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好在霜降也习惯了,从来不对李钺抱太大希望,闻言只是略微失落了一下,然后赶紧跟上了李钺的脚步。
第二天,一道圣旨从紫宸殿送到了钟粹宫,和贵人见是霜降来宣旨,颐指气使地质问:“本宫让你找的镯子是不是还没有找到?看我跟陛下说让陛下罚你。”
霜降心中微微叹气,然后不理会和贵人的挑衅,摆正脸色道:“请和贵人接旨。”
与其他的宣旨太监的公鸭嗓不一样,霜降声音清越,不疾不徐,像潺潺溪水清澈悦耳,宫人哗啦啦跪了一院子,和贵人整了一下发髻,也跪下道:“臣妾接旨。”
霜降打开明黄色的圣旨,上面的字他只是认识几个而已,但是念了这这么多圣旨,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他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和贵人蒋环儿德行有亏,褫夺贵人封号,降为答应。”
蒋环儿懵在原地,她本来高高兴兴地接旨,以为是陛下要给她升位分,毕竟按世间也该升了,谁知道非但不升反而还降为了最末等的答应。
这怎么可能?明明陛下这么喜欢她的。
霜降见蒋环儿大半天没个动静,忍不住提醒她道:“娘娘,请您接旨。”
蒋环儿低着头半天,忽然抬起头来,眼睛瞪着霜降,眼里全是怨毒,她猛然扑向霜降,嘴里还喊着:“都是你,一定是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奴才害得我降了位分。”
霜降往后退了两步,其他小太监很快上前去拉住了蒋环儿,纷纷说:“娘娘您冷静。”
霜降垂着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伸手指掸了掸不小心被蒋环儿拉皱的衣袖。
霜降回紫宸殿的路上有点闷闷不乐,在宫里这么多年,主子们高升或者零落,他比谁都见得多,早该习以为常了,而且他爱陛下,蒋环儿被陛下厌弃以后就少了一个人去分陛下的心,他应该开心的。
可是现在却开心不起来。
就算没有蒋环儿又怎么样,还会有比蒋环儿漂亮聪明的女人,李钺的心里照样不会有他的位置。
霜降正想着,视线里忽然闪过一个小小的影子,他转头看去,是个锦衣华服的小孩儿跌跌撞撞地在跑。
霜降出声喊住了那个孩子:“世子殿下。”
孩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四五岁的样子,眨着大眼睛,问:“你是谁呀?”
霜降上前去弓着身子给小孩子行了个礼:“奴才是紫宸殿宫人。殿下,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您身边的嬷嬷呢?”
小世子年纪小,还是个看眼缘的人,他见霜降生得好看,本来就没什么戒心的孩子也老老实实说:“我是趁嬷嬷打盹儿的时候溜出来的,她总是逼我写字,我不想写了。”
小世子叫李缘,是当今太后已经殁了的大儿子也就是皇帝的胞兄李钦的遗腹子,如今被太后亲自养在慈安宫,让李缘写字的可不是什么嬷嬷,而是太后。
一想到太后对李缘的严厉背后都有些什么原因,霜降就觉得心累,但是人家母子之间的事他也管不着,眼下为了小世子安全只好提出把世子送回去。
李缘瞪大眼睛撅着嘴:“我不想回去,就不回去。”
霜降蹲下来好声好气地跟李缘讲道理:“可是殿下您不回去,太后娘娘会着急的。”
李缘偏过头去:“哼。”
霜降没办法,也不能把李缘一个人丢下,便说:“那奴才带您去玩好不好?”
