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这世间,就是这般变幻无常,若不身在此局中,莫言画中人幸矣。
说来,也实在可笑,白洛卿得到了那份旁人求之不得的恩赐。
宫中的许多侍女与太监们,都亲眼看见白洛卿是被他们的陛下亲自抱上了御用的轿子上。
要知道,能与陛下同乘,那是何等的殊荣,更何况且如此隆重的活动,这按礼制,怕也只有未来所内定的皇后或是陛下委以重任的宰相,才有这资格吧!
这白洛卿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如此看重,竟亲自…还以这种暧昧不清的姿势。
这宫中虽然规矩繁杂,戒备森严,却也多是卧龙凤雏,鱼龙混杂。
这十位宫侍中,能有一半是来自各个藩王或者一些自视甚高的大臣的眼线,苏墨辰这皇帝,可不好当。
先帝的不作为,留下了许多隐患和弊端,而这个烂摊子,却得让苏墨辰这么一个登位之前不曾参政议事的新帝一并担下。
可想而知,他的身上的压力会有多大,不在其位,不知其重,旁人是体会不到的,但白洛卿与旁人还是不同的。
他是与苏墨辰朝夕相处的密友,是他有力的左膀右臂,也是他心灵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马车上,苏墨辰与白洛卿相对而坐,四目相对,却也相视无言。
不同的是,苏墨辰看起来可谓是满面春风。
他时而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盯着对面半坐着,仿若是下一刻就要倒下的白洛卿,目光中透着那种掌控全局的自信与狂狷。
时而,又闭目养神,静静聆听听安静的马车内,那突兀的,早已失律的沉重而又连绵起伏的呼吸声,那声音就如同是美妙动听的乐曲一般,让人沉醉。
反观白洛卿,可就没有他那般惬意和放松了。
虽说这苏墨辰还是有分寸的,那红玉流萤丹的药效倒也没有太过于强劲霸道,但对于内伤还未痊愈的白洛卿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折磨了。
白洛卿努力的试图消解那份痛感,但最终却发现根本就是徒劳,他合上的双眸复又睁开,隐忍的咬着的下嘴唇,已经可见几丝鲜红的血迹。
他看起来是那般的虚弱无力,脸色也苍白如纸,就好像是一碰即碎的瓷娃娃,又仿佛那朦胧迷雾里,飘渺起舞的非凡人可视之物。
苏墨辰最终还是睁开了双眼,认真的注视着他面前这个长相清丽脱俗,倾国倾城的病弱美人儿。
曾经的他,也曾鲜衣怒马,也曾仗剑天涯,也曾一挥袖,一抬眸,一微笑,便可退却千军万马,便可倾倒芸芸众生。
众人皆不知来意,亦不问归途。
可现在的他,却好似沦为一国之首的阶下之囚,谅是现在最受欢迎的话本,也不敢如此命笔。
“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苏墨辰紧紧盯着白洛卿惨白的小脸儿,声音很轻,但亦可听出其中有几分质问与嘲讽之意,只是那喃喃轻语,不知在与人问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能有什么话想说。
白洛卿轻轻抬首,看着那个,以俯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男子,勉强勾起唇角,使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他很想那么说,可是他没有,双手早已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身体却还是隐忍着愤怒与不甘的情绪。
白洛卿是有自尊的,可是他也同样清楚,他的自尊,在面前这位皇帝陛下面前,是多么的一文不值。
在这种时候,或许只有低头沉默,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可是那位根本不肯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
苏墨辰不知是吹了个什么口哨,马车的那头骏马不知怎的就一阵长啸,像失了控似的向前狂奔。
马车内东西被弄的东倒西歪,而白洛卿也因为重心不稳从座位上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刚好匍匐在苏墨辰的脚下。
白洛卿手上的手铐也因为突然的意外而造成了强烈的拉扯,本就青紫的手腕又是伤上加伤,又多了一层勒痕。
他的这姿势,可无半点体面。
苏墨辰顺势用手指勾起白洛卿的下颚,笑容撩逗,完全没有一丝抱歉之意。
“真的有点好奇呢,我的洛卿呀,究竟是为何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辞行,非要离我而去呢!”
