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程都霖十八岁那年正值叛逆期,处处和家长作对。他妈妈不想让他继续学什么画画,没出息,想让他学管理,就算大学不好好学习,毕业后也能进公司跟着他们一起经营,怎么着也饿不死他,能有口饭吃。
程都霖最开始不同意,关在房里闷声绝食了三天,倔得很,最后饿晕被撬开门送进了医院。醒来后,他像是突然开了窍,退了一步,同意了他妈的安排。
就在所有人都在安心等川大通知书的时候,程都霖背着双肩包,只身一人来到重庆,在沙坪坝的三峡广场住了一星期,把他未来读的城市好好逛了一圈。
在重庆玩的最后一天,程都霖专门给重大招生办处打了一通电话,询问通知书的去所。得知已经被签收后,他便去酒店前台又续了一周,早早吃过晚饭躺在床上等他妈的电话。
不出他所料,七点刚过一刻,往常他妈到家的时间,手机准时响起来电。
等了半分钟他才接电话,单刀直入,不给对方反应机会:“妈,收到重大通知书没有?”
然而就算他反应再怎么快,也躲不过他妈的机关枪似的轰炸。
程都霖虽然被骂了一顿,但他最后还是去了重大,他觉得值当。
选重庆大学的目的很简单,就看中重庆这个地理位置,他妈因为他爸的初恋是重庆的,坚决不来重庆做生意,所以在这里他是自由的。
程都霖的妈妈也挺绝,嘴上答应着大学四年不再管他,转头就在他开学的时候来了一份大礼。
重庆大学大一的入学比较晚,专门等到高年轻的学长学姐都已经开学后才安排入学,方便让他们这群免费劳动力给未来的学弟学妹们服务。
入学的前天晚上刚好下过雨,重大沙坪坝校区排水系统不好,沿着斜坡流淌着小溪流,稍不注意下脚,就能把鞋子湿透。就算这样,呼吸着雨过天晴的新鲜空气,所有新生也是满心期待着大学生活的开始。
一长列的豪车停在校门口,轰动整个老校区,纷纷驻足瞧瞧热闹,结果就看到被穿着靓丽的女士提着衣领下车的清瘦少年。
程都霖觉得他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他发誓他妈绝对是故意的,报复他一声不吭改了志愿,所以又是豪车配送,又是保镖团团将他围住,甚至一下车他妈就给院领导打电话,说她儿子来重大读书照看一下。
生怕别人不知道院领导是她老同学,生怕其他新生不知道程都霖家有钱。
程都霖有理有据觉得他妈在计划着让他在重大待不下去后就能给他办理出国手续,让他出去留学。
院领导说有空就有空,还专门带上了一名大四学生,专门带程都霖逛逛校园。
程都霖便是这样认识了贺词,优秀大学毕业生,贺词。
程都霖老早就逛完了整个校园角落,压根用不上贺词,更何况他讨厌他妈给他安排的一切,对着高自己半个头,穿得工整,笑容得体的贺词没好感,只想尽快撵走他。
其他大一的学生都是六人间,只有程都霖被分到四人间,和三个其他省份的学霸住在一起。
三人都听说了程都霖才入学的事迹,认为他就是砸钱进来的,没把他当回事。
程都霖也不恼,反正他有钱,没他搞不好的关系。
然而他还真没融到新环境中,其他人都带着有色眼镜看他,只有他妈安排来关照他的贺词一直没说什么。
刚开学就主动帮他办好了所有事项,军训期间还专门提着西瓜来看他,时不时给他发条短信问候他近来如何。
时间久了,程都霖原本就柔软的心也不倔了,觉得贺词可能真的是个好人,所以才会对他那么好。
程都霖向来是个‘你对我好,我就双倍报答你’的人,承蒙贺词照顾多时,他也觉得不好意思,开始请贺词吃饭,节假日给他送礼,贺词随便轻飘飘地提一句他想去瑞典,程都霖立马花钱买票。
程都霖刚开始觉得挺正常的,有来有回,是他的行事作风,然而偏生有学姐提点他。
学姐和程都霖是一个画室的,经常瞧俩人同出同进,吃饭逛街都在一起,还以为俩人已经是情侣,所以才会直白地问程都霖是不是在谈恋爱。
程都霖否认了,说俩人只是普通朋友。
学姐就反问他:“什么普通朋友会如此亲密?贺词明明是大四的,忙着实习工作每天都要来学校找你一起吃饭?霖霖啊,你也太单纯了吧,我看啊他就是喜欢你才会对你这么好。”
