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试剑”,是江南沈家举办的一场大会,三年一次,用比剑的方式选出第一,这第一名就可以得到沈家的家主亲手锻造的一把剑。
江南沈家世代铸剑,就和周家算命、林家练剑一样,都是在全天下出了名的。
林云开手上的那把长云,就是这一代沈家家主沈玉亲手打的。
不光亲手打,还专门给他细细削了剑鞘,磨了花纹。
若说原因,就是因为林云开曾经在一次试剑大会上得了第一后亲自挑战沈玉。
当时林云开才十七岁。
按照寻常道理来说,修仙界的十七岁真的就是一小毛孩子。
沈玉只当他是年少轻狂,又赶上那日他心情大好,就真的上去跟他比划了两下。
如若真的动起手来,林云开不可能是沈玉的对手,可沈玉轻敌了,林云开以快打快,趁着沈玉没反应过来,用了个巧劲,当着大会所有人的面把沈玉的剑就这么给挑下来了。
沈玉不是输不起的人,相反,他看到林云开这种青年才俊还相当高兴,于是大笑三声,许了林云开一个要求。
林云开本来就是投机取巧,没真的想占什么便宜,就笑着让沈玉给他的剑赐个名字,并顺道提上字。
这便是携光君闻名天下的长云剑的由来。
时隔多年,林云开又踏上了江南沈家的土地。
上一次是林霜俨带着他来的,这次就变成他带着江逐阳来了,顿时让他有一种上了年纪的沧桑感觉。
江南多雨,烟雨蒙蒙洒过青石板,在角落里生出许多碧绿的青苔。
在昆仑是见不到这种景色的,那里是终年不化的皑皑雪山,一眼望过去只有神圣的素白,只让人觉得孤傲。
江南则更柔和,更有春天的味道,那里长了许多杨柳,柳条垂到碧湖里,风过抚水微动。
江逐阳还是第一次来到江南。
这里与他曾经见过的江城和昆仑山脚的东城都不一样,但如果要他说,他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听着江南的吴侬软语,江逐阳心想,这些姓沈的可真他娘的会享受啊。
林云开带着江逐阳找了一家客栈便住下了。
他们住的这个楼叫做望西楼,靠着西子湖畔建立,从楼上可以望见那一湖烟雨,是不是江南最好的不知道,但一定是最贵的。
近来沈家办的试剑大会就离这里不远,想来多那么多生意,掌柜的半夜睡觉都能笑醒了。
林云开躺在床上略微睡了个午觉,醒来后打算带着江逐阳去街上随便逛逛,却不想还没起身就听见楼下大堂里传来了几声叫骂声。
江南是沈家的地盘,虽然姓沈的脾气都不错,但好歹也是一方世家,谁这么大胆在他的地盘叫嚣?
林云开反正也休息好了,便起身打算出去瞧个热闹。
他推门出去,看见江逐阳已经趴在栏杆上提前瞧了,就行到他身边,也靠在栏杆上往下望。
大堂里一共站了两帮人正在对骂,一帮穿着粉衣服,一帮穿着蓝衣服。
江逐阳认出来,那群粉衣服的衣裳上面绣着水中点桃纹,想来就是沈家的弟子。
而对面那群蓝衣服的却认不出来,反正肯定不是五大家族其中之一。
这两帮人对骂,好像根本忘了手里的剑是怎么用的,只会用手指着对方叽里呱啦。
要是他们会骂人一点,林云开还能欣赏一出泼妇对骂,好看不好看另说,但一定不无聊。
而他们明显是不会的,翻来覆去就那几个“混账”、“不识好歹”、“狼心狗肺”、“不要脸”的词。
忒无趣。
他这边看着无聊了,拉着江逐阳打算去街上逛逛,却在一回头看见了一个穿着紫衣服的男人堵在自己面前。
此人身高七尺,看起来算仪表堂堂,如果不是他脸上的皱纹太多,光瞧背影一定是位翩翩公子。
“翩翩公子”说:“这位公子,我家主人请您喝酒。”
林云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楼下大堂的一个角落里还坐着几个穿紫衣服的人,正在吃饭。
其中一个长得格外混账的,还摇着扇子冲他笑。
林云开仔细一看,不晓得这是哪一路的朋友,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你家主人是?”