苏墨辰微微弯下腰,将嘴唇靠近白洛卿的耳边,耳鬓厮磨间,他轻声说道,声音不疾不徐,语气却透露着狂傲与威胁。
“我现在……对你来说,算是什么呢……”
白洛卿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如同清风徐来,柳絮四散,朦朦混沌间中,却什么也抓不住。
“什么……”
还没等苏墨辰把话说完,外面就传来侍卫的声音。
“属…属下失职,还…还请陛下降罪。”
那颤抖的带着恐惧的语气,苏墨辰不用亲眼去看他,也知道,那人此刻正战战兢兢的跪在马车前,等待着他的发落。
苏墨辰微微勾起唇角,冷冷的说了一句:
“大典过后,自己去掌刑司领罚吧。”
一阵风吹过,吹动了马车的帘子,白洛卿看到那位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的侍卫,颤颤巍巍的连连磕头。
“属下谢…谢过陛下。”
白洛卿似乎进宫也有一段时日,但这位侍卫长,看着也着实有些面生,而且看起来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而且看这样子,也不像是苏墨辰的人啊,苏墨辰的属下呀,除了他的暗卫组织墨影阁的人以外,其他的人,白洛卿基本上都是见过到呀,难道说……
白洛卿艰难的抬起头,目含疑惑的看着这个看起来不近人情,心狠手辣的帝王——苏墨辰。
他们那些小把戏在看来,大概就如跳梁小丑一般,任你愚弄把玩吧!
毕竟你是…
“啊,你作甚?”
白洛卿突然感觉腰间一痛,回过神来,却发现苏墨辰正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他,笑容狂妄。
他的手正揽在的自己的腰间,把自己往他的怀里一带,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乖乖的躺在苏墨辰的怀里。
他的眼中空洞无物,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马经过刚才的惊吓,怕是走错了方向,若按这速度,怕是要错过良辰啊!”
苏墨辰像是不知道白洛卿所问的事是什么似的,这般自顾自的说道。
这话本应该是担忧之语,可苏墨辰此刻却无半点忧虑的神色,甚至脸上还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看来,这一切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他的计划又是什么呢?
白洛卿心中这样想着,却也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也就随他去了。
反正对于白洛卿来说,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死,而在他看来,死了便死了。
依照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就是那大街上随便拉来的普通人,也能轻易的杀死他,更别说这深宫之中卧虎藏龙,高手如云的地界了。
他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儿,无依无靠的,就算是被人算计了,也只能认命。
更何况……
“你在想什么?”
苏墨辰的声音如同静谧树林里一声狼嚎,打断了白洛卿的思绪,白洛卿神色茫然,显然他还没有完全回到现实。
“嗯?”
白洛卿闷哼了一声,声音虚浮,没有腔调。
“别这么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嘛,好像我真的会让你去送死似的,我说过,只要你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乖乖的听话,我保证,你会安然无恙。”
苏墨辰自然不会对白洛卿说假话,也没这必要。
不过他的话也只能听一半的,就算他白洛卿什么也不做,可这麻烦不会自己走掉。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逃避不是个办法,总归是要正面应对的。
白洛卿深深的叹了口气,许也是适应了这丹药带来的疼痛感,至少面色上,再没有什么十分痛苦的神色了。
只见他微微抬眸,对着苏墨辰这样说道:
“一切…会如你所愿的。”
白洛卿这话,听着虚无缥缈,不明所以,但实际上还是蕴含着许多层意思的,就连本来玩心大起的苏墨辰,这会儿也无话可说了。
“洛卿啊,你也知道我得这个皇位属实不易,我在他的众多儿子中排行老四,也是一直不被看重的皇子。”
“你以为那群老家伙们能够这么轻易的让我上位吗?”
苏墨辰突然耐心起来,竟与他说起了这些,白洛卿深知苏墨辰所说的这些话,事关着他的计划,也不敢轻易的回应,便只作沉默。
“你还是认为,我会害你吗?”