程都霖没从别人嘴巴里听到过‘喜欢’两个字,一旦有人拿羽毛搔过他的心后,他就止不住地想要更多。
从未谈过恋爱的他,自认为自己的一系列行为也可以列做是喜欢贺词,所以他对贺词更好了,花在他身上的钱也更多,并且认真观察贺词平时的行为,发现他确实对自己不一般后,更加安心地一昧对贺词好。
程都霖将自己的性取向扳成是男,来的如此简单,又冲动。
他一直以为贺词会主动告白,但两人暧昧了一学期也没见着对方有所动作,程都霖便计划着等贺词毕业晚会的那天自己先开口好了。
自从认定自己喜欢贺词后,程都霖对他更加伤心,盲目的追寻让他把贺词眉头的褶皱当做是他做的不够好的标志。
毕业晚会前一周,程都霖买通了晚会上的主持人,给他安排了一个节目,五分钟,就唱首歌,贺词KTV里面最爱唱的《傻子》。
整件事都是瞒着贺词进行的,在确定他就在台下最前面坐着的时候,程都霖在后台换衣服,激动地连扣子都扣错了位置。
唱歌的时候他不敢睁眼,就算是声音微微颤动都还是坚持着把整首歌唱完。
“这首歌送给台下的一个人,一个我喜欢的人,希望你喜欢。”
他还没把告白的话说出口,程都霖就看到贺词站起身离开了大厅,连忙放下麦克风追赶出去。
其他人都爱看热闹,晚会也不看了,站在外面打量门外对着站的两人。
程都霖以为贺词是觉得他的表白方式太过露骨,不好意思,所以抓住他冰凉的手,重新,小声,缓慢地问出埋藏在心里的问题:“贺词,我喜欢你,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然而贺词面露恶心,迅速抽出他的手,冷声道:“程都霖,你太恶心了吧,居然是同性恋,别说喜欢我,我嫌恶心,离我远点,别把病染给我了。”
程都霖晚了那晚他是如何回到寝室,也忘了大学剩下三年里其他人对他的讥笑和鄙夷。
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是同性恋了,纷纷把他当做另类。
只因为他被当众暴露了性取向,所以他是另类,是不配与其他人为伍的另类。
程都霖哭得稀里哗啦,越说越起劲,仿佛要把这几年肚子里的委屈全部都倒出来才行。说着说着还会打个酒隔,闻着那酸味儿,他自己都受不了,拿萧逸的衣服捂住自己的鼻子,贼喊捉贼:“萧逸你好臭臭哦!”
哭闹着讲完他的故事,他又苦笑了一声,似是嘲弄着自己的愚笨,又是为自己的真心付出感到不值。
月光洒落在长椅上靠在一起的两人,晚风吹过,小区里的树叶飒飒作响,时不时从楼层高处传来真正狗吠声。
程都霖不再闹腾,安静地趴在萧逸肩膀上,低哑着声音缓缓讲述着心事,眼神黯淡无光却又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眼泪全数落在萧逸的衬衫上,留下了好大一摊水渍。
“我为了他向家里出柜,甚至和我妈吵了一架,我妈骂我是‘瓜娃子’,我认了,想起来确实挺瓜的。”
“你肯定想象不到他当时的表情,嘿嘿,可能是晚上的效果,当时他的脸像是吃了屎一样,哈哈,臭得好像之前一年内对我好,对我献殷勤的不是他。”
萧逸心想,那是因为你有钱,正好他缺钱。
“可是,萧逸,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他啊,每天都盼着他来学校找我,就算没来给我发了条报备消息我也高兴地直跳。”
“我把我能想到的所有好东西都送给他了,包括我的心意,也没见他拒绝啊”
“我明里暗里表明了我很喜欢他,给他送礼物帮他找工作,甚至他实习住的房子都是我瞒着我妈买下来的,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请我去过一次。”
“你说他怎么会说我恶心呢?”
程都霖抬起头,眼里闪烁着泪光,却又坚定不移地盯着萧逸的脸,淡淡地问:“萧逸,你觉得我恶心吗?”
萧逸抿着嘴,伸出大拇指试去程都霖快要掉落的眼泪,轻声说:“不恶心,很可爱。”
见他话也说完了,酒疯也撒完了,萧逸蹲下.身:“上来。”
程都霖偏着脑袋,疑惑地说:“什么?”
