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等到林朝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落地。
他收拾好行李跟着人流下机，周遭的一切都让他熟悉又陌生。
机场变化不大，设施与布局都与他当年离开时一样。面孔却似乎大不相同，年轻貌美的新鲜血液在各个行业都不缺。
模特圈也是如此，倘若爬不到高处，职业生涯就会在变老变丑的那一天戛然而止。
林朝走出机场，顺手拦下一台出租车，坐进车里时他还下意识地想讲西语。几个音节吐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中国。
“到CECILLI模特公司，谢谢。”
司机接到指示之后就一路往市区开，林朝在此期间一直在观察窗外的建筑，一栋又一栋的高楼大厦在这五年间拔地而起，将A市的奢华又推上新阶层。
林朝居住的西班牙小镇，建筑多半都是小平房，墙漆刷成暖色调。这一时半会闯入水泥钢筋筑成的城市森林，林朝还真有些不适应。
司机看几眼后视镜，热情地搭着话，“小伙是哪里人？新疆人？还是外国人啊？”
林朝也不吝啬言语，笑了笑道：“嗯，西班牙混血。”
司机长长的哦了一声，抬眸再看一眼后视镜，“长挺帅，有点像那个电影明星。”
不是林朝自夸，这种话他听得耳朵快要生茧了，去casting的时候面试官会夸，走在路上的时候也会被议论，这张脸可能是林朝全身上下最宝贵的东西了。
“谢谢，你也很帅。”
司机乐呵地笑笑，答了句，“还行，就是帅得不明显。”
车子载着林朝驶过地标最高的树林大厦，泛着灰的反光玻璃反射着刺眼的太阳光，建筑最顶上的巨幅海报上刊登着服装广告。
两个男人神情慵懒的坐在沙发上，敞开的领口处还有特意印上的吻痕，躺在另一个男人腿上的男模长相和林朝还有几分相似。
这暧昧的姿势让林朝想起一些事。
他往前弓了弓身子，活动着无处安放的长腿，装作随意地开口问道：“哥，我问问，你知不知道一个叫高寒的人？应该是什么公司的CEO。”
林朝不敢确定而今的高寒是什么职位，只是之前交往的时候，有听高寒提到过他们家的公司就在树林大厦。
“高寒？没听过啊。”司机一脚油门超车，将树林大厦远远地甩在身后，又道：“这个城市好几千万人，我一个开出租车的哪里认识什么CEO，小伙你真是抬举哥了。”
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的林朝点点头，扯出个假笑。
司机是个爱聊天的主，看林朝这么好奇，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知道有家什么服装品牌公司，他们家好像就姓高，说不定就你说的那人。”
“这样啊，谢谢。”
林朝心不在焉地道谢，从包里掏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在社交软件上划着。
大大的红色感叹号和无法连接网络，让林朝突然想起在中国是不能使用国外的社交软件的。
林朝悠悠地叹了口气，只能盯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CECILLI分公司坐落在雨林大厦的21层，与树林大厦隔一条街相望着。两栋大厦内的公司类型繁多，但时尚与传媒类占比较重。
男女模特都是这条街上的常驻嘉宾，奶茶店十分钟就能碰见两个买奶茶的小老外，看得多了审美也就拔高了。
故而林朝这种高质量男模在走入雨林大厦的时候，就被一同等电梯的人群用眼神来回视奸着。
戴着墨镜的林朝只露出下半张脸，高挺的鼻尖与薄薄的嘴唇酷似洋人，议论的声音也就无所畏惧地超大声BB着。
“这模特真帅啊，好久没看见这么可口的了。哪家公司的？好想要个微信。”
“质量这么高的估计是CECILLI的，看这一身的名牌反正不是普通模特。不过也可能是秀场送的，毕竟模特是时尚圈底层，男模能有几个钱，哈哈哈。”
“感觉是gay，不像是喜欢女人的那类。”
“很难不支持是gay的想法，而且看这个腰身感觉是0，太他妈瘦了。是隔壁大厦那个大佬会喜欢的类型，混血男模，说不定刚从别人办公室出来。”
“感觉做起来会叫得很好听，你看他皮肤颜色，一掐肯定一片红，大佬最喜欢这样的。”
“其他的男模看起来像肾虚了，这个让我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低血糖噶了。瘦得跟竹竿一样，DiorHomme和圣罗兰看见会狂喜。”
“晕了正好，我捡了给隔壁大佬送过去，说不定心情一好给我送台兰博基尼呢。”
几个人一阵哄笑。
进入电梯之后这群人的议论也没有停下，从林朝的头发丝到鞋跟通通调侃一遍，似乎默认林朝是听不懂中文的老外。
又或者，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林朝听不听得懂。
