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世子?世子?世子醒醒…”
都珩听见耳边声音似是在唤他,从梦里悠然转醒。
他抬头一看是王府的管家李伯,才这意识到这是在洵王府,自己昨夜将纳兰泱送回来,竟然守着纳兰泱睡着了。
他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问纳兰泱:“洵王如何了?”
李伯笑着回道:“小王爷没事,幸好您昨夜及时将他带回来了,已经请医官看过了,小王爷体内的毒已经清干净了。”
“那就好。”都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对了李伯,我让您差人给侯府捎的口信可送到了?”
“世子您放心,遣去的人已经回来了,长公主和侯爷知晓小王爷受伤很担忧,不过我已经告知他们情况了,他们这才放下心来,便马不停蹄地进宫探望陛下了。”李伯一字一句回道:“陛下如今还在昏迷,不过据长公主告知陛下体内的毒不会危及性命了。”
都珩遭遇这么多事,已经快忘了宫里那位了,现下只觉全身疲惫,身上的白衣还沾了血,透着一股恶臭,“李伯,能否带我去沐浴?”
都珩带着纳兰泱昨夜回来太晚了,他没来得及沐浴便守着纳兰泱睡着了。
李伯笑着点头道:“已经差人准备好热水了,不过这府里确实是没有别的适合您的干净衣裳了,只能让您将就着换王爷的衣裳了。”
都珩淡淡点头回道:“这倒是无妨。”
二人谈话间,一只纯白底色带着斑纹的小猫从门口迈着步子进来,径直跳到了都珩身上。
都珩看着可爱,便伸手去摸,小猫顺势蹭了蹭都珩的手,喵了一声。
都珩问道:“这只猫是?”
李伯答道:“这只猫是王爷带回来的,已经养了几年了。唤作糕点,王爷宝贝得很。”
都珩刚看到这只猫,心里便知晓它的来历了。
正是当年他同纳兰泱在宫内上学时,纳兰泱在宫内捡到的,见都珩喜欢便送给他了。
后来都珩同老侯爷和长公主去边境的时,猫便被老侯爷送走了。
都珩当时都以为猫流落街头,定是死了,连着哭了好多天,如今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只猫被纳兰泱送出,又被他捡回来养着了。
糕点跳到床边,走到纳兰泱脸边趴下,伸舌头舔了舔纳兰泱的脸,喵喵叫着。
都珩也没管它,在一个丫鬟领路下,便先去浴房里沐浴了。
纳兰泱再醒来时,已是傍晚了。
他刚想要翻身,肩膀却传来刺痛,这才想起昨晚中的那一箭。身上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皱眉。
都珩此时端着晚膳走进了屋内,见纳兰泱醒了,他便把食盘放桌上,走到了床边坐下,“王爷感觉身子怎么样?可还疼?”
“没啥事。”纳兰泱忍着疼痛挤出个笑,“你这莫不是担心哥哥我?”
都珩有些恼,心里觉着纳兰泱都已经这幅模样了,还笑的出来?“你可知昨夜那箭淬了毒?但凡射偏一点,你的命就没了?”
纳兰泱仍旧笑道:“这不是没死嘛…这京城里想我死的人多了,我命大得很,若不是…算啦,没死就成。”
若不是那箭是冲你来的,我怎么可能舍命去挡。
“为什么这么多人要刺杀你?”都珩问道。
看着都珩那人畜无害的模样,纳兰泱忍不住笑出声,“可能因为我是洵王?换了别人坐这个位子,可能也三天两头遇见刺杀。”
说完话他才注意到都珩换了身衣服,正是自己的,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升腾,“世子昨夜没回府吗?有告知姑姑和姑父吗?小孩子夜不归宿,当罚。”
都珩见眼前人没个正形,只觉得头疼,“宫里的事你不用担心,陛下虽仍是昏迷不醒,不过貌似已经脱离危险了。”
纳兰泱醒过来全去想都珩了,这才想到宫里那位还躺着呢,顺便就想到了还有一堆麻烦事等着他去解决,他巴不得昨晚刺杀就死了,一了百了。
于是他一头扎进被子里,大喊道:“我头疼…疼的不行…感觉快要死了。一想到这些事我就头疼…”
都珩见他捂着头喊疼的模样,吓得直接从板凳上站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怎么办!是不是昨夜的毒还留有余毒?要不要我去宫里传太医来看看…”
纳兰泱从被子里露出半个头看着都珩,心里正乐得慌。
本还想逗逗他,不过良心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他钻出被子,咳嗽两声说道:“不必了,逗你玩儿的。”
