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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送到问题学校后

被送到问题学校后

    被送到问题学校后

  • 作者:江亭分类:现代主角:周拂晓 聂韬成来源:长佩时间:2022-11-28 13:40
  • 《被送到问题学校后》by江亭,原创小说被送到问题学校后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周拂晓聂韬成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周拂晓只想要寻找真相,他很努力去找,结果发现大家传闻中恐怖的教官一点都不恐怖。

    热门评价:他进入了问题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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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大巴停车那一下,能听到背后大铁闸门关闭的轰响。

从车上下来,周拂晓原地站了两秒,把视线里的雪花和胃部的呕吐感甩掉,仍然觉得世界亮得过分。四周现出高立的围墙,一匝一匝铁丝网拉得严密,在烈日下有点不真实。

一丝风都没有,老天爷在这种地方也喘不上来一口气。

人群推着他走,周拂晓站在队伍的后半截。有穿迷彩服的教官粗声呵斥,把他们排成四人一行的方队。周拂晓左手边站的是个比他矮半个头的男孩,怯瘦的一张黄脸,下巴还长了几颗痘,抓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指节发抖。

他转过脸来和周拂晓的视线正撞上:“我在网上看了,”嗓子颤得厉害:“这里出过人命的……”

周拂晓轻微摇头示意他闭嘴。他瞪大眼睛,呼吸急促。周拂晓只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教官吼着:“安静!安静!”

周拂晓稍稍把头埋低,一双脏兮兮的军靴从右边进入视线,到他身边突然站停了。

他缓慢地做了个深呼吸,抑制住身体本能的逃跑欲望一动不动站直,努力把脸定住不偏看。

太阳光太强了,干燥的沙地散发着动物粪便的臭气,在这种骇寂里他耳边全是心跳声。

军靴可能停留了将近一分钟,终于动了动,迈开步子往前去了。

人群也开始往前挪动,他们被领着到宿舍楼前的空地上,一名长脸小眼的男性教官在等他们。和带队的其他教官的衣装唯一不同的是,他腰间别了一根军棍。

“大家好,欢迎来到培英特训。”小眼睛微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姓贾,贾宝玉的贾,往后两个月会担任你们的总务教官,也会负责你们的行为矫正课程,你们可以叫我贾教官,或者直接叫总务。听清楚了吗?”

稀稀拉拉有两三声“清楚了”回答了他。

贾总务眼睛一眯,比出一根手指:“看来很多人还没进状态。先和大家说学校里第一条纪律,非常重要,请记住——每当教官问‘听清楚了吗?’之后,希望所有人都能用最大的声音回答他‘听清楚了’。最大的声音,是对教官的尊重。”他突然加大音量:“听清楚了吗——”

这次声音比刚刚响了不少。

贾总务笑意扩大,像是满意了。

下一个动作他抽出腰间的棍子,点了站在第一排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孩:“你,对,就是你,出列。其他人都别出声,让这位同学给大家做个示范。”他特意站到男孩身边:“听清楚了吗?”

小胖子本来猫着的腰板都挺了挺,大吼一声:“清楚了!”

谁料姓贾的脸色瞬变,一棍子照着男孩的屁股就抡了过去!这一下力道很凶,把人直接揍倒在地上,旁边的行李箱连带着撞出有三米远。

“让你用最大声!‘最大声’听不懂吗?长得他妈猪一样,嚎都不会嚎?要不要带你去看看杀猪时候怎么嚎的?啊?见过杀猪没有?那个血从脖子里喷出来,哗——”

小胖子吓哭了,一头一脸的灰,哆哆嗦嗦往回爬。

打人的还很不耐烦:“行了行了,现在知道哭了,啊?逃课去网吧打游戏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哭?和爹妈顶嘴吵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哭?终于有人制得住你们的时候知道哭了?”

