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朋友来找我的时候,我正背到政治哲学生活的第三章。我习惯在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先找个角落背会书再去吃饭,一来错峰吃饭就不用排队,二来我总觉得饿着肚子的时候脑子好像更清醒,记东西也更快些。
我背得全神贯注,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以至于她冷不丁拍了我一下后,我的尖叫声让对面走廊的感应灯都亮了。
她是来给我送手机的,说是候泠找我。
我有些纳闷地接过来,自从上次回来后,我偶尔会借她的手机给候泠打电话,但我也告诉过候泠,这是别人的手机,让她千万别打回来,不然太麻烦人家了。
“怎么了?”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所以刚拨通就问道。
她周围有些嘈杂的人声,“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我想说,就知道说这些没用的,两个多月了也没来找我,但话到嘴边被我咽下去了,这太像一个怨妇说出来的话。
“你下次可不能这样,这是别人的手机,你要是每次想我都打过来,多麻烦她啊,她本来要在食堂吃饭的,看你打电话过来就只能打包带回来了”
“下次不会了”候泠说,“你现在能出校门吗?”
“可以啊”我起先没反应过来,等三秒我的声音再次把走廊的感应灯点亮,“你现在不会在门口吧?”
“是啊,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但是门卫不让我进来”她笑着说道,可能是隔着手机听见了我急促的脚步声,她又提醒道,“你别跑,下楼梯容易摔倒!”
我没听她的,一路跑到校门口,她就站在花坛旁,含着笑看我。我雀跃地冲过去抱住她,“你真的来了!可今天你不用上班吗?”
“我想你了嘛”她的尾音略拖长,听起来有些软糯。她很少这样说话,只有极放松时才会流露出和年纪相符的少女感。
“那你也不能翘班呀”我瞪了她一眼,“小心你老板把你开了”
“那就再找一份工作”她满不在乎地说,“走吧,我带你去吃那家云南米线”
候泠说的这家店,我只跟她提过一次,说班上有人打包了一份云南米线特别香,我也想吃之类的,没想到她记住了。
“那我们快点走吧,那还挺远的”我挽上他的胳膊,一蹦一跳地走。
店里的人还是不少的,我们点完餐就找了一个座位坐下等。我瞄了眼店内的钟,还好距离上课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应该来得及。
我随手把书放在桌子上,候泠却说桌子脏,拿起书快速地拿纸巾擦了下桌子,又垫了张纸,才让放上我的政治课本。
“你现在不包书皮了吗?”
“是啊,上高中以后书越来越多,我妈也懒得帮我包了”我不是个爱护教材的人,用过的书几乎书页都卷边,没有书皮后书更是脏得不成样子。
候泠开始翻开我的课本和笔记,从前我就发现她很喜欢我的笔记,每次她陪我写作业的时候就会一页页地翻我的笔记,所以我那时做笔记格外用心,各种彩色的水笔换着来,排版也很精细。
但现在,从头到尾都是黑色,只有偶尔需要特别注意的才会用上蓝笔或红笔。
“你别看了,现在我的笔记都可丑了”我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早知道有一天会让候泠看到,我肯定多用点心。
她的手在摩挲因为写满字而有了凹凸纹理的纸张,“你学的东西好复杂,我看不懂了”
“刚上这门的时候班上都在嚎叫说看不懂”我心虚地瞄了眼周围有没有同班的人,其实并没有人这么说,但好在也不会有人跳出来反驳我了。
她又笑起来,“对了,我给你带了个礼物”
“是什么呀?"我期待地看着她的背包,鼓鼓囊囊地塞了不少东西,我猜可能是零食。
她拿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系着浅紫色的蝴蝶结。
我喜欢这个蝴蝶结,先把礼物放到一边,非让她把蝴蝶结绑到我的马尾上,“好看吗?”
“好看”
她看我一直在玩蝴蝶结,自己把礼物拆了塞到我怀里,是一部手机。
我完全愣住了,我那时不太清楚手机的品牌和相应的价格,但想也知道是很贵。
“你你,我我,这这”我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哪来的钱买这个?”
“上班挣的啊”米线这时候正好送上来,她一边说话一边把碗里的丸子挑给我。
“你自己留着用”这是一部手机啊,我怎么敢收。
“我有了啊,行了快收下吧,以后我就能打电话给你了”她拿出自己的在我眼前晃了两下,是同一型号的黑色,她送我的是白色。
“而且我已经把小票撕了,退不了了”
我心里其实是想收的,有了手机之后我就可以随时跟候泠聊天了。我不喜欢推诿客气,于是我没等她第二次问我,就跟候泠说,我决定收下这个手机了。
候泠提前帮我办了个手机卡,我又想起移动有家庭短号的优惠活动,刚巧附近有营业厅,我就拉着她把彼此的号码设成家庭短号,这样打电话发短信都会便宜许多。
回学校的路上,我还在摆弄手机,我研究了一下怎么设置静音,又把候泠的手机号加入通讯录。
我忽然想起,“这个手机可以拍照,我们来拍一张吧”
我草率地拿起相机,对着我和候泠咔嚓来了一张。
照片至今还在,我穿着肥大的校服,脸上的两颗青春痘被照得清清楚楚,学生标配的黑镜框和刘胡兰短发让本来也算不上漂亮的我更加土气。候泠就站在这样的我旁边,晚风恰恰好吹起她披散的头发,她正侧着头看我。
“我好丑啊”我看了一眼照片里的候泠,又看了一眼自己,由衷地发出感慨。
她轻推一下我的头,“瞎说什么呢?”
