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我想代替你成为众矢之的,这样你才不会插翅难飞。】
十公里终于跑完,高大威猛的教官走进精神涣散的一班同学中间,和颜悦色地问赵泽宁:“你们班那两果白白净净的男同学叫什么名字?”
赵泽宁好心回答:“报告教官!戴眼镜的叫夏酌,另一个戴眼镜的叫时与。”
教官面无表情,声音洪亮:“一班同学,全体集合!向右看齐!向前看!夏酌!时与!粗列!”
两个白白净净的男同学浑浑噩噩地看了对方一眼,夏酌迈出一步出列,时与则几步走到了教官面前。
教官严厉道:“让你粗列,不是让你溜达到我面前!”
全班忍俊不禁,时与一脸懵懂。
班长陈玉亭举手解围:“报告教官,时与同学刚从国外回来,应该是没参加过初中的军训,没明白‘出列’的意思。”
教官“哦”了一声,对时与咆哮:“没参加过军训是吧?那就更得训!”
时与也“哦”了一声,仍站在原地。
教官怒道:“谁让你继续杵在这儿了?”
时与立正站好,学着陈玉亭的样子举手道:“报告教官,您没让我去别处。”
教官气得快要变形:“我让你粗列来着!粗列!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粗列’???”
时与委屈巴巴地走回夏酌身边。
教官气的差点忘了为什么叫他们俩出列,只好对着四十六张脸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你们两果,刚才跑步玩手机、听歌儿,真巴适啊!干脆现在唱一首,让全班同学都巴适一下!”
时与举手:“报告教官,我们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听歌。”
教官道:“你还顶嘴!那你们拿手机听什么?听新闻哦?”
夏酌憋笑憋的每寸肌肉都快裂了,赶紧举手说:“报告教官,时与同学刚从国外回来,学习进度跟不上,所以他在听‘高考必备古诗文’、‘高一滚瓜烂熟的英语课文’、‘高一魂牵梦绕的数学公式’、‘高一枕边的物理公式’,还有‘高一必显灵的化学方程式’。”
时与心里暗骂:“小白眼儿狼,搞我是吧?”
教官将信将疑地瞪了时与一眼,又去瞪夏酌:“他从国外回来,你也从国外回来的吗?你们一整果班都从国外回来的吗?”
不等夏酌说话,时与抢先回击:“报告教官!他虽然是年级第一,但他脑子不好使!军训耽误他学习,所以我特地把我的备考秘籍分享给他。”
夏酌踩了时与一脚,心里骂着:“你说我脑子不好使,是要把你身后南中一班的人物都得罪个透心凉吗?我看你的脑子是根本没带回国!”
时与“哎呦”一声,还不忘“报告教官”:“他恼羞成怒!”
教官横眉冷目:“你们俩,站直了!不要踩来踩去!不管拿手机干什么,军训期间都不允许使用手机!这是第一次警告,再有一次,手机直接没收!现在罚你们两个原路再跑十公里!沿途都有摄像头,别想抄近道!其他同学跟我去食堂呲饭!”
……
两个挨罚的少年在营地的树林里慢跑,初秋的阳光透过白云,穿过绿叶,融在他们额角鬓边的汗水里,最后落入他们脚下的土地。
夏酌举步维艰:“都你害的!狗都没我这么累!”
时与依然气息稳定:“咱好好回想一下,是我求你让你用我手机的,还是你在背后拍我,非要问我借的?说你脑子不好使都是委屈了脑子!”
夏酌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了下来。“草,跑不动了。”
时与折返,从校服上衣大口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夏酌。“狗,喝口水。”
夏酌毫不客气地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下半瓶,终于缓回一口气,瞄向时与的校服口袋:“你除了手机和水,还拿什么了?”
时与笑道:“眼神儿不错,你是安检的X光本光吧?”于是从一左一右的口袋中分别掏出了一根能量棒。
夏酌双目炯炯地盯着两根巧克力榛果味的能量棒。
时与拆开包装,递到夏酌面前,夏酌刚要接过,时与手一缩,说:“想吃吗?想吃咱俩商量个事儿呗。”
夏酌烦躁:“干嘛?”
