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出乎殷行舟意料,云宴似乎只是出来吓宣旨太监的,见人跑了他就又回去了。
便是殷行舟换了他一句,云宴也并不开口。中间甚至没看一眼簇拥在殷行舟身边环肥燕瘦的美貌女子。
这一点也不符合云宴平日的礼仪。一般若有人同他说话,他总是会回的,区别只是字数的多少。
而,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宴哥哥根本不在意这些女子是不是来给他宠幸的。
好像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徒然,根本没让宴哥哥觉得自己是在挑,逗他。
他该庆幸宴哥哥从来没看出来而沾沾自喜,继续下去?还是收拾收拾他那碎了一地的脸面,别再跟个饥渴的什么似的,去打扰宴哥哥清修?
好歹是个太子,要点脸吧。
冬日的风还是挺冷的,吹的殷行舟拢了拢外头的大氅。也吹的他清醒了些,吩咐了管家让他带着这些女子安置好。
宠幸是不可能宠幸的,他这身子不是宴哥哥根本都不知道起不起得来。
还得查查这些人,这些人的母家有没有细作。不论他们有没有,太子府肯定是要彻查的,老皇帝几次三番让他带国师回去。
恐怕不止是为难自己,还是听了哪个吃里扒外的说了自己和宴哥哥的事。
说到底,入世是自己把人带进来的,他也总要让人清清白白的走。
若是因他坏了宴哥哥的修仙大道,他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宴哥哥剑下。
想起来,他就总想自嘲一番。
半夜,殷行舟溜进云宴房间,被冷风吹的打了个哆嗦。
没想到云宴屋里更冷,活像个冰窟,进去后直接打了个喷嚏。然后他就觉得室内开始回暖。
他似乎听见冰棱子融化成水低落在地板的声音,在一低头,却没半点痕迹。
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宴哥哥递过来火红色大氅的手上似乎还挂着一点霜花。
殷行舟∶?
殷行舟∶“宴哥哥在练什么功?”
云宴在练什么功,云宴并没有练什么功,他只是在生气。灵力波动强了些,所以这屋子挂了不少冰凌子,霜花。
云宴∶“净心音。”他怕做出什么伤害凡人之事。
那些女子说到底不能和家族,皇帝抗衡,自己何必迁怒。他一向自持约束自己的能力,现下却有些怒意。
因此白日未曾回应小孩儿,如今更是放纵自己,满屋子挂满冰凌。
可惜,看他冷,还是送了火裘衣。
净心音?殷行舟有一瞬间以为宴哥哥在糊弄他。不过,这不是重点。
他可怜兮兮的,“宴哥哥,我冷,你抱抱我可好?”
玉一样白的人,唯独眼角晕红,一双桃花眼泛起湿意,活像得不到主人投喂小鱼干的可怜猫猫。
云宴面无表情,“火裘衣温暖如炙热炉火,你身上穿的就是。”
殷行舟∶……一瞬间很是语塞。
殷行舟开始撒娇耍赖,“可我就是要宴哥哥抱抱。”
云宴终究没说出什么去找你那些侧妃侍妾抱去,这实在太像深闺怨妇。
云宴∶“明日我去道观,你可有什么要我带的。”
殷行舟嘟了嘟唇,红艳艳的唇瓣水光潋滟的,姣好的唇形嘟起来既像撒娇,更像求吻。
他没在执着于和云宴要抱抱,反而直接扑了过去。反正宴哥哥除了身体僵硬一顺,也没推开他。
殷行舟有一瞬间窃喜,努力拉平唇角说道∶“我有两样东西想宴哥哥带回家来。”
他刻意用家来描述太子府,就是为了让宴哥哥觉得有他在的地方才是休憩的地方,他才是最特殊的。
不论现在宴哥哥有没有意识到,只要没有反驳就是默认了。
朦胧的烛火发出哔剥的声音,窗户在传出簌簌而落的响动。
有一片片模糊白影飘飘荡荡坠落。
“下雪了!”
殷行舟突然说道,他拉着云宴推开门,突发奇想道∶“宴哥哥,我们堆雪人吧!”