客套的笑容从这位总务教官的脸上褪得干净,只剩下鄙夷。

“在外面有爹妈捧着,老师哄着,当个宝贝似的,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了?啊?告诉你们,到了我这儿,没那个待遇了!来了就是要吃苦的,不长点教训,都对不起你们爹妈交过来的学费。”

“把眼泪鼻涕给我擦了!从现在开始,谁再让我看到哭,哭一次,少一餐,你们要是想减肥,我是乐意成全你们的。”

现场是落针可闻的。五十几双眼睛恐惧而绝望地干瞪着。

贾新民表示对这个反应满意了,他在队伍前走了一个来回,用看一群即将出栏的动物的兴奋表情看他们。接下来,他又训练了十来次“听清楚了吗?”和“清楚了。”

“等一下,在我喊解散之后,大家可以到我身后的黑板上看宿舍房间的安排,女生在一、二楼,男生在三到五楼。找到自己的房间后,把行李放下,回到这里来集合。”

“我再说一遍,不要做任何其他事,放下行李,回来集合。”贾新民低头看了看手表:“给你们……十分钟吧,应该够了,十分钟之内,回到这里。解散!”

一群孩子拖着箱子轰隆隆地往黑板前面挤。

周拂晓所有行李只有一只旧书包,找到房间号后他沿着楼梯先去五楼。楼梯间和走廊全部被铁栏封死,五楼通往天台的门也是带锁的,上不去。他从五楼返回四楼,穿过走廊,所有房间都带有一面开在走廊一侧的窗户,从窗户往里面看,有的房间已经住了人,能看到一些个人用品,说明这里不只住了他们这一批学生。

他找到自己的房间408。锈得发绿合都合不拢的铁门,左上角一只亮着红点的摄像头正对上他,摄像头是可转动的,视线的范围非常广。

门牌下方贴两张A4纸,一张《学生行为守则》,一张列了住宿人名字的表格。

周拂晓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遥远的封闭的学校大门,做了个深呼吸,再次面向房间。

——来都来了,凑合过吧。

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搭在了周拂晓的肩膀上。

“你好。”有人说。

周拂晓转头先看见一副玳瑁色圆框眼镜,眼镜框太大几乎占了人脸的一半,显得那张本来就小的脸更精巧:“你也住这间?我叫汤纯。纯洁的纯。你呢?”

周拂晓报了名字,听到这个小可爱滔滔不绝的嘟囔:“哇你的名字好好听,你是哪里人呀?本地的吗?怎么会到这里来?也是被家里骗来的吗?你都不知道我爸多可气,来之前他还跟我画饼,说可好玩了,就像夏令营一样,这能一样吗……”

他们一起进房间。

视线陡然暗下来了,连温度都比外头似乎低些。三张上下床正好贴着三面墙放,围住中间一套木桌椅,天花板有一顶电扇一排灯管,再就不剩其他东西了。

房间唯一的窗户就是靠走廊那面墙的窗户,没有窗帘,和门在一侧。想检查房间里的人,完全可以从外面向窗户瞥一眼就看个清楚明白。

西边墙上的两张床连床具都没有,显然是不打算让人睡的,说明这间房应该只住四个人。可能是原本的六人间没有排满,才空了两个位置出来。

剩下的两张下铺已经被先到的两个人占了。周拂晓让汤纯先挑了靠东边的上铺,他走到剩下的床位把书包往上面一扔,就往床上爬。

汤纯看着表担心迟到:“拂晓,你在干嘛?教官说放了行李就集合,我们走吧,没几分钟了。”

周拂晓跪在床尾,头也没回:“你先去。我就来。”

小可爱犹犹豫豫徘徊在门口张望,周拂晓背对着他,床板被腿下压得嘎吱响——这种地方床垫当然是不可能有的,所谓的床就是一张木板上面铺了一层床单,再盖薄薄一张凉席,方块被放在枕头上,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酸味。周拂晓手伸到被子里,摸到被套边缘的缝线,毫不费力一把扯开,抽了钱包里几张纸币和手机单独塞进被套里。

他下来的时候汤纯很着急:“快走吧。就剩我们了。迟到了肯定要挨揍。”

周拂晓莞尔:“刚看你和我说话,我还以为你不怕呢。”

汤纯显得不好意思,他捏着手:“还是有一点点怕。”

怕也是正常的。周拂晓拍拍他的肩膀聊作安慰。

“不过,凡事要往好处想嘛。”小可爱笑起来:“宿舍能分到四人间,也是一件好事。”

噢,是个乐观主义者。周拂晓心生敬佩。

他们俩到达集合点的时候已经是最后几个,算是踩点到的。汤纯看着贾新民的脸色,急着拉周拂晓跑了两步,只听姓贾的在后面喝一句:“站住!”