时与敛了笑容,说:“你别一会儿住东城一会儿住西城了,花木兰都没你这么忙。高中三年,你搬来我家住吧,离学校不远,对你学习有好处。爷爷奶奶他们来了,还能给咱俩做顿热乎饭。”
夏酌听得一愣。咱俩五年没见了,我怎么好意思忽然搬到你家去住?不对,是你怎么好意思邀请我高中三年都住你家去?
时与又晃了晃能量棒。“你要不答应,后面八公里,你就饿着跑完吧!”
夏酌是真的饿坏了。“军训完我找时间去你家看看吧,顺便帮你收拾收拾,迎接你爷爷奶奶。”
“行,看一眼,住一年。看两眼,住两年。这么说,你高一、高二的住址已经定好了。买二送一,高三白送你一年住。就这么愉快决定了!”时与很愉快。
夏酌觉得时与的大眼睛里泛着贼光。他趁机抢过一根能量棒,一边咀嚼一边噎这个愉快的贼人:“还花木兰呢!难怪是没学过初中语文。那是‘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不是东城、西城。”
……
终于熬过军训第一天,夏酌回到宿舍就倒在了床上。
赵泽宁将他摇醒:“夏神,洗个澡再睡,明天早晨没时间洗。”
夏酌闭着眼睛,直接推辞:“我睡会儿,你们先去洗。”
赵泽宁说:“也行,这会儿人多排队,一会儿我们回来叫你。”于是和同寝室的陈玉亭、王思恒他们一起去了澡堂。
等三个人洗完回来,夏酌已经熟睡了半个小时,总算恶补回一些精神。
赵泽宁把夏酌拉起来,说:“这会儿澡堂子没人了,赶紧去洗,还有十分钟熄灯。”
夏酌拎着洗漱用品,迷迷瞪瞪地找到走廊尽头的澡堂,果然没人排队。
训练营宿舍的澡堂是开放式的,走过更衣室的一排柜子,只有淋浴下的腾腾热气,连个隔板都没有。
此时二十个淋浴位置有十九个是空的,只有一个被占用。那位同学背对着他,正搓着满头泡沫。
夏酌扫了一眼宽阔又结实的后背,很难不看到背上几道可怖的伤疤。
那些伤疤又深又长,像藤蔓一样,从腰线攀至肩胛。
出于礼貌,夏酌挑了离那位同学最远的位置,识趣地想,他错过高峰卡着点来洗澡,大概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身上的伤疤。
空荡荡的澡堂里,两个少年背对着彼此,给予彼此足够的私人空间。
累了一天,全身肌肉都紧绷酸痛,此时冲着热水澡,夏酌才觉得每个细胞终于松懈下来。这一松懈,就不免忘了时间。
还没冲尽兴,啪的一声,灯灭了。
他赶紧关了水,匆忙裹上大浴巾,又摸到眼镜戴上。可惜戴了跟没戴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夏酌正一脸懵鼻地愣在原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更衣室的柜子那边传来:“夏酌,你洗完了没?”
整个年级除了一个人,没有人这么叫他。夏酌忽然心中一凉。那些伤疤怎么回事?
“地滑,你别摔着!”时与又喊一声。
夏酌回应:“嗯。”
时与已经捧着一抹微光走来:“幸好我带手机了。”
夏酌修正:“幸好你手机没被没收。”
在这一抹微光中,夏酌收拾好了洗漱用品,还找到了柜子匆忙换好衣服。
时与用触屏手机的大屏幕照向整条漆黑的楼道,拍了拍夏酌的肩:“我先送你回去。”
夏酌没推辞,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你背上的疤……怎么回事?”
时与没避讳:“车祸弄的。”
夏酌正在寻思这是得多严重的车祸,背上都那么多疤,前身肯定也有,幸好没弄到脸,就听时与问道:“那你胸前的纹身是怎么回事?”
夏酌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
时与扶了他一下,随即轻笑:“人不可貌相啊,年级第一乖宝宝,居然搞纹身?”
夏酌轻描淡写:“纹着玩儿的。”
时与稀罕地戳了戳夏酌的左胸膛,声音极低:“是一双翅膀,我看见了。”
夏酌停了脚步,时与凑到他耳畔:“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黑暗里,夏酌提步而行,时与拽了他一下:“走过了,你们屋在这儿呢!”