没成想外面雪下的格外大,他到宴哥哥这里还没落雪。如今不过一柱香的时辰,就积起了厚度。
可真真是大雪了。
大晚上天寒地冻的,雪还下着,外头黑黢黢的,虽说有雪光映出庭院轮廓,却也不甚光亮。
这提议若普通凡人听了,大约要说殷行舟一句脑子坏了。
但在云宴这里,却没半点迟疑。虽说凡人娇弱,但有火裘衣在没有生病之忧。
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就一地银白,落在殷行舟身上,和大红的裘衣相称,红的红到极致,白的寒玉一般。
云宴还让四周的雪都汇聚到殷行舟那处去,殷行舟手里的雪球越发滚圆变大。云宴便看着他玩闹。
这大约是雪人的底座,然后此时气氛太好,殷行舟突然发了坏。
或许也是释放天性,他在如何成熟,终究才十五之龄,白日受了亲爹那样大的委屈,如何能不窝气。
现下有云宴陪着,被暧昧的关系一拢,他从身前扑过去,把人扑进雪地里,把刚团好的雪球扑了稀碎。
他把仙人扑进了凡间。
飘飘扬扬的大雪劈头盖脸,殷行舟如雪花柔软的唇瓣一时盖在了云宴的下巴上。
这是个彻彻底底的意外,却没人想起来退开。
如同飞雪融泥,柔软的不可思议。
殷行舟揽着云宴的脖颈,说道∶“我要想要个铃铛,还想要宴哥哥送我一件红衣裳。”
铃铛拴住你,红衣裳做嫁衣。
来日我登临金銮,君临天下,便为你穿一晚红嫁衣,算我嫁你,也是娶你。
铃铛做喜乐,成这一桩青天大梦。
他强调∶“一定得宴哥哥亲手送过来才行。”
云宴也应∶“好。”
他似乎懂了,但依旧清冷疏淡如天上月,山巅雪。但若说他没懂,却不能忽略他眉目间隐约透露出的温柔与纵容。
如同月光洒落人间,积雪融化在掌心。
…………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虽说路滑,但大皇子觉得还是去瑜城要紧。
毕竟这种抢夺殷行舟成果的事格外让人心情愉悦。而且大雪封山,自己却还辛苦前往瑜城,真是够仁慈了。
父皇也说皇族尊贵,若偶尔施舍那些平民百姓些慈悲,还怕不能收拢人心吗。
自云宴几人走后,瑜城百姓再次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只是不同的,不论商人和百姓都不在过度破坏山林,就连官府也派人时不时将下山的受伤动物送回山林,同时养护山体,给山林留出恢复的时间。
总体来说,算是个有为的好官,瑜城也逐渐恢复元气。
但这让有力无处使的大皇子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再加上出来的急,京城大雪,路也不平稳,还总有乞丐来讨赏,最凶的一次是遇到难民,直接把他给摔了。
“真是晦气!吃睡不好也就算了,那方俞城居然敢晾着本殿下,去那什么剑渊巡视,真是该死!”
大皇子气的直接掀了桌,还是折柳先生劝了几句才算了。
不过好歹也是在县衙里,方俞城还是知道了风声。心中虽有些不愿招待这娇贵的皇子,却也不得不敷衍着。
都说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方俞城身旁跟着他学习的弟子自然看出其心情一二,进言道∶“师父,不如请大皇子去剑渊看看,那如今很是咱们瑜城的一大特色。”
弟子建议,方俞城在心间转了转。还是没同意,让那皇子消停些莫打扰自己做工是好,但一个没安抚好,那皇子万一露了丑态怪罪到自己身上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想的周到,却算漏了大皇子身边太子派去的折柳先生,已经哄着大皇子去了剑渊。
“在这剑渊走一圈,本皇子真能得到瑜城百姓的敬仰?”大皇子面露不屑,不过是个有点神异之人装神弄鬼罢了。
这些愚民居然相信这些,皇族身份还不够让他们毕恭毕敬?还要劳动自己大驾去照什么不知打哪来的大师弄出来的东西!
回答他的并非折柳,而是跟在大皇子身边鞍前马后的小厮。折柳可从来不做这般承诺,他只是提了几个意见。
比如亲自接见臣民,比如将带来的一些矜贵之物变卖米粮赏赐给百姓,比如建些学堂,比如去剑渊照一照。
然后,殷行解便自己选择了这个看起来最不费功夫的建议。
剑渊之中密布剑痕,纵横交错,煌煌威压凡人止步。不深的沟壑,硬是让所有人都绕道而走。
殷行解本以为这被传的神乎其技的地方有多可怕,这根本就是美梦。
他父皇退位,他继承大统,殷行舟跪在他脚边祈求施舍。和他作对的全都不得好死,为难他的都仕途不顺,看不上他的通通穷困潦倒。
殷行解脸上露出近乎狰狞的笑意,这太美好了,不,这就是真的,唯有这样才是这个世间该有的结局!
