师。陆海倒是无所谓,有情饮水饱,大城市也好,小城市也好,只要和数学老师在一起就够了。
高青云很认同,陆海看起来就是这种胸无大志的人,一杯茶,一支烟,一本教案写一天。
数学老师却愤愤不平,郁郁寡欢,一块大金子怎么能埋没在兴江这个鸟不拉屎的深山里呢?沿海一线城市构造出虚幻恢弘的梦,像巨大的黑洞,数学老师一头扎了进去。走之前和数学老师最后一个电话里他说,他对陆海说,有事,待会回电话来。
待会就是二十年。
陆海说,二十年啊,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年。
高青云难得好奇,问他为什么不去找数学老师。
那个时候哪有那么好找?
网络聊天刚刚兴起,还不需要实名,谁也不知道聊天的那一头是男是女,陆海在QQ搜索里搜数学老师的名字,可是谁会拿自己的真名做昵称?
维持联系似乎可以通过短信,黑白屏幕,一条短信50个字,陆海总觉得自己词不达意,可是电话号码不喜欢了随便换就是,陆海发了好几次讯息没有人回,打过去发现号码已欠费。陆海给那个号码交了费,变成了对方已关机。
那时去住酒店都可以不用身份证登记。
陆海去过几次数学老师在的城市,高楼拔地而起,陆海向上望的时候,像千万利剑要扎透他的胸膛。
他想,还是回去吧。数学老师说待会回,二十分钟也好,二十年也好,他总归是要回的。然后陆海就回到了兴江,数学老师没有他的通讯方式,他怕数学老师回来的时候找不到自己。他甚至没有换住的地方,室友换了一任又一任,他看着室友们落户,找女朋友,结婚,生孩子,成为成熟懂事的大人,只有他困在了数学老师离开的那天。
不知道他喜欢男人的事情是怎么被传出来的,或许某天他喝多了说漏了嘴,同事们看起来友善大度包容,私底下说他是个变态。
起初他觉得很难堪,后来习惯了,也就好了。
直到高青云来,他有点高兴,因为来了另外一个变态。
有个伴,总是好的,哪怕只是炮,友关系呢。
陆海还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因为是炮,友关系,所有亲密的事情都止步于身体的接触,欲望在碰撞中消弭的片刻,两个人就应该回到互不干扰的轨道,一条轨道有什么资格去问另一条平行的轨道,它的终点在哪里呢?
高青云翻了翻手机自己单方面的聊天记录。他每天坚持和对方说早安晚安午安,遇见新奇的事情也总是立马和微信那端的人分享。整个屏幕滑下来全部是绿色的对话框,见不到一条白色,看起来如同某种神秘又神圣的打卡仪式,有点荒诞。
一切蓬勃地向上发展,沿海开放的风潮一浪接一浪,人与人之间脆弱的联系淹没在浪潮之中。时代推陈出新,QQ换成了微信,没有字数限制,可以发语音甚至视频,二十年前,想都不敢想。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好像什么都变了的时候,高青云又觉得什么都没有变,人类之间的联系可怜又脆弱。只要一个人坚定地想要离开,他就可以和另外一个人断得干干净净,让当事人怀疑,曾经的温存是否是自己臆想的幻觉。
他会看到吗?如果他看到了为什么不回消息?还是付秋实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他的付秋实会和陆海的数学老师一样吗?
他可能是死了。高青云想,其实如果数学老师死了的话陆海可能会比较好过。
付秋实呢?高青云问自己,他希望付秋实死吗?
他拍了拍陆海的肩膀说:那个姿势我们再试一次吧。
恪尽职守,满足对方的需求,高青云在这段关系里有自己的原则。
周五晚上成年人的游戏按时结束,高青云累到趴在陆海的床上玩手机,动都懒得动,他只觉得身体下面的床单湿漉漉的,不舒服。
“陆海,”高青云说,“记得换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