李缘眼睛一下子亮了:“好。”
回到紫宸殿后,李钺看霜降身边带了个小萝卜头,那小萝卜头也怯生生地打量他,有点不悦地问:“你怎么把他给带来了?不怕等会儿朕那母后又给我安个谋害亲侄子的罪名?给我送回去。”
似乎是怕霜降把自己送回去,李缘死死地拉着霜降的手,霜降拍了拍他的小手以示安抚,又把自己在路上遇见李缘的事说了,李钺虽然还是不太高兴,到也没提说让霜降把人送走。
霜降让人去慈安宫递消息,又让宫女带着小世子去了紫宸殿后院玩耍,才正式和李钺复旨:“奴才旨意已经送到,蒋答应近期内会尽早搬离钟粹宫去往流霜宫。”言语间丝毫没有提蒋环儿对他的侮辱。
李钺道:“可是朕听说蒋氏情绪不稳发了疯,早知道朕直接把她打入冷宫了。”
这天下都是皇帝的眼线,更何况这皇宫,霜降倒是不惊讶李钺什么都知道,冷静道:“也还好,娘娘她也是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难以接受也得这么做,她爹蒋谦很快会被调往内阁,也算是升迁,给她女儿降个位分当是敲打敲打他。”
李钺很少在政事上对他隐瞒,但是霜降听完却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他扯扯嘴角:“奴才明白了。”
李钺犹豫了一下,还想说个什么,就见霜降拱手告退:“那奴才现在去看看小世子。”
李钺最主要那个原因还没说,心里有点不满,但还是挥挥手:“去吧。”
消息传到慈安宫时,太后午睡才醒来没多久,一听说小世子李缘偷偷跑出了慈安宫还被人带去了紫宸殿,太后脸色忽然沉下来:“嬷嬷照看世子不力,来人,拉下去五十大板。”
那嬷嬷是个五六十的女人,本来就瑟瑟发抖,一听说五十大板,更是吓得脸色苍白,两个太监一人拖一只手把人拉了下去。
五十大板对于嬷嬷来说基本上就是死刑,其余侍奉的人心有戚戚焉,就怕太后把怒火发到自己身上。
芍药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这时候胆子比其他人大点儿,看着太后的脸色,小心劝慰:“奴婢刚才去打听了,确实是世子殿下自己跑出去的,遇见了霜降公公,霜降公公把他带到了紫宸殿。”
太后手里捻着一串硕大圆润的佛珠,冷笑一声:“哼,霜降这个狐媚子,哀家从来没指望他做过什么好事。”
芍药道:“上次奴婢按您吩咐把掺了活血化瘀散的药送了过去,本来以为他得了教训该有收敛的。”
“皇帝登基四年,这四年霜降竟然还没有归我所用,倒也是个忠心的。”
“他和皇上那点儿事儿,阖宫上下文武百官都知道,只不过是个爬床的,哪有什么忠心可言,胆子小罢了。”芍药一脸鄙夷。
太后闭上眼睛,嫣唇轻启:“忠心不可怕,就怕是有情。”
李钺在书房接连看了两个时辰的书,他眼睛有点酸涩,见外面天色已经晚了,就放下书起身走走。
紫宸殿的后边是个不小的院子,栽种了很多花,现在冬日盛开的正是红梅。
“殿下,接住。”霜降团了个小雪团扔给李缘。
李缘没有接住,雪团掉到地上碎开来,引得李缘咯咯笑。
院子里霜降和李缘正在打雪仗,霜降明显是在配合着小孩子玩耍,但是竟然也热出了一脑门汗,鼻头被冻得通红。
李缘年纪小就算了,怎么霜降也玩得这么开心。
李钺虽然心里嫌弃,但还是不知不觉在台阶上站着看了好一会儿,等宫人来问要不要传膳才想起来。
这事儿平时都是霜降负责的,今日多等了一会儿都没见霜降公公来传膳,底下的人才回斗胆询问。
好在李钺留下句话便转身进屋:“去叫小世子用膳了。”
席间,李钺坐在上首,连吃个饭都不苟言笑,李缘坐在他右手边,大眼睛盯着离他不远处的红烧狮子头,想吃又不敢说话。
霜降站着给李钺布了菜,见李缘这个样子心里好笑,便夹了一个狮子头放到李缘的盘子里:“殿下尝尝,应该会喜欢的。”
李缘开心地眯起眼睛,夹起狮子头咬了一口。
眼睛余光瞟到两个人的互动,李钺嘴角微微勾起。
饭还没吃完呢,慈安宫那边便来人通传了,说是太后娘娘想念世子得紧,要把人带过去。
李钺的脸色忽然就难看了,他扔下筷子:“看来朕在母后这里是毫无信任可言,那就带回去吧,让他以后别在朕的皇宫里乱跑。”
李缘瘪起嘴巴看向霜降:“霜降,我不想回去。”
霜降顿时头大,只好赶紧安抚李缘,好说歹说还保证了以后去找他玩耍才顺利劝说李缘跟着人回去。
