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顾简霄一个人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的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满是今天早上的那一幕,荆棘、蔷薇、拉琴的人。过了好久,他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拿起了床头的相机,翻起了照片,他久久地盯着相机里定格的照片,呼吸缓慢的变重了。
照片里的人虽然看不出外貌,但是不难看出肤色很白,他就宛如一捧干净的雪,藏在蔷薇中,隐在树荫中,远远地透着冰冷和距离感。
顾简霄睡不着,却在看完这张照片之后有了睡意,仿佛突然之间找到了不困的原因,那张照片带着莫名其妙的安抚感,一点点地抚平了顾简霄兴奋的大脑,他变得不再多想,好似今日晨间的光和风来到了身边,带着蔷薇的香味,和静心的琴音,缓缓地让他归于平静,然后再沉沉睡去。
隔天醒来,林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窗外有些昏暗,不似昨天那般明亮,是个睡觉的好天气,不过顾简霄才不会浪费这大好时光。一醒来就穿着雨衣出了门。
含着雨的林间和昨日完全不一样,笼着雨雾,所有的颜色都加深了不少,周围的气味也好闻了,泥土带着湿润的雨水气息,绕着叶片间苦涩的清香,弥漫在四周。
顾简霄按照昨日的印象朝着那栋别墅走去,好在有瀑布这样巨大的标志性物体,让顾简霄很快地到了目的地,许是天气的原因,那个人并没有像昨日那样站在阳台台上,只有湿漉漉的蔷薇,以及攀爬在墙面上的荆棘。
顾简霄在远处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分钟,他拢了拢自己的雨衣,拉紧了自己的雨帽,朝着别墅非常小心的靠近,他的心脏跳得非常快,“砰砰砰”的像是要从胸口跑出来似的,他从未感受过这般紧张的情绪,生怕阳台的门突然的来,里面的人撞见他这个不速之客。
他一边靠近,一边观察着阳台的动静,直到他走到一棵巨大的树下,他那颗起伏剧烈的心脏才慢慢地归于平静,他抬了抬头,风恰好吹来,枝叶上的雨水全部落在了他的脸上,打湿了他的头发和睫毛,顾简霄伸手摸了一把脸,眉目被雨水晕染得格外浓黑,像是夜晚里漆黑的湖水。
他理了理自己的相机,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树,虽然树身粗糙,奈何雨水把它打湿了,好几次顾简霄差点从树上滑下来,过了好久他才顺利地坐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好在树高,枝叶又繁茂,再加上天色昏暗,很好地挡住了顾简霄的身体。
顾简霄坐在树上开始调节相机,他自己都忘了在树上坐了多久,一直到雨停了,那阳台才有动静。
他听到了门锁的声音,紧张的差点不知道如何呼吸。
然后那扇门被缓缓打开,里面的白纱窗帘跑了出来,紧接着一双雪白的足印入了顾简霄的眼帘,他的视线慢慢地向上看去,直到定格在那张脸上。
原来是一个年轻的男孩。
男孩穿着一件垂落感十足的衣服,一直落到膝盖处,他垂着眼睛,白色的眉毛皱着,似乎不喜欢阳台上的雨水,于是他转身再次进入了房间,等出来的时候,穿着一双拖鞋,和他上身穿着的衣服一点也不配。
顾简霄惊愕的视线始终放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他一直以为这个人只是肤色白,头发染成了白色而已,没想到他的眉毛、眼睫都是白的,近距离看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出他的皮肤白得很病态,整个人的颜色很淡,淡的像雪,又像雾。
顾简霄可以很确定,这个人一定是生病了。
他的样子,他的肤色,不需要多想就知道是什么病——白化病,一个顾简霄只在网上才看到过的病。
男孩的样貌太过于精致,再加上这样的肤色,整个人像极了躲在林间的精灵,像是不小心从天上掉下来的云朵,或者跑到人间的天使。顾简霄有点舍不得移开视线,好在他藏在树间,不然这样直白的视线,多少有点不礼貌了。
顾简霄一动不动地盯着。
男孩的指尖好像粘到了不知从哪里落下来的雨水,他甩了甩手,随后把手上的小提琴架在了脖子上,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按在了琴弦上,当第一个音被拉响时,林间的鸟雀突然飞了起来,扑腾的声音,绿叶被惊得“沙沙”直响,再加上清脆的鸣啼,所有的一切莫名成了伴奏。
顾简霄忘记了拍照,他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听着,像童话故事里,突然闯进来的猎人,不小心发现了藏在森林深处的秘密。