都珩这才反应过来纳兰泱在逗他,眼里的冷意像是要将纳兰泱杀了一般,“以后你再喊疼的时候,我不会再管你了。”
纳兰泱从床上坐起身,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不管我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都珩神情漠然,淡淡开口道:“纳兰泱,我会担心。就像昨夜那些刺客刺杀你一样,我怎么可能不来?但凡…但凡那箭再偏一点,就不会只是射中肩膀了。你昨晚走的时候,还说今日来侯府看我,若是我不来,你会不会死在刺客箭下?纳兰泱,我是真的很厌烦允诺却无法做到的人。”
纳兰泱听见都珩叫他名字,心里颤了一下。
那句我会担心,让他的心里开遍了漫山遍野的花,酥酥麻麻。
若不是那箭射向都珩,他是万万不会中箭的。
他知道也许会死。
死士的箭又怎么会不淬毒…
可是那箭射向都珩的时候,他什么理智都没有了。
“院里的紫藤开的正好,我记得你最喜欢的花就是紫藤,你沐浴完回来的时候,可看到了?”纳兰泱连忙转移话题,眼里是止不住的温柔。
都珩点了点头,才想到那木藤架上如瀑般倾泻而下的紫藤花,整个人都仿佛泡在紫藤花的清香中,紫藤花一簇接着一簇连成长廊,宛若仙境,美好梦幻。
都珩说道:“没想到殿下也如此喜爱紫藤。果真同他人讲的那般,洵王殿下风雅至极。”
纳兰泱为了那片林子,可没少费心思,单从紫藤种植开始一直到攀藤,都是他亲自盯着的,他这么一个嫌麻烦的人也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都珩喜欢,想亲手带都珩去看。
“还有那只猫,确是你曾经在宫内捡到,送我的那只吧?”都珩看着床上的糕点,这才想起来要确认这件事。
纳兰泱伸手顺了顺趴在他枕边的糕点,“我见它可怜,便先替你养着,寻思你多久回京便还给你。”糕点被他撸得舒服,直伸懒腰,“没想到你回来的时候,竟是几年后了。”
都珩察觉到了纳兰泱那一闪而过的落寞。
李伯在这时推门走了进来,开口便是:“小王爷,瑞王殿下来了。”
纳兰泱收回手,冷漠说道:“不见,让他哪儿来的滚哪儿去。陛下如今还在昏迷中,他不进宫去,反倒还来洵王府,鬼知道他动的什么心思。”
好不容易他能好好的和都珩独处,安心的说会儿话。
李伯无奈道:“瑞王殿下说他一定要见您,不顾侍卫阻拦,此时已经在大堂坐下了。”
“对了,你看看这个。”都珩从桌上拿起一块令牌递给了纳兰泱,那令牌上刻的瑞王府三个字还染着血迹,“昨夜从刺客身上搜到的,方才同你讲话,险些把这个事忘了。正好这瑞王来了,我才想起来还有这个东西。”
纳兰泱接过这块染血的令牌若有所思。
洵王府大堂里,瑞王已经饮完了一杯茶,纳兰泱才慢悠悠的来到主座上坐下。
因肩膀有伤,纳兰泱只穿了一件纱质长衫,头发随意的披散开,他伸手示意都珩坐在他旁边,正是主位的另一张椅子上。
瑞王才纳闷这两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但开口却是:“今日本王唐突来访,却没想到世子也在洵王府,”
纳兰泱觉着好笑,阴阳怪气道:“怎么?世子的行程还应该向瑞王报备吗?啧啧啧,瑞王好大的权利啊。”
瑞王放下茶杯连道不敢。
纳兰泱一直在用手指摆弄自己的发尾,“不敢?陛下还没醒过来,瑞王就有心思带着东西来我洵王府了,意欲何为啊?”
他手指停下,声音冰冷,“还是说,瑞王是等不及来这洵王府看看,我纳兰泱死没死透啊?”
瑞王端着茶杯的手一颤,手中的杯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纳兰泱饮了口茶,然后便将手中的茶杯混着滚烫的热水扔向了瑞王,“你真是嫌命长,自己死的还不够快啊。”
瑞王来不及闪躲,正好被茶杯砸中头部,茶杯粉碎,他的额头上也滑落了一串血珠。
瑞王见状急忙跪在地上:“景翊,你先别动怒,听我解释…”
他心里猜到了纳兰泱发火八成是为了什么事。
都珩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纳兰泱下手未免太重了些,好歹瑞王也是元正帝的皇子,是个亲王。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纳兰泱将那块染血的令牌扔到瑞王跟前,“为什么你瑞王府的令牌,会出现在昨夜刺杀我的刺客身上?你就这么想我死?”
