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古代 >> 

狼顾之徒

狼顾之徒

    狼顾之徒

  • 作者:明月南楼分类:古代主角:沈怀霜 钟煜来源:长佩时间:2023-01-03 11:42
  • 《狼顾之徒》by明月南楼,原创小说狼顾之徒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沈怀霜钟煜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沈怀霜不知道让被人黑化有多难,只是这是他要完成的任务,也是他要做的事。

    热门评价:黑莲花攻x无情道受

  • 立即阅读

精彩段落

第二天早起,沈怀霜按在玄青门的习惯醒来,草虫鸣唱,在沾着露水的草间跃动。

伴随着鲜花和掌声的背景乐,系统又亮起。

【检测到阻止主角黑化值推进百分有五,原因:慕强。】

【恭喜宿主,可喜可贺!!! 】

沈怀霜捏了捏自己眉心,问系统:“这东西能修么?”

系统:“啊?”

沈怀霜:“它数值有些异常,我去了趟化虚境,数据有变。”

系统道:“检测过,它没问题。”

沈怀霜:“我觉得好像和我昨天在化虚境的经历有关?”

蓦地一问。

系统心底卧槽一声,他假正经咳嗽两声:“那也不是。你习惯它就好。”

沈怀霜眉心皱了下:“行吧。”

他从床上起来,推门至庭院。

青色石板淌着日光,庭院中槐树落花,一时如雪纷纷。

沈怀霜按照从前的习惯,在庭院,挥剑练了两个时辰,收了剑,他才揣着给钟煜的心法。在天将明时,乘马车去了皇城。

早朝时间未到,沈怀霜先在御书房门口拜见了钟煜的父亲。

高座上,敬帝气度威仪,丰神俊朗。他待沈怀霜倒是平常,说起钟煜,也不过只言片语。

两人所言,无非是“大赵修习之风愈盛,吾儿尚需历练,还请仙师教诲”等。

这话落在沈怀霜耳中,未免显得敷衍。

沈怀霜一一应下。

他与敬帝拜别,又随太监去了钟煜读书的文华殿。

至文华殿,楼廊里,太监成排地低头捧书,或奉茶倒水,很是热闹。

周皇后似乎对钟煜一事颇为关心,甚至特意命人给沈怀霜开辟了一个单间,请他休息备课。

钟煜未到,沈怀霜向笔墨太监要了钟煜的札记,正好手边第一本是武学心法,便抬手翻了起来。他本打算随意查看一番,哪想其中笔记详实,字迹飘逸清晰,每一本皆是如此。

可翻到后面几本,尤其是他所授的这一课,前期书写认真,但不知为何,从中间一页开始,见解急转直下,越到后面,字迹也越见潦草。

沈怀霜找随侍钟煜读书的太监松龄问了,松龄只道殿下不解其意,娘娘才换了先生,请仙师给殿下授课。

说话的小太监名叫松龄,新近才入文华殿,伺候笔墨,一对眼生得水灵,眼神中有少见的干净。

沈怀霜心底狐疑,翻了翻书,又作罢。

他和松龄才说几句,传令的富海从文华殿门口跑来,朝沈怀霜行了一礼:“仙师,殿下来了。”

富海见他神情谦和,忍不住提醒道:“今日殿下从清宁殿出来,和娘娘起了口角,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仙师海涵。”

沈怀霜微感意外,随后谢了声。

好像就注定他今日就必须去碰一个硬钉子。

门口,一只黑靴踏了进来,暗纹挑金丝的衣摆擦过门槛,跨入了另一只脚。

沈怀霜手中书页翻动,擦过他的指尖。

他向来是沉稳人,但看到来人面容的刹那,还是吃了一惊。

钟煜手托着袖口,踏过门槛,低眉,理着袖口,眉心一道痕迹始终未消,似是极不快,眼尾痣落在眼角,愈显眼神锋利。

片刻的功夫,他抬头往屋内一看,整个人也静止了刹那。钟煜目光顿了好一刻,随后面色凝重了下来,如同一池水忽然静了下来。

殿内,两排近乎触及屋顶的书架下,层叠影子中,两人隔了十步的距离站着。

堂内越显安静。

极其安静。

机缘巧合,恰好相逢。

按道理来说,两人该高兴。

钟煜面沉似水地站在那里,掩过眼底一瞬的意外与欣喜,流露出浓烈的失望。

松龄听到头顶上沉沉叹息声,顶着满堂越来越见古怪安静的气氛,脖子越来越僵。

半晌,钟煜才先开了口:“先退下。我与先生说几句话。”

松龄如蒙大赦,呼出一口气,同殿内人一齐听话地躬身,如潮水般退去。他站在离门前稍近些的位置,只等人传他伺候笔墨。

钟煜望着沈怀霜,目光注视着。

沈怀霜见对方不答,跨出一步,走了起来。脚踩在石砖,给书房里带来一丝生气。

偏巧像个没事人一样。

沈怀霜踩在石砖上,堂内像破开一道口,空气流动:“殿下要说什么?”

