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杨清然见宋席玉吃得差不多了,收起手机道,“对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正在出神的宋席玉抬头看他,“啊,什么?”
“我说,你是怎么来酒店的。”杨清然莫名想到高一的时候宋席玉总在数学课上走神,被老师点名时就是这么一副茫然的样子,像是突然被打断进食的小仓鼠,有趣得紧。
“我......”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还伴着隐隐雷声,宋席玉闭了闭眼,还是决定撒个小慌,轻声道,“我打车来的。”
“那我送你回去吧。”如宋席玉所料,杨清然站起身,穿好外套。
宋席玉跟在他身边,从被杨清然推开的门里走出去,杨清然打开的伞已经撑在了他的头顶。
“你家住哪?”正准备开导航的杨清然问道。
“湖畔路。”
杨清然的手一顿,将导航关掉,“正好,我对那一带还挺熟。”
宋席玉含糊地应了一声。
车里放着悠扬的古典乐,大约是像杨清然和徐宁这样的人会喜欢的曲子,宋席玉听得有些犯困,却又不愿意错过这一段大约是此生最后一段同行的车程,撑着头看着雨刮器打破蜿蜒的水迹,忍不住开口,“你和......徐先生,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大学同学,从大一开始就同班。”杨清然打了转向灯,宋席玉在嘀嗒声里低低哦了一声,“他......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吧。”
“嗯。”杨清然的尾调隐隐上扬,带着藏不住的骄傲,“他一直都是我的榜样。”
榜样啊......
就像他始终在追随着杨清然的脚步一样。
可是从高一他第一次跑一千米没有追上杨清然的那一刻开始,杨清然就真的离他越来越远了。
从一开始就是殊途,就算再努力,两条平行线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杨清然送宋席玉回了家,也没多做停留,也没要上去喝杯茶的打算,见宋席玉下了车,就坐回车里,看他还在原地,就微微弯下腰透过副驾驶的车窗同他挥了挥手。
等宋席玉进了单元门,他才缓缓启动车离开。
宋席玉已经不再会被他不经意的小细节感动到了。
因为他早就明白,他所能说出的杨清然的所有好,都不过是他自小的教养罢了。
宋席玉在玄关脱鞋,母亲莫雁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他还有些意外,“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同学聚会吗?”
“嗯,有点不舒服,就先回来了。”宋席玉脱下外套挂到衣架上,走过去抱着莫雁的腰,低下头蹭了蹭。
“哪里不舒服?这几天你一直说胃痛,是不是刚才吃坏东西了?”莫雁摸了摸宋席玉的额头,见没有发烧,才稍稍安心。
“刚才吃了块冰的蛋糕,有点难受。”他带着近乎撒娇的语气,靠着莫雁有气无力地说道,将在外遇到的种种委屈都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
“这么大人也不知道照顾自己。”莫雁半是责备半是心疼地把他扶起来站好,“先去床上躺着,我去给你泡药。”
“嗯......”宋席玉哼了一声,抱着莫雁不肯撒手,“妈,你让我再抱会。”
“怎么了,今天怎么忽然这么黏人了?”莫雁无奈地笑着,伸手抱住宋席玉,轻轻拍着他的背。
宋席玉沉默了一会,才埋在莫雁颈间轻声道,“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我晚上还要去排练,得先去练琴了。”两人抱了一会,莫雁拍拍宋席玉的腰,“乖,先去床上躺一会吧。”
“巡演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还有排练?”宋席玉拉着莫雁的手坐到沙发背上,贴着莫雁的小腹问道。
莫雁解释道,“这不是快过年了嘛,省政府那边说要排个春晚,叫我过去给合唱团当钢伴。”
宋席玉哦了一声。
莫雁去给宋席玉冲药,随口说道,“对了,你还记得你乔阿姨吗?”
“乔阿姨?”宋席玉想不起来。
“哎呀。”莫雁把药递到宋席玉手里,从相册里翻出一张上半年新拍的合唱团的合照,“还记得上半年,我跟你说我们管弦乐团赢了一个国际大奖吗?”
“嗯。”宋席玉当然记得,还上了热搜,不过因为当时他正在深山里拍戏,消息滞后,等打电话过去道喜时,庆功宴都办完了好几天。
“团长为了奖励我们,自掏腰包带我们出国游。”莫雁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瞟了宋席玉一眼,“可是我这个白眼狼儿子,连电话都打不通,别人都拖家带口,就我孤家寡人。”
“那你怎么不叫我爸啊?”宋席玉刚一问完就立刻后悔。
“他!”莫雁的声音猝然拔高了好几个度,“一年到头出差出差,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开会,能打通他电话我都要烧高香了!”