林朝听着觉得挺糟心，像是被人剥光衣服吊在天花板上观察一样，如同待宰的猪肉每一寸肌肤都要被拿来指指点点。
有些更低俗的话，林朝听着都觉得面红耳赤，也不知这群人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他生来脸皮薄，是试镜被拒绝都要道歉的性子，当下听着这些话，林朝恨不得撕开电梯直接冲出去。
抵达19层的时候，林朝拉着行李急忙逃出。
身后的女生信誓旦旦地和同伴说着，“看吧，我就说是CECILLI的！全是些混血男模，说不定真的是大佬的小情人，哈哈。”
林朝听着这句话不知怎的有些来气，他清清白白当了几年男模，从不接出格的工作赚取外快，即便饿到喝水填饱肚子，也没做过那些不堪的事情。
人们总是给模特贴标签，在他们眼中，模特是自恋、傲慢、无脑的只会用天赐容颜去进行权色交易的人。
他回头看了看电梯里的人，对上他们的眼神时，林朝心里不断冒出自己是被鄙夷的下等人的想法，最终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多余的解释，只会让林朝看起来像个滑稽的小丑。
CECILLI中国区的总监早已经在办公室内等候多时，泡好的咖啡换了又换，终于等来林朝。
林朝走进办公室，摘下戴着的墨镜，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将包里的简历和模卡递给总监。
“林朝，Aguacero Ruiz，是吗？”
中国区总监是与林朝年纪相仿的男人，长相俊美，留着头飘逸的长发。桌上摆放着一摞一摞待查阅的文件，侧放着的一台笔电里还有正在制作的ppt，看来CECILLI中国区的业绩相当不错。
“是的，您好。”
林朝浅浅的笑，两颗虎牙抵在下唇上，压出两个印窝。
“我叫洛音司，是你以后的小老板。欢迎加入CECILLI中国，希望你能有好的成绩。”洛音司将手中的简历翻了翻，随手放在堆叠的文件最顶上。
“身材管理不错，身高体重多少？”
“182cm，昨晚是53KG。”
洛音司斜睨他一眼，裤管里确实空荡荡的，露出的半截脚踝瘦的可怕。他又拿过简历，在看到走的秀场都是圣罗兰和Dior类型之后，也就释怀了。
“保持就好，别再掉秤，控制饮食不能长肉，OK？”
“明白。”
林朝点头，这些东西自然是明白的。模特这个畸形的行业里，每个人都是病态的瘦，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疾病。
但是老板不管你，他只看你有没有价值。
洛音司满意地笑笑，按下内线电话叫进来秘书，“小张你带林朝去人事那边，安排宿舍给他住。”
林朝道了个谢，站起身来跟着秘书往外走。
还没等林朝走出门，身后坐着的洛音司又探起头来喊住了他。
“KELO这几天在挑人拍封面，我把你的照片传过去了。他们家总监挺喜欢混血男模的，你要把握好机会。”
听到这样的消息林朝自然是开心，喜色跃然脸上，他重重点头，轻声说了谢谢。
公司安排的宿舍和雨林大厦有一段距离，步行的话大概要十几分钟。
不过这对于林朝来说不算什么，之前在西班牙的宿舍比这还要离谱。不仅要步行四十分钟，四周还没有任何人家，几乎等同于住在无人区。
如此偏僻的地方，房租依然高得可怕。有时候接不到工作的林朝只能去打零工，在披萨店捏饼底，给咖啡厅扫地，什么奇奇怪怪的兼职他都做过。
中国公司的慷慨大方，简直让林朝想要痛哭一场。
人事部的女孩在给林朝安排好宿舍之后，就先行赶回本部继续工作。
林朝将背包里的衣服全部放进衣柜里，坐在窗边看楼下来来往往的车流许久，最后实在是被无聊打败了，林朝决定出门去逛一逛。
一天没吃碳水的林朝有些头晕，他决定去百货商场买些黑巧克力补充热量。正巧楼下就有一个大型超市，林朝拎着包便果断出发前往。
便宜又好吃的零食勾引着林朝的心，他在里面足足流连忘返了好几个小时，虽然出来的时候只拿着一些能量饮料和巧克力，但心里早已经过了瘾。
下午两点的阳光晒得正烈，林朝沿着商场屋檐下的阴凉处慢条斯理地走着，时不时还会被门前摆地摊的各种小玩意吸引住，停下来东看看西看看。
正在林朝和跳舞的小狗玩具玩得正开心时，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朝！”
林朝回头，看见张熟悉的脸庞。细眉毛，大眼睛，性感的厚嘴唇，是他高中时期的女班长苏婉婉。
“班长？你怎么在这？好巧。”
苏婉婉虚掩着嘴，发出清脆的笑声，片刻后一巴掌拍在林朝的手臂上。
“我倒要说这句话呢，说起来有很多年没见过你了，给你发微信也不回我，真是渣男啊。”
林朝呸了一声，回怼道：“你行情那么好，我也渣不到你啊。”
“你变得好瘦啊，身体还好吗？”苏婉婉拉着林朝的手臂，左看看右看看，“你是不是在吸毒啊，怎么一点肉都没有。”
“不要胡说八道！臭女人。”林朝皱皱鼻子，笑眯眯地，显然不是生气的话。
