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去年决定买这台mini之前,唐淮已经开上小资车了,对它很是看不上,说什么都要给陈遇安贴钱来个大件的情侣款。
那会陈遇安一门心思都在存钱搞装修上,想着便宜能代步就行。他在唐淮跟前想方设法地夸啊,什么小巧可爱好停车、电动省油贼划算的都编成顺口溜了,才终于把人给说服了。
如今看来,陈遇安觉得自己当初可太明智了。这玩意儿不像狗,对狗那他是付了真情实感的,对车,就剩个睹物思人。出一次门,回忆死灰复燃一次。卖掉又亏,他只能来来回回受着折磨。
现在这样就特别好,分得干净,分得利索。
陈遇安把车开到公园,拉着小野一顿好遛。做狗的快乐就这么点,天塌下来他这个当爸爸的也得满足他。
遛完正好八点,陈遇安找了个炸串摊,点了一把串,结账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机还关着呢。
刚打开,各种消息提示声接连不断,比广场舞音乐还热闹,卖炸串的阿姨都没忍住调侃,还说要给他介绍空姐。
陈遇安一阵尬笑,连连摆手赶忙付款,特大一声“微信到账”后他开始埋头清消息。
最多的是来自微博的。
他换工作后一直跟着学姐南伽做文创,四年,南礼已经从四人窝老破小的微型团队拓展成了商圈中心占一整层写字楼的规模。虽说和博物院的那些文创公司没法比,但势头很不错。
南礼发展越来越好,他这个元老级的设计师跟着多了很大一波粉。微博互动也频繁,有许愿新品类型的、等在他这抽上新礼包和下架福袋的,还有一群蹲到他发和唐淮有关的日常小作文就会诈尸的。
最后那条“小野霸霸”是彻底炸了,评论区各种揣测,陌生人的私信都塞了几百条。
陈遇安点了下那个小扫把,恍惚过来,他就那么把人写“死”了的确不像回事儿。纠结一小会,他重新编辑了一下那条博,把骇人的消息转换成人话——
【分了。】
随即退掉了账号。
微信倒还好。五条工作上的消息,两条南伽的询问。电话是快被打爆了,估计是联系不到他着急的,南伽隔半小时就给他来一通。还有两个……是唐淮的。
陈遇安叹叹气,删了唐淮的记录。回到微信,他再三点进那个小野歪嘴睡觉的头像,心理建设建到串都打包好了,那个删除键也没按下。
他觉得自己很没出息,都这样了,心里那团不舍得还时时刻刻想要吃干净他的理智。
“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愁眉苦脸啦?”炸串阿姨把吃的递给陈遇安,“小年轻不适合烦心,都下班了,不想看的不看,不想干的不干!”
“来,阿姨多送你一串鱼丸,要笑口常开,好运才会自然来。”
陈遇安看着那串油香四溢的丸子和阿姨和善的眉眼,忽然开了窍。
也是,那是互相陪伴了十一年的人啊,除了死亡和脑瘫,他真的想不出别的理由能让他一下接受唐淮至此成为一个陌生的某某。
眼下他活得挺好,脑子也运作正常。忘不掉,实属和刮风下雨同级别的自然现象。
这么一想通,陈遇安心胸开阔了不少。他接过炸串明朗地谢过阿姨,转脸就一鼓作气,把唐淮的微信给删了。
至少得做到眼不见为净,才能让时间有机会去冲淡痕迹,他也才能开始学会怎么去放下。
往回走的路上,小野一直用他湿漉漉的鼻头怼炸串袋子。陈遇安买了瓶水,涮了两串里脊,坐在石墩子上边喂狗边给南伽去了电话。
南伽那边秒接,大姐架势十足地劈头盖脸一顿问候:“兄弟你手机掉茅坑刚捞出来是吧?一天了陈遇安,一!天!了!你再没声没气的我他大爷的都要报人口失踪了!来,你给你老板说说,有什么要命的大事让你一天连个屁都没空放?啊?”
