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此时,鸣渊已经匆匆来迟,路上他就听侍官说了自己儿子犯的事情,虽然背上冒汗,但仍觉得区区一个薄云不至于让魔尊发难于他,所以他还是把自己整顿得光鲜亮丽,看起来仍是一位受人尊崇的阁老。
然而,当鸣渊看见自己儿子跪在冰层上牙齿打颤的时候,还是心中一紧,他知道这次的事情不简单,于是什么话都没有多说,上前先给沈涯行了一个跪礼,“尊上恕罪啊。”
沈涯冷淡地看着这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见他这深深一跪,就知道这老滑头只想平事,没有半点要和他争斗的意思。
也是,儿子性命重要,就算他心中百般不愿,到这个时候也要学会示弱。
“鸣渊,往常你可不会跪我,怎么今天行如此大礼?”
“尊上,我儿年少,不知事理,当由我代为受罚,臣这一跪,既是礼节也是赔罪,望尊上息怒。”
鸣渊一番话说得紧密,一点风头也不出,反而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也不和沈涯去争斗谁对谁错,沈涯眯着眼睛,道:“你知道你儿子做了什么事情吗?”
“小儿无知,冒犯薄云使者是我管教无方,薄云使者是至尊至善之人,心胸无量,还望使者和尊上息怒,我儿罪孽深重,尊上,臣愿为其赎罪!”
说完,鸣渊直接双手伏地,叩头行礼,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沈涯没想到鸣渊竟然如此知进退,他觉得可笑,道:“薄云是至尊至善之人......这种话,你说出来是骗自己,还是骗本尊?你儿子口口声声薄云低贱,不过是靠一张脸,这种话,不才是真话?”
鸣渊伏身更低,“尊上,竖子可为不足为鉴哪!薄云使者乃集灵之子,是天地灵物,我儿不过是一个愚钝蠢人,不知天高地厚乃至得罪使者,此行此举臣当负责,尊上,您有万般刑罚便冲臣来,还请放过小儿啊!”
说完又是两个叩首,头顶的高冠在地上碰出沉重的声响。
沈涯却只觉得他十足虚伪。
他问:“你们真的是这样看待薄云的吗?”
“薄云使者天下无双,为人......”
“够了。”
沈涯听够了这虚伪荒诞的夸奖,他转过头问叶泱,“告诉你爹,你怎么看薄云?你怎么说他?你想对他做什么?”
“我、我、我......”叶泱看见自己父亲跪在地上,又感受着膝盖从冰冷到疼痛到毫无知觉,心里已经吓得哆嗦,此时被沈涯一问,眼泪就出来了,哽咽着说:“尊上,你饶了我吧,是我痴心妄想,是我不知好歹,是我仗着我爹的权势就欺负别人,我对不起薄云使者,你饶了我吧!”
一边说一边和他爹一样“砰砰砰”地撞在冰面上磕头,为了保命倒是做出了十足诚恳的模样。
沈涯冷笑一声,“你痴心妄想,告诉我,你在妄想薄云什么?”
“我、我,我就是看薄云使者貌美,又不受重视,所以才一时鬼迷心窍做了这等不该做的事情,尊上,你饶了我吧!”
叶泱也知道瞒不过,干脆全招了,沈涯却心里压抑,貌美又不受重视,听起来就像个靶子,何况还是好欺负的性格。
“薄云是本尊的人,就算他不受重视,也轮不到你来欺辱。”
沈涯没看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薄云正好在不远处的神殿门口驻足,他本来想要出来找阿无,但是两人在门口相遇,回首时,薄云就听到了沈涯这句话。
他朦胧黯淡的眼睛像是在看沈涯,又像是在看更远的地方,直到阿无拉拉他的手,“爹,魔尊一定会帮我们出气的。”
薄云偏过头看着一脸意气的阿无,却摇摇头,说:“阿无,离他远点。”
阿无不解,“可是他在帮我们啊。”
“听我的。”薄云紧紧攥着阿无的手,“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要我放了你儿子,可以,我有条件。”
沈涯再次开口,阿无一听便噘嘴,“啊?还放啊,肯定要把他们关起来行刑七七四十九天啊!”