宋席玉默默扶额,在心里给他此刻远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为工作奔波的父亲上了一柱高香。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莫雁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指着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道,“这个就是你乔阿姨......”
莫雁话音未落,宋席玉就一把夺过手机,连呼吸都在瞬间变得急促。
“唉,你这孩子!吓死我了!”莫雁刚要说他,就见宋席玉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吓了一跳,“怎么了,这,脸色怎么这么差?”
“妈......”宋席玉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握着手机,把照片对着莫雁,“杨清然,杨清然怎么会在这......”
“哎呀,我正要说呢。”莫雁笑道,“杨清然就是你乔阿姨的儿子呀。”
“他最近刚从国外回来,听说是个很出色的律师呢......”
莫雁还在絮絮叨叨地讲着关于乔阿姨和杨清然的事情,宋席玉却是什么也听不清了。
宋席玉只觉得他好不容易自欺欺人平复的心就在这一刻被彻底翻出来,毫不留情地扔在阳光下践踏碾碎,痛彻心扉。
门当户对,父母相识,工作样貌旗鼓相当。
他们之间似乎符合了所有最后结为伴侣的人该有的条件。
可是偏偏,一个至今单身,一个即将成婚。
可笑。
真是可笑。
莫雁担忧地看着宋席玉,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还陪着你呢,如果你想说的话,我随时都在。”
宋席玉紧紧抱着莫雁,终于将他压抑了多年的情感,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广播上还在反复地强调选课的重要性和注意事项,宋席玉趴在桌上,偏头看着还在认真刷题的杨清然,用笔盖戳了戳杨清然的胳膊。
杨清然看过来,宋席玉压低声音道,“你准备选什么啊?”
杨清然想了想,“政史技吧,我想学法,历史和政治都得选,技术我比较擅长。”
宋席玉含糊地“唔”了一声。
他要艺考,对于选课没什么要求,但是很明显的,大家都会挑自己更擅长的科目来,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可是......他也想和杨清然在一个班。
历史他倒是擅长,但是比起政治他更想选物理,两门要背的科目,他有点吃不消。
至于技术......信息倒是没问题,但是通用后期听说要学电路,他翻过教材,觉得自己大概会学不好。
“你呢?你想选什么?”杨清然问道。
“啊,我......”宋席玉沉默了一下,突然笑起来,拍了拍杨清然的肩,“恭喜你,拥有了继续和我做同桌的机会!”
杨清然一愣,跟着笑了笑,“你也打算读政史技?”
宋席玉压下眼底意味不明的情绪,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我技术可能会学不好,到时候还得你教我。”
杨清然看向宋席玉笑,“这都还没学选考内容呢,怎么就给自己盖棺定论了?”
宋席玉干脆无赖地往他身上一靠,借着两人是同桌的身份肆无忌惮地靠近他,“那你说你教不教嘛?”
杨清然故意思考了一下,见宋席玉的表情垮下来,才慢悠悠地笑道,“但是你要是以为我可以教你,就不好好听课的话,我也是不会教你的。”
宋席玉坐起来,滑稽地冲他行了个礼,“遵命!”
杨清然看着他笑。
分班后,班里来了一个少年。
侯舒迩。
学校各大晚会活动的常驻主持,性格活泼开朗,偏偏样貌身型处处透露出一股易碎的脆弱感来,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笑起来却如盛夏朝阳般温暖灿烂,矛盾得令人一眼沦陷,所以他从一入学开始,追求者就众多,俨然成了学校的名人。
宋席玉当然知道他,甚至还讨厌他。
因为他成了杨清然的前桌。
而且他觉得杨清然喜欢他。
杨清然叫他“舒迩”,他的笔记再也不是只属于自己,他们两家顺路,周末都是乘同一班公车回家。
他们早就认识。
而且......
侯舒迩那么漂亮。
班上有人断言,没有人会不喜欢侯舒迩,无论男女。
他发一条朋友圈,就可以被同学竞相追捧,下面的点赞评论数是宋席玉发几条朋友圈加起来的总和都不够的。
宋席玉觉得自己那点样貌在侯舒迩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
他改了那件宽松校服的腰线,将衬衫的下摆顺着他的腰部线条下来,被他扎进校裤里,用一条细窄腰带束着,校服领口扣到顶端,戴了一条手打领带,每天都不重复,肥大的校裤也被改成了贴身的窄口裤,连袜子和鞋都是完全搭配好的。
而且他还是学播音的。
声音比他好听,体态也比他好。
宋席玉每天看着侯舒迩挺直的背脊立在自己面前,就觉得心烦意乱。
可是他连说酸话的立场都没有,只觉得自己像是一罐被剧烈摇晃过的可乐,横在杨清然和侯舒迩之间咕噜噜地往外冒酸气泡。
可是杨清然看不到。
侯舒迩装作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