说实话要是眼前这个人是个女的,顾简霄这样的行为有些可怕,甚至可以称得上性骚扰。可阳台上的人是个雄性,于是所有的一切开始变得不那么严格,开始纵容,开始无所谓。
但是其实无论男女,这样的行为说得难听的就是一个偷窥,像一个变态的痴汉。
当顾简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音乐声已经停止了,而阳台上的那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正望向他,如梦初醒的对上视线,隔着雨后的薄雾,隔着没有光线的阴影,两道视线不约而同地撞在了一起。
顾简霄的呼吸停滞了,他不确定那个人是否有看到他,他不敢挪开视线,怕一动就会惊醒什么东西,于是他被迫地与他对视,他看到那洁白如羽的睫毛之间,藏着蓝色的珠子,像是会流转光亮的琉璃。
那个人的眼睛是淡蓝色的。
这场短暂的视线交汇,男孩先别开了视线,顾简霄紧张得不行,雨衣都被他抓出了一条破裂的缝,男孩的目光缓缓转移,慢慢转身,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走进了房子,风吹起来他及膝的长衫,像是湖畔的那一瓣的睡莲。
门被关上了。
顾简霄在树上平复了好久,才自知理亏地从树上爬了下去。
他跌跌撞撞地离开,没在回头。
要是他停下来那么一秒,回头看上那么一眼,他就会看到,那栋别墅的窗户,被掀开一角白纱,有一道冰冷阴暗的视线,正穿过玻璃,穿过雾气,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然后那粉色的嘴角上翘成了一个怪异可怕的角度。
男孩在笑。
自从顾简霄见过那个男孩之后,都忘了自己的初衷,只是寻找雕刻的灵感而已。
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顾简霄都会偷偷去看那个男孩,有时候会离他近点,有时候会离他远点。他拍了好多男孩的照片,各个角度,不同表情的,不一样动作的,只要他觉得美的都会忍不住拍一下来,然后回到旅舍再慢慢欣赏。
顾简霄也很奇怪自己这种可怕的行为,他有尝试过不去看那个男孩,但是他忍不住,他想见他,非常想见他。
这种滋味,顾简霄从来没有尝过。
……
向珩生其实在男人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虽然他得了白化病,但是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极少见到阳光,即便长大了些也是困在这栋别墅里,再加上地理环境,很少有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照明的光线一直以来也都是很柔和的,所以他的视力没有像其他病人那么严重,至少看清男人的轮廓是没有问题的。
向珩生站在高处,是一个俯视的视角,可以说是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从树丛中钻出来的动静太大,向珩生不注意都难。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男人会那么大胆,居然爬到了离他那么近的树上,视线又那么炙热,让向珩生产生一种错觉,感觉自己像是碰到了太阳,但这样的目光灼烧感太强烈,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讨厌一切刺眼着灼热的东西,比如太阳,比如那个人眼神。
向珩生其实无意与他视线交汇,纯当他是误闯进来的狗狗。可是那个人的视线裸露又直白,像是望见了什么令他格外兴奋的东西,痴缠而走黏腻。
向珩生觉得恶心,因为这样的眼神他曾在那个人的身上也看过到,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树上的这个人更加温暖柔和,更加干净罢了。
于是他微微动了动下巴,他想知道,可以露出这样复杂眼神的人,会是怎么样的。
不过他并没有抱着什么期待,他下意识地觉得,这种喜欢偷窥的人,一定是猥琐至极的。
他抬起下颚,朝着那棵树看去。
距离很近,向珩生可以确定自己能看清他。
他的眼神平淡且不经意,像是单纯地看向树而已。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视线正稳稳当当落在男人身上,即便枝叶繁茂,即便有雨雾遮挡,当你想看清一样东西的时候,就很容易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所有的东西都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下意识地偏见,成了可笑的悖论。向珩生没有想到,这个第二次来看他的人,居然会有这样的好相貌,这和他猜测的,想象的,迥然不同,于是原本打算移走的视线,又重新定格在那里。
