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三百年后,穹顶山巅,一座古朴典雅的观宇中,一个相貌俊美的少年正躲在一处偏方。狡黠的双眸警惕的看着四周,半晌,见确实没有人来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微微向后,想要靠到墙上,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身后虽然确实是硬邦邦的,但是为什么热乎乎的?
司纵一惊,赶紧回头。
只见一味道骨仙风却俊美无俦的男人居高临下看着他。
男人比司纵高了大半头,眉眼宛如刀刻一般,脸上带着好似与生俱来的冷漠。此人正是悬塗天尊,司悟。司纵的师傅。
他背着后,看着司纵,语气似是淡漠,又好似带着一丝无奈:“武陵仙君刚才找上门来,说他的丹房被人砸了。”
司纵闻言一边在心头暗骂武陵这老狗动作也忒快了些,一边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一脸无辜的问道:“是吗?谁干的啊?真够缺德的。”
只要不受惩罚,骂自己两句也没啥关系。司纵毫无心理负担的道。
而司悟对他这个反应显然早就猜到了,轻叹了口气,眉眼间的淡漠消散,无奈之色加重,使得原本道骨仙风的司悟沾上了些许人气,不再像那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尊。
“武陵仙君都找上门来了,你说是谁干的?”
司纵一看司悟的脸色就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于是不敢再继续狡辩,但也不愿就此承认,只得干笑起来。
司悟又叹了口气,眼中带着一丝他自己的都没发现的宠溺:“你那胆子也太大了些?一个人就敢闯武陵仙君的仙府砸了人家的丹房,你就不怕被抓了?到时若真被抓了,我连知都不知道,救都来不及救你。”
司纵一见师傅没有真的生气,心底一松,打蛇上棍一般一把抱住司纵的腰身,头还在他胸前蹭了蹭,似是撒娇道:“怎会?我受师傅教导三百多年,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肯定不会被抓。而且......”他嘿嘿一笑:“就算是真被抓到,有师傅的名头在,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司纵无奈至极,却一点儿推开司纵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还伸出头,在他头上揉了揉,笑骂道:“我教了你三百多年,就是让你偷摸进去砸人家的丹房的?你连武陵仙君的丹炉都砸烂了,真被抓到,你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我才不怕呢。”司纵又蹭了蹭,嘟囔道:“谁让他厚脸皮占了师傅的团琮云烟扇?那扇子明明是师傅炼制百年的法器,就因为成灵那一刻顽皮跑去武陵山转了一圈儿,就被他截胡了,事后还有脸说天外飞来的机缘!他就是吃准了师傅你不愿跟他一个晚辈计较,占咱的便宜!”
司悟倒是不在意,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司纵的后脖颈,闻言轻声道:“一个扇子而已,你喜欢的话,师傅再给你练一个。”
司纵摇了摇头,闷声道:“算了,我想要法器我自己练。您每次一练法器都好久才出来,我好久才能见您一面,我不舍得。”
司悟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泛起一丝笑意,神色间更添了几分人气:“真的不要?”
司纵毫不客气的摇头:“不要。”
司悟嘴角的笑意加深,无奈又宠溺道:“你都三百岁了,怎么还跟个娃娃一样黏人?”
司纵轻哼了一声,抱着司悟腰身的手更加紧了两分,故意用任性的语气道:“我就粘我就粘,我就要粘着师傅,我不仅要粘着师傅,我还要粘着你粘到死呢。”
司悟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无声的叹了口气,继续微微抚摸着司纵的后脖颈......
司悟领着司纵从偏房里出来,刚回到正殿,门徒来报:武陵仙君又来了......
