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辛戈地处热带,没有十分明显的季节区分,如今正值八月中旬,纵使到了夜里,晚风会将河面一点微不足道的凉气吹到岸上,可李长沂还是觉得这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他拎着两份从楼下便利店买来的打折三明治,在河边站了很久,最后双腿都有些发酸,他才转回身,往居民楼底下漆黑的楼道门口走去。
有些事情是逃避所解决不了的。
他今晚下班回来,看到旸启站在楼下,当时险些没有将他认出。
旸启的变化实在太大,全身上下瘦得没有一丝肉,活像一堆柴火棒成了精,那件陈旧褪色的短袖衫下面隐约能看到他肩膀突出的骨头,就连皮肤也苍白得可怕。
李长沂当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愣在原地没能出声。
反而是旸启先非常不着调地笑着叫他:“嘿,老朋友!”
他虽然瘦的有些脱了形,但看向李长沂的眼睛还是很亮,隐约有种初见时的神采奕奕。
或许是这种痞里痞气的腔调给了李长沂一点熟悉感,他终于意识到眼前出现的人不是自己幻觉。
然而,李长沂并没有回应他。
他绕过旸启,沉默地自顾自往楼道走。
下班后疲惫的步伐踏上楼梯,发出一下一下踢踏声。
旸启被晾在楼道门外的大街上,身后是如墨一般漆黑的夜色。
几秒钟后,站在楼梯上的李长沂忽然转回身来,微微俯身,目光越过楼道门口看向外头,没什么表情地反问旸启:
“你不上来?”
他租住在三楼的两居室,合租室友比李长沂更早一段时间住进来,生活习惯像是地铁站台里的老鼠,肮脏、随便、明目张胆。
李长沂开门进去后,没在客厅停留,直接带旸启去了卧室。
他心里还残存着大片久别重逢的拘谨,本以为旸启也是如此。
结果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十分放得开,一进门,旸启屁股刚沾到床沿坐下,就问:“你这里有吃的吗?我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
手里的三明治包装袋随着走路的动作发出轻微“沙沙”声。
楼道里的灯泡坏了很久,李长沂摸黑找出钥匙,打开门,客厅的灯光便立刻倾泻出来。
屋里格外安静。
李长沂往卧室方向走的时候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放轻了脚步,直到他抬手推门,三明治碰到门板发出声响,才如梦初醒般地清明起来。
旸启原本斜躺在床上,上身赤裸,两眼盯着裂缝的天花板失神,听到动静慢半拍仰起头,朝李长沂露出了一个轻挑的笑:“回来啦。”
空气里飘浮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腥膻味。
李长沂没有作声,面不改色走过去将一份三明治丢到他手边。
旸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转身去了窗边,将窗户霍地打开,随后直接站在那里闷不吭声地吃起了自己那份晚餐。
这个房间过于简陋,连多余一张凳子也没有。
旸启起身盘腿坐在床上,望着李长沂的侧脸看了一会,不知不觉出了神。
窗外深蓝的夜空在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衬托下逐渐虚化,李长沂单边腮帮子微微鼓起,无声咀嚼着三明治的模样像个松鼠。
过了很久,他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吞下去,忽然冷淡地开口,说:“以后自’慰不许再让我发现。”
从今晚见到旸启到现在,他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但讲话时一直用的辛戈语。
旸启的关注点不由得偏离,惊讶道:“你连这个词都学会了。”
李长沂却没再理他。
他知道旸启讨厌吃酸甜腻人的番茄酱,所以故意让楼下便利店的售货员往三明治里多加了两层。
片刻后,旸启才记起吃东西。
果然,第一口下去刚咀嚼了两下,番茄酱的味道就让他本能地皱眉想吐。
李长沂余光留意到,不由分说:“晚餐就这么多。”
旸启抬头看他,少顷,无声地将嘴里那口三明治咽了下去,舔了舔唇角的沙拉酱:“谢谢。”
他的语气显得若无其事。
李长沂有些意外,转眼正视旸启,发现他已经拿着那份三明治继续吃起来。
他分明是厌恶那种味道的,眉头还下意识皱着,但进食的动作却不声不响,没有丝毫停顿。
李长沂忽然想到自己当初刚来辛戈的时候,类似这样,全身上下透出一股死里逃生的落魄与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