那人回答:“柳州卢氏的少主。”
可以,现在林云开确定不认识了。
他笑了一下:“不认识。”侧身让过打算走。
那人往路中间又错了一步:“公子给个面子。”
林云开觉得有些好笑:“我认识他吗?就给他面子。”
这反应不能怪他。
因为林云开年少成名,认识他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昆仑去,其中不乏那种很坚强的追随者。
别说是想请林云开喝酒的了,就算是胆敢爬他床的都有不少,要是一个个挨着给面子,林云开一天到晚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公子,别给脸不要脸。”
林云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家根本不认识自己。
他好奇道:“他为什么请我喝酒?”
那人没答。
林云开又重新看向楼下角落里那群紫,那个拿扇子的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笑得颇为暧昧。
江逐阳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看向那人带了丝杀气。
林云开被他笑得浑身不舒服,重新往旁边迈了一步,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别一不小心染上什么狗皮膏药的好。
那人伸手欲拦,还没碰到林云开,就被江逐阳整个人掀出去了。
那人以一个抛物线的姿势从二楼飞下,掉进大堂里还在对骂的两帮人中间,砸了个电光火石满堂彩。
大殿一时有点安静。
林云开看向江逐阳:“徒儿,你为什么那么暴躁?”
江逐阳坦然:“我看他拦我师父,而我师父又拉不下脸揍他,所以我就揍他了。”
这干得甚合他的心意,林云开有点想笑,强行压下了嘴角,道:“走吧,之前同你说好的,要带你四处逛逛。”
却走不了了。
楼下粉衣服的一群和蓝衣服的一群正七手八脚的把掉下去的那位仁兄扶好。
紫衣服的那群已经开始往二楼爬了。
林云开是不怕打架的。
相反可以说,他这人从小学什么都快都好,而其中干得最好的,打架绝对当仁不让。
他右手结印,打算召出自己的长云。
他从小打架打得多,晓得打架这种事就讲究一个气势。
要是确定要打的,那就别管对面说什么,先上去对着人就是一板砖,绝对能先手把人打蒙。
到时候对手再想做什么,都不可能有条理了。
当然,也可能是直接一板砖把人给敲傻了。
谁知他这边剑还没召出来,刚刚那个紫衣服朝他笑的兄弟已经到他面前恭敬行了礼:“在下柳州卢棕,给公子赔罪。”
林云开默默把剑收回去。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没准儿人家真的就是单纯想请自己喝顿酒呢?
江逐阳默默站到林云开面前,与卢棕对视。
他今年刚满十六,个头没有林云开高,想完全挡住林云开是不可能的,哪怕他此时眼神真的很凶,但也略微显得有些气势不足。
林云开伸手把他扒到自己身后。
怎么可能师父惹事,徒弟出头?
林云开点点头,彬彬有礼道:“无妨,借过。”
卢棕错了一步,挡在林云开面前,甚至于狗胆包天的摸了他的手一把:“我看公子仪表堂堂,心里仰慕得紧,所以遣手下人上来想请公子喝顿酒,不想开罪了公子,真是冒犯了。”
林云开“啪”的一下把卢棕的手甩开,冷声道:“知道了,滚。”
卢棕果然是个英豪,这种情况也丝毫不惧,也可能他身后的四五个人数优势给了他底气:“好大的脾气,我喜欢。不如你就跟了我,我许你做大房,保证日后好好待你,如何?”
说完,还往林云开身上打量了一番,眼睛最终停留在林云开那比袖口还窄一些的腰上。
江逐阳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的木剑,就想把他当场给捅死在这里。
感觊觎我师父?真他娘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林云开伸手拦住他,然后把自己的长云递了过去:“木剑哪里能杀人?”