钟煜顿了顿:“我昨日得以与先生一见,不想先生惊才风逸,竟会来大赵。”

言下之意,沈怀霜怎会不明。

沈怀霜看了过去:“沈某游历在外,听闻殿下事迹,想来便来了。”

在诸皇子中,属钟煜继承大统的可能最大,若是将来登临大宝,从前的先生即使不奉为帝师,自也是重臣。

在对方眼里,他到大赵的意图昭然若揭。

功名利禄,个中缘由,由着钟煜自己去想。

钟煜闻言颦眉,如同噎住了一般:“我的事迹又有什么好听,无非恶名在外,劳动先生大驾。”

钟煜根骨奇佳,一点即透,自然也有脾性急躁,屡教难改的说法。

钟煜摁了摁眉心,语气如陈述一件重复了许多遍的琐事,带着冷:“先生既超脱世外,又何必受限于旁人,听从大赵皇后的安排,将自己囿于大赵,甘居人下。”

钟煜眼眸转了过去,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如忍到极致,长吐一口气道:“我念在先生昨日相助,不欲为难。先生高才,还请明鉴。”

沈怀霜不急不躁,如昨日化虚境所见:“沈某与殿下说一句话。若是殿下听不进,我便走。”

钟煜握紧指节,摁了一下:“先生请讲。”

“殿下就不想知道自己瓶颈在什么地方么?”

……

指节咯地一声响过。

再无声音。

钟煜抱着臂膀。

他身后文华殿殿中铺满青石,庭院中,以石雕围栏高高供起一棵槐树。

他低着头,垂着眸子思虑了会儿,望向了沈怀霜:“行啊,那便和先生试试。”

钟煜身上穿了件雪白滚边的直裰,腰间系着玉扣带,身形欣长,隐见体魄。

他解开腰上佩剑,脱下那件乌金袍,抛在石桌上。

钟煜抬眸朝沈怀霜看了过去,日光照入他的眸中。

周琅华能请来什么样的人,能听得了周琅华话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人?他对这心知肚明,可昨日化虚境所见,又的的确确骗不了他。

“还请先生指教。”话落,钟煜身形忽闪。

沈怀霜立在晚春槐花堆中,衣衫翻飞间,指节叩击,如闲敲棋子,对下那近乎目眩的一招。

光靠对上最初这一掌,他已觉钟煜资质很好。

这数十招沈怀霜一一拆解,不疾不徐,又有意给对方喂招。

一招、两招。

十招过后,掌法的勾、挑、击,沈怀霜一一试过。钟煜拳法没什么问题,沈怀霜又转了手掌,一把推开钟煜。

钟煜鼻梁落了尘灰,却不擦去,眼神有如孤狼,漆黑深邃,收敛着锋芒。

“殿下,拿上你的剑。”沈怀霜抛去钟煜的剑,“这回你可以出鞘。”

剑鞘与剑身相撞,咔嚓声干脆。

佩剑出锋的刹那,无量剑闪着银光,对了上去。

两剑交锋,剑风呼啸,一声吼过深庭,带动地上落叶无数。

这一剑剑尖下压,剑光如深潭寒光。

铮。

剑鸣嗡嗡,余音长响。

沈怀霜对上的刹那,察觉钟煜最好的天赋并不在剑上。

与他练了多年的拳脚相比,这一剑,虽然不差,但力道分明应该更强。

他让开那一剑,挥剑至身后,作了个守势。

钟煜被这剑气激出一身冷汗。

那剑气逼近他眉眼。

一个人要练剑多少年才能击出这举重若轻的一招?

若不是对面试他,这一剑往他心口刺来,他根本避无可避。

钟煜往后退开半步,举剑又上。

这一回,钟煜执剑,单手挽出一个剑花,目光下移,举剑一刺,劈出剑风,却在未近身时,被一道凌厉的剑气挥开。

沈怀霜举着无量剑,转腕“嗒嗒嗒”挑去钟煜的剑,改了他三处姿势,毫不吝惜地点拨道:“你急着求胜,做不到心无旁骛,就会露破绽。”

钟煜避开沈怀霜一招,又上前迎战。

沈怀霜虚刺过他手腕,化开这一击。

钟煜从他身上翻过,正是背跃的姿势,这翻越的姿态如鱼跃出水,衣衫划过一个弧度。

咯地一声。

无量剑合入剑鞘,撞在钟煜背上。

开脊声清脆,松龄捂着自己嘴巴,几欲大喊,口中那句“殿下”刚到嘴边,却见钟煜落地,抬起那对漆黑的眼凝望着沈怀霜。

钟煜只觉耳畔生风,头脑嗡嗡,微微发热。

身体里的血流淌过筋脉,暖得近乎发烫。

钟煜心口起伏甚大,又沉声问:“先生如何察觉我聚气不佳?”