周拂晓手快一把将汤纯推进了队伍里,自己站定。

于是全场就剩他一个,所有人都站好了,前面一排男孩子同时对他露出了默哀的表情。

贾新民绕到他跟前,笑了:“哟,就交上朋友了?还知道推朋友一把,讲义气啊?”

周拂晓低头没说话。

“问你话呢!哑巴啊?”贾新民怒斥。

周拂晓这才开口:“我以为您没说我能说话,我就不能说话。”

贾新民先是一愣,然后发笑,像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行,准你说。谁让你推他一把的?”

在一片骇静里,周拂晓想了想:“学生守则。”

“什么?”

“‘学生之间应该相互尊重,互相帮助,不允许打架斗殴、讲粗话脏话,有违者按行为影响的恶劣程度进行劳动代罚。’《学生行为守则》第二条。如果刚刚不推他一把的话,我怕会受到劳动处罚,总务。”

他说完,后头不知道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稍纵即逝,姓贾的脸色一黑,竟然一时间对不上来周拂晓刚刚那番回答。

因为这个话说得很巧妙。《学生行为守则》第二条的确是这么写的,周拂晓要这么答其实没问题,而且他还利用了这份当初拟的时候就没认真拟,只是拿来“充数”的守则条款的一个字面歧义,那就是后面的处罚本意只管“打架斗殴、讲粗话脏话”,但字面上看,要是说能管上“互相尊重,互相帮助”也不是不可以。这样他推了人家一把,就并不是因为对方是他的朋友,或者出于义气,他纯粹只是怕被处罚。

这是非常聪明的,因为如果他承认被推的那个孩子是他的朋友,他真的是在讲义气,贾新民还有空间找理由把那个孩子再单独拎出来发挥,但他没这么说,其实是把那个孩子完全摘了出去,反而保护了那个孩子,贾新民则被堵死在了守则面前,守则总不能错。

贾新民在学校呆了快五年了,头一次被一个孩子怼得说不出话。

“你叫什么名字?”他上下打量记住了这个男孩。

周拂晓在心里默默叹气:“周拂晓。”

贾新民阴鸷地来回踱了两步,过了一会儿,一拳就往周拂晓的肚子上揍过去,打得周拂晓干呕一声,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贾新民冷冷看着他:“还背下了学生守则,看来记性不错。但是你忘了,我刚刚在解散前跟你们说过什么?”

周拂晓蜷着身子,一头一脸的冷汗,根本顾不上答话。

“我让你们找到房间,放下行李,就回来集合,其他事情都不要做。”贾新民加重了最后一句的语气:“我让你背学生守则了吗?啊?让你背了吗?”他拎起周拂晓的后衣领,又补了一脚:“别想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嗯?再有一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周拂晓垂着脸看不见表情:“是,总务。”

贾新民把他扔进队伍里,仿佛沾了脏东西似的一脸恶心:“归队!”

一场小闹剧虽然有惊无险,但是周拂晓的心情变得很差。

他倒不是生贾新民的气,都到这种地方来了,总不能指望在这里遇到菩萨。他只是没想在第一天就这么高调。

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太高调对他来说可能是很大的麻烦。

汤纯站在他旁边,一副羞愤愧疚的样子,悄悄地握他的手:“疼吗?”

周拂晓无奈摇头。汤纯是为了等他才迟下楼,结果这孩子还觉得欠了自己。

就不该挨这一拳的,他想。这时候胃里翻江倒海,本来就一个早上没吃东西,胃已经有点不舒服,贾新民那一拳又下了十足十的力道,现在整个胃袋沉了铅似的坠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呼吸,突觉后方异样,像是有人看着他。

但队伍排得好好的,不能转脑袋,他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两旁,没找到视线的来源,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已经过去了。