男人似乎很紧张,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不少,他深邃浓黑的眉目,透露出无法掩饰的心慌,他的嘴鼻被叶子挡住了,好在有风,叶片晃动,若隐若现出了全貌。
好看。
非常好看。
向珩生想着。
好像大型的犬类。
还是黑色皮毛的那种。
如墨,深刻。
每个人对于美的事物都是宽容的,当看到偷窥的长成这副模样之后,向珩之前想的种种都被自己推翻了,连带着男人的目光,向珩生都讨厌不起来了。即便和那个很像。
他收回视线。
男人眼神赤裸,只需要一眼,向珩生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向珩生缓缓转过身。
这种眼神他很熟悉。
毕竟……
向珩生打开门。
和那个人几乎一样。
门被向珩生缓缓关上。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散落的书籍,和不停播放的电视。
向珩生低着头在房间里没有目的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在思考一些东西。
他踢飞了其中一本书,页面翻了几页,定格在一张插图上。
一个人牵着一只狗。
向珩生盯着那张图片看了良久。
突然,他快步走到窗前,有一个恐怖兴奋的念头从他脑海里展现了出来,像是一部禁片在他脑海里播放,他的指尖有些颤抖地撩开白纱,然后隔着玻璃,他看到男人跌跌撞撞地离开,向珩生勾了勾嘴角,笑了。
之后几天,向珩生每天都可以看到那个男人出现在别墅附近。
小心翼翼地,有时候很近,有时候很远,向珩生觉得有趣极了,他在明处,男人在暗处,他像是掌控一切的上帝,他是牵着狗的主人,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他所想的进行着。
他果然没有猜错。
那个男人对他一见钟情了。
在阳台上,向珩生像是知道男人爱看什么一样,每天都会展示不一样的东西。
有时候是他修长的脖颈,有时候是他苍白的脚踝,有时候是凸起来的蝴蝶骨……他宛如苍白的雪妖,展示着令所有人都满意的身姿。
偶尔他也会选择不拉琴,弯着身体,双手搁在种满蔷薇的扶栏上,然后双目眺望着远方,把自己的线条勾勒得淋漓精致,他一向知道自己怎么样才是最漂亮的。
当然他不是每天都会出现在阳台上,他有时会坐在窗边,一整天都不出去,看着底下那个傻傻的英俊男子,从白天等到傍晚,然后满脸失望地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男人委屈难受的表情时,他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不是兴奋,就是那种,想把眼前这条狗困死在他的怀里,看着他眼里的眷恋随着生命的流逝一点点消失,然后永远定格在,最喜欢他的那个眼神里。
不过狗狗还不能死,向珩生想着,还需要他做很多事。
……
顾简霄被这种乱七八糟的情绪弄得心烦,他辗转问了好多人,终于弄明白是什么了。他相貌不错,有很多人向他表过白,有男有女,小时候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毕业后又一心扑在工作室里,对这些风花雪月丝毫不感兴趣。于是便自然而然的母胎单身到现在,恋爱经验为零。
当他知道自己这种情感是喜欢时,他是错愕的,他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面之缘,就心动了,而且喜欢的对象还是个男的,更没想到这种喜欢会越来越严重,日益增长到不见面就会难受的地步。
原来喜欢是这样的感觉吗?
他抬头看向那平静的阳台,今天他来得很早,太阳才刚刚出来,整个森林显得格外的清幽。
他动了动脚,朝着别墅走去……
他熟练地爬上树,刚躲到树间,阳台的门就开了。顾简霄本能地看了看时间,还很早。
男孩刚睡醒,睡衣还是乱糟糟的,漂亮的锁骨露在敞开的领口处,白得透明,他抬手揉着眼睛,袖口下滑,修长的手指链接着凸起来的腕骨,完美到恰到好处。
男孩打了个哈切,懒洋洋地靠在种花的那一侧,像一只贵族白猫,然后顾简霄就看到他转过身来,视线漫不经心的掠过他,又晃回来,定格在他身上。
顾简霄的呼吸慢了几分,他本能地觉得男人只是看着某处而已,像之前一样,根本没有看到他。
他的自以为是的想法刚结束,就看到男孩笑了笑,笑容纯真极了,然后对着他说道:“看够了吗?”
声音像是冬天的雪。
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