沈怀霜答得耐心:“聚气聚时易,疏通难。你方才动作的偏差不小,挥剑梗阻就能看出。”

钟煜抬臂擦过鼻梁上的灰,一句话卡在喉头。

他练剑多年,也算是佼佼者,尤其是挥剑,莱阳山庄剑法讲究一个“准”字诀,他的挥剑怎么会在分毫之间被看出问题。

门口进过一个老太监,低下眉,行了一礼:“殿下,时辰到了,等下还有策论。”

他手里提着沈怀霜来时带的木匣。

木匣长有八寸,书页卷边泛黄,书与纸全被入了一个四周见方的匣子里。

沈怀霜拉了箱子的带子,背在身侧,压了几分出尘气,内敛从容的模样,一身青衣,还真如授课的先生。

“殿下,落堂之后,把调息经首章看完,只看这一页。我明日过来讲解。”

沈怀霜跨出殿门,在转角处,回头看了眼钟煜,少年迟缓地拿起了剑,黑点般的大小一直低着头,身后窗户分割成细密的长条,栅栏似的,日光落在木头上,又如同漆上了金黄色的漆水,如同一尊金色的樊笼。

待两人离钟煜远些了,那太监一叹道:“请仙师莫要怪罪奴才。文华殿规矩严,咱们殿下卯入申出,正襟危坐,过午不歇息便要接着上策论、大学,骑射武功样样不落。这时辰是不能差的。”

沈怀霜不免问道:“殿下日日如此?”

纵使钟煜脾性急躁,那太监说起钟煜聪慧,忍不住叹道:“殿下上书房早,自四岁变开始如此了。可这忙归忙,殿下却是样样都做得好,是诸皇子中最拔尖的。”

老太监摇摇头,白须晃动,垂眸,微凹的眼眶里露出委婉的神色,笑了笑。

沈怀回了自己府邸的书房。

他找了许多宣纸,铺展在桌面上,纸下压着墨汁,狼毫,镇纸。

牙齿上拨镂雕刻着鱼兽,通身乌黑,镂空缀金。

沈怀霜拿牙尺度量了三尺的距离,挥毫画下一段圆弧似的线。纸张上落笔有笔直,也有曲折。

剑桩的雏形渐渐现于纸上。

几乎有一个高,圆柱似的一个头,八个臂膀,又分四个关节。

期间,他听闻皇后派人送了东西,打发了,又回书房。

傍晚时,他向打理府邸上下事的陈叔要了做木工的角尺,锯,凿子等物什。

忙完这些,府内已是寂静一片,笼罩了浓浓的暮色。

夜里,沈怀霜躺在床上,手背放在床沿上,凉意沁上来,微冷,像渗到骨头里。

他刚合上眼睛。

系统开口道:“周皇后高兴坏了,天大的心愿当日了结。她送了你那么多东西,你都不要。”

沈怀霜不置可否:“论基础,他原本就不差。何况日后瓶颈还有许多,不过第一道坎。”

系统:“可之前没人有本事让小气运突破啊。”

沈怀霜对这个说法并不意外,他听屋外草虫叫了几回,不再解释,只问:“钟煜早前为何会对武学一直佯装抵触?”

系统讶然:“为什么会这么说?”

沈怀霜:“他好武,好学,有天赋又肯琢磨,我自觉定然是有什么原因,叫他颓然给旁人看,否则他又如何出现在化虚境内?”

系统夸了夸,不往正面回答:“他嘛,毕竟身份特殊,既是大赵第一剑庄的血脉,又是大赵的皇族。他父亲为了权势找了江湖第一剑庄的人做老婆,没想过将来有天会甩不开。周琅华给小气运约束很多……做过很多件额,不太好的事。”

沈怀霜微微颦眉:“钟煜为何能现身化虚境,这事你可愿告诉我?”

“机密。”系统神秘一笑,“那与你后面的任务相关,总不见得我都把事情讲透了吧。”

沈怀霜点了点头。

他面容生得清俊,褪却少年时的青涩,堂堂玄清门掌门,却甚少有人见过他睡时的模样。一身寝衣贴在袖口上,手腕露出被外,犹如羊脂玉,姿态安静,一动也不动。

当夜,他做了一场梦。

这梦境和这个世界有关。

黑水刺骨,铁锁阴冷。

他的双眼被黑布遮蔽蒙住,手腕上锁着沉重的铁链,微微一动,长久禁锢的腕骨刺痛,像放在火上灼烧。

他手无寸铁,无从挣脱。

呼吸时,沈怀霜能感觉到,他的肩上还有处旧伤,即使他看不见,他知道那旧伤是个血肉窟窿,空气都在骨缝里流过,他的痛感早就已经麻痹,一室寂静。

寂静和绝望就像无边无际的黑暗。常人被关在水牢,不出三日就会发疯。

沈怀霜变成了这个人,他心中并不慌张,像是旁观者,冷静地观察着一切。

忽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一步、一步,沉稳的脚步声在朝水牢深处欺近。

走路的人漫步在这地方,撩动长铁链,像置身闲庭。

沈怀霜被岸上的人细细打量着。那人的目光一寸寸挪动着,像是一匹恶狼在凝望。

“沈怀霜。”来人轻声喊了他的名字。

铁链骤然被拉紧。

沈怀霜呼吸一滞,下巴忽然被死死掐住。

草虫叫到天明,梦境分崩离析。

晨光熹微的时候,沈怀霜醒了过来。

按时照着以往的作息,他该晨起练剑,但今日他躺在床上,哪怕心境不易起伏,此时背后也难免起了层薄薄的冷汗。

刚才梦里的人,是钟煜。

系统空间内,书架成排堆积。

沈怀霜低头凝神,读完属于自己戏份的最后一页,指尖捏在纸上。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段。