他是真的生气了。
想他携光君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思慕他的固然不少,却也没有哪个胆子敢大成这样,居然直接说要收他做侍妾的。
大堂里原先对骂的一群蓝和一群粉已经在这剧情走向中暂时冰释前嫌了,各自找好了位置,手里拿好了茶盏或瓜子,等着看这一出热闹。
江逐阳接过长云,出鞘,剑光一出,楼下那群粉衣服的立刻有人惊呼出声:“是我们宗主亲手铸的长云!他是携光君!”
“携光君”这三个字立刻在人群中炸开,像是泼进火里的菜油,顷刻间就引燃了整个望西楼。
原本望西楼掌柜的还打算继续作壁上观,顺手还卖了不少瓜子。
现在好了,瞧的那热闹居然是携光君的热闹,今天开门真是没看黄历。
楼里静悄悄的,谁都没敢说话,江逐阳提剑就上。
今天别说是林云开让他动手了,就算是江逐阳自己本人,也绝不可能放过卢棕。
笑话,他师父也是这种人可以乱想的吗?
江逐阳提剑一刺,卢棕身后那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卢棕护在身后,就想趁乱跑。
江逐阳剑气横扫,把那几个人掀飞出去,直取目标。
就在他马上就要把人捅死的一瞬间,“铛”的一声,他手上的剑被震偏了,那是来自于望南楼大门口的一股灵气。
江逐阳扯出一个带着血腥气的笑,手上动作一刻都没有迟疑,顺势转了个弯就重新朝着卢棕劈下。
卢壑本来一推门进来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追着砍,忙出手把人的剑震偏了。
却不想这个小娃娃那么歹毒,居然是顷刻间就化他的灵气为力,重新提剑就劈!
他赶忙冲上去护住自己的宝贝儿子,右手拔出剑来就想把江逐阳戳死。
江逐阳一挡,被震退几步,还没站稳,就看见眼前闪过一抹白色,手里的剑被人给拿走了。
林云开拿过剑来手上丝毫没有留情,长云上下舞动,带起衣袂翻飞,大开大合一剑挑下卢壑的剑,顺势就想把他给捅死。
他刚刚看得清楚,卢壑对江逐阳下的分明就是死手,若不是江逐阳反应快,现在指不定都给他戳出个窟窿了。
卢壑手腕剧痛,居然是被林云开一剑挑开了手筋,又见林云开下一剑是直逼着他胸口来的,立刻吓得大叫起来。
“什么人在此闹事!”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声如洪钟,冲进每一个人的耳中,在场的修为差一些指不定都要给震晕。
林云开不受丝毫影响,手上动作没有一丝偏移,目标明确,与刚刚江逐阳那孤注一掷的反应竟是如出一辙。
不过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劲风,他无可奈何,只好转身抬剑,与身后来的人交上手。
沈玉他本来只是听弟子说这里有人闹事,他又正好有时间,便跟着过来看看,想维持一下试剑大会的秩序。
却不想,这个闹事的居然是林云开。
林云开看见沈玉,手上也没有留情面,剑锋直指,势如破竹。
沈玉晓得林云开的实力,不敢托大,拔出腰间的佩剑,就这么交上手了。
两个身影在大堂中间交缠,那些凑热闹的早都躲到角落里了。
这场战斗根本就不是他们能靠近的,但又舍不得离太远,这可是携光君和沈家宗主打啊!
不过一眨眼间,林云开就和沈玉已经各自走了几十招。
林云开剑气凌厉,沈玉不敢硬接。
他晓得近年来林云开的修为愈发精进,却不想到能精进到此种地步。
他俩看起来打得是有来有往,其实沈玉心里知道,他一直在防守,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小开,是我!”