这时队伍动了起来,贾新民带着他们穿过宿舍前的广场,绕到了院子的东侧,最终停在一排矮房前。门口横放一张长桌,两把塑料凳,桌上摞着迷彩服。

随行的教官把他们分为男女两个队伍,按照两人一行排列。

“离吃午饭还有点时间,我们先整理一下你们的仪容仪表。”这是贾新民很喜欢的一个环节,他重新展露笑容:“我说一下营里的仪容仪表标准,男生统一寸头,头发不能超过我现在脑袋上的这个长度,女生短发、齐耳、露眉,不达标的现在我们的教官会给你们剪头发。”

“首饰一律不允许带,耳钉、项链、戒指……包括手表,全部摘了,别跟我扯什么家里祖传的镯子玉扣不能离身,我不信你离了还不能活了。一会儿,东西自觉放在桌子上,由我们保管。现在让你们自觉交,过了这个时候,再发现你们带东西在身上,就别怪我不客气。”

“营里要穿统一的训练服,一会儿按自己的尺寸拿,一个人两套,换洗着穿,爱惜点。除了睡觉的时候,你们接下来的两个月都要穿着它的。”

他说话的时候,教官们把头发过长的学生选出来拉到旁边排队等着剪头发。

男孩子一把剃刀就全剃了,留下一指节不到的发渣。这算好的了,至少剃出来利落干净,比女孩子那一头狗啃似的强。女孩子头发普遍长,就没有几个是不用剪的,有爱漂亮的抱着自己好不容易留到腰的头发眼睛都红了,可怜兮兮地含泪问可不可以不剪,最后人被教官按在椅子上的时候终于哭出来,还不敢哭太大声。

也有男孩子不愿意剪,站在周拂晓前面一个,一身名牌,脑袋染成酱紫色像刚从藤上摘下来的茄子似的,发型也极其前卫,可能是学的韩国明星,剪一顶锅盖头,厚厚的刘海把两只眼睛都遮住了。

贾新民见了他嗤笑一声,二话不说就往椅子上拉。

那孩子暴起反抗:“别动我!你们敢动我一个试试!别他妈碰我——”

他力道不小,再加上姓贾的没防备,开始还真的给他挣脱了,他反手就给了贾新民一拳,怒气冲冲:“你知道我这个头多少钱?我告诉你,卖了你都赔不起!”

贾新民怒了,两下将人按在地上巴掌就扇过去:“给脸不要是吧?大男人娘们儿唧唧留这一头毛恶不恶心?怎么着?今天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把你这头毛薅了!”

他亲自上手,招呼两个教官把人按趴在地下,剃刀从后往前推。男孩张牙舞爪地挣扎,肿着两边脸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贾新民,像要吃人的鬼。

贾新民一脚踹他屁股上:“瞪什么瞪?”

男孩一被松开就朝他扑去,后面的周拂晓不用看也知道结果,孩子被扔回来的时候,本来挺精神的一张脸肿得和猪头似的。

就这样,他挂着倔相,愣是一滴眼泪没掉。

周拂晓也得剪,但他头发不长,推得快,推完拿了衣服去换。

这排矮房东面是食堂,西面是公共澡堂,男女分开,澡堂里还包括厕所,说是厕所,里面其实也没有小便器和单独的蹲厕,就是一排蹲坑,两道高起的砖头中间挖空,底下一条水渠,什么排泄物都看得到,连个冲厕所的都没有,蚊虫环绕恨不得在这儿开派对。浴室也没有隔间,墙上伸两排水龙头作成淋浴,水龙头上面各有一扇排气窗。

周拂晓皱着眉看着那排蹲坑,到这里他才真的有了那么点想提早出去的急切心情。

他把衣服换了,出去的时候花里胡哨的一帮孩子已经全部刷成了一样的绿漆,村头黄瓜地似的一根根杵得笔直整齐,女孩子扣着瓜皮头,男孩子各个脑门发白。

有教官过来搜身,检查他们身上的首饰,有了茄子猪头同学作范例,没人再在这个环节耽搁。

周拂晓站在队伍里,又一次感受到了整理仪容仪表前那种被人从后看过来的异样,这次他借着搜身的动作转过头去,七点钟方向捕捉到食堂门口远远一个身影。

黑T恤,迷彩裤,帽檐压得很低,脸上还有一副墨镜。

贾新民站在他旁边,弯腰递过去一支烟。

那是谁?