《道宗玄帝》第750章,夺舍。

「黑水刺骨,铁锁阴冷。

仙师双眼被黑布遮蔽蒙住,他手无寸铁,被岸上的人细细打量着。

刀入肩上,一刀一刀地割着……」

很明显。

这章的结局不怎么样。

小说中层反派仙师,从崐仑门派下山,骗取了尚是少年时男主的信任。

他试图夺取男主修为,夺舍失败之后,睚眦男主把道貌岸然的仙师钉死在水牢柱子上,抽离出他的神魂,发了狠一样地把它锁在魂灯内日夜折磨。

事情就变得有点危险。

在X家升级流小说里,师父要么是最慈悲、人称金手指外挂的存在,要么是暗藏祸心、抱着别有目的接近主角,最后又成为了给主角送升级大礼包的险恶工具人。

系统:“总的来说,你最好防止男主黑化,以免剧情线真的祸害到你头上。”

沈怀霜合上了书。

在灵气全无的中原大陆,钟煜能把修罗道修到巅峰的,不像他修剑道,受灵气限制那么严重。

如果到了反目的时候,他不一定能和钟煜打个平手。

渡劫的难题就摆在眼前。

唯一的办法……大概只有他正儿八经地做人先生,这事才有转圜的余地。

沈怀霜:“你说过在这个世界里如果改变剧情,我就可以继续用这个身份走下去。”

系统把原著魔改玩得明明白白:“可以。”

沈怀霜垂下眼眸,骨节分明的手摁在佩剑上,眼底清明一片,又抬起:“走吧。”

这事对常人来说多少有些着急。

但沈怀霜没多想,他拿了无量剑,又雷打不动地庭院里挥了两个时辰。

沈怀霜没急着去皇城,乘着马车,往集市驶去。

此时日过中天,集市上正是热闹的时候。

沈怀霜该坐在马车内,此时偏偏坐在车外,望着西市的热闹模样。

路边的烤饼摊、豆腐摊一闪而过,酒家幡旗迎风招展,描着黑边,展动时呼呼作响。

马车路过一处买驴肉火烧和肉包的点心铺,令人垂涎的肉味围绕而来,浓郁喷香,极有烟火人间的气息。

沈怀霜一路行过这些集市,最终落脚在一家木器店。

门口堆满刨花,小工三三两两。

看店的木工听到沈怀霜要的不是一段木头,而是一整块杉木,他取下头顶上除汗的巾怕,擦了擦额,眼瞪得老大:“郎君,您要这造船的木头做什么。”

沈怀霜道:“船木防潮,我想做一个剑桩。”

木工本只犹豫,见沈怀霜话说得陈恳,当下即刻算清了价钱,招呼了其他几个工人,帮他把木材搬到了马车上。

然后一走到马车前,他人更傻眼了。

木工皱眉盯着马车内的陈设,指着那个约一人半高的木段,难忍好奇:“这是……”

沈怀霜看那个挤地方的木段一眼,道:“我想给弟子造一样东西,以便时时习武用。”

木工的眼睛却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他想起自己家的一屋子的学徒,屁颠颠地抬了一桶漆到马车上:“漆水要么?此漆送你了!”

沈怀霜一入府独独留下几个话少稳重的人。

他载着一车子木头和漆水,不快不慢地回了宅邸。

春日午后,太阳晒着正舒服。

沈怀霜撩起袖子,露出衣摆下一双胳膊,坐在台阶门口,举刀细细磨起了木条。他手上动作轻巧,气力却大,费神又细心的工活,在手下,很快成型。

太阳底下,练剑桩已有了雏形。日光淌过,落满八个木段上。

凭着在玄清门时的记忆,他造出一个与人对打的剑桩。

这剑桩原理简单,不过是一个木桩上装着八个可以活动的木段,中间用齿轮扣出一个可以扭动的身躯。

它看着普通,好像也不会动,实际却是沈怀霜的师父元白道人抱着算术,在房内闷算了整整仨月,才做出来的东西。

机关在中间可以旋转的木身,与它对打时,若稍有不慎,便会被下一个木桩旋转击中,一动皆动,除非碰到东西,否则不会停。

闷头一棍自然疼。但要是会防御,被击中的可能就会越少,学了新招,或者拿剑近身来砍,完全可以拿它去过招。

玄清门的校场上,放了一排这样的东西。

沈怀霜给同门的师弟做过,给许多他记不得名字的弟子做过,如今做给钟煜,自然不会生疏。

回想梦境里的事。

害怕么?