萧逸‘唉’了一下,耐心解释:“背你。你现在能站稳自己回去吗?快上来,明天我还要上班。”
程都霖听到他要背自己,也不和他客气,咧着嘴大大方方趴在他背上,偏着头看他认真的脸庞。
萧逸背着温顺的程都霖沿着小路,慢慢往家的方向走:“程都霖,那你知道我是重大毕业的吗?贺词是我室友。”
程都霖闷声没说话,摇了摇头,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小区里绿化好,夜晚显得格外宁静,整条小路上就只有萧逸踏在瓷砖上沉闷的声响,隔了好一段路才会有一盏路灯,灯罩外面围了一圈蚊虫的尸体,微弱的灯光刚好能照亮回家的路。
“贺词不值得你对他那么好。”
“你很好,会遇到真心喜欢你的人的。”
萧逸的声音在夜晚就像一股温热的泉水把程都霖受伤的心口清洗地干干净净,程都霖吸了吸鼻子,埋在萧逸背上,微微点头。
回到家后,萧逸低着头换鞋,轻声问程都霖:“还不下来?”
没人回他,萧逸偏过头才发现背上的人早就睡着了,紧闭着眼睛,嘴巴一咂一咂,弯弯的睫毛轻轻颤动两下,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等把他背到房间里放在穿上,程都霖还在咂嘴,萧逸好笑地刮了刮他挺翘的鼻子,说:“晚安,哭包团子。”
清晨被早起的萧逸吵醒,程都霖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宿醉的痛苦,他坐在餐桌前揉着肿胀的双眼,直打哈欠:“我不能不吃吗?”
萧逸从厨房里端出一碗面,上面浇着一层昨晚没吃完的小龙虾虾仁:“自己吃,我先去上班了,中午记得拿外卖。”
程都霖吸溜着面,微皱眉头,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怎么早上起来萧逸突然对自己这么好,平时这个时候早就走了,今天居然还专门把自己喊起来煮了碗面。
他想可能对方才是喝醉了的那个。
程都霖在家里待着无聊,通讯录里无一人找他,手机安静得不像话。
玩了几把游戏后还是没看到消息,干脆扔一边,躺沙发上看电视,按着遥控器轮了两圈最后还是继续看他的《情深深雨蒙蒙》,为杜飞的备胎叹气,为何书桓的渣咬牙切齿,为如萍的臭不要脸冷哼。
看了几集,他都忘了他到底是站哪方的了,感觉所有人都挺有毛病的。
‘叮咚’一声,玄关传来短促且清脆的门铃声打断了程都霖内心的吐槽。
他坐起身,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才十点多,心里嘀咕萧逸是不是把他当猪在养,这才过多久又给他订饭。
赤着脚走了过去,打开门,说:“今天怎么这么早?!”
无人回他。
门外站着的不是熟悉的外卖小哥模样,而是一位扮相端庄的老妇人,留着齐耳的短发,银丝一丝不苟地梳在两侧,因外面下着雨,身上沾有水汽,旁边摆着的白色行李箱四周也积了一圈水,手里提着用塑料袋一层套一层装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包裹。
对方见开门的是他,同样吓了一跳,用眉笔淡淡勾勒过得柳叶眉微蹙,似在脑袋里思考此人是谁,嘴唇半开要发问。
程都霖有眼力见地抢先开口:“萧逸的妈妈来了啊?”
程都霖好歹也是富家小少爷,见着的人多了,自然懂得什么样的场合该做什么样的表情才能讨得人欢喜。
王艺听到程都霖如此顺口说出萧逸的名字,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警惕少了些许,露出微笑点了点头,说:“小伙子,你好啊,萧逸跑哪儿去了?”
“萧逸今天要上班,”程都霖连忙从鞋柜里找出双拖鞋规整放在门槛前,顺手接过王艺手中的包裹,面带礼貌的微笑,“阿姨,家里没有女孩子,所以没有女士拖鞋,你先将就着穿一哈,待会儿出去给你买双新的回来。”
王艺坐在程都霖端来的椅子上,脱掉有点磨脚的新鞋,脚得到解放后,摆摆手:“不用不用,挺好的,我喜欢穿大一码的鞋子,懒得麻烦。”
程都霖看着她脚拇指磨破了皮,找来传可贴拆开包装递给她,问:“阿姨,你这是带的好吃的啊?”