“只要能求我儿平安,尊上尽管吩咐。”
沈涯点点头,颇为满意鸣渊的反应,他踱步在叶泱的身边,道:“本尊要你解甲归田,从此离开昭法阁。”
此话一出,鸣渊明显身形一顿,叶泱也紧张得不敢动弹,只有薄云非常冷淡地看着几个人,一动也不动。
鸣渊踟蹰良久,才缓缓开口,“尊上,这个条件......过重了。”
“叶泱是你的独子。”沈涯用脚尖碰了碰叶泱的膝盖,吓得他差点原地栽倒,“你的独子都不能让你放弃昭法阁吗?”
“尊上,您要什么都行,哪怕把薄云使者遭受的一切让我儿重来一遍,我都愿意,但是这个条件实在过重了。”
“可你要知道,他是你的独子,对本尊而言却只是蝼蚁一个,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你不答应,本尊就将其自行处置。”
到了这里,其实结果已经很明显,鸣渊跪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叶泱落着眼泪,深知自己给父亲带来了不可解决的麻烦,薄云却静静看了一会儿,便拉着阿无离开了。
“哎,干嘛呀!我要看魔尊怎么处置他们!”
“还用看吗,鸣渊会妥协,叶泱会被放走,以魔尊的性情,其他人也如法炮制。”
薄云目视前方,一步一步慢慢走着,他说:“上位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权力,为了更多的领土,为了更多的人臣服于他,儿女情长对他们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阿无,如果有人这样伤害你,我不会和他谈条件,纵然他给我千山万水,我也会手刃他为你复仇。”
“那是,毕竟你是我......我哥哥嘛!”阿无自作聪明,道:“我知道的,你和魔尊不过是睡觉的关系,就算他对你好或者你对他好,也不会为对方付出多少的,是吧,什么爱不爱的,我都懂,都是假的。”
小孩子虽然这样说,但并不十分理解话中之意,薄云觉得孩子这番话说得颇有深意,便问道:“谁教你这些的?”
“师兄师姐啊,师姐哭哭啼啼,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她说,除了父母愿意为你付出生命,其他什么人都是假的。”
“师姐说的没错,你记住,只有我会对你好,其他什么人的话你都不要信,明白吗?”
想到自己已经偷偷和魔尊结成联盟,阿无有些心虚,只是长长地“哦”了一声。
“阿无,你再等我一些时日,不出两月,我就可以带你走了,这两月之内,你好好在离朱湖待着,离魔尊远一点,明白吗?”
“走?去哪儿?”
“天涯海角,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薄云缓慢地走着,珍惜着和阿无相处的每时每刻,他怀念当初刚有这个孩子的时候,世界都是明亮的,但是转眼之间几百年,他却还在为了别人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想要为自己而活,于是他捏了捏阿无的指头,说:“你不是想去人间吗,我带你去,听说松江的鲈鱼很好,我们一起去吃。”
阿无抿了抿嘴唇,想到自己方才和魔尊的约定,成为天尊的弟子,只有两个月的缘分吗?
他便问了一个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好想知道,我娘在哪里?”
这个问题在几百年间无数次在他们父子二人之间徘徊,但是一个提问一个却避之不谈,如果阿无问得紧,薄云便会搬出自己一贯的回答,“你娘死了。”
“我不信。”
阿无总也是长了几百年的大孩子,心里早有了自己的判断,他认定父母之间一定发生过不可言说的事情,所以爹爹才谎称娘已经死了,“你每次都这么说,好啊,就算是这样,那你告诉我,她是谁?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葬在哪里,我去祭拜一下总可以吧。”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薄云侧过身子,刮了刮阿无的鼻子,“听我的话,不要问了。”
亲昵的举动让阿无心中释然冰消,他嘿嘿一笑,觉得果然是自己的亲爹最好,比那个臭魔头可亲切多了,他忍不住用胳膊环住薄云的手臂,紧紧挨着他,“可是我也想要爹爹和娘亲两个人一起陪我。”
薄云身形一顿,心中的话没有说出口。
两个人在殿后聊天散步好一会儿,享受着难得的安宁时刻,殿前的博弈、争执、惩罚与他们都无关一样,等到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再次回到殿外,正好是几个长辈领着自家孩子准备离开的时候。
不出薄云所料,一切都非常平静地结束了,直到所有人都离开视线之外,他才带着阿无走过去,毕恭毕敬道:“尊上,时间差不多了。”
“嗯。”沈涯应了一声,看着那些踩着祥云的背影,道:“鸣渊会退出昭法阁,其他几个也都是魔族的大小将领,我已经全部革了职,你将这些实权下方到我几个弟子手中。另外飞蓬是神族将军,我无权干涉他的职位,所以立定协议,要他们家族地处大荒之东的一片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