沈怀霜凝眉,注意力集中在他手头做的事情上。

说是不怕,是假的。

但那到底是梦境中的事,没必要细想太多。

剑桩陆陆续续在做。

给钟煜上课的进度,比沈怀霜意想中要快许多。

差不过讲了半个月,他手里那本《调息经》已差不多抄到了终章。

这半月来,他与钟煜交谈颇为顺畅,这少年也几乎没有不懂的,甚至还会举一反三。

系统:“大赵灵气涨了。过几天,你师门办收徒大会,你这身份需要回一趟师门,到时候直接从师门带本心法出来就行。”

这日,天气渐渐燥热,晨起的时间更适合练武,沈怀霜授课的时间便排在了午后。

午时进宫,他向皇后告了后几日的假。

这近半月的教授,钟煜进益颇大,周皇后甚是高兴,告假答应得痛快,甚至客客气气派了人送他。

去文华殿路上,沈怀霜同富海行走在高墙上的走廊上,低头朝下看去,正见一片空旷的武场。

大片土地映着太阳,兵器林立。

场上,一个少年轻衣挽袖,剑刃劈出,腕间舞起,剑尖光华骤然四起,如金光大阵。

正练得正起劲。

富海在前头抱着拂尘走,一步三回头:“仙师前头有条小径,走这条路去文华殿方便些。”

沈怀霜摆手:“公公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沈怀霜颔首别过富海,登上了武场的高台。

他站在上面看了一会儿,风过时,衣袖中入风。

看完钟煜打完一套动作,沈怀霜收回了目光。

钟煜动作干脆是干脆,可是兵法心法相辅相成,他若要上更高层,却差些东西。

系统现身:“那这么说来,这气运之子也是个小蠢蛋?!”

沈怀霜不疾不徐答:“天赋非凡,却也需要趁手的兵器,配个相得益彰。你可还记得,我最早问过周皇后,钟煜用什么。”

系统:“他不随他外公家用剑?”

“不错,但有句话,我却不方便与周皇后直言。”沈怀霜推析道,“周皇后或许不了解,剑为百兵之首,同剑之人需沉得住长气,心思要颇为耐心。钟煜机敏,耐心却不长久,瞬发时气力极大,便如用弓之人适时而动,必要时沉稳,一箭至要害。只是……”

沈怀霜拧了拧眉。

只是,莱阳山庄用剑,怎可能会让钟煜用弓。

沈怀霜一路去了文华殿,在偏殿等时辰到才进正殿。

他心中盘算着今日所见,本想预备和少年再叮嘱些出剑的技法,不进门,却见钟煜趴在桌上。

这几日已有了夏日的躁,不日将搬出冬天窖藏的冰。

钟煜换下了练剑的一身武服,埋首在臂间,金色间白的长袍在身,后背随呼吸上下起伏,额上凝着薄薄的微汗。

沈怀霜疑道:“殿下怎在此休息?”

松龄悄声上前道:“殿下从来不肯除了衣服去内堂休息。时辰到了,就让奴才喊醒。这几日,太傅课业繁重,娘娘催得紧,殿下又替陛下祭祖,快通宵两天了,所以奴才不敢叫……这会儿可要奴才喊醒殿下?”

钟煜眉头紧锁,大概刚才太累,睡梦中也并不踏实。

沈怀霜微一思索道:“再让殿下歇会儿吧。”

闻言,松龄竟喘出半口气。奉茶太监上来,他忙取过,亲自给沈怀霜奉上,低眉等着,见沈怀霜接过也不起身,抬头,像是下定决心道:“仙师,奴才斗胆一问。殿下午后练剑中了些暑气。不知仙师可懂岐黄之术?”

沈怀霜:“宫内太医是大赵拔尖的医者,怎么?殿下不愿传太医?”

松龄声音越来越轻:“殿下说是不要因小事惊动娘娘。”

沈怀霜有几分意外:“我识得一些。”

他口中的略识毫不夸张,确实只是基本的医理常识。

松龄面上感激之意顿现。

沈怀霜探在钟煜腕上,凝神探了半盏茶:“殿下寻常中暑,一碗清水搁点盐,饮下就见好了。”

沈怀霜见松龄匆匆出门,手放回钟煜腕上,又探了起来,眉心细细皱起。

系统:“你探喜脉呢?怎么手不收回去。”

沈怀霜凝神思索:“我不知刚才是否有错探。”

就在刚才,他竟探出了一丝金丹的灵气,这气息汹涌,如狂澜暗藏,像是正在冬眠的猛兽。

可按理来说,大赵灵气才流通,这事根本不可能。

思及此,沈怀霜的指尖亮起一缕白光。

这缕灵气莹莹,发着白光,如一尾小鱼,晃着尾没入钟煜腕下。

系统看了看那缕灵气,挑了挑眉。

钟煜这破小伙说话不好听,也难为他上心。

这点灵气一旦入了体内,需存留些时日才会离开,带着用灵者的修为,必要时可以庇体。

化神期修为多金贵。

修真界,一般人不会随意去探旁人灵脉。

沈怀霜这用法实在太随性了。

素衣下,指节上下摁了摁,点过那只金衣臂膀的手腕,如拨弦,手法轻快。

灵气消散,沈怀霜垂眸看着,确认了一个事实。

在灵气如此低微的大赵,没有同行者,没有充裕的灵气围绕,没有指点的师长,一颗金丹卧在钟煜体内,如被丝线缠绕,只待等灵气暴涨的那一天,破除牢笼,蛰伏而醒。

难怪他能通了阵法,入化虚境。

沈怀霜思索着未收手,忽然听人喊了一声:“先生。”

这一声带着初醒时的沙哑。

钟煜埋首在臂弯,午后没有风,他的额上出了些汗,一双眸子望着,目光冷静,仿佛已看了一会儿:“先生是在做什么?”