苏墨辰突然转移话题,这样问道。
白洛卿坐在那里,又是一阵沉默,最终还是开了口,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这样说道:
“权利本就没有至高无上,只有彼此制衡。你的实力我是知道的,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年郎了,也犯不着我去操心。”
“哼~这话,当真是无情呢。”
“不过你说的这些倒是大实话,洛卿,你如此了解我,了解我的一切,知道我喜欢什么,也知道我害怕什么……”
“你说,若是我们成为敌人,会怎么样?”
苏墨辰果然还是这样,平日里在正事上行事果断,一点也不会留有情面,可私下里,在他面前,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还经常以调戏他为乐。
这些,白洛卿自是已然习惯,不过,他们上一次如此的交谈,已经是隔了三月有余了。
这个问题,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说起,只不过那几次,只当作是互相调侃的玩笑话罢了
但是这次,苏墨辰的语气里,似乎多了几分认真与试探,让白洛卿难以启齿。
“我们不会成为敌人的。”
最终,白洛卿还是在苏墨辰热切充满威胁的目光里,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错,我们不会成为敌人的,纵然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也会在那之前,将我除掉吧。
苏墨辰闻言,也只是挑了挑眉,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望向窗外的风景。
登基大典一直在皇都的奉天殿举行,这是历代的规矩,届时所有在朝为官的大臣们,无论品级,皆要到场参加,万臣参拜。
然后,新登基的皇帝,要带着一品大臣们徒步去到万国寺,一来为祭奠先祖,二来是为国家祈福。
白洛卿虽然是这天玑国人,但自小随着亲戚离开这里,许久未归,虽然在这里住了几年,但对于这种礼法章制,还是知之甚少的。
“看样子今日注定不会太平喽。”
苏墨辰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如此说道可这话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处境,倒是更像是一个局外人,前来凑热闹看戏的。
“陛下,奉天殿到了。”
外面的侍从恭恭敬敬的在马车外行礼,说道。
“看这时辰,想必诸位爱卿们,都该等急了吧!”
苏墨辰威严的表情,严肃的说道,那属于帝王的,上位者的气势十足,即使白洛卿,也是心中一颤。
“陛下……陛下息怒。”
那位侍卫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头扣在地上,看起来是十分害怕。
苏墨辰冷哼了一声,自顾自的跳下了马车,把一旁要去扶他的公公给吓得不轻。
白洛卿静静的跪坐在马车里,等待着这位阴晴不定的皇帝陛下发落。
虽说他并不懂这些礼法制度,但是,对于目前苏墨辰所处的严峻的形势还是很是了解的。
按寻常规矩来说,这时候,那些朝臣们理应在外面迎接他们的陛下才对,可这时候,有权势的重臣,来了不到一半。
这可真是把违抗皇命,放在明面上啊!
看来今日这登基大典,怕是要延迟了。
苏墨辰看着殿外寥寥无几的几位大臣,只见他们十分恭敬的纷纷上前行礼,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周围的环境,对于今天有诸多大臣称病不来这件事,也仿佛什么也不知似的。
苏墨辰微微勾起嘴角,那抹坏笑展露,却也只在一瞬之间。
白洛卿透过帘子,窥见了外面的风景。
这些大臣里,走在最前面的是左相谷清风。
在过去与苏墨辰并肩作战,争夺皇位的日子里,什么样的敌人都见过。
有面上亲近你这边,背地里却捅你一刀的,也有二话不说没来由的恶意相向,总之都是一些毒辣又阴狠的角色。
可这位左相大人,却与他们不同,甚至算不得敌人那一类。
能在如此激烈的夺位战之中,始终保持着中立,且也没有被各方威逼利诱,暗中针对。
这个人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当然,也是苏墨辰重点观察的对象。
“陛下,您看这时辰也差不多了,您是否……”
苏墨辰看着他的这位左相大人不卑不亢的站在自己面前,只是微微躬身,催促着他进殿。
苏墨辰不动声色的看向谷清风,微微颔首,长袖一甩,便在诸位大臣的簇拥下进了大殿内。
白洛卿有些懵,苏墨辰如此大张旗鼓的把他删了弄来,难道说,就只是想让他这样受着那份疼痛等他回来。
不,苏墨辰才没有这么好心呢!