苏婉婉抓起林朝的手臂，在他手臂上检查有没有针口，女人的手指一路从上臂摸到下臂，即将抵达手腕的时候被林朝挣脱开了。
“男女授受不亲，别乱摸。”
“小气鬼，你手腕上的伤怎么弄的？非主流伤感搞自残啊？别以为我没摸到。”
“不聊了，走了。”
苏婉婉一脚踢在林朝屁股上，而后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小气鬼，说几句都不肯。你加我微信，我给你发点好东西。”
林朝做了个鬼脸，又被苏婉婉踢了一脚，这才乖乖掏出手机扫了二维码。
刚加上，苏婉婉就马上发来一条信息，是一个酒店的名称和时间，题头写着2017届高中聚会。
“林朝，你不来就诅咒你这辈子没男人。这次所有的老同学都要来，大家一起聚一聚，行不行？”
所有人，包括高寒也会到吗？
“高寒，你听说没有，林朝要参加这次的同学聚会。”
雨林大厦顶层CEO办公室内，穿着黑衬衫的高大男人正敲击着键盘，为即将迎来的时装周设计熬夜做策划书。开着扩音的手机斜放在一旁，电话那头的人已经讲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嗓子都沙哑了还在缠着高寒聊八卦。
“嗯。”
高寒敷衍着，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叼在嘴边，在键盘上又敲下几个字，拿起打火机准备点火。
“你就嗯一声啊？当初你不是喜欢林朝吗？还跟我说要追他，可惜没成功是吧？”
电话那头的人音量拔高，夸张地像个老嫂子。生怕高寒没听见自己的话，那头又像念经一般重复着林朝的名字。
“谁？”
高寒举着打火机的手愣了一愣，叮一声燃起火星的时候，电话那头大声地吼了句：林朝！
高温撩过高寒的手指，让他回过神来，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画面。
拥有美丽又柔和脸庞的混血少年，白皙的腰间纹着一条蜿蜒的蛇，随着身体的摆动栩栩如生。情到浓时会用高挺的鼻梁磨蹭高寒的肩膀，用晦涩难懂的西班牙语说着高寒听不懂的情话。
都怪林朝床上太撩人，导致高寒这些年只要想起他，都多少带些少儿不宜的成分。
林朝是个懂得怎么钓人的妖精，暧昧的气氛总是把握地恰到好处，低垂的眉眼和散落在眼前的头发，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精心设计过一样。
把当时笔直的高寒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一股脑地跟人家告了白，稀里糊涂就宠了林朝整整一年。
谁知道林朝是个只负责玩，不负责善后的自私鬼。
当初两人如胶似漆整日黏在一起，高寒都没曾想过林朝离开的时候会这样决绝。
明明前一天分开的时候，林朝还吻着高寒，说着明天见的话。
等到第二天高寒给他发信息，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甚至林朝的电话号码都停止使用，微信也将他拉黑。
这一连串的致命操作让高寒的精神几度接近崩溃，终日浑浑噩噩。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高寒吐出一口烟雾，将烟拧在烟灰缸里。
他心想，林朝回来又怎样？
总之自己不会再为他降低底线了。
方才策划案的思路被打断之后就消失不见，手举在键盘上久久未能敲下，高寒烦躁地叹了一口气。
“哎，你俩也算是掰得够难看。就算不喜欢，他也用不着这样逃命一样地跑去国外啊。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强了他！”
“你再提他我就把你脚趾掰了塞你屁股里。”高寒有些发怒，咬牙切齿地。
“爱而不得就毁掉，高寒哥哥你好狠的心！”
高寒不想聊陈年旧事，特别是林朝。
但真要说是谁把谁毁了，那还是林朝更狠心一点，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团糟。自己抹抹鞋底，一溜烟跑去国外生活，还混上DIOR开闭场的男模了。
风风光光，接受电视台采访的时候，看不出一点愧疚。
美丽的坏男人都是如此，心狠毒，但因为皮囊的优越总是不会发愁。
不会有人永远爱美丽坏男人，但永远都会有人爱美丽坏男人。
林朝，就是个自私的万人迷。
只是高寒自个性子燥，被林朝伤过之后就恨之入骨。
平日里和旧同学相逢，对方一提起林朝他都没什么好脸色，但碍于旁人都不知晓他和林朝的关系，他也只是笑笑不应答。
在这分开的几年里，高寒甚至觉得一切都是林朝安排好的。
秘密恋爱，无人知晓。
说出去也没人相信他和林朝爱过一场。
高寒爱得卑微，林朝走得潇洒。
落得最后空欢喜一场，悔不当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