等人换衣服的间隙,贾新民走到廊下点烟,低头的须臾一双军靴从旁边的阴影里走出来。

那是一双17式作战特训靴,铜制U型速拉环,绑带扣上压制了五角星的图案,微外翻的鞋帮内侧可以看到一枚白色的军检戳。

一双真正的军靴,和他们这些外行脚上的仿制品不一样。

贾新民一敛表情,立正站直敬礼:“总教!”

男人的脸被墨镜挡住了大部分,但是听声音仿佛年纪并不大:“最后一批了吧?”

“对。”贾新民递上烟去,顺便帮忙点上:“暑假期应该这就是最后一批了。”

“有点有意思的没有?”

“这才刚到,还看不出来。”

男人低低的笑了一声:“刚刚在宿舍楼拿学生守则怼你那个,不算?”

贾新民脸上有点挂不住:“会耍嘴皮子而已。”

男人吸了口烟,不置可否,目光穿过人群在一排高矮胖瘦的黄瓜里搜索了一会儿,顺着公共浴室门口一停,找到了猎物,锁定,嘴角玩味地往上弯。

“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贾新民还没反应过来:“啊?谁?”他顺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毫不费力找到了一张惊绝的脸蛋,淡眉长眼,眼角向下,天生苦相,看上去就像能吃苦且是吃了很多苦的人,本来这样的面相是不招人喜欢的,然而眼角下又生出一颗痣,于是苦里有了风情,一种沦落颠倒的美。即使配上寸头和绿不拉几还显得有点大的迷彩服,也丝毫不影响这张脸的发挥。

能长成这个样子,多少得带点老天爷的偏爱在身上。

他想起了那个名字:“周拂晓。”

天将大亮,黎明在即。

本该是欣欣向荣的好意头。配这张脸实在不合宜。

男孩这时候正好转过脸来,两人视线相撞,仿佛知道后头有人盯着。

男人笑意扩大:“留着他。先别动。”

贾新民猜不出这位总教官的意思:“您是想……”

男人把还剩半截的烟扔了,军靴一碾火光就灭了:“这孩子,我要了。”

周拂晓其实也就和人对视了一眼,再多的好奇顾不上。

因为他肚子实在饿了。被贾新民打了那一拳后,本来不舒服的胃先演变成疼痛,再过一阵子痛麻了,最后就只剩下纯粹的饥饿感。短时间内他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搞东西吃。

幸好仪容仪表整理环节进入尾声,经过了类似军训的歌唱训练后,他们被带进了食堂里。打饭窗口已经有另外一批学生在排队,他们一人手上一个空餐盘,打完饭后就随意找位置坐下。

午饭时间是半个小时,吃完饭后就自行回宿舍整理内务并午休,直到下午两点半集合。

也就是说,进了饭堂就等于是自由时间了。

至于伙食的质量,对于周拂晓来说问题不大。他不是一个在吃的方面讲究的人,只要东西不是馊的,什么能吃饱他就吃什么,哪怕剩饭也行。

他端着餐盘在偌大的堂里逡巡了一圈,学生基本都坐在前面的桌子,最后一排则留给教官、老师和学校其他工作人员。他在中间挑了一张已经有人的桌子坐了上去,后头汤纯跟了过来。

“见你绕了半天也不回个头。那边有空位置呀,怎么不去坐?”汤纯说。

周拂晓差点都忘了这条小尾巴,他其实并不想被汤纯跟着:“你想去就去,不用跟着我。”

汤纯误以为是他刚刚替自己挨了贾新民一拳生气了,在赶人:“真的对不起呀,拂晓,你是不是肚子还疼?一会儿回去我给你抹点药?我带了点金创过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拂晓懒得解释,“算了。肚子没事,不用担心。”

汤纯见他脸色还算好,高兴起来:“你真厉害,那么短的时间就背下了学生守则,还想到用这个来怼教官。我刚才紧张死了。”

“没背下来。就记了两条。”

“那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就进门那一会儿,我都没看清楚那上面写的什么。”

……

旁边一个看着年纪大点的男生插话过来:“你就是那个拿学生守则怼贾新民的?”