老人家都喜欢爱吃的孩子,王艺听到他发问,高兴地说:“还不是萧逸嘛,那天在电话里面突然问我鸡蛋饼咋做的,我电话里也和他说不清楚,干脆就来看下他,顺便给他带点家里的土鸡蛋和咸菜。”
程都霖看向王艺拆开的包裹,果然里面两包装得满当当的咸菜和鸡蛋,顺着她的话问:“阿姨,这都是你自己做的啊?”
王艺抓起一根干咸菜,示意程都霖尝尝:“我退休后没得事做,他老汉儿吃了饭就跑到楼下去打麻将,我又不会,在家里待起没得人说话,无聊得很,干脆没事就回老家一趟,喂喂鸡,种种菜,打发打发时间。”
程都霖尝了一口,咸得他五官都皱在一起,赶紧找了杯水喝。
王艺看着他这幅模样也感到好笑:“哎呀,忘了给你说,这个咸菜特别咸,不能干吃。哈哈哈哈,是我老婆婆忘咯忘咯。小伙子莫介意,你叫啥子咧,啷个在萧逸这儿哦?”
狠狠喝了一大杯白开水,他才缓过来,绕了绕头不好意思道:“我叫程都霖,成都的。算是萧逸的室友吧,暂住他这里。”
看着王艺要提东西进厨房,程都霖喊着“阿姨别动,别动,我来,我来。”,双手接过她手中的咸菜和鸡蛋跑进厨房。
不出半分钟,摸不着头脑的程都霖又从厨房探出头问在沙发上休息的王艺:“阿姨,提到厨房了,然后呢?”
刚坐下的王艺哭笑不得,重新站起来,脱掉薄外套,撸起袖子把碍手碍脚的程都霖支开,把鸡蛋齐整地摆在冰箱里,笑着说:“乖乖是城头娃儿麽,哈哈哈哈。”
程都霖明白对方是笑话他连这点小事都不会,还要人教,但也没法反驳,只好顺口打哈哈,跟着一起笑。
王艺本来就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刚开始的一点拘谨随着和程都霖相处越发融洽也都消失殆尽,两人像是认识多时的朋友一样坐在沙发上说着萧逸的坏话。
程都霖心里藏着可多对萧逸的不满,说他龟毛,强迫症,还喜怒无常,本来以为萧逸的妈妈听到会不高兴,结果王艺像是终于发现合拍的人一样,连连点头,还添油加醋说萧逸在家里德行更差,强迫症犯起来还要教训她。
果然有了共同吐槽对象后,关系能升温地更快,不多时,两人就打成一片,就连尊称“您”都换成了“你”。
王艺就像是多年来窝在肚子里的话没人诉说一样,把萧逸从小到大的事都对程都霖掰扯了一番,甚至连他穿开裆裤的时期都没放过。
两人聊得愉快,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等停下来稍作休息的时候才发现快到午饭时间了。
王艺看萧逸没回来,就提议他们俩出去吃,她请客。
本来程都霖是应该在家里等着外卖的,但在吃大餐和吃外卖间,他果断选择了跟着萧逸妈妈出去吃大餐,还不用自己掏钱,美滋滋。
萧逸的妈妈懂得享受,吃个饭还专门打了滴滴跑到春熙路去。
两个人的话都比较多,先买了两份小吃,边走边吃,沿着街道找寻一家合眼的饭店。
吃东西的时候,嘴巴都管不住,话题从萧逸开裆裤的故事跳到程都霖最近看的电视剧《情深深雨蒙蒙》。
结果刚好王艺也在看,两人一拍即合,把里面的主角统统吐槽了个遍。
程都霖正说着话,就看到拐角处走来两人,萧逸和一个陌生女子,嘴里的糯米饭顿时就变了味儿了。
旁边的女子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手掩面,一手拍着萧逸的后背,然而平时龟毛到要命的萧逸居然一声不吭默默受着。
王艺看程都霖没说话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居然看到她单身多年的倔儿子居然和一个长得很标致的女孩子在一起,喜出望外,连忙大声喊:“萧逸!幺儿!”
萧逸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确定地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结果就看到他妈和一脸难解表情的程都霖站在一块,手里还捧着一个菠萝饭。
他走过去喊了一声“妈。你怎么来了?”,然后扭过头问程都霖:“你怎么没在家里吃?”
王艺人在萧逸面前,心却在不远处站着的陌生女子那里,慈祥地笑了笑,冲对方打了个招呼。
低垂着头站在一旁的程都霖听到萧逸问他话,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炸了毛,闷闷地说:“我才不要吃外卖。凭什么我在吃吃外卖,你就能在外面和漂亮小姐姐吃饭,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