李缘踏出宫门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转头叮嘱霜降,眼里包着泪:“霜降,你一定要来找我哦。”
霜降心都化了,笑着说:“奴才保证。”
李钺的胃口彻底让太后的操作给弄没了,这顿饭再吃也没意思,霜降指挥着宫女太监把菜都撤下去,到书房的时候看见李钺独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本书,不过他目不识丁倒是不知道是什么书。
霜降见室内昏暗,便去添蜡烛,他听见李钺感慨:“这前人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到了朕这里就只有千防万防,什么狗屁亲情,根本就是浮云。”
随着烛台上的蜡烛燃起来,书房也变得明亮。
霜降是个弃儿,当初被出宫办事的前任大内总管洪全在破庙里捡到,后带回宫里认为义子,因为捡到他那天刚好是霜降节气,所以起名霜降。
霜降和义父相依为命,不懂什么血缘亲情,显然李钺也想到了这点,所以在霜降没有想到该说什么来宽慰他的时候又把话题绕了开。
霜降又听到李钺说:“朕今日见你和李缘相处得不错,想来你带孩子应该也在行,以后朕有了孩子,也一并给你带算了。”
霜降心里苦笑,还是毕恭毕敬道:“奴才遵命。”
立冬过后,霜降就开始忙起了皇家祭祖事宜,皇家祭祖是大事,虽然李钺不怎么重视,但是霜降得重视起来,一忙起来就没个头,短短几天腰带都松了一圈。
不仅要打理祭祖的事,还要满足李钺。大冬天的,屋外天寒地冻,李钺的寝宫不仅烧着地龙还加了两盆炭火,热得霜降满身大汗,连呼出的气体都带着潮湿的热气。
霜降正伏在李钺的龙床上,不着一缕,弯起的脊背像是上好的白玉制成的弓,漂亮得紧。
丝丝呜咽声从唇齿间溢出来,额头上的汗水滴到了银线绣制的缎面上,然后快速被吸收,只剩下小小的一点水渍。
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
李钺刚发泄过,心情好得很,他与以往完事就离开的习惯不同,今日倒是躺在霜降身边,大手抚着霜降腰际突出的骨头,问:“最近怎么瘦得这么厉害?是太累了吗?”
霜降困得要死,但是还是打起精神回答道:“最近事务确实多,奴才有些分身乏术。”
李钺听出霜降困了,却没有就此止住的想法,继续问道:“母后那儿是不是也去找你麻烦了?”
霜降睡意虽然浓,但是多年养成的求生欲让他知道话不能瞎说,他脑子艰难地转动,知道有的事情皇上肯定都知道,他说了却是挑拨人家母子情,于是说:“祭祖事宜繁琐庞大,总会遇到很多不如意的。”
李钺嗤笑一声:“朕还不知道母后那个德行吗?”他的手从霜降的腰流连到背:“辛苦你了,朕暂时顾及着母子情,你处理妥帖点儿。”
霜降嗯了一声:“奴才遵旨。”
其实来找他麻烦的可不止太后,还有皇后,只是他暂时拿不出证据,左右他拿出证据又如何,陛下不可能为了一个阉人与皇后生分。
况且,这宫里全是皇家眼线,陛下既然没问,他就不该多话。
李钺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了枕边传来清浅和缓的呼吸声,他转过头,看见霜降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大概是刚才欺负得狠了,霜降脸趴在枕头上,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李钺只看见了还带着泪珠的眼睫毛和蹙起的秀眉。
要是是个女人该多好。
李钺想,是个女人的话,说不定他能给个封号。
偏偏是个残缺不全的男人,实在上不得台面。
每年祭祖都是在小雪当天,眼看着日子临近,霜降早就让人去太后那里取的蚕符却还没取来。
纺织是大盛百姓的重要生产活动,每年大盛靠远销丝绸就能为国库增加不少进账,所以象征着纺织的蚕符也必须在每年祭祖时呈上供台以乞求先祖保佑生产顺里,而蚕符一直由太后保管。
来回信的小太监一脸愁苦,说太后闭门不见,他连进慈安宫的机会都没有。
霜降安抚了他几句让他不要自责,然后自己去了慈安宫。