司悟眉眼挂上了一丝冷漠,有了点儿天尊的威严和架势了。他没有应门徒,而是对司纵道:“应该是知道你没躲远,又折返回来了。”看这架势,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司纵却一点儿也不怕,冷笑道:“我怕他?别说杀个回马枪,就算被他捉奸在床我都不怵。”之前之所以躲,完全是怕师傅生气罢了。如今见师傅并没有怪罪,司纵便没了忌惮,莫说来兴师问罪了,就是当场对质,他但凡怵武陵一分,都是给师傅丢人。
司悟眉头跳了一下,忍着揉眉心的冲动,叹息道:“捉奸在床不是这么用的。而且为师教过你多少次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要太过自视甚高,会吃亏的。”
司纵虽不以为然,却也不愿因为这点儿小事儿跟师傅抬杠,便敷衍似的随口应了一声:徒儿省得了。
一看司纵的神色,司悟就知道他没往心里去,叹息之余也没多念叨什么,毕竟不管人外之人再高,天外之天再远,他都能护得住司纵。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逼着他拗改他的性子.......
这么想着,司悟歇了心思,随后招手,让门徒召武陵仙君进来。
片刻后,武陵仙君大步走了进来,赤红的脸上满是怒色。不过尽管再生气,他也没有敢随意失礼,恭敬的跪地:“小仙见过天尊。”
司悟摆了摆手,他才从地上起来。之后微微侧身,怒瞪着司纵,语气满是兴师问罪:“天尊!之前就曾向您禀报过,小仙的丹房不知被哪个无名宵小砸了,就连那玄外天石所锻造的丹炉都被砸了个大窟窿!小仙实在无法,这才打扰了您的清修,求您给小仙一个公道!不然.......不然......不然我就上九天,状告天帝去!”
他话虽是对司悟说,但却从始至终都看着司纵,那样子,就差把唾沫星子喷司纵脸上了。
而司纵呢,一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甚至站在旁边,还一边听武陵仙君的话,一边跟着忿忿不已,还时不时搭话:“对.......仙君真可怜........太委屈了.......”
司悟看司纵那样,头痛又无奈,不过面上丝毫不显。他也算是清高孤傲的性子,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徒弟?
不过尽管这么想,司悟也一点儿指责司纵的意思,一边听着武陵仙君告状,一边波澜不惊的喝着茶。
不过当听到‘上九天,状告天帝’的时候,司纵的脸微微沉了下来。
他不怕别人骂自己,但是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对他师傅有半点儿不敬!而武陵这句话,明摆着在威胁他师傅。
他当即回怼道:“听了仙君一番话,司纵也非常为仙君感到痛惜,但有个问题有些困扰,还请仙君解答。”
武陵仙君看着罪魁祸首,强忍着怒火,咬牙道:“你说。”
“您好歹也算是个仙君吧?府邸怎会一点儿戒备都没有?任那人来无影的打砸之后,又去无踪的消失?您说想让我师傅给您主持公道,但您总的拿出点儿证据,拿出点儿线索来,把罪魁祸首揪出来吧?还是说您指望着我师傅亲自上门儿给您查凶手?”
武陵仙君差点儿被司纵这番指桑骂槐气了个仰倒,他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司纵说他自己活该,仙邸的人都是废物,连他的影子都没瞧见,被砸了也是活该。
还说他无凭无据,凭什么来怪罪他?还有脸让他师傅来做主。
武陵气的火冒三丈,要不是前阶上坐的是三尊之一的悬塗天尊,他绝对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先抓着司纵打一顿。
可也正是因为上面坐着的是司悟,所以即便他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都不敢有丝毫的失礼之处。
只能忍着憋屈和满腔怒火,声音从齿缝中挤出:“你说的不错,确实是小仙的失职,但我丹房被砸之事绝不善罢甘休!既如此,我便上九天,找天帝!”
司纵见他还敢威胁,顿时也气了,正要开口呛人,司悟微微抬手制止。
司纵不甘,却也听话的闭了嘴。
而司悟则是放下茶杯,淡淡道:“既然仙君要上九天,那就赶早吧,省的赶不上天宫的朝会了。”
一看司悟这摆明了不讲道理就是护短的样子,武陵仙君气的老脸涨红。他怎么也没想到司悟堂堂一个天尊,竟然做出如此护短的事情!
是,六道中皆传悬塗天尊宠爱徒弟,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宠到了这种地步!