“昨夜的刺客真不是我的人…”瑞王跪在地上,颤声道:“我贴身的令牌前几日…我…”
“说话能说明白吗?”纳兰泱接过丫鬟递来的丝巾,正擦着溅在手背上的茶水,“嗯?还是说你是认了?我劝你心里知道什么,就全都给我吐干净,别在这儿耽搁我时间。”
“前几日杨太尉借我的令牌去京郊买了处宅子。”瑞王委屈埋头喃喃道:“因那处是前朝的别院,非皇室不得购。所以他便将我令牌借去了。”
纳兰泱其实心里清楚一二,若是瑞王派人刺杀,那为何今日会上赶着来洵王府?
只是实在想不明白,昨夜的刺杀为何会牵扯瑞王府,不过自己肩膀到现在还在疼,心里的怒气只有发在瑞王身上,毕竟多多少少还是和他有些关系。
纳兰泱挑眉质问道:“那你来洵王府做什么?”
“自然想来看看昨日晚宴刺杀你是否有了眉目…没想到正好遇到昨夜你被刺杀这件事…”瑞王颤巍巍答道:“还有就是前几日新得了宝贝,想着给你送来。”
表面送礼关心,实则想要刺探太子的事。
毕竟那舞姬死前的话,是个人都会想入非非。
他和太子素来不和,自然是想要落井下石。
“既然还给我带了东西,那东西留下,景翊便多谢王爷美意了。”纳兰泱满脸不耐烦,急着送客,“我肩上有伤,就劳烦王爷替我进宫照顾陛下了。此事瑞王府别添乱,瑞王你也别心急,我定会想办法查清,还有将令牌给我留下,我得空得去找杨太尉说说话。”
瑞王轻手轻脚将令牌放在桌上,识相的离开了,刚出了洵王府就乘着马车往宫门去了。
纳兰泱倒吸一口凉气,方才动怒,将杯子掷出去时,用力扯到了伤口。
都珩看在眼里,早已吩咐人去拿了伤药和新的纱布,“王爷,我来给你上药吧。”
纳兰泱点了点头,将外衫脱掉,露出已经渗血的伤口。
都珩凑近,伸手轻柔的松开绑在纳兰泱伤口的纱布,“下次别这么动怒,你发起火来,都不顾自己身上有伤吗?”
纳兰泱没答话,只仔细的看着都珩的脸。
都珩的睫毛弯弯像蒲扇一样上下抖动,身上那股清新的兰花香味窜进了纳兰泱的鼻腔,沁人心脾。
闻着都珩的味道,纳兰泱感觉似乎疼痛也减轻了。
“药上完了。”都珩接过内侍递来的绢布擦了手,“纳兰泱,你是哑巴吗?”
纳兰泱这才回过神来,“我是在想…世子怎么生的这般俊俏,让我简直挪不开眼。”
都珩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说骚话,嘴边带着笑,“那可比不得您啊,京中人可都在传唯有洵王真绝色啊。”
纳兰泱笑回道:“鄙人还真不敢当,这世子您不是从边境回来了吗?现在这京中的绝色必须得是你了。”
他心中的绝色可得是都珩了。
“你不去宫内看看陛下吗?”都珩放下手里的纱布,“我觉着陛下应当也是想见你的。”
纳兰泱麻利的穿上外衫,“用了膳再说吧,而且这衣裳一身药味,我不喜欢。我现在可值钱,指不定一出府门又遇见刺杀呢?”
他突然转头看向都珩,“世子,我知你武功盖世,可得好好保护我啊。”
“不要,你可别把我当傻子,你有风影卫替你卖命,自然是用不上我的。”都珩连道拒绝。
纳兰泱凑过身去,“求你了嘛世子爷,求你了好不好嘛…我还得到宫里去见你爹娘,要是我半路上脑袋丢了,那他们可是会问罪于你的。”
纳兰泱无赖般伸手拉住都珩的袖口。
都珩无奈,将衣袖从他指尖抽出,怕被人看见,只好答应道:“行啦,依你。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纳兰泱伸手撑住下巴,歪头看着都珩,眼里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李伯匆忙从府门外跑来,气喘吁吁道:“小王爷,宫里来人传话,陛下让您即刻入宫。”
“行。给我找件衣裳。”纳兰泱正色应道。
想必元正帝此刻已经醒了,急传纳兰泱进宫,就怕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了。
皇宫内,定国侯同长公主一直守在元正帝床旁,生怕皇帝出个意外。
“洵王…洵王他来了吗?”元正帝声音微弱,气若游丝。
“快了。陛下莫急。”都耀答道。
话音刚落,内侍的通报声还没到,纳兰泱和都珩已经推开门进来了,纳兰泱喘气问道:“侯爷,陛下呢?”