他以为林云开没认出他来。
林云开却充耳不闻,又一剑直接从一个奇诡的角度刺出,逼得沈玉不得不放开握剑的手。
就如同他十几年前试剑大会上那样,再一次挑下了沈玉的剑。
那时他是靠小聪明,今天他靠的,是绝对的实力。
林云开挑完剑根本不停顿,“唰”的把剑收回剑鞘,揽住在一边看得呆住了的江逐阳就走。
江逐阳被自家师父的剑式给惊到了,他看得出来那就是昆仑的剑法,却不是他能使得出来的,那种在战斗中一瞬间的反应,他怎么都不可能做到。
他一直对于自己的剑术有些小骄傲,因为就算是和他不对付的林霜俨都不得不承认说,他是练武的奇才。
而他也确实争气,才入门两年已经快要赶上比他大很多的、也被称为奇才的诰之了。
但今日,他看见林云开认真动手,不是平日陪他喂招的那种懒散随意,心里居然无端出现了一丝自卑之感,像是两人之间隔了一道怎么也越不过去的鸿沟。
林云开揽着江逐阳,因着江逐阳比他矮些,便微微低头,道:“刚刚可有看见师父使的是什么?”
江逐阳回道:“是昆仑剑法第十八式,海底探骊。”
林云开眼里带上笑意,显得有些温柔:“是,用此式时须时刻注意对手的身法,因为这招杀意极强,威力极大,所以自身的破绽也多,对手的机会也多。但是如果你能预料到对手的身法,那么就当我前面的话没说。”
他轻轻瞥了一下江逐阳,好像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样,道:“逐阳好好练习,不出十年,你定然比我厉害。”
“真的吗?”江逐阳一下子放晴。
林云开笑着哄:“真的真的。”
江逐阳摇头:“不,我不当第一,我要当师父以外的第二。”
林云开哈哈大笑:“你让我想起了我爹娘。”
沈玉看着林云开与他身边那个人说说笑笑就要出门了,忙喊道:“云开。”
林云开的神色一下子冷下来,转身道:“沈宗主有事?”
沈玉不知道他的火气是哪里来的,但他确实很欣赏林云开这个小辈,于是耐着性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林云开皱眉奇道:“原来沈宗主不晓得这事儿啊?我还以为你是专门来替姓卢的找场子的呢。”
沈玉转身看向角落那群紫衣裳。
林云开朝着他们喊道:“卢公子。”
卢壑本来已经拉着卢棕打算趁人不注意溜了,却被那一群粉和一群蓝齐心协力拦下了,此时听见林云开叫他,顿时觉得手疼。
他现在反应过来了,刚刚林云开确实并不想杀他,如果真的想剁了他,那么根本不会和他走那么多招。
但林云开确实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剑一剑要挑的,是他的手筋和脚筋。
还好沈玉来得早,不然手脚筋脉全断了,就算修仙之人,回去养伤也得好好调养才能重新拿剑。
姓卢的都不敢说话,那群粉衣服的本来就是沈家的弟子,见到自家宗主就凑上去把刚刚的事噼里啪啦全说了。
沈玉听得额头青筋直跳,没想到这柳州卢氏居然胆子这么大,还敢放话让林云开去给他做侍妾。
他简直恨铁不成钢,心说你看上谁不好,居然看上林云开,天底下谁不知道那昆仑从来护短得要死。
他似乎已经看见林逢青递铲子,林霜俨挖坑,把他们姓卢的全部都放泥巴地里埋好了的模样。
卢壑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虽然他刚刚是被揍的那个,却也赶紧行了个大礼:“不知是昆仑的携光君大驾,没管束好家里的人,在这里给携光君赔不是。”
而至于卢棕……这位已经吓得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
林云开挑着眉道:“我比你能打一点,所以今日能走,若你拦的那个是个不能打的呢?霸王硬上弓吗?”
在场的不止卢壑和卢棕害怕,甚至连沈玉都心惊肉跳,却谁都不敢出言劝阻。
林云开耸耸肩,想继续出门,他今日心情还行,陪着徒弟逛逛街应该可以。
大门这时候打开,进来一阵光,顺带着一个声音道:“云开?”
林云开被光线闪得眯了眯眼睛,也没看清来人,直接“啧”了一声,不耐烦道:“有完没完了。”
然而等到他看清来人的时候,立刻笑开了:“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