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温止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醒来。
他想转过身看看身后是谁,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发出了抽气声。
“唔……”姚书会被动静吵醒,他刚睡着不久,尚未深眠。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显然还没意识到温止寒已经醒了,以为是对方高烧下不自觉的身体反应,低声道:“温酒官,我在。”
温止寒听到声音便能确定抱着他的是姚书会,他觉得实在有趣,轻笑了一声,他和那个少年居然在短短几日身份掉了个个,他成了被照顾的那个人。
姚书会听到这声带了几分自嘲的笑,哪里会不明白温止寒已经醒了,他抽出被温止寒压在身下的手,猛地坐了起来:“温酒官你醒啦!”
温止寒被少年人的举动逗乐,也正好看清,对方脖子以上似乎不曾梳洗过,还带着当日的妆容。
温止寒当然明白对方这是怕被认出来而做出的下下策,胭脂水粉在脸上糊了许久,肯定不太好受,他正打算开口,却被会错意的姚书会抢了先:“我……我抱着温酒官是不得已而为之,温酒官昏睡的这几天高烧不退,总是畏寒,我便想着这样比火盆管用些……”
姚书会的声音越来越小,温止寒风华绝代,是太康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不论理由多么正当,与对方同榻而眠,他都觉得折辱了对方。
温止寒摇摇头,决定换个话题问:“不打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三更到五更。”姚书会答。
温止寒伸出手,将姚书会揽入臂弯间:“再睡会吧。”
姚书会乖顺地躺在温止寒怀中:“温酒官还睡么?”
“都睡了这么久了,不困。”温止寒挑了挑眉,决定逗一逗面前的少年人,“还叫温酒官?”
“云舒。”姚书会郑重地叫了一声温止寒的字,才又道,“我陪云舒聊聊天。”
温止寒没什么心情聊天,刺客之谜还没有明晰,他并不想被打扰,只想一个人思考其中关节。但姚书会都这么说了,他不想拂了对方心意,于是便答:“好。”
姚书会又往温止寒怀里缩了缩,他自小畏寒,南方的冷更受不住,他轻声问:“云舒是在为刺客之事忧虑么?”
温止寒惊觉于少年的洞察力,也没想隐瞒,便嗯了一声。
“云舒说来听听,我说不定也能为云舒分忧。”
温止寒猜测姚书会对朝堂纷争并不清楚,便从头讲起:“这些杀手身手不凡,且着的是颍川的服饰,大抵是有人想嫁祸于你母亲。理由或许会是我私通颍川,此番谈崩了要杀人灭口。”
“我平日树敌颇多,但想取我性命、又有足够的本事的无非就那几个人。依照那帮家伙的手段,更有可能暗自搜集我的罪状,一条条呈与姚百汌,让我晨为座上客、昏为阶下囚。”
“他们比我更清楚,若未能如愿取我性命,无论是否被我查出来,他们都难逃灭顶之灾。”
温止寒的专横跋扈、手段狠辣,姚书会早有耳闻,传闻有官员醉酒后在酒肆议论温止寒,被温止寒发现后一人惨遭割鼻,另一人被发配至边疆。
温止寒下了结论:“所以我认为杀手应当是几位皇子的人,臣再权势滔天,也奈何不了君。”
温止寒又问:“那日丢在我身边的令牌呢?”
姚书会点燃床边的蜡烛,从贴身衣物中摸出那张令牌,递给温止寒。
令牌是全铜的,上面用篆书刻了个“镜”字。
“是姚镜珩的吗?”姚书会问。
温止寒点点头。
姚书会一下子想通了其中关节,温止寒被刺杀恐怕与皇位之争有关,他虽在边关,但也对朝堂纷争略有耳闻,便道:“云舒能跟我说说几位争权的皇子么?”