都耀侧开身,纳兰泱这才看见躺在床上的元正帝。
元正帝伸出手,示意纳兰泱到他身边去。
纳兰泱走到床边,俯下身,伸手握住了元正帝的手。
元正帝困难的睁开双眼,无力说道:“景翊,皇叔…可能就快走了,此次刺杀…牵连甚广,你同定国侯,困难重重。皇叔召你来,是为了给你这个…”
内侍端来红木雕花盘,上面放着金制的令牌。
“见此令牌,如朕亲临…朝里那些言官,也不会诟病于你。要是你是我的儿子,那该多好啊。”元正帝伸手想要抚去纳兰泱的额间的汗珠,“景翊啊…景翊…皇叔可能时日无多了…皇兄的小景翊也长成大人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皇叔只怕日后…日后不能再好好照顾你了…朕真是愧对于九泉下的皇兄皇嫂…景翊啊,大朔的未来,就要依靠你了…你要像皇兄一样…担起纳兰皇室的重担啊。”
纳兰泱看见元正帝那双眼睛里,掺着浑浊的泪,他这才觉得元正帝老了,那个从他儿时陪着他,像父亲一样照顾他的人老了。
纳兰泱鼻尖酸楚,“臣定不辱命。陛下洪福齐天,定会没事的。”
“无事了便走吧…朕累了…”元正帝收回手,缓缓闭上眼睛。
“臣告退。”纳兰泱站起身,替元正帝掖好被角,拿过内侍盘中的令牌,迈步朝殿外走去。
都珩也急忙跟着走出了殿外。
纳兰泱鼻尖越发酸,眼睛微胀,看着都珩在他身边,他又将眼泪憋了回去。
“难受就哭吧,这里又没有旁人,”都珩伸出手,拍了拍纳兰泱的肩膀,“不用怕别人瞧见。”
纳兰泱勉强挤出个笑,嘴硬道:“我一个大男人,才不会哭呢。”
都珩没说话,他不知如何安慰,只是将纳兰泱拥入怀里,伸手轻轻拍他的背,柔声道:“哭吧…别嘴硬了…也不要难过…我给你买糖吃可好?”
纳兰泱见都珩哄他像哄小孩一般,哭笑不得。
纳兰泱伸手紧抱住都珩,他其实也没有面上那么坚强,声音带着哭腔,怅然若失道:“洵亦…这个世上又要少一个爱我的人了…我心里真的好难过…”
都珩见过纳兰泱各种模样,只是没想到,原来杀伐果断的洵王殿下,也会像个孩童一般难过。
洵王这个壳子压在他身上太久了,他只能假装坚强崩着那根弦,让都珩好生心疼。“无事,这不是还有我在吗?走吧,出宫我给你买糖去。”
纳兰泱赖在都珩的怀里,突然想起自竟然在都珩面前失态了,还抱了都珩,老脸一红。
都珩放开手,看着纳兰泱眼角微红,还带着泪珠,伸手替他拭去泪水,才睹见他脸上那抹奇怪的红晕,“这是怎么了?发烧了吗?脸怎么红红的?”
都珩刚想伸手去摸纳兰泱的脸,纳兰泱后退一步,刚好躲过“没…没什么…”
这下纳兰泱的脸更红了,“走吧,出宫回府吧,长公主和侯爷应该一会儿也该回侯府了,你可要一同回去?”
都珩心里实际是想回洵王府的,“我不回。我还得回你府上,毕竟答应过出宫给你买糖吃,我可不像某些人允诺后立马抛之脑后,你可知食言者肥?”
纳兰泱轻笑,像是看穿了都珩的小心思:“那成啊,我到时候给侯爷说一声你要随我查案,王府你想住多久那便住多久。这得夸夸,我们世子果真是一诺千金啊。”
纳兰泱嘴上不说,其实心里的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
纳兰泱这只老狐狸,心里可太巴不得都珩去王府陪他了。
他后知后觉都珩想去王府,心里又臆想到会不会都珩也对自己…有意思…
或者说都珩他…也是喜欢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