沈怀霜避重就轻:“殿下过午中暑,我方才是在为殿下探脉。”

钟煜不接话,对上沈怀霜的眼睛:“我睡时尚有知觉,先生,你为何……”

门口传来脚步声,松龄不知两人说了什么,趋步上前,打开食盖,速速布置了一番,对钟煜道:“这碗东西是早前仙师所言,还请殿下快些用下。”

沈怀霜也解释道:“殿下午后中暑。盐水消暑,虽是民用的方子,见效却快。从前,我随师父修习,午后中暑,师父便以此物给师门众人灌下,再严重些的,以井水擦背,贴凉席躺片刻,便好了。”

钟煜垂眸盯着那盏白水看了会儿,水在碗里化圈晃着,化出水光。

他眼底一瞬收起锋芒,手摸索着碗盏,一时没话。

沈怀霜将闲话收了尾:“时辰差不多了,今日讲完最后一页心法,我还有一物要给你。”

堂内,桌上放着一本钟煜并不陌生的心法。

钟煜自然是提前预览过,哪怕沈怀霜不讲,他已经把这东西弄透了。

沈怀霜指着桌上那页东西,讲得专注。

一堂课,言简意赅,凡是遇到理论的部分,几乎都被沈怀霜用实例跳过,他不反复去阐释字面上的东西,单刀直入,说得痛快利落。每讲完一行都会停顿一番,等钟煜写完一整行,才继续往下讲。

松龄原本在低头磨墨,有时听沈怀霜讲到关键处,不由分了些神,屏息听着。他是一个从来不曾接触过心法武学的人,当下听着,却不觉得生涩难懂,甚至品出了几分趣味。

沈怀霜那身青衣浆洗得干净,衣襟间满是清淡的味道。

他见钟煜记录有时跟不上写,便有意放慢了语速,有时干脆停一会儿。

如是几回,松龄都不由顿了一下。他陪钟煜读书多年,遇见过许多博古通今的先生,却没有遇到过如此耐心对待他的人。

钟煜的太傅像所有先生一样,教习皇子,手持戒尺,大都脾气急躁,若是第二遍问了还是不懂,就是一顿板子。

向来钟煜常被太傅赞扬。

只是有次,他落书堂见过四皇子,哭着撩起袖子。苏贵妃会蹲下,缓缓拍着四弟的背,目光温和,耐心地哄着。

钟煜看了好久,后来,不知怎的,也生出了模仿的心思。

那日,他手臂生了淤青,被太医报了,战战兢兢,隔着帘子,问皇后娘娘,却是一道冷哼和一记耳光。

此后,殿下就再没有听不懂的时候。

松林觑了眼钟煜神情,见他垂眸,笔握在手里,却是顿了顿。

夕阳斜照,群鸟归巢。

快近落堂,钟煜这段时辰稍稍空了些许。

课毕,钟煜拿起纸张,扫着那心法上最末章的字。他倏地抬起了眼,灯光下,眼尾痣如墨笔丹青在纸上的一勾:“先生要给我的,可是新的心法?”

沈怀霜整着书卷,起身答:“殿下随我出来就知道了。”

钟煜眉头微扬。

推门出去,武场上,多出了几个梅花桩,高高耸立,最中心的那处梅花桩上,放着一个练剑桩,木段朝天舒展,迎接暮色,落了一身余晖。

钟煜久久望着,眉心那点皱痕如湖面平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个“谢”字,卡在喉头,不上不卡。

沈怀霜:“上去试试。”

钟煜目光停顿良久,偏头看了过去。

他持剑踏了梅花桩,依次蹬阶。

剑在他手,剑桩沉重地转动起来,齿轮咔咔,挥臂如风过,兔起鹘落,少年姿态如金乌,飘逸有力。

如是五十回,不见差错。

剑桩声音渐渐小了,见钟煜下来,沈怀霜在走之前,开口对他道:“这几日,还请殿下别去化虚境。”

钟煜利落收剑入鞘,眼中流过疑光,落在沈怀霜面前,不解道:“先生何出此言。”

沈怀霜:“这几日仙门招揽徒弟,化虚境内鱼龙混杂之地,还是少去。”

张德林遥遥看着两人,虽不知沈怀霜说了什么,见钟煜状态不对,他心中一惊,忙打腹稿,却又见钟煜目光流转许久,眉宇松开,看了沈怀霜半晌,竟诡异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诚不诚心不知道。

张德林心中吃了一惊,提着灯笼过去,面色又恢复如常:“沈仙师,时辰到了,奴才来送送仙师。”

天边暮色渐浓,宫墙内一片寂静,地上一圈灯火微弱地亮起。

张德林与沈怀霜行了离钟煜百步的距离。

沈怀霜见张德林半晌不开口,问道:“公公单独请沈某出来,可是有什么事?”