而司纵那边儿也感受到了师傅对他的维护,眉眼间那丝恼意顿时消散,眼尾都挂上了快意。甚至还有心思对着武陵仙君摆手:“仙君慢走不送。”
武陵仙君气的扭头就走。
还没跨出地殿门,就听到司纵啧了一声,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在场之人哪个没有耳听千里之外的针落之声的本事?
“连礼都不行,师傅他怎么那么没规矩?他师傅没教过他吗?”
司悟暗自叹息,嗔怪的撇了他一眼。司纵嘿嘿一笑,也不在意。
门口的武陵仙君则是脸一阵青一阵白又一阵红,半晌,终是没敢抬脚就走,老老实实倒回来跪地拜别之后,这才离开。
等武陵仙君真的走了,司悟叹息,只觉得头疼,“你啊,睚眦必报。他不管怎么说,都是有正经仙位的神仙,得饶人处且饶人。否则若他是心眼极小之人,说不定哪天就给你下了套,届时你就该吃苦头了。”
司纵不以为然:“不是有师傅一直陪着我吗?只要有师傅在,我就肯定不会吃苦头。”
司悟无奈:“那万一有哪天我不在呢?”
“才不会有这个万一呢,师傅一直都会在.......”
两师徒只当这是寻常聊天,那曾想,司悟今日所言果真一语中的!不久之后,司纵不仅在武陵仙君身上载了大跟头,甚至还因此吃了数百年之苦。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
打发走了武陵仙君之后,司悟也没有拘着司纵,任由他想干嘛干嘛,自己则是起身去后后厅。
但司纵哪儿也没去,就跟在司悟身边。司悟看书,他就在旁边睡觉,司悟打坐,他就跟着一起打坐。
司悟炼丹,司纵就拖着下巴,看着丹炉内的熊熊火光,似是不经意间的喃喃道:“师傅......你说,真的有吃了会长生不老的丹药吗?”
司悟一顿,没有回答。
司纵似是真就是随口一说,也不指望司悟回答一样,没有继续追问。
但师徒两人都心知肚明,司纵不是随口一问的。
司纵虽也是天地灵气所化,自小跟着司悟学习的也算是天道正统的法术,可是他没有正经的仙位,所以归为妖类。
当然,是仙还是妖,在司纵眼里,没有丝毫区别,只是有一点,容不得他忽视。
那就是他的寿命是有期限的。期限一道,魂消魄散,灵归天地,算是回馈天地给予他一缕灵识的馈赠。
可是司纵不想死。
并不是他贪生怕死,他只是不想离开师傅,他死了,就再也没办法跟师傅在一起了。
而师傅.......寿与天齐。
这句寿与天齐,不是说说而已,作为三大天尊之一的悬塗天尊,司悟与天道共生,与天地同寿。
也就是说,天地不灭,司悟不死。
所以司纵不想死,他怕他死了,师傅或许会难过,但是难过之后,就会遗忘他.......
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想被师傅忘记........
可是这天地间,让人长生不老不死不灭的东西又有多少?别说他一个妖,即便是仙,都会死。一旦有能保人长生不老的东西出现,哪次不是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可是......那有怎么样呢?
司纵的手不自觉抓紧,再抓紧,最后握成一个拳头。只要能和师傅在一起.......莫说陷入那腥风血雨,便是让他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他都在所不辞.......
他是一定要跟师傅在一起的........
但司纵没注意到,司悟的双眸间,罕见的带上了一丝迟疑和埋藏在最深处,或许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退缩.......
两师徒心中都各有思量,谁都没有向对方道明.......
就这么过了月余,司悟收到了上琼碧落宴的请帖,邀请悬塗天尊参加。
司悟本想着带司纵一起去,不过司纵嫌弃上琼碧落宴的规矩太多了,嫌麻烦,就没去。
不过也确实,上琼碧落宴,但凡有正经仙位的仙家都会去,上至三大天尊,天帝,下至无名小仙,甚至是西方佛家都会有人来。
人来人往,司纵嫌弃都是些虚伪奉承,最烦的是席间说话都得在脑子里转三圈,否则万一那句话没说好,弄不好就得罪了人。
司纵倒是不怕得罪人,就怕给师傅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