“真的太丑了,等我毕业了,我也要留长头发”我愤愤地说。
“再来一张”我飞快地踮起脚尖亲了一下候泠的侧脸,比了一个耶的手势,按下拍照键。
照片没拍到候泠的脸由白转红的全过程,只显示出了她那一秒的愣神。
“你也太容易害羞了,小娘子”我笑嘻嘻地挑起候泠的下巴说。
我又看了眼照片里的我,像武松打虎里面的虎,尤其像它扑倒武松的那一刻。不过好在候泠即便是懵住了也很好看,大大降低了这张照片被我删除的可能性。
她忍不住瞪了我一眼,快速地往前走了几步,我赶忙从后面抱住她,像树懒一样挂在她身上。
回忆起来,这时的我们也太像久别重逢的爱侣。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记住的都是这琐碎的细节,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印象深刻。这些细节日后反复地出现在我的梦里,伴随着此时她带给我的快乐。
我对候泠是没有秘密的,只除了一件事。
高三的某一天起,总有一个男生会在晚自习结束后,和我坐同一辆公交车,在同一个地方下车,跟着我到楼下,再自己回去,有时候早上出门也会看见他,满脸通红地等在楼下,递给我一份早餐。
他还给我写过一封情书,这是我收到的第一封情书,所以我很珍惜地收起来了。后来搬家的时候,它还被候泠看到了,差点引发一场家庭危机,不过这是后话了。
我刚发现他的时候,我是告诉了候泠的,我想候泠有那么追求者,肯定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候泠的反应超乎我的预料,她直言那个男生是跟踪狂,让我一定要告诉家长和老师。
“我不想这样”我总觉得告诉老师和家长后,事情就会变复杂。
我又想可能是因为她并没有见过那个男生,脑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混混,所以才这么担心,于是解释道:
“他应该不是坏人,他成绩很好的,理科年级榜都能排前三十,而且他跟着我对我也没什么影响,我只是不想他这样浪费时间,万一路上出什么意外就更不好了”
候泠沉默了一会,“你喜欢上他了吗?”
我愣了一下,细想起来,这个男生其实满足了我初中时代对男朋友的所有幻想,成绩好,瘦瘦高高,喜欢打篮球,像极了校园小说里的男主。当这样的人出现并喜欢我的时候,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
我有些想不通自己,又对喜欢和爱这些事情感到更加迷惑。
“你喜欢上他了,是不是?”候泠又追问了一遍,音量有些高。
“不是不是,我没有,你别多想”我回过神来连忙回答道。
候泠嗯了一声,隔着电话我看不见她的神情,但是大抵是不开心的。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开心,但总归和这个男生有关。所以我便不再跟她聊这个男生,有一次她问起,我还撒谎骗她说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个男生了。
晚自习的时候,我一直祈祷今天这个男生不要跟着我,或者候泠不要送我回家。
但很可惜,这两个愿望,上帝都没帮我实现。
我现在坐在公交车上,候泠坐在我旁边,而男生就坐在我对面,只要我一坐正就能对上他的目光。我实在不想面对这个修罗场,扭着头靠在候泠肩膀上,假装睡着了。
等下车的时候,我的脖子就像脆骨一样,差点扭不回来了。但我没顾得上,我还抱着一丝残存的希望,拉着候泠飞快地下了公交车,希望这个男生追不上我。
可惜这个企图也失败了。
刚过第一个路灯的时候,男生就喊住我了,候泠疑惑地看向我,我绝望地回过身。
男孩有些紧张地挠挠头,“今天路过小卖部的时候,我看到这个兔子软糖很像你,所以买来送给你,你喜欢吗?”
我很感谢这份心意,但同时也很痛苦,更为自己即将要放任候泠可能的过激举动感到愧疚。
候泠比我想象中反应得更快更激烈,她直接拿起男孩手里的软糖扔进垃圾桶,“别再来骚扰她,滚啊”
男生显然被震住了,候泠的说话方式是直白或者说粗鲁的,他可能很少听见这种话。
我的思绪莫名发散开来,一部分的脑子在吐槽,单就这句话来说,这也太像男朋友在打发女朋友的追求者了吧。另一部分在想初中和候泠唯一一次的吵架,候泠似乎总是把追求者当成洪水猛兽,我想是不是因为她被太多人喜欢过,又因为这些喜欢遭遇了各种各样的麻烦,所以才这样。
“不好意思,我现阶段想专注高考,你也不要再来了,高考加油”
我本来想多说几句,但是候泠一言不发地往另一个方向走,我有点心慌,于是只能匆忙地说完了这句就去追候泠。
她是走的,我是跑的,所以没几步就我就追上了。我们并排一言不发地走到我家楼底下,她停住看我,我也看她。
我还在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谎,候泠忽然走近我,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小声地说:
“我不想你喜欢他”
她并没有给这句话任何更多的注解,我也没有问为什么。
我想了想,肯定地告诉她,“我不会喜欢他的”
第二天,候泠不知道从哪找来了男生送的那款软糖,买了一箱送给我。我连吃带送,好几个月才消耗完,以至于百日誓师大会上再看到这个男生,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腮帮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