张德林回首,转过半张脸,低眉一笑:“奴才今日确实是来带娘娘的几句话。方才所见,仙师倒让奴才折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沈怀霜不过想着钟煜别给他添意外,不动声色道:“张公公说笑了。”

张德林旋即正色道:“奴才来带娘娘几句话。”

“娘娘担忧殿下有了仙师,初窥仙门诸事,更生非分之想。所以请仙师回来后,平日里多劝劝殿下,让殿下将心思用在正途。”

何谓正途?如何用在正途?

崐仑派,拜师大会。

沈怀霜与崐仑派掌门并立,两人同时向下俯瞰一众新入门的子弟。弟子乌泱泱聚集了一片,正在操练。

沈怀霜想仍是昨日张德林对他说的一番话。

皇后之意,无非是为了拉拢。但他一不会听命于皇后,二不会给旁人指一条所谓的“正途”。

琢玉成器,天性使然,何必拘束。

“师弟你瞧今日之况如何?”宋掌门收了新的门徒,喜上眉梢,摸着自己灰白的胡子。

听到掌门发言,沈怀霜收回思绪,不再思考皇城里琐碎世故,认真看了会儿,应道:“师兄门派多是青年才俊,崐仑必定人才辈出。”

宋掌门摸着胡子,唔唔两声:“能得师弟赞誉,甚幸。”

说到这崐仑的盛况,它自然远超沈怀霜从前在玄清门。

崐仑门派有六杰。

沈怀霜原身年龄最小,行六,修仙建树上却是最强。

宋掌门行二,与另外三位一同挑起了崐仑的担子。还有一位老大,一直与他的道侣在外云游,今日未现身。

玄清门早年生活热闹,时日渐长,与沈怀霜同辈的人,下山的下山,破不了瓶颈的到了境界极限,离去的离去。

玄清门派后,有一处青衫,其上立冢十数个。

土坡堆得高了又高,都是沈怀霜亲手填的,坡上草木青青,望之碧绿。

独身这件事于沈怀霜而言,已成了习惯。

他身处此地也不算糟糕,因为这地方有烟火气,且热闹。

高台上忽然上来三大支派长老。

三人在宋掌门不明所以的视线下,掐架撕了起来。

他们衣冠整整,腰间缀着各个分支的物件,佩玉互相撞击,手里争着手里的一张羊皮纸,地上灰尘扫得飞起。

“上次秘境你抢我灵草就算了,今天还敢和我抢人!”羊皮卷落在气宗长老手里,头上挂着葫芦的医宗长老满脸通红,“人是我想先看上的,东西也是我先拿的,你这与草寇何异?”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找徒弟还需先来后到。”气宗长老一笑,手中舞起一个金光色的八卦阵,转着羊皮纸,面色红润,轻飘飘道,“学医救不了天下!让那小子成天背你内破书,锈都锈了!”

医宗长老从袖中摸出三根银针,刺在气宗长老臀上:“你个王八蛋!”

气宗长老捂臀,涨脸:“你这老东西怎么还不死!”

剑宗长老站在宋掌门身侧,衣冠整齐,背着背上玄铁剑,轻蔑地朝旁边望了一眼,对宋掌门作了一揖,目光忽然变得温和:“掌门师兄,此子根骨奇佳,命络不凡。若是拜入我剑宗门下,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

宋掌门干打着哈哈,弄清了前因后果,极头疼地将气宗和医宗还在抢的羊皮纸拿了过来,放到自己眼前,看了一会儿。

宋掌门挑了挑眉:“哟,师弟你看看。还真挺有意思的。”

沈怀霜作为散游出去的人,门派事一律不需细管。

眼下这个情况,他瞬间就成了最好商量的人。

沈怀霜接过宋掌门递来的羊皮纸,原本神色轻松,可只一眼,面色却无法绷住。

熟悉的笔记落在卷轴右角,落款正是那个让他万分不想看到的名字。

——钟子渊。

钟煜,钟子渊。

沈怀霜眉心敛起,眉宇间藏不住变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气宗长老见沈怀霜蹙眉,还以为是他不喜欢,忙拔掉了臀部上的几根银针,上前解释道:“师弟先别皱眉,此人将经络和气血解答清晰明了,又有图解,当真妙思非凡。前面也有许多类此的方法。”

两人话未说完,高台下,有一穿青的女修,如青鸟俯冲。

素心喘着气,一口气未稳,险些在台阶上踩空,几步上前,道:“师尊,诸位师叔,瞿师弟得知那名钟道友一举过了拜师大会,见钟道友不肯答师门名讳,师弟便和他起了争执。”

仙门收徒极看中资质。一位能同时得三位长老亲眼的弟子,必然风姿出众。可另一个门内弟子未免不分场合,如今拜师会在即,这般在山门处伤人,只显门派散乱,徒添恶名。

此事分明是小事,宋掌门却变了脸色,急切问道:“可有受伤?”

