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齐昱的父亲也早逝,就在沈南舟来到齐家不满一年的时候。但那时他年纪还小,并不能深切的体会到死亡的含义,爷爷对他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能回来。他闹腾了几天,就被别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等到他长大后,知道爸爸再也不能回来时,已经时过境迁,虽然伤心痛苦,但那种痛苦到底已经被时光冲刷得褪色了许多。
可是已经懂事的沈南舟在医院中直面了父亲的死亡,没有了亲人的他,被他父亲匆匆托付给了个点亲故都不沾的齐老爷子,跟着齐老爷子来到对他来说很陌生的齐家,在失去唯一至亲的痛苦中又增添了对未来的惶恐,他不敢哭,不敢闹,不敢“给主家添麻烦”,他把自己定义成了自己这个小少爷的跟班、一个类似“书童”的角色,并从小到大都一直牢牢的守着这个分寸。
这样的他,要在感情多么深浓的情况下,才能做出跪在老爷子面前请求跟自己结婚这么“出格”的事?
沈南舟跟他的婚姻,并不是仗着父辈恩情的强取豪夺,而是沈南舟压上了所有、孤注一掷的一场献祭。
沈南舟是一个沉闷的人,从来不喜欢麻烦别人,他在齐家长大,却始终守着“为客”的本份,不曾将自己当做齐家的主人,没有人知道曾经这么害怕雷雨交加的夜晚,就连最疼爱他的齐老爷子都不知道。
那他在刚到齐家的那些年,每一个雷雨夜,是不是都是像今天这样,一个人缩在墙角,睁着眼睛,默默的数着雷声度过?
齐昱的手臂不自觉的越收越紧,直到紧紧的贴住了沈南舟的胸膛,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胸腔中心脏跳动的频率。
被人抱得这么紧并不舒服,但沈南舟没有挣扎,只以为齐昱是被雷声吓到了,反而试探着伸出手臂环抱住了齐昱,轻声哄道:“别怕。”
齐昱听到这句“别怕”,忍不住眼眶一酸,声音有些干哑的道:“我不怕的,哥,你也不要怕,好不好?”
沈南舟轻轻的“嗯”了一声,又拍了拍他的背,带着些疑惑的喃喃道:“好奇怪,我爸爸是什么时候没有的?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已经离开我很久了?是什么时候呢?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齐昱被他念得心中刺痛,忙用力收紧了下手臂,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发顶,轻声打断道:“哥,我不但怕打雷,还怕黑,你以后,都陪我睡好不好?”
沈南舟的注意力果然被眼前的人转移了,在被他勒得死紧的情况下艰难的点头道:“好,我会保护你的。”
齐昱闭上眼睛,一滴热泪在黑暗的掩护下悄然滑下,他声音轻柔的道:“哥,打雷的时候,只要有人能这样陪着,就不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以后我来陪着你,好不好?”
沈南舟疑惑道:“是吗?”
齐昱叹息道:“是啊。”
沈南舟松了口气道:“这样啊,那我以后也陪着你,你也不会再怕啦。”
齐昱声音沉沉的道:“好啊,你可要记得,不能说话不算啊。”
沈南舟轻轻拍了拍他哄道:“放心,我不会忘的。”
齐昱缓缓把脸贴到他的发丝上,轻轻的“嗯”了一声。
沈南舟的爱,如此沉重,也如此虔诚,就算不能爱上,沈南舟这个人,也将是他永久的责任,如果时光能重来一次,他想他一定会在婚礼上平静的握住沈南舟的手,且不会在婚后做出那些可笑的事来伤害他的心。
说到底,他所排斥的并不是沈南舟这个人,而是被人强制安排的婚姻,他将自己的这些不满全都化成恶意的刀,毫不留情的刺向沈南舟。他没有试图好好的去跟沈南舟沟通,只认为沈南舟既然选择强行跟他结婚,就要承担这个错误决定所带来的后果。
当恶言恶语成了习惯,就只会越来越恶毒,到现在,齐昱回忆起当初说的那些话时,都会觉得自己当时是不是疯了。
他把自己当成了受害者,肆无忌惮的去攻击沈南舟,以达到离婚的目的。他觉得自己是在逃离牢笼,是在自救,他的当头大事似乎只剩下了“离婚”这一件事,沈南舟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无法看进眼中。
他用五年时间,终于“逼退”了沈南舟,也成功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攻击得支离破碎,到了连见面都难的地步。
这一场扭曲的婚姻,让他变成了一个恶毒的疯子,击碎了沈南舟眼中的光华,直到离了婚,又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后,他才终于冷静下自己的头脑,慢慢的重新拾回了曾经的自己。
这些年,他自诩成熟,可在面对沈南舟的时候,他却活脱脱的像一个被惯坏了的小孩子,只懂得用撒泼打滚和胡闹去发泄自己的不满。
可能就像爷爷说的那样,他的骨子里,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大少爷,不知人间疾苦,眼睛里只看得见自己的委屈,却永远也看不到别人的牺牲与真诚。
他是一个养不熟、捂不热的白眼儿狼。
爷爷曾说,这世间唯有真情不可负,何况那人是从小护他爱他的沈南舟,就算不爱,也不该肆意去践踏和伤害,把别人的一腔深情当成了原罪。
之前他不明白这番话的深意,可半年前沈南舟的那一扑,和在那辆车子里,沈南舟重伤之下仍撑着的最后几分钟清醒,让他明白了这句话中沉重的意义。
唯有真情不可负啊。
只可惜,当他懂得这份真情的可贵时,那个用尽一切去爱他的沈南舟已经永远的消失在了那辆血淋淋的车子里了。
后半夜依然雷声隆隆,但被齐昱箍得紧紧的沈南舟却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一夜未睡的齐昱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郑博打了电话,郑博一个业内知名的律师,也是他信得过的朋友。
“你说什么?复婚?”
齐昱指尖敲了敲桌子道:“是重新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