“白公子,下来吧。”
忽然,白洛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掀开车帘,惊讶的看着站在那里的人,是安暮
这位,可是苏墨辰身边左膀右臂的存在,是他的心腹之一,别看他平日一直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他可是在榜上有名的杀手。
不知道苏墨辰派他来,究竟是谓何故。
“白公子,请下车吧。”
安暮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做着一个请的姿势。
白洛卿勉强的笑了笑,他已经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这会儿,腿有些酸麻,他吃力的咬着牙,扶着马车内的内壁,勉强的站了起来。
手铐真的是一个麻烦的物件,白洛卿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勒的早已青紫的手腕,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安暮本想扶着白洛卿下车,不过还是被白洛卿制止了,毕竟他现在这幅仿若囚犯的样子,若是被人看到,也实在丢脸。
“安暮,你给我透个底吧,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白洛卿无奈的叹了口气,却是负手而立,淡然的开口问道。
其实白洛卿问出这个问题,倒也没有奢望过这个安暮可以回答他,毕竟他是苏墨辰的心腹。
苏墨辰尚且对他隐瞒再三,这位,又能告诉他什么呢?
“陛下只是希望您能够继续待在他的身边而已,白公子您,不一直是知道的吗?若是不知,那您又为何要那般行事呢?”
意外的,这位安暮,居然如此认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是啊,那时老皇帝诏书下来,苏墨辰就忙着处理政务与那些心思不正之人了,根本无暇顾及他,以他的本领,想要偷偷逃出皇宫,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他偏偏还是留了下来,等着苏墨辰去找他,并且在他最疲乏,内心最脆弱的时候,告诉他自己要走的事。
这般行事,实在不能是聪明人所为。
说什么想最后再见他一面,若当真是舍不得,留下来,好好的解释一番,苏墨辰纵然不会完全相信,也不会轻易的受人挑拨,对他下死手。
可是他……还是那样做了,以最平静,但又最残忍的方式。
他明知道苏墨辰的脾气秉性,他明知道他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他还是那样做了。
也许他与苏墨辰一样,只是试探对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答案罢了。
白洛卿走的每一步路,都感觉是走在刀尖之上,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的面前是万丈深渊,而你的背后却也是一片血海。
所幸,安暮并没有让他走得太久,他们穿过长廊,到了一个院子,这院子空旷得很,不过,在那高位处,设有一把通体是金黄色的椅子,那大概是苏墨辰的座位吧。
而那把椅子的旁边,设了一扇别致素雅的紫檀木屏风,白洛卿疑惑的收回目光,望着安暮。
“这是?”
其实白洛卿也不傻,那样一个位置,想来,也是为他准备的。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何偏偏是那个位置,那个位置可是……皇后的位置啊!
这个苏墨辰,又要来戏弄他,居然在这种时候…开这种玩笑。
安暮微笑的眯起了眼睛,这样说道:
“白公子,想来,这大典最重要的仪式马上也要开始了,还请白公子就坐吧。”
说着,安暮给一旁的几个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两位侍女会意,上前搀扶着白洛卿过去,白洛卿也只得听从安排,乖乖的跪坐在屏风之后。
“这时候我看也不早了,按常理,这大典早就应该开始了才对,为何这个时辰,这里还是这般冷清?”
白洛卿的声音很小,或许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不过安暮作为一个优秀的杀手,在听力上的天赋也是远超常人的。
“白公子,想必是您自小离开天玑国,对这里的制度法规还不甚了解。”
“您应也知道,如今陛下的处境并不乐观,而我天玑国向来主张万事先以民意为先,虽然先皇下诏,传位于陛下。”
“但是那在辅政阁中的几位权重大臣们,若有不服者,也是可以先行去祭拜皇家先祖,以表明自己的意愿和立场,这在天玑国的历法中,是被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