素心摇头:“所幸并无。只是瞿师弟除了几位,听不见劝。因此,素心冒昧来请诸位出面。”

沈怀霜听完道:“师兄,眼下若是不方便,不如让我走这一样趟。”

他转身,径直别过五位,根据素心一早指的方向,一路疾行至山门。

因揣着心事,他走得很快,异步换影,飘飘而去。

路上他仔细听取同路的弟子私语,内容大多谈及此番山门滋事一事。

山门刚入门的新弟子,挥剑、炼丹、画符箓这些修仙者必备技能还不曾娴熟,算起来,炼气也没几层,和凡人差不多一个样。

平时都是高阶的子弟在山门把关,只是今日拜师大会尤其特别。许多年纪小的还没怎么开过眼,崐仑派虽是门规纪律严明的大派,在某些小事上却额外地通情达理。可正因为如此,反而碰不得情况。

此刻,山门前,隔着一片翠竹,喧哗声越响。

翠竹后有一空地,周围围观的子弟不多,大多拿着手里的法器,无可奈何。

空地中央,一个绿衣少年撑着下颌,飞速转着手里的随手折的翠绿,翠竹的根部尖锐,似箭镞。

他坐着木轮椅,面容苍白,目光阴鸷。

对面,黑衣少年挥去剑上的竹屑,眼尾飞着一颗小痣,一眼向后眄去。

纵然他一身麻布粗衣,气势英朗逼人。手起剑落,剑锋残影无数。

瞿行坐稳轮椅,一拍扶手,攥着竹竿,喝道:“我不过问你门派名姓,你支吾不肯作答,怎么,是瞧不上我这等残废,看轻而不肯说?”

钟煜漠然道:“你三翻四次纠缠,借口残疾相逼。我不欲说起师门名姓,如何成了因你有疾而看轻。”

剑身照着天光,映出钟煜的双眼。

不待对面废话,剑身挥动,白光大现,竹竿与剑身相交,迸出强大的劲力。

这柄剑未开刃,却被使出了真刀实枪的功力。

瞿行手背青筋凸起,挥退长剑:“你不说,我自然有办法把你试出来!”

下一刻,竹刃出手,直截了当地往人要害捅去,招招阴毒。

低下弟子窃窃私语,剑风劈来,众人自然四下散去。

竹竿招招狠厉,快如布下满天竹阵。

钟煜挥剑,剑光忽闪,一剑果决,一柄未开刃的剑竟被使出削金断玉般的锋利。

剑锋对着竹刃尖头,“啪”地一声。

众人只见竹竿断成了笛子般的长短,被削去的竹块落地跳起,一路滚远。

瞿行见局势已定,捏碎了手中的竹竿,欢呼声冲着他脑壳,只觉得聒噪。他一时气急,竟咳嗽起来,边咳边抽帕子。

三根银针却蓦地从帕底飞出!

这幅身体从来体弱,主人久病成医,手中常备银针自然不稀奇,从前他经常自言自语拿着银针试腿,又求人给他试腿,众人不知这陡然的变化。

“叮叮叮”三声。

钟煜耳边风动,发丝顺之落下,身侧一个天青色身影,挡在他前面,伸手握着剑。

沈怀霜一双手握着剑鞘,截断三根银针,另一只手掌心朝上,手势如托莲。

轮椅上,瞿行一抬头,对上沈怀霜的双眸:“师……师叔?”

沈怀霜目光从掌上抬起,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斥道:“住手!”

一旁早有弟子看不下去,早早接了话:“人都长着眼睛,你闹得声势这般浩大,说谎也不打草稿。”

他又朝沈怀霜禀明道:“禀师叔,此事由瞿师兄挑起。瞿师兄问这位道友师门名姓未果,又不肯随人下去。这位道友看瞿师兄欺人太甚,出手制止,才闹得如此局面。”

沈怀霜眉心皱痕越深。

他皱眉并未是他嫌恶瞿行病体。

沈怀霜:“你既为掌门门下之人,席听尊长教会,何能如此。今日之过,你自行下去,请掌门领罪。”

他话语说的不重,却颇有几分厉色。

谈到掌门,瞿行胸前起伏,面色发白,颇有几分惶恐之态。

他咳得一口气喘不上来,捂嘴面色涨红,像要把肺腑都吐出来。

一旁钟煜却终于耐不住,握着剑,从后站出,用两人间才能听闻的语调,忿道:“谁知道现在是不是装的。”

沈怀霜转眸看去,但见少年粗衣布衫,眉宇间依旧是盖也盖不住的锋利。他乔装得细心,头上仅用一个木簪束起头发,连剑身也用麻条小心翼翼地包裹。

沈怀霜静静看了一会儿。

两人双目相接,他却当着钟煜的面,收回那一眼,如自始至终都没看过这个人。

……

钟煜就站在沈怀霜身后。

沈怀霜背对着他,白衣飘荡,道:“去回禀掌门,人我已定下。”

“医好他就带人过去。”

“凡有伤的弟子,都带回医宗,不可马虎。”

竹叶窸窣,落下几片。

他踏着一段竹片碎屑,碾进了土里。心境莫名极其烦躁,让他恨不得开口直言,可话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地卡着。

周围弟子三三两两走开。

过了许久,风刮散地上竹片,卷起满地狼藉,场上弟子全然离去,钟煜才再次迎上了那双眸子。

那双眼睛定定看着他,眼底清明如寒潭,沈怀霜压着气息道:“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同类优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