温止寒再次点头。
太康各位皇子皇女依照的是“金木水火土”作为字辈起的名字,在太康,女子是不能继承皇位的,有继承权的仅有三位皇子。
老大姚钦铎占了金,老三姚斯涵占了水,到了老六正好一个轮回,又以带金的“镜”作为名字。
姚斯涵的母亲舒蓉是宠冠后宫多年的舒妃,又加之姚斯涵与姚百汌一样,都占了“水”字辈,姚百汌对这个儿子难免偏爱些。
“说起姚斯涵的出生,这其中还有一段故事……”
当年舒蓉与姚镜珩的母亲叶如惠是姚百汌最宠爱的两位妃子。那时宫中有两位嫔妃都大着肚子,其中一位便是舒蓉,按照月份来算,舒蓉的孩子还会大上一两个月。
叶如惠邀请几位与她交好的嫔妃一同赏花,这其中就包括了舒蓉。
参加完那场赏花宴后,舒蓉回来就流产了。
事后姚百汌严查此事,发现叶如惠为舒蓉准备的饮品与对方常用的香料混合,易致流产。
后来跟了叶如惠十几年的婢女翠月禁不住严刑拷打,承认了宴会上的饮品是她根据叶如惠的指示放置的。
叶如惠谋害皇嗣证据确凿,但因皇帝念及旧情,并不取她性命,仅将其打入冷宫。
舒蓉抓着那个机会笼络圣心,至此圣宠长盛不衰。
“那……叶如惠真的谋害了舒蓉的孩子了吗?”姚书会问。
“不曾。”温止寒的下巴顶在姚书会的头顶,语气有些疲意,“谁都不敢想舒蓉会用自己孩子的性命来换长久的荣华富贵。”
翠月是舒蓉的人。
舒蓉在还未入宫时救过一个落了水的平民家孩子,当时几乎赔上了半条命。那个被救的孩子当即发誓,一辈子为舒蓉做牛做马,定无半句怨言。
机缘巧合下,舒蓉入宫成了嫔妃,那个被救的孩子成了叶如惠的大宫女,被赐名为翠月。
舒蓉本就不满这个孩子出生后会排列的位次,她想制造巧合,让自家的孩子与天子一样,排列第三。
为何舒蓉一定要制造这个巧合,姚书会比温止寒更清楚。
姚百汌的太子之位来得同样蹊跷,当年的皇后之子是二皇子,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如无意外理应成为太子、继承皇位的。他比姚百汌更具治国之才,但却在一场瘟疫中因为用错药丧了性命。
这件事单独来看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但当时姚百汌同样感染了瘟疫,并自请为身为太子的皇兄试药。一碗药喝出了两种结果,一个身体很快平复如旧,另一个症状越来越重,以致最后重病不起、一命呜呼。
彼时皇后痛失爱子,精神已濒临崩溃;她苦查数月,却始终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自己孩子的死是非正常的。
皇后在这个时候做了一件不理智的事,她跪在御书房前,脱簪叩首请求皇上严查姚百汌及他的母妃。
太康的成年人,无论男女,正常状态下头发都是以各种形态梳绑固定在脑后的,只有死谏之人或犯人亦或是半疯癫的出家人才会披头散发。
皇帝以有辱国体废了后,姚百汌的母亲作为宠妃成了皇后。彼时皇帝正值壮年,还未立太子,姚百汌因此子凭母贵,成了太子。
“云舒怎么会知道这些宫廷秘事?”姚书会问。
“叶如惠死后,冷宫闹鬼案闹得沸沸扬扬,我奉命前去调查。当时翠月病得快死了,她许是良心不安,向我道出了当年的真相。”
话题拐了个弯,又回到了原点,温止寒继续说道:“这些都是后事了。当年舒蓉本以为将叶如惠送入冷宫就算万事大吉,没想到皇帝中秋游园后忽然念起了旧情,传了叶如惠侍寝。”
叶如惠正巧来了月事,不方便侍寝,拒绝了传唤的人。
皇帝却因此来了兴趣,他带着几分醉意去了冷宫。
皇帝的突然到来令冷宫的人来不及准备任何东西,冷宫的真实环境就这么第一次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了皇帝面前。
见到了真实的冷宫,也见到了在冷宫中被折磨到消瘦得不成样子的叶如惠。
叶如惠是出了名的美人,冷宫的蹉跎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依旧是能让人一眼钟情的容貌。
皇帝对冷宫的情况大为震惊的同时对叶如惠起了怜惜之心,他问叶如惠:“当年为什么要谋害朕和舒妃的孩子?”
久居后宫的叶如惠是揣度人心的行家里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心软了;她只需要给皇帝认个错、服个软,或许第二天就能从冷宫里搬出去。
但她不愿意接下扣在她头上的屎盆子。
于是她仰起头,神情坚定地答:“妾做过便是做过,不曾做过便是不曾;当年不会认的罪名,如今同样不会认。”
皇帝似乎叹了一声,摸了摸叶如惠的头:“你啊……”
醉酒后的皇帝似乎格外感性,他道:“朕在冷宫中为你恢复身为妃的吃穿用度,你若能查出拨给冷宫的银钱进了谁的口袋,朕便让你搬回原来的宫殿。”
皇帝的命令没有人敢不从,叶如惠答:“谢主上。”
后宫关系向来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叶如惠分身乏术,就算谨小慎微,也得罪了不少人。
在她调查的过程中,皇帝没少往冷宫跑,但从来只与叶如惠行床笫之欢,从不留宿。
后来,叶如惠有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