这么一会儿功夫,所有人都知道了。

“嗯。”周拂晓低头挑鸡蛋吃,仿佛不太想搭理他:“姓贾的叫贾新民?”

那男生本来和自己的朋友正聊到上午这件奇闻,见了真人更加兴趣盎然:“你们今天第一天到吧?摊上贾新民算你们倒霉,他可不好糊弄。”

“那就是还有机会糊弄过去?”周拂晓转过脸来,挑眉一笑。

那男生看清他的脸一愣,被他笑得脸立刻红了:“听……听女生说的,女孩子要是愿意撒个娇卖个萌,他下手能轻点。而且他虽然喜欢揍人,但是不怎么玩阴的,没那么容易吃暗亏。”

“你们来了多久了?很熟悉他吗?”

“一周,他代过我们班的矫正课。”

“什么是矫正课?”

“就是体力活加一点心理课,扯一些真真假假的外国理论,再用稀奇古怪的方法训练集中注意力啊什么的,你们上了就知道了,都是糊弄人的东西,真的有用,那这个世界上就都是好学生了。他也不是真的懂这些,只不过找个名目骗过家长,然后溜我们玩儿。”

“除了上课呢?他说他是总务,具体是管什么?”

“什么都管,吃穿用度,行动坐卧,甚至是看病,相当于大学辅导员。你上大学了吗?”

“没考上。”

“噢,反正除了上课训练,平时在寝室也小心点,他会突击检查。”

“检查什么?”

“人有没有到齐、睡觉时间有没有讲小话聊天,有没有在寝室偷藏吃的。所有房间的钥匙他都有,会随机进去检查,很变态的,他们有人甚至凌晨三点突然开门进来,打着检查内务的名号。所有总务教官都这么干。我们隔壁前天晚上点人的时候少了人,那孩子被罚得可惨。”

周拂晓和汤纯交换了一个眼神。汤纯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坐这一桌,而不去挑空桌子。这些早来的学生更熟悉情况,也方便打听消息。

“教官除了打人,还有别的花样儿没有?”周拂晓问。

男生一边把芹菜叶子嚼得咔哧咔哧响一边说:“那就多了,罚站、罚跪、罚跑,不给吃饭、洗澡、睡觉……有的还叫打扫厕所澡堂、给教官洗衣服洗脚、抄学生守则。像我们总务,喜欢叫人大太阳底下脑袋顶空矿泉水瓶罚站,一站站两个小时,稍微一晃水瓶掉下来就重新计时。还有的文化课老师,会让人当着全班同学把‘我是垃圾’念个一百遍。”

“我的意思是,”周拂晓想听的不是这些:“他们会不会动别的……私刑……”

男生嘴上的动作一停,沉默了,没有接话了。

他不说周拂晓大概也能明白:“不让说?”

男生摆摆手,转过脸就埋头扒饭。

连汤纯都看得嘴巴抿在一起,露出一个深切的悲肃的表情。

等男生吃得差不多了,利用擦嘴巴的动作四下望了望,才压低声音开口:“你们得小心一个人。虽然不知道他教不教你们,但是我们这儿已经有人吃过大亏,其他人都还好,但凡碰上这个人,不要招惹,离得远远的就是最好的。”

周拂晓皱起眉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们管他叫黑墨镜——你见到他就能认出来,走到哪儿都喜欢戴一副墨镜在脸上——是这里的总教官,所有教官都归他管,时不时定期会来看看我们上课和训练,有时候还会代课。” 男生神神秘秘地说:“我们就上过他一节课,简直是地狱难度——龟毛、小心眼、恶毒,而且,特别特别喜欢玩阴的。被罚了都不知道自己错哪儿。”

周拂晓:“……”

男生补充:“他可能会在你们班里挑人帮他盯梢,然后给他打小报告,不声不响儿的,然后抓着你的小辫子狠狠地罚。你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你干了这些事儿的。”

汤纯已经吃不下饭了:“我最讨厌打小报告的人。怎么这样?”

