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曼奈是我的助理,虽然他穿着管家的衣服,做着管家的事。
但我仍然坚持称他为助理。
这样会显得我不是那么荒淫骄奢,还有着现代人的文明。
曼奈是个屠夫家的小孩儿,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少年。
那时候我坐在车里等爱德华给我买鱼,他正被他父亲当街打骂。
他父亲嗓门极大,我甚至怀疑他在自己的喉咙装了个喇叭,以保证方圆三个街区都能听见他打骂孩子。
曼奈被训斥的理由是因为他太过瘦弱,不能很好地杀猪,是个废物。
我看着曼奈如今修长结实的身躯,越发觉得他那个爹应该是将脑子都长到喉咙里了。你不给他饭吃,他要是不瘦弱才是见了鬼了。
除了骂得极其难听,那个屠夫下手也很没有轻重。
我当时在车里看着,就想,也许在这个人眼里,横在案板上的死猪都比对名义上是他儿子的活人要来的更重要。
因为猪能卖钱,儿子不行。
估计他也没想过儿子后来也能卖钱,虽然因为那一头一脸的伤,儿子可以称得上是贱卖,但我想这个父亲多少会因为过去不曾善待过儿子而后悔。
哪怕是因为没能卖出更多的钱。
在少年人被推进污水坑,沉默着用手护住头任屠夫拳打脚踢的时候,爱德华恰好买完鱼回来了。
于是我对还没来得及上车的爱德华说:“爱德华,再出去帮我买个人吧。”
于是我把曼奈买回家了。
不是看他可怜,是因为他漂亮。
爱德华也觉得他很漂亮,因为他在看到擦干净脸的曼奈后,骂我是变态。
我也骂:“你才是变态!我只是想把他画进画里!”
爱德华再骂:“更变态了!”
我闭嘴,骂不过了。
一开始我觉得曼奈漂亮,不是因为五官或是什么,而是他身上的气质——那种坚韧与脆弱交错的矛盾气质,很吸引我。
曼奈遭受了远超其肉体能承受的暴力,却没有像白猪一样嘶叫翻滚,而是沉默着,不竭力反抗,也不完全承受。
明明是个又脏又瘦弱的小泥团,我却莫名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傲慢,那种经常在骄纵的贵族子弟身上看到的傲慢。
而如此坚韧美丽的灵魂却寄宿于一个苍白脆弱带有病态枯萎之感的躯壳中。
若不用漂亮,而用另一个更为贴切的词语来形容这种感觉,我想我会用“性感”。
所以我照着他画了个姑且可以称为女人的形象。
她双肩过削,手臂腰肢都过瘦,却有着让人忍不住去亲吻的光洁莹润的后背,她背对着世人,身躯明明几近赤裸,但只露出了半张脸,仿佛施舍一般。
纤长的睫毛搭在能映出淡蓝色血管的苍白皮肤上,她垂眸,不看世人放荡,也不看自身苦痛——我在她纤细的脖子上锁上了深红发黑,似铁锈似干涸血液般的锁链。
也许无意间迎合了某些贵族的变态嗜好,这幅画拍出了前所未有的高价。
为了画画,我买回来一个人,花了几千却挣了几千万。
我认为这是合理投资,但爱德华却坚持认为我是色欲熏心顺便捞了个便宜,气得我想为他专门学脏话。
为了证明我是为了存粹的艺术,我把挣的那些钱全给了曼奈。
他给我当模特,我付钱给他,这很公平。
我原以为他拿了钱就会离开,可他没有。
在我闷头画了六个小时画,因为饥饿走出画室时,看到他准备了一桌热腾饭菜,在餐厅沉默地等着我。
其实我是有些生气的,让走不走,还乱动了我的东西,他真的太不懂事了。
但吃完饭后,我觉得还是我不懂事比较好——这小孩儿做饭真的太好吃了。
当然,除了画画和缠绵床榻,我还有别的日常活动——看湖。
这多亏于曼奈前些时候给我买了个庄园。
虽然花的是我钱,但他让我走出了画室,走出了卧室,看到了那个湖。
我的庄园里有个挺大的湖,我在天气好的时候会去那里吹吹风。
曼奈会陪着我一起。
因为我有时候会因为吹风吹得过于舒服而睡着,曼奈就会在这时给我盖上松软温暖的毛毯。
我还在湖里养了一些鸟禽。
它们飞起来时震颤翅膀的声音特别好听,我有时候会画进画里。
说起来开始我养的并不是水鸟,而是一群天鹅。
但是那些鹅始终觉得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有一次甚至追着我满庄园跑,搞得我很是狼狈。
所以之后我吃了一个星期的鹅。
我要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才是主人。
对了,湖。
我很喜欢那个湖,虽然是人造的,但是漂亮。
我尤其喜欢在晴朗的秋天去湖边待着。
这种时候的感觉是很美妙的,沁凉的风混着暖阳的感觉,就像我每次画完一副长作后疲惫混着放松的感觉一样。
矛盾,却又诡异的和谐。
现在就是秋天。
而且今天的阳光出奇的好。
湖在呼唤我。
让人无法拒绝。
如今已经是深秋了。
说实话这时候湖边的景色其实不太好看,光秃秃的,显得鸟扑棱翅膀的声音也不好听了。
但即便这样,我仍然喜爱着这个湖。
日光里的。
夜幕下的。
近距离的。
隔着窗的。
我觉得这个湖可能是康斯坦茨湖,而且我上辈子是查理曼大帝*。
我跟曼奈说了这个想法,曼奈却非常坚定的否定了我。
这让我有点生气,我觉得他是在瞧不起我。
我难道不配做皇帝吗?
曼奈接着说:“先生,您不可能是查理曼大帝,因为您不喜欢德国姑娘,也不喜欢什么戒指,您只喜欢您自己。”
于是我就不能生气了,因为他说的很对。
转而我开始不高兴,因为他把我看明白了。
我们这种搞艺术的最忌讳的就是让别人看明白。
可他又说:“先生,我们回去吧,今晚我给您做柠檬鱼吃。”
然后我就没有不高兴了。
是啊,被曼奈看明白又能怎么样呢?
曼奈又不搞艺术,他只是在我身边,给我带着毛毯,给我做好吃的鱼。
查理曼大帝晚年的时候爱上一个德国姑娘,爱到不理朝事,爱到不要尊严。
后来姑娘死了,但大帝的热情并没有消退,他仍迷恋着姑娘,还把尸体放进寝宫。
主教觉得事情有蹊跷,于是过来调查,最后在姑娘的舌下发现一枚宝石戒指。
当主教拿起戒指放入手中时,大帝便不爱姑娘了,转而开始迷恋主教。
主教为了解决这种情况,就把戒指扔进了康斯坦茨湖。
从此查理曼不愿再离开湖岸。
他凝视着康斯坦茨湖,爱上那隐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