“哈哈哈,我的,都是我的,皇位,天下,哈哈啊!”沉浸在幻梦中的殷行解被剑渊射出当头一剑,金冠跌落,四分五裂。
黑发盘旋,笑面狰狞恍如厉鬼。
带着殷行解来剑渊的小厮此时打着哆嗦,觉得大皇子出了这般大的丑,自己这个带他来这的人怎么想都没有好下场。
他离的远,没受剑渊影响。只有大皇子为了证明自己,站的格外近。
跟随大皇子而来的一行人唯有折柳平静如常,甚至他眉眼间还有几分松散。
折柳想,以下犯上,觊觎皇位,殷行解来这真是自掘坟墓呢。
大雪期期艾艾的,盼了一夜,殷行舟终于把云宴盼回来了。
自从下了朝,殷行舟便有些坐立不安,担忧宴哥哥有没有被道观里的人刁难,有没有顺利继承国师的位子,不过好在国师继任不需皇帝承认。
好容易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宴哥哥回来了,没想到管家居然禀报皇帝来了。
还有箫贵妃。
前后脚的,云宴也回来了,还有跟着的穆一饮。
皇帝没管出来接驾的殷行舟,反而打量起白雪做衣的云宴,半响才道∶“看来朕与国师有缘,不如请国师入宫传道,一直待在太子府中也不妥。”
这话虽没错,但皇帝不是为了太子和国师名声,而是不想让太子有国师帮扶。
箫贵妃也道∶“是啊,陛下仁善,不忍让外头人穿些风言风语,辱没了三皇子和国师您的名声。”
她可不想承认殷行舟的太子之位。
穆一饮本想说道几句,却被殷行舟示意不必理会,箫贵妃一向如此自欺欺人。
不过他却没想到宴哥哥居然也会怼人,“国师辅佐皇帝,平妖邪祸乱,理应与帝王亲近。我如今所做之事,正是如此。”
这大约称得上云宴难得十个字以上的话。
却生生挖了皇帝和箫贵妃的心,箫贵妃几乎丢了仪态,咬牙切齿道∶“国师这般确定太子就一定能承继大统吗?!”
箫贵妃大红色的指尖攥着柔软的手帕,上边显出道道褶皱。平时里无情也似有情水汪汪一对杏仁眼,此时底下满是阴毒。
云宴依旧清净,用几乎寡淡的语气说出两个字,“天命。”
梁朝皇帝将崩,新皇继位。是天道示下,新皇将在狼烟中得天下。
这两个字就连皇帝都无法反驳,在古人的观念中,没人能与天作对,即便是皇帝都是天之子。
唯一能沟通天地的,只有国师。
国师所说政见可以不听,所求官爵权势可以无视,所要富贵珠宝可以不给。唯独所说天命,就连皇帝要无视都得斟酌一二。
这是承诏天命,是口说神谕,是慧启诸民,是金口玉言。
皇帝被云宴气的面色发白,他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如今被云宴不咸不淡的一句天命,气的七窍生烟。
径直接拂袖而走,有了这句话,就相当于国师承认了殷行舟太子之位,神灵承认了殷行舟帝皇之位。
除非还有人德高三皇,功盖五帝,否则谁都别想夺取殷行舟的身份。
这是皇帝赐多少美人姬妾给殷行舟都无法抵消的民众信仰。
这个时代,是神权凌驾于皇权之上的时代。
不多,但足够一个本就名正言顺的太子承袭帝位。
这事出乎殷行舟意料,他没想到皇帝会来太子府,没想到他的宴哥哥会给他如此大的惊喜。
就连一旁的穆一饮本以为云宴不善言辞,应付皇室这种累人的事需要他来。哪知几句话就打发了皇帝,还偏偏挑不出错来。
皇帝浩浩荡荡的来,想给云宴一个下马威,再不济也要留个威势赫赫的形象,哪想走的时候怒气冲冲,脸上无光。
若不是这满庭院的人,殷行舟几乎想马上挂在云宴身上,和他亲亲热热的来个吻。
他打发走穆一饮,拉着云宴去了寝店,漾着星光银河的明亮双眸注视着云宴。
可谓灼热,可谓浸过水。
云宴低头,想起来雪地蜻蜓点水的吻。
却被殷行舟抵住了唇,问道∶“我要的东西,宴哥哥可带来了?”
温温凉凉滑滑嫩嫩的手指却像小猫爪子,绒绒的触感泛起痒意,从唇齿到人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