陈遇安把听筒拿远点,揉揉耳朵,吐槽道:“姐姐,你的优雅呢?怎么开口就屎尿屁……”
“说正经的。”南伽语气严肃了点,“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陈遇安咬咬牙,“就是去了个婚礼。”
“婚……喝喜酒喝一天啊?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新郎?谁婚礼啊这么大排场?”
陈遇安吹吹额前的刘海,心口淡下去没多久的隐隐生疼又发作了。他没吱声,南伽开始瞎猜:“这么难开口……我前男友啊?”
“不是……”
“前前男友?”
陈遇安被追问得哭笑不得,顺嘴就交待了,“不是你,是我,我前男友。”
“你还有前……”
“唐淮。”
名字一出口,陈遇安的眼又热了。他按按自己的眉心,“唐淮结婚了。”
本还叽叽喳喳的南伽瞬间静如沉默的羔羊。陈遇安不知道是疼麻了还是疼习惯了,居然还反口安慰起和这事儿毫无关系的人来。
“没事,真的。”他说,“缘分就这么长,好聚好散,挺好的。”
对方略微气急地喘了半晌,咕咚咕咚喝完两杯水南伽才重新问:“你在外边啊?”
“嗯。”
“狗呢?”
“带着呢。”
“别瞎在街上晃了,我给你整个房间,先来我这住着吧。”
陈遇安的嗓子哽了一路。
按道理,他不应该去麻烦人一姑娘的,邻居看见了也容易碎嘴。可南伽那么说完之后,他才发现,现在这种情况,出了那个窝,一时半会他还真是……无处可去。
把车开到南伽楼底下,陈遇安花老半天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拎上几瓶酒,提起一大袋狗的罐头零食,牵着小野,他敲开了南伽家的门。
最先出来迎客的,是南伽养的大圆子,一只肥美的柯基。狗狗对眼,小野立马就忘了他已经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和大圆子追逐嬉耍去了。
南伽看到陈遇安,什么都没说,第一时间先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抱抱,随后拉着他进屋,按在了一桌子硬菜跟前。
“吃吧。”南伽给陈遇安倒着冰可乐,“猜你今天也没怎么吃,先吃,吃完再说。”
折腾了一天,刚才那点串着实顶不太住。陈遇安这下是真的饿了,埋头干饭,吃到有些撑了才停下。
用饮料润完嗓,不等南伽问,陈遇安就一五一十地把这一天多的事给撂了。
南伽的表情从怒不可遏逐渐变换成左右为难。待陈遇安宣布“说完了”,她脸上更是交织了无数的可惜,但还是护犊子。桌板一拍,她怨念冲冲:“他说什么你都信啊?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知道是不是找个理由骗你的?”
陈遇安不以为戒地笑笑,“姐姐,你要是爱一个人,从他校服少年爱到成熟爷们儿,他就是只眨个眼你也能猜出来他想说什么。他撒没撒谎,是不是骗我,都不用靠脑子去推测,凭直觉,正确率都能百分百。”
“看我信不信而已。”
南伽语塞,啧了一连串,一声叹息:“我还以为渣男现世呢,没想到……我连要怎么去揍他一顿都想好了,你这么说我这……也没法跟他撒气啊。”
陈遇安把腿缩在沙发上,下巴抵着膝盖,点点头,“是,没法,我也怪不来他。所以……分得还算平静吧,挺好。”
好个屁!
南伽看着陈遇安像被抽了魂似的差点这么脱口而出,忍了忍,接着画风一转:“行,你觉得好那就是特别好。男人嘛,多得是。为了这么好的一天,走!姐带你庆祝去!”
“怎么庆祝?”
“点男人!”
“啊?”