时与把夏酌安全送达后,才举着手机往回去找自己的寝室。
【但愿梦境中是个盛夏夜,星空璀璨,流萤不散,你我同席,月下小酌。】
军训结束后返程的大巴上,女生们纷纷抱怨自己被晒黑了至少一个色号。
有个大胆的女生回头打量着夏酌,笑得甜腻可人:“夏神,你也晒黑了!”随即收获周围一片娇美的笑声。
夏酌漠然地“哦”了一声,托了托自己的眼镜。时与摩挲着下巴凑到夏酌面前去检查他皮肤被晒的状况。
在周围女生的观望下,大胆的女生继续追击:“夏神你脸红什么呀!”
夏酌无奈:“晒的。”
女生递过来一支好看的护肤产品:“晒后修复,给你用。”
夏酌推辞:“没事,谢了。”
女生又去打量坐在夏酌身边的时与:“海归帅哥你咋没晒黑?”
时与歪头,回答的有些欠打:“因为我天天涂防晒和晒后修复。”
女生狐疑,觉得时与是在讽刺她:“你们男生也懂护肤?”
时与从书包里拿出一支防晒和一支晒后修复,摊开手掌给前座女生看。
女生惊喜:“哇塞!这个牌子国内卖好贵的!你可真讲究。”
时与耸了耸肩:“皮是自己的,晒伤了疼。”
女生仍羡慕地盯着时与手里的两支护肤品,就听时与侧头对夏酌说:“你涂点晒后修复吧,这个味道挺好闻的。”于是将一大坨金贵的晒后修复毫不吝啬地挤在自己的手心。
夏酌一脸嫌弃:“不用。”
说时迟那时快,时与一只手迅速摘掉了夏酌的眼镜,啪的一声,将另一只手连同手上的晒后修复霜拍在了夏酌的脸颊上。
夏酌的脸颊冰冰凉,眼神更凉。
时与嘿嘿笑着:“挺贵的,别浪费。”
周围观望的女生们惊呆了,心里都在纳闷,这个转去一班的特长生到底有什么非人的特长,竟然敢对夏神如此无礼?而夏神居然只是冷着脸看了他一眼?
看在时与按时按点地陪他洗了四次熄灯澡的份上,夏酌忍了,双手将脸颊上的护肤品抹匀,暗暗觉得这冰凉凉的感觉还挺不错,味道是清爽别致的草木香,确实也不赖。
时与看夏酌眯着眼睛涂护肤品的模样似乎颇为享受,于是嘚瑟起来:“怎么样?谁说直男不能护肤?这叫品尝科研成果!你别小看这一支护肤品,这里面可承载了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的跨学科研究成果。从科学研究到产品开发,再从开发到生产和营销,又集合了市场经济学、消费者心理学等领域的研究成果。”
夏酌戴上眼镜,打断了时与的滔滔不绝:“何阿姨是不是跟这个品牌有合作?”
不料时与原本兴致勃勃的样子瞬间冷却:“不知道。”
夏酌记得时与的妈妈何艺姿是个大明星,以前经常在电视广告里看到她,不过最近几年夏酌没怎么看电视,也不知道何阿姨是不是还活跃在荧屏上。
他见时与明显不想谈起何阿姨,于是不再追问,生硬地换了个话题:“你手机里有音乐吗?别告诉我都是学术录音。”
时与冷着脸:“没有。”
周围的女生见这俩人的气氛忽然尴尬,都事不关己地扭过头不再看。毕竟,听南中初中部的人说夏神不是好惹的,他如果真冷下脸,总会有人被迫好看。而竟然敢有人在夏神面前提前冷下脸,还一冷再冷,这简直不要命。
不过,夏酌压根没觉得怎么着,他只是难得见时与如此冷厉,不免对刚才擅自当着一堆同学的面提时与的妈妈这件事有些自责。他掏出自己的mp3递给时与面前:“这货没电了。要不,我咬牙听听您的学术录音?”