“别和自己较劲,熬吧,两个月熬过了就好了。”男生伸过手来:“张白南,白开水的白,东西南北的南,以后都是难兄难弟了。”

周拂晓和他握手报名字:“谢谢。”

一顿饭吃得心情也不好。收餐具的时候,周拂晓碰巧又站在了茄子猪头同学的后面,小富二代一头紫毛被剃成了渣,脸肿得通红发黑。贾新民下手的时候没客气,耳朵上给直接削下来一小块皮,血滴滴答答淌了一脖子,他应该是尝试拿纸巾捂了捂,没捂住,纸巾染得通红,狼狈地挂在耳朵上。

汤纯见了啊一声,正好被小富二代回头撞见,丢了大脸似的狠狠盯了汤纯一眼:“看什么看?”

汤纯吓了一跳,不敢搭话了,往回退了两步。

周拂晓一张不锈钢餐盘伸过去,咣当扔进了回收箱,人顺势挡在了汤纯前面:“他只是想提醒你,血流脖子上了。”

富二代没好气:“我知道,不用你提醒。多管闲事。”

汤纯不高兴了:“你这人有没有良心?为你好,还发脾气。”

富二代伸长了脖子就要骂。周拂晓淡淡开口:“吵起来惊动了教官,挨打的还是你。”说着把汤碗和勺子筷子也扔了:“找食堂阿姨要一勺白糖,敷耳朵上,能止血消炎。”

富二代一愣,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张白南补充:“纸巾捂着容易感染,到时候耳朵整个烂掉神仙都救不了你。听他的吧。”

对方仿佛没想到掉块皮能发展出那么严重的后果,等周拂晓三人离开了,他才低低地咒骂一声,转身朝打饭窗口走去。

回宿舍的路上汤纯还在嘟囔:“你认识谢颐呀,拂晓?”见周拂晓摇头,汤纯说:“刚刚排队打饭的时候我听他们说,他家是在省里开大公司的,老爸很有钱,娇惯坏了儿子把人送到这里的。其实想想他也挺可怜的,锦衣玉食一下子落到这种地方来,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周拂晓轻轻地笑了一声:“我要是他爹,现在就得担忧,他撑过去了以后别把我剐了。”

“对了,原来糖能止血呀,这是什么原理?”汤纯好奇。

“不知道,经验。”周拂晓答。

张白南开口解释:“白糖能量高,能加快血小板凝结,形成高渗环境,减慢血液外流。但只有小伤可以,大伤不行。”在汤纯崇敬的眼神里,他说:“食品工程学一点课外小知识。”

汤纯说:“我其实是想让他去医务室的,学校是配备了医务室的吧?”

“这种程度的伤他们不一定允许去。看病的权力在教官手上。”周拂晓答。

“也是,他今天得罪了贾新民,贾新民一定不允许他去。”

“缺德点说不定他们会限定去医务室的次数。省着点用总是好的。”

汤纯单纯地觉得他人好:“他都那么凶你了,你还愿意告诉他止血的方法。”

周拂晓低垂着眼睫毛,像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说:“他能反抗,就是好的。”

汤纯没把最后一句听清楚,但也察觉了周拂晓的老成:“拂晓,你是来过这种地方吗?”

“没有。”周拂晓摇头。

“就是觉得你好像很习惯这种环境……”汤纯解释道:“我没有不好的意思呀,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总像是很紧张、很警惕的样子。”

周拂晓竟然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

“那你是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呀?”这个问题他们在宿舍里碰第一面的时候汤纯就问过。

周拂晓连眉毛动都没动一下:“家里骗来的。”

汤纯露出了一副果然的表情:“我就知道。我也是被骗来的……”

……

他们回到房间里,另外两名室友还没到,但房间像是有人来过的。

本来放在床脚或者地上的行李箱全部被打开,里头的东西被翻过,狼藉地散了一地,背包和水桶也被随意地踢倒,周拂晓的书包本来是放在上铺的床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拿到了下铺来,包口朝外敞着,除了换洗用的衣裤和洗漱用品,其他东西都已经不翼而飞,连他早上坐巴士前在便利店买的一包烟都没了。

周拂晓的目光迅速掠过上铺的床位,方块被子仿佛没被动过,仍旧规规整整码在枕头上面,包括他在离开之前为了标记夹在被角上的一根席子草叶,还纹丝不动夹在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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