陈遇安一头雾水,反应过来时南伽已经邀上南礼的其他元老推搡着他坐进了一家……群男热舞的酒吧。
那一张张粉面红唇的小脸,那若隐若现内里的白衬衫,那一双双又细又长的腿……他土,他没见过世面,他面对在吧台上扭来扭去的男生不知所措。
南伽就淡定多了,先照着酒水单点了一列,又跟服务生耳语了几句,三两分钟后,身型从能小鸟依人到能被小鸟依人的几个男生就排排站到了他们的卡座前。
陈遇安很凌乱,听着他边上那小男生对他不断输出“哥哥你皮肤好好啊”就更加凌乱了。他家老板和几位同僚倒是很开心,一个个的,烈焰红唇都快被帅哥逗笑咧到耳根了……
这他妈叫庆祝?
姐姐是你们想来很久趁机拿我壮贼胆吧!
陈遇安腹诽,没愣神几秒便决定打不过就加入,拉着那究极夹子音男生和一帮人玩起了骰子。
赌这东西对陈遇安来说,真的就是菜鸡送人头,没有运气,十局里输八局。他也不推脱,每把都自觉喝酒。南伽没拦他。他是真的巴不得快点醉掉,那这一天,这无比糟糕的一天就能翻过去了。
他一杯杯地喝着,轻飘飘的感觉变得强烈,想忘记的事却还实实地扎在脑子里,怎么喝,都冲不干净。他只能继续,像个在荒漠里走了大半月的人似的,把乙醇稀释液当做水,从喝变成了灌。
不知道酒过多少巡,陈遇安晃晃悠悠地跑到厕所吐了一场。漱漱口又洗了把脸,伴着哗哗的水声,陈遇安摸出手机,调出了唐淮的电话。
你不要结婚好不好?
我们逃走吧好不好?
陈遇安心里来来回回翻腾着这两句,拇指被逼得朝拨号键滑去。就要按下的瞬间,他使劲咬咬下唇。血腥味漫进口腔,他仿佛扔手雷一般将手机扔回了兜里。
他开始快快地向外走去。他特别急切地想回到人群里,脚底生风,赶到门口,然后猝不及防一趔趄。
卫生间的大门正巧被拉开,陈遇安就那么直挺挺地拿脸砸了门外人的胸口。
鼻根顿时酸胀得不行,陈遇安扶着那人的胳膊站回原位后,捂着鼻头半天没有声响。
那人也走了进来,关上门,声音清晰:“你没事吧?”
陈遇安脑子好像被撞坏了,抬眼瞥瞥人家,瓮声瓮气莫名其妙地抬杠:“你才没事吧?没事你吃溜溜梅啊。”
杠完他才意识到,对方高他不少,小巨人似的,那胸肌和手臂也结实,万一要揍他……
“那个不好吃。”小巨人轻轻笑了一下,随后往他跟前凑凑,“你在哭,自己不知道吗?”
“放屁!我哭个鸡……”陈遇安抹抹脸,“这他大爷的是水,水!擦擦就没……”
陈遇安不说话了。他脸上的水被他越擦越多,掌心都捧不住,顺着他的小臂流到了手肘。鼻头的酸转移至眼睛,他怔在原地,无声地、任由泪水往外淌。
小巨人也没走,等了一会后他好心提醒道:“再不关闸你这水都要放完了。”
陈遇安眨眨朦胧的眼,“放完,我是不是就挂了?”
“没那么快,你脑子得挣扎一波,估计挺煎熬的。”
嘿,这人还挺当回事。
有点搞笑,陈遇安扯扯嘴角,“那怎么样能快点挂?”
“枪呗,崩一下就没了。”
“哦。那……”陈遇安的声音开始发抖:“你能不能帮我找把枪?你崩了我吧好不好?帮帮我吧,我好、好难受……”
陈遇安垂着脑袋,不停地抹脸,整个人都在颤。他盯着小巨人的鞋,良久,白色的鞋头动了动。小巨人又朝他靠近一点,说话了。
他问:“哪儿难受?”
陈遇安捶捶自己的胸口,“这儿。”
小巨人了然地“哦”了一声,“那你准备好啊,我要开枪了。”
陈遇安重重地点点头,泪眼婆娑里,他看到小巨人修长白净的手指凹出枪的造型,抵在了他的心口。
“Bang!”
“怎么样?现在好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