时与把自己的手机扔给夏酌就开始闭目养神。
夏酌也就真的咬牙去听时与录的“高一滚瓜烂熟的英语课文”。不过,听着听着,夏酌早就不自觉地放松了牙齿,因为时与的美式口音还挺温柔、挺疗愈的,疗愈得让人犯困。
大巴开进南中校门,停在了校车专用停车场。
夏酌醒来时,正靠在时与肩上。他们坐在后排,得等前排的同学们拎着大包小包下车再起来。
夏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与正低眉看着他,暗自腹诽:“那帮小迷妹要是见到她们的夏神也有眼屎,估计要脱粉了。”
夏酌问:“到了?”
时与“嗯”了一声:“刚到学校。你的狗头再不拿下去,我的肩膀必须计时收费了。”
夏酌艰难又缓慢地伸直脖子:“草,落枕了。”
时与不忿:“我的学术录音,有那么催眠么?您睡了整整一路好吗?您落枕?我的肩膀跟做了局部麻醉一样。”
夏酌歉疚且欠抽地捏了捏时与的肩,学着时与的美式口音说:“I’m sorry,小shoulder!”
时与弹开夏酌的手:“滚!”
夏酌托了托眼镜,含蓄地笑了起来。太久没有这样轻轻松松、自然而然地笑出来了,以至于他都分不清楚是自己把自己逗乐的,还是时与把他逗乐的,不过这并不重要。
时与见夏酌的眉心嘴角难得惬意地舒展着,自己的心情也豁然开朗。
时与摸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说:“我饿了,所以我想请你吃烤串儿。”
夏酌挑眉:“你把逻辑吃了吗?你饿了干嘛请我吃饭?”
时与答得认真:“你不知道有些饭是不适合一个人去吃的吗?比如火锅儿,比如烤串儿。你记得民安站外面那个烤串儿摊子吗?他们居然还开着!我回来以后一直想去吃!”
夏酌低头收拾着书包,检查有没有落下东西。
时与继续游说:“今天周五,又没作业,跟我去吃吧!吃完去我家玩儿。”
夏酌仍然在专心致志地翻书包。
“夏酌,给个面子呗!”
夏酌皱眉:“我mp3不见了。”
时与从兜里掏出夏酌的mp3,说:“在我这儿。哦对,你不是想听音乐吗?一会儿吃完饭去我家,哥亲自给你弹一曲还不行么?”
夏酌夺过mp3:“谁是谁哥?你忘了咱俩同年同月同日生?”
时与循循善诱:“谁跟我去吃烤串儿,谁就是我哥。”
夏酌立刻满意地昂起头:“叫哥。”
时与不理他,拎包就跑,跑下车后却被赵泽宁、王思恒、陈玉亭他们拦截了。
赵泽宁说:“大牛,叫上夏神,咱们几个在学校附近撮顿火锅儿吧!”
时与没答应也没反对:“这是要庆祝大神们从魔鬼训练营活着回来吗?”
王思恒说:“是啊,吃完火锅儿,周一上课,又是一条好汉!”
夏酌下车,见时与被一班几个成绩好的男生团团围住,又见他嘴角微紧,笑得太过官方,于是走进包围圈提供支援:“我得给这孩子补课,今天就不跟你们去吃饭了。”
赵泽宁惊讶:“补课?夏神你亲自操刀给大牛补课么?”
夏酌“哥俩儿好”地按在时与肩头,将他按得矮了一截:“对,这孩子上课下课老问我题,神烦。”
王思恒竖起大拇指为时与送行:“你把神都惹烦了,不愧是大牛!”
陈玉亭隐晦地提醒:“祝你好运,别惹毛夏神。以后有啥不会的,也欢迎问我们。”
时与被夏酌按着往校门方向走,只能抬起一只手朝一班众人挥舞作别。
两人到了地铁站的安检台,时与才挣脱夏酌,问:“你到底干过什么,怎么感觉他们有点儿怕你?”
夏酌语气淡然:“他们怂。”
时与说:“难怪我来之前都没人坐你同桌。”
两人通过安检,才刷了地铁卡,就被晚高峰的人群挤入车厢,几乎脸贴脸